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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千語醒來,已經是白天的下午。
睜開眼睛,坐在床邊的人居然是凱恩。
她吃了一驚,立刻起身。
“別動,醫生說你大量獻血後身體虛弱,又精神高度緊張,才會暈倒,需要臥床好好休息兩日。”凱恩見她要起來,馬上攔住。
“我沒事……”在床頭靠著,她看了圈病房,除了凱恩,沒有其它人。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快中午時。”凱恩道,“昨晚出了那麼大的事,你都沒跟我講,我打你電話一直不通,後來聯絡費雪,才知道你的情況。”
昨晚……
昨晚的事,不堪回首。
緩了緩,大腦漸漸恢復運轉,她突然問:“孩子們呢?”
“他們回家了,有周姐在,還有那個保鏢跟管家一起照顧著。”
想著楊採月被抓起來了,阿全跟容姨也在,孩子們應該暫時沒有危險,楊千語稍稍放心了些,掀開被子起床。
凱恩知道她的心思,上前攙扶:“你要去看他?”
“嗯……”
“他還昏迷著,沒有脫離危險期。”
楊千語步伐一頓,神色凝重沉肅,“我去看看……”
凱恩沒說什麼,靜靜地陪著她。
到了重症監護室外,遠遠地看到徐紅跟封振霆也在,還有坐在輪椅上的封詩雯,以及封家其它親戚。
瞧見楊千語,徐紅悲痛的臉頓時一沉,起身又要刁難,被封振霆拉了把,給妻子遞了個眼色。
徐紅冷哼了聲,不滿地坐回原處。
楊千語也未搭理她,走到重症監護室外,看向裡面。
醫生護士正在給封墨言做檢查,一群白大褂圍著,更是一點人影都看不見。
楊千語在外面呆呆地注視了好一會兒,直到醫生出來,她才回過神,走上前去。
可沒等她開口,徐紅夫婦跟封家其它親戚已經把她擠到了圈外,著急地跟醫生打聽情況。
醫生還是那幾句:“情況不容樂觀,患者還沒有脫離危險期,要繼續加強監護。”
其實醫生還想說,正常情況下,傷成這樣昨晚就下不來手術檯了,全靠患者意志力堅強,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
徐紅連忙追問:“醫生,都這麼長時間了,為什麼還沒有脫離危險期?那他要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這個……不好說……”
徐紅來火了,拔高音量:“你們是怎麼回事?問什麼都是不知道,不好說,看天意——人在你們手裡,你們心裡就沒點判斷嗎?要是醫術不行就趕緊換更好的醫生來!”
院方領導也在,趕緊解釋安撫。
若不是知道封家的尊貴身份,就衝家屬這態度,醫生早就懶得搭理了。
費雪緩緩走來,好奇不解地問:“封家在鬧什麼?”
楊千語微微一驚,回過頭來,“費費……你怎麼來了。”
“你在這兒呢,我能不來嗎?”
“我沒事了……”
費雪瞥她一眼,嘀咕道:“臉白的跟鬼一樣,還說沒事!”
她抿抿唇,沒說話。
費雪聽他們爭執的內容,明白封家在吵什麼了,嘆息道:“我問了我姑姑,她打聽過了,以封墨言這個重傷的程度,昨晚沒直接去跟閻王報道,已經是奇蹟了。”
楊千語心裡咯噔一下,看向閨蜜,眼眸驚駭恐懼地瞪圓。
是啊……她都忘了,費費的姑姑在醫院急診科。
“醫生說,封墨言的意志力很頑強,才能一直撐著那口氣,但能不能醒來,真的不好說。可能最好的情況,也就是成為植物人,一直昏睡著。”
這也是費雪不放心楊千語,現在又過來的原因。
她怕封墨言什麼時候撐不住了,一命嗚呼,閨蜜受不了這個打擊,所以回去睡了一覺就又趕緊來醫院。
楊千語也明白她的擔憂了,苦澀地露了個笑,“我沒事……他如果真醒不來,我也不用再被他糾纏騷擾了,本來我們就離婚四五年了……”
“算了吧,哪怕是個普通朋友去了,也會傷心難過吧?何況她還是你三個孩子的父親。”
“……”楊千語抿著唇,不說話了。
病房門口,院方還在跟封家溝通。
“封老先生,介於封先生現在的情況,我們經過商議決定,每天可以給你們15到20分鐘的探望時間。你們可以派名家屬,換上無菌服,做好消毒工作,進去陪在封先生身邊,跟他說說話,喚醒他的意志,這樣……也許有用。”院長見他們情緒太過焦慮,終於退讓了步,給出建議。
徐紅一聽,連忙表態:“我去!我去陪著兒子,我是他媽,沒人比我更合適了!”
院領導遲疑了下,道:“我聽說……封先生是有孩子的。”
“孩子?孩子太小了!懂什麼!”
“孩子小,可以讓孩子母親帶著進去。這個……封老夫人,我知道說出來您可能不愛聽,通常來說,都是父母牽掛孩子,就像您現在無比擔心您兒子,您兒子的心裡最牽掛的應該也是他的孩子,至於您二老,在他心目中可能……就排在孩子的後面了……”
院長這番話是事實。
但徐紅聽完極其不悅也是事實。
“你——”不過,沒等她發難,封振霆又把她壓住了,看向院領導問道,“你剛才還說只能一個家屬進去。”
院長說:“這不是特殊情況嘛,我也只是個建議,你們若不接納,可以讓封老太太進去陪著,我只是以多年從醫經驗覺得,可能孩子們更合適些。”
“不用了,我的兒子當然是我來陪,小孩子懂——”
徐紅話沒說完,後方費雪突然出聲:“醫生!孩子媽媽在的,她可以陪著孩子進去!”
封家一群人猛地回頭,看到後面站著的三人,臉色各異。
徐紅當然氣憤難當,堅決反對:“不行!我進去陪著,這事兒我說了算!”
費雪要上前爭執,被楊千語一把拉了住。
“你幹什麼啊!封墨言如果有意識,他最想見的人當然是你啊!”費雪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這話喊出來,整個走廊的人都聽得清楚。
楊千語神色平靜,“不用了,既然有這麼多人在醫院守著,那我先回去了。”
孩子們雖然有人照顧,可畢竟都不是親人。
何況小宙昨天經歷過那些,情緒也處於脆弱不穩的時候,醫生說這幾天也要多陪護,以免落下心理陰影,影響以後的生活。
所以,她現在得回去看看孩子們。
————
還在回家的路上,周姐便來了電話。
“阮小姐,你還在醫院嗎?”周姐的聲音很急。
楊千語心裡一緊,連忙道:“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怎麼了?”
“小宙發燒了。”
“發燒?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概中午……”
“中午發燒了,你怎麼現在才跟我說?”楊千語急了。
周姐緊張吞吐地解釋:“本來是要第一時間跟你說的,可一開始只是低燒,想著你那邊也……那位容姐說她照顧孩子經驗足,先觀察著,所以就……”
“行了,我知道了,馬上回來。”
掛了電話,楊千語心急如焚,催促凱恩開車快點。
費雪聽到通話內容,關心地問:“誰發燒?小宙還是希希?”
“小宙,說中午就開始低燒了,以為問題不大,沒跟我說……”楊千語頭都大了,這幾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連緩口氣的功夫都沒有。
費雪撫著她的後背安慰道:“你別多想,回去看看情況,嚴重的話就趕緊去醫院。”
回到家,還沒進門就聽到小宙的哭聲。
這孩子跟別的娃不一樣。
別的娃生病是無精打采,昏昏沉沉,可他從小有什麼不舒服,都是嚎啕大哭,精氣十足。
進了門,只見客廳裡周姐跟容姨手忙腳亂,搞不定鬧起來力大如牛的小宙。
“媽媽回來了!媽媽回來了!”看到楊千語,兩個經驗十足的保姆如臨大赦,立刻鬆了口氣。
楊千語快步上前抱過兒子,光看他紅通通的臉就知道燒得不輕,心疼的無以復加。
“小宙,媽媽回來了……是媽媽,你睜開眼睛看看,是媽媽抱著你……”她耐心地哄,一遍一遍地喚。
小傢伙還是哭,但雙手緊緊摟著她的脖子,雙腳也纏在她腰間,使勁兒往她懷裡拱。
這副反應……
楊千語估摸著孩子肯定是驚嚇過度,有了後遺症,才導致生理上的發燒不適。
果然,她安撫了好一會兒,小宙平復了些,才一哽一哽地哭訴:“媽媽……怕,好怕啊……嗚嗚嗚,我要媽媽,要媽媽……”
“好好好,媽媽在的,媽媽一直陪著你,不怕了啊,寶貝乖,不害怕。”楊千語繼續耐心哄著,縱然腰痠背痛,也不敢鬆手。
費雪給她背後塞了兩個抱枕,讓她在沙發上靠得舒服點,哄著懷裡逐漸平復下來的孩子。
小宇跟希希在一旁瞪著大眼睛,默默地看著。
等到客廳裡安靜下來,希希才走上前,喏喏地問:“媽媽……爸爸醒來了嗎?他好了嗎?”
楊千語還輕輕拍著懷裡時不時抽搐一下的小兒子,聞言,目光轉向女兒,一時又複雜酸澀。
費雪攬過希希,低聲解釋道:“爸爸還在睡覺呢。”
“那他要睡到什麼時候?我想讓爸爸接我回家了……”希希微微嘟嘴,語調又奶又萌。
楊千語看過去,不解,“希希不想在媽媽這裡嗎?”
“想……”她點點頭,又實話實說,“可媽媽也不在家,他又一直哭哭哭,好吵……”所以,她就想念自己家了。
楊千語聽著女兒的話,不知該如何哄慰。
家裡、醫院都得兼顧,她已經拋下工作不管不顧了,也無法協調兩邊。
費雪知道閨蜜左右為難,心裡也難受,便拉著希希轉身走開:“寶貝,阿姨陪你玩好不好?你想聽故事嗎?或者我們搭積木?”
楊千語繼續哄著小宙。
見哥哥一直安靜地站在旁邊,她微微笑了笑,騰出一手對哥哥招了招。
小宇立刻走上來,“媽媽……”
“寶貝,媽媽這幾天會很忙,沒空照顧你們。”
“我知道的,媽媽……”小宇向來懂事。
沉默片刻,小宇主動開口問:“媽媽,他……是不是會死?”
這個問題,昨晚小傢伙已經問過了,現在又問。
因為,他從大人們過於悲傷凝重的表情中感覺到,那個人肯定傷得很嚴重,情況很危險。
楊千語鼻頭一酸,沒有直接回答,只是伸出一手把大兒子溫柔地拉到身邊坐下,問:“如果可以進去病房陪著他,你去嗎?”
小宇眸光一驚,定定地看著媽媽。
像是掙扎了片刻,他才點頭:“去。”
“好,等媽媽再去醫院時,你跟我一起去,嗯?”
“嗯!”
楊千語想,希希性格嬌了些,怕帶進去會哭鬧起來,場面失控就麻煩了。
而小宙目前這個情況,顯然也不適合。
只有最懂事沉穩的大兒子,可以跟她一起進去,陪陪那個人,說說話……也不知,會不會有什麼積極作用。
傍晚時分,阿全把家庭醫生請過來了,給小宙看病,開了些退燒藥和鎮定安神的藥。
吃完晚飯,楊千語準備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明天一早起來再去醫院看看情況,誰知頭髮都還沒吹,手機響起。
宮北澤打來的。
“千語,你快過來醫院,墨言情況不妙,醫生正在搶救!”
楊千語一聽,心都掉到了谷底,匆匆忙忙換好衣服,跟容姨等人交代好照顧孩子,帶著小宇風風火火地出門。
凱恩一直在家逗留著,正好再次充當司機,一路飆車將他們送到醫院。
ICU外,宮北澤急得走來走去。
徐紅等人,更是一邊哭一邊祈禱上天。
看到楊千語母子,宮北澤趕緊迎上去,問:“你帶孩子來做什麼?”
楊千語低聲道:“我想著,萬一……”
她還沒回答,宮北澤又自言自語道:“對對!應該帶,三個都要帶來的,若是最後一面,總該讓他都看看的。”
話音未落,那邊醫生出來了,一群人趕緊圍上去。
“情況暫時穩住了,但依然兇險,若是再有下一次……”醫生沒說完,為難地搖了搖頭。
楊千語這會兒也顧不得徐紅等人怎麼看了,上前央求道:“醫生,可以讓我跟孩子進去陪陪他嗎?”
醫生還沒說話,徐紅厲聲拒絕:“不行!他現在情況特別危急,你還進去刺激他?!”
楊千語沒有理會,眼眶紅紅地看著醫生,等待答覆。
宮北澤上前勸道:“徐阿姨,我知道你們現在的心情。可墨言最牽掛的是誰,你們心裡肯定清楚。都到這個時候了,總不能還因為你們心中的偏見,而放過這可能挽回的希望吧?”
徐紅鐵青著臉,不吭聲。
封振霆說話了:“醫生,讓他們進去吧。”
楊千語吃了一驚,看向封振霆。
另一邊,護士招呼道:“你們跟我來吧。”
楊千語心跳惶惶,牽著小宇,母子倆對視了眼,跟著護士去換無菌服,做全身消毒。
十幾分鍾後,她帶著小宇進了ICU,一步步緩緩地朝著那躺在一堆管線中,生命微弱到極點的男人走去。
步伐站定,她抹去籠罩在眼球上的淚水,終於看清了他的模樣。
才一天一夜而已,他憔悴、蒼白、瘦削的好像變了個人。
頭被白紗層層疊疊地包裹著,臉頰因為戴著呼吸罩而擠壓變形,他的身體各處都連線著管線,一些液體從他體內進進出出……
他緊緊閉著眼,一點動靜都沒有,若不是床邊的儀器還在“嘀嗒嘀嗒”地響著,他這副模樣便像是永遠地離開了。
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楊千語才低啞難受地啟聲:“封墨言……我來,看你了,帶著兒子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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