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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墨言醒來一週多,身體各項指標終於恢復了些。
徐紅雖痛恨兒子的叛逆不孝,可到底是自己親兒子,正如楊千語所說——這世上唯有父母對子女的愛是永遠無私不計回報的——所以徐紅夫婦還是想盡一切辦法,請到了國內國際最頂尖的醫療團隊,給封墨言做全身檢查,以便制定最科學的治療方案。
然而,一番徹徹底底的檢查下來,所有人的期待又被打落谷底。
原本,大家還抱著一絲希望。
可現在專家卻說:“情況比我們想象的要糟。”
徐紅心裡一落,語調都惶恐起來:“醫生,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他還那麼年輕,就只能這樣……”
醫生詳細解釋道:“跟我們之前預料的一樣,他失明是因為顱腔內的瘀血壓迫視神經,那個位置非常敏感,如果手術,稍有不慎,傷到了視神經,就有可能造成永久失明。”
封振霆追問:“那你們的意思是,就讓他這麼等著,保守治療?”
“暫時……這是最穩妥的方法,可以等瘀血散去些許,也可以等瘀血位置發生轉移,到時候若適合手術,再做開顱手術清除瘀血,應該就能恢復視覺功能。”
“至於他目前全身癱瘓的情況,一方面是脊椎和雙腿傷勢太重,另一方面,也跟腦部重傷有關。”
“人的小腦是中樞神經重要的組成部分,就像一個調節器,掌管軀體的平衡,肌肉的緊張度,協調各種運動。封先生要想重新站起來,除了要等身體恢復之後努力做復健之外,也需要看腦部的傷勢恢復如何。”
徐紅聽得心灰意冷,不免來氣,“說了這麼多,意思就是一切看造化了?那要你們醫生做什麼!”
“封老夫人,話也不能這麼講,我們醫生自然是有用的。現在醫療團隊已經制定了幾天後的手術方案,先讓他身體的外傷儘快恢復,起碼要能自主呼吸。”
“不過……我們的治療方案能起到多少作用,還要看患者的配合度,可……”
醫生說了這麼多,都對答如流,但提到患者,卻吞吐猶豫起來。
“封先生這些日子,情緒明顯暴躁許多,連吃藥都成了難事,這樣的話,我們醫術再好,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徐紅當然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麼德行,沒好氣地道:“他不吃,你們就不能想別的辦法嗎?反正他現在又不能動,你們乾脆把他的手也綁住,用針藥打進去不行嗎?!”
醫生無奈地笑了笑,“封老夫人,我們是在想各種辦法了,但所有病症的治療,都跟人的情緒和意志有關,封先生意志消沉……”
楊千語本是來看封墨言的,但經過走廊時路過醫生的辦公室,無意聽到了徐紅的聲音。
她便停下來,又多聽了幾句。
沒想到,卻全是壞訊息。
這些日子,她忙碌之餘也在網上查詢了很多資料。
類似封墨言這種病例,有不少後期運氣好,不治而愈的。
甚至有比他情況更糟的,被醫生斷言終身癱瘓的,後期也憑藉強大的意志力和家人的細心照顧,而重新站了起來,漸漸又恢復到正常人的模樣。
別人都能做到的,她認為封墨言也能做到。
可醫生說他現在一蹶不振,意志消沉,都不肯配合治療了。
她佇立良久,神色沉重而複雜。
一旁站著的兩個孩子抬頭看著她,晃了晃她的手,“媽媽,你——”
“噓!”她回神,連忙對孩子們噤聲,然後拉著他們轉身走開。
小宇心思敏感又早熟,擔心地問:“媽媽,是不是爸爸不能好起來了?”
她心情低落,忽然覺得連自己的未來都沒了光亮一般。
頓了頓,才低聲安慰孩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要看爸爸是不是足夠勇敢堅強。”
小宙高聲喊道:“爸爸肯定可以的!爸爸好厲害,是超人!”
那一夜之後,封墨言已經徹底收服了兄弟倆的心。
想著徐紅跟封振霆在,楊千語有點猶豫,不知還要不要去看封墨言。
怕他們夫婦倆等會兒來病房,看到她又要引起衝突。
可還沒等她打退堂鼓,小宇已經等不及:“媽媽,爸爸的病房還沒到嗎?”
她低頭看著兒子,見兩個小傢伙眼巴巴地期盼著,又不好掃他們的興。
封墨言醒來一個星期了,小宇小宙還沒來看過。
“走吧,前面就是。”
反正跟徐紅的矛盾衝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索性豁出去。
來到病房外,楊千語還沒敲門,便聽裡面的怒斥聲。
“都說了出去!別碰我!”
“封先生……”
“出去!不然投訴你!”
“……”
“滾!”
縱然沒看到那張臉,但也能想象到他現在滿臉怒氣好似羅剎的模樣。
真是難為這些日子伺候他的人了。
門板突然從里拉開,抬步欲出的護工看到他們,驚了下,隨即點點頭。
楊千語看了眼裡面,沒進去,牽著孩子們讓開等護工先出來。
“你好……我想問問,他又發什麼脾氣?”楊千語把門關上,低聲問道。
中年男護工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不能動,可身體得時常翻一翻,不然躺久了容易生褥瘡,那就麻煩了。可每次給他翻身,他都火大得很,不讓碰。”
護工顯然也憋了一肚子氣,話說完又忍不住抱怨了句:“我也伺候不少病人了,像他這麼大脾氣的,還是頭一個。”
心想若不是他們給的報酬實在可觀,才不受這鳥氣。
楊千語滿臉過意不去,連忙道歉:“辛苦你了。”
“你們家屬多勸勸他,我以前也伺候過癱瘓在床的病人,人家後來還是好了呢!這世上總有奇蹟發生的。”
“嗯,謝謝你。”
封墨言現在耳朵靈得很。
雖然門關著,可他還是聽到了說話聲。
當知道是楊千語來了,他臉上明顯溢位期待,可很快,臉像變戲法似的,瞬間恢復淡漠,眼眸也閉上了,一副睡著的樣子。
病房門再次推開,楊千語帶著孩子們進來。
兩小隻很懂事,知道爸爸需要靜養,不能打擾,就連平時話癆不停的小宙,都緊緊閉著嘴巴,走路都小心放慢。
楊千語提著保溫桶,又帶了補湯過來。
上次帶來的那些,她後來聽小護士說了,剩下的也被他全部喝光——倒是把徐紅送來的,原封不動地又讓保姆拎回去了。
她知道後,哭笑不得。
也難怪徐紅不待見她,甚至仇視敵對。
哪個母親願意看到自己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
人家只會覺得是她這個“第三者”插足,破壞了人家原本親密的母子關係,那心裡自然對她排斥仇視了。
將保溫桶在床頭櫃上放下,她回頭看了眼“熟睡”的男人,嘴角溢位一抹冷笑。
“行了,別裝了,我帶了湯,起來喝點。”
小宇小宙站在床邊,兩雙滴溜溜的黑眼珠盯著爸爸,神色有點懵懂。
小宙瞧了幾秒,稚嫩的視線下落,看向爸爸靜躺在床沿的大手。
小傢伙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抬起小手握住那隻大手。
封墨言原本閉著眼的,可當掌心落入一個柔軟,他驚得手臂一抖,眼眸也睜開了。
小宙高興地喊:“爸爸醒了!”
聽到清脆的童聲,封墨言震驚更甚,下意識抬起臉“看向”床頭:“你帶誰來了?”
楊千語正在倒湯,聞言淡淡地道:“你兒子啊!叫你爸的還能是誰?”
話音未落,男人那隻手驟然縮回,將兒子的小手撇開。
“誰叫你帶他們來的?趕緊走!”同時,男人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楊千語捧著保溫桶倒湯,姿勢未動,只是轉了轉目光,看了眼兒子被撇開的手,再看向他怒意橫生的俊臉。
呵——
她忍不住又冷笑了下。
看來醫生真沒說錯,他現在脾氣越來越暴躁了。
對醫護沒好臉,對親媽怒語相向,對護工直接驅逐,對她冷嘲熱諷——這也就算了。
他現在居然對孩子們都莫名發火了!
心火陡起,她冷著臉也沒好語氣了:“封墨言,你發什麼神經?孩子們有什麼錯?他們心心念念著要來看你,跟我說了好多回了,我想著你天天躺在病房也枯燥無聊,所以帶他們來跟你說說話,逗你開心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說了一堆,可封墨言不為所動,甚至怒意更甚。
“不需要,我要一個人靜養,你帶他們走!”
小宇小宙站在一旁,兩張期待的小臉這會兒都懵懂僵住了。
以前,是爸爸對他們好,他們倆不搭理。
現在,他們想要爸爸了,可爸爸卻討厭他們了,要趕他們走。
小宙癟癟嘴,一副要哭的樣子:“爸爸……是我啊,小宙——那天我被壞阿姨抓走,是爸爸救了我……爸爸,我跟哥哥都不怪你了,你要快快好起來。”
不需要楊千語提點,孩子主動去哄那人。
一聲爸爸,聽在封墨言耳中,是天籟之音,可也叫他心頭劇痛。
宮北澤說了,出事前,他知道兩個兒子的存在後,一直耐心殷勤地討好。
可小傢伙們很有主見,認為他拋棄了媽媽,害媽媽受了很多苦和罪,心裡怨他——所以不管他怎麼表達誠意,小傢伙都不領情,也不肯認他這個爸爸。
想不到,如今孩子們肯叫爸爸了,可他卻擔不起這聲稱呼。
他不想讓孩子們看到這個廢物一般的爸爸,不想讓孩子們同情爸爸。
他們心目中的爸爸,應該是高大強大,無所不能的,而不是這個眼睛看不到,身體動不了的廢人。
想到這些,他情緒更加激動,一手握拳捶在床面上:“楊千語你聽不見我說話嗎?!帶他們走!”
楊千語忍了許久,直到他這一聲怒吼出聲,她忍無可忍,將手裡的保溫桶重重一放:“封墨言你鬧夠沒!別以為你現在渾身是傷我就不敢對你怎麼樣!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可你有再多負面情緒,也不能在孩子們面前發洩!”
這陡然拔高凌厲的語調,把床邊兩個孩子嚇得一激靈,眼眸圓瞪地看向媽媽。
因為媽媽平時對他們很溫柔。
就算他們犯錯闖禍了,媽媽頂多也就是嚴厲地批評一頓,從沒這樣發火過。
病床上的封墨言,因為眼睛看不到,對聲音極其敏感,被女人陡然一喝,也心驚肉跳了下。
但很快,又恢復淡漠冰冷的模樣。
楊千語看向兩個兒子,見小傢伙們嚇得一動不敢動,臉上驚魂未定,又嘆了口氣,舒緩火氣。
取出手機,打了通電話。
“阿全,你上來下,帶孩子們先下去。”
掛了電話,楊千語交代兒子:“寶貝,阿全叔叔上來接你們,你們先回車上等著媽媽。”
“噢……”小宇應了句,轉眸看向病床,剛才還滿懷期待的臉色,這會兒也高冷倨傲起來。
“你惹媽媽生氣,壞爸爸!弟弟,我們走,別管他了!”
“……”楊千語沒想到大兒子會吐出這話,驚了下。
不過想著那人的可惡,被兒子罵罵也好。
她轉眸瞧著男人的臉,見他薄唇緊抿,眉心微微顫抖凝結,顯然聽了兒子的話心裡也不好受。
阿全雷厲風行,電話結束通話才兩三分鐘,人已經來到病房。
見氣氛不對勁兒,阿全也未多問,帶著孩子們轉身走了。
小宇擔憂地看著媽媽,楊千語溫柔笑著安撫:“放心吧,他現在都不能動,媽媽沒事。”
不能動……
封墨言被這話刺激的,轉過頭去。
楊千語就是故意的。
他自己心裡時時刻刻都記著這一點,旁人越是避諱,他越是介意。
倒不如坦坦蕩蕩說出來。
等孩子們離去,病房門關上,女人臉上的溫柔笑意也像變臉一般,瞬間退得乾乾淨淨。
明豔精緻的臉龐只剩淡漠不滿。
“封墨言,你什麼意思?是打算連孩子都不認了?”
他依然保持著別過臉去的姿態,不言不語。
“封墨言,我跟你說話呢!你啞巴了?”
男人沒回頭,開口,語調淡淡緩緩:“你也走吧……我累了,想休息會兒。”
“你——”楊千語被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氣得心梗,結巴了下,恨恨地說,“要不是看你渾身是傷,我真要抽你幾巴掌!”
男人扯了扯嘴角,自嘲地道:“反正我又不能動,你請便——正好,把我以前對不起你的怨恨,統統都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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