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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褪去,佔據整個天空的蒼白傷痕也隨之漸漸消散,鄧肯站在船尾甲板仰頭注視著天空,沒有放過這晝夜交替時刻的任何一點細節。
他看到那道傷痕就彷彿漸醒的夢境般一點點變得透明、虛幻,其周圍逸散出的灰白色光霧首先和天空融為一體,緊接著是傷痕的本體——而在這整個過程中,那“傷痕”的位置都不曾改變過。
鄧肯眨了眨眼,心中隱隱泛起進一步的推測:天空的那道痕跡並未改變位置,是否說明它並不是某種遙遠的天文結構?是否說明它只是某種“印”在大氣層背景中的、會隨著無垠海同步運動的幻影?
或者是由於無垠海所在的星球(如果這裡真的是一顆星球的話)和那道傷痕正好保持了同步執行?亦或者那道傷痕其實是在移動,但由於觀測時間太短,無法用肉眼察覺?
種種猜想在腦海中此起彼伏,但鄧肯十分清楚,在有充足的證據以及可靠的實驗驗證之前,這些猜想也都只是猜想罷了,一個自然現象背後可能的解釋有千千萬,但缺乏理論與證據支撐一切都是空談。
那輪“太陽”升起來了。
最先是天海一線出浮現出的金色光輝,緊接著便是巨大的發光結構體突兀地浮出海面,伴隨著輝煌燦爛的霞光,被雙重符文結構鎖定的光體圓球出現在鄧肯的視野中。
在符文結構的緩緩執行下,太陽莊嚴地上升,這個威嚴的過程彷彿有著某種聲音——某種低沉、有力、遲緩的轟鳴虛幻地在鄧肯腦海中迴盪開來,但當他真的凝神去聽時,那聲音卻突然消失了。
他皺了皺眉,有些懷疑自己剛才是否產生了幻聽,但那聲音所帶來的記憶是如此鮮明,讓他根本無法否認。
那是……太陽在上升時向這個世界發出的宣告?亦或者只是無垠海帶來的諸多幻覺之一?
沒有誰能解答鄧肯的疑惑,廣袤無邊的無垠海一如既往保守著所有的秘密。
鴿子艾伊如平常一樣安逸地蹲在鄧肯的肩膀上,接著它很突然地站了起來,用力拍打著翅膀,一邊看著海面一邊大聲逼逼著:“整點薯條!整點薯條!”
鄧肯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看了這個古怪的鴿子一眼,突然覺得有這麼個鳥玩意兒在好像也不賴——這鴿子時不時飈出來的怪話總能讓他產生一些“家鄉的親切感”。
“可惜船上沒有薯條,”他隨手撥弄了一下鴿子的嘴殼,轉身走向船長室的方向,“但有一句話你說對了,得弄點吃的。”
片刻之後,失鄉號的船長為自己準備好了幽靈船特色傳統早餐——在船長室內,鄧肯直接將航海桌當成了餐桌,把幾個盤子放在海圖旁邊的空桌面上,今天的早餐和昨天的晚餐、昨天的午餐以及過去的每頓飯一樣,是肉乾、乳酪與白開水。
鄧肯坐在航海桌前,認真且儀式性地為自己鋪上了餐巾,山羊頭靜靜地待在他的對面,他左手邊是一大早就跑來打招呼的詛咒人偶愛麗絲,那隻古怪的鴿子則蹲在他右手邊的桌面上。
鄧肯突然覺得,這一幕畫面開始符合自己作為“幽靈船長”的人設了——代表惡魔的山羊木雕,無法丟棄的詛咒人偶,知曉異界知識的能言之鳥,還有坐在主位的幽靈船長,這拍下來不用修都能給電影當封面的……
但失鄉號上的伙食現狀只有當事人才知道是怎麼個情況。
鄧肯嘆了口氣,低頭看著餐盤中的東西——電影海報般的開場畫面結束了,接下來是失鄉號上柴米油鹽的真實生活。
他拿起餐刀,用力切在乳酪上,硬物摩擦中有吱吱嘎嘎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又用叉子戳了戳旁邊的肉乾,肉乾和盤子碰撞,發出清脆的叮噹聲響。
愛麗絲好奇地看著這一幕,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船長,今天和昨天的飯一樣啊?”
“明天的也會一樣,”鄧肯抬頭看了這個詛咒人偶一眼,“你要試試?”
愛麗絲想了想,直接用手拿起一條肉乾,放進嘴巴里用力嚼了兩下,緊接著便呸呸地吐了出來:“一點都不好吃!”
“好吃你也吃不下去——你有胃麼?”鄧肯伸手拿走了愛麗絲手裡剩下的半條肉乾,“讓你試你還真試。”
說著,他又有些發愁地看了盤子裡的食物一眼。
船上能找到的食物只有這些,肉乾的口感像加了鹽的厚紙板,乳酪則像是疏鬆摻沙的木柴,而且不管怎麼處理都有一股怪味,他也曾嘗試用水煮一下肉乾或進行烘烤、生煎,但費了好大勁也沒能把這些東西的口感和味道變好一點。
好訊息是這些食物最起碼沒有腐敗,不會把人毒死,壞訊息是歲月流逝的力量仍舊把這些不曾腐爛的物質變成了某種極端不推薦下嚥的狀態——鄧肯完全有理由相信這乳酪的歲數比自己還大好幾輪,而那些肉乾如果還活著的話起碼也都見證過一個世紀的風雨興衰。
失鄉號的船長或許不用擔心壞血病,但鄧肯仍舊很嚮往健康的飲食搭配——起碼,他希望盤子裡的食物能比自己年輕一點。
同歲也行。
昨天心中盤算過的“失鄉號物資補給計劃”與“陸地探索計劃”再次浮上腦海。
但這都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實現的。
鄧肯嘆了口氣,繼續以報仇雪恨般的姿態去切割盤子裡的“木柴”,在旁邊桌子上歪著腦袋看了半天的艾伊則好奇地走了過來,這鳥先看了自己的主人一眼,又看了看盤子裡的東西:“晶體礦儲量不足?”
鄧肯看了鴿子一眼,隨手捏了點掉落的乳酪碎屑扔給它,艾伊低頭啄了兩下,立刻就跟突然跟宕機似的渾身一僵站那不動了……
這鳥就這麼僵了足足三四秒鐘,才突然間活動起來,它撲啦啦地拍著翅膀飛到旁邊的架子上,發出氣急敗壞的聲音:“我今天就是餓死,死外邊,從這兒跳下去,也不會吃……”
鄧肯感覺自己受了點傷害,而在桌子對面好不容易安靜了半天的山羊頭則終於忍不住開始發出吱吱嘎嘎的木頭摩擦聲音。
在這貨鑽自己取火之前,鄧肯終於點點頭:“有話就說。”
“是的船長,”山羊頭可算有了說話的機會,立刻聒噪起來,“我從昨天就一直想問了,您帶來的這位……是叫‘艾伊’吧?它說話我怎麼總是聽不懂呢?昨天我想了一晚,充Q幣到底是什麼意思?”
鄧肯頓時挑了下眉毛——他是真沒想到這山羊頭竟然能憋到這時候才問出來,自己竟然還低估了這貨的自制力!
“你不必在意,這隻鳥的思維很古怪,”鄧肯沒有停下手中的木工活,而是一邊用手中刀叉發出錛鑿斧鋸的聲音一邊隨口說出了早就想好的託詞,“它似乎會用一套只有它自己能理解的語言來和人交流,聽多了就能大概猜到它是什麼意思。”
“是這樣麼?”山羊頭兀自思索起來,“但我總感覺它的話語中好像隱藏著某種邏輯……就好像那語言背後隱藏著一套完整的、自洽的知識似的……您是在靈界行走的過程中發現了艾伊?那它會不會是某種來自幽邃深度的投影?您知道的,越深的地方就越是會有來自錯位時空的資訊以投影的形式浮現出來,其中不乏一些我們未曾瞭解過的失落時代,甚至未來的某些碎片,艾伊或許說的是另一個時空的事情?”
鄧肯手中的切削工作以肉眼難以察覺的幅度停頓了一瞬間,緊接著一切如常,同時語氣平淡地說了一句:“那祝你早日總結出艾伊語言背後的邏輯。”
山羊頭的話或許是隨口胡猜,但其中透露出的資訊卻不可避免地在鄧肯心中掀起了波瀾!
靈界行走的過程中,他的靈魂靠近了這個世界的“更深層”?在越“深”的地方,越是會見到來自錯位時空的投影?那些投影甚至有可能呈現出不同時間線中的景象?
鄧肯在靈界行走的時候可沒看到什麼“不同時間線中的風景”,但山羊頭有一句話卻沒說錯——艾伊,確實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
那麼……這隻鴿子到底是被名為“周銘”的地球人帶到了這個世界,還是真的如山羊頭所說,是從這個世界的更深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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