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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在經過長達十個月的浴血奮戰後,王世充、竇建德兩大中原地區的強敵,終於被李世民率軍一舉殲滅,洛陽隨即也被唐軍攻克。至此,唐王朝正式入主中原,取得了唐初統一戰爭關鍵一戰的勝利。對於李唐王朝而言,一統天下,似乎指日可待。

洛陽之戰的勝利,也讓唐高祖李淵無比興奮。在李淵看來,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大唐一統天下的步伐。然而,事情並沒有如唐高祖所願,意外終究還是發生了,令李唐王朝猝不及防。

就在王世充、竇建德雙雙落敗之際,一股新的反叛勢力,卻在蠢蠢欲動,向唐朝發起了挑戰。並且,這支反叛力量,在僅僅半年的時間裡,迅速席捲河北大片地區,掀起了一場大規模的武裝叛亂。

不得不說,這場叛亂,使得唐王朝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不僅令河北險些丟失,而且,在平叛的過程中,不少唐朝的開國大將、李氏宗親,也為此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最後,唐朝歷經兩次平叛戰爭,秦王李世民、太子李建成先後領兵出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叛亂平息,重新收復河北之地。

那麼,風平浪靜的河北地區,為什麼會突生變故,爆發如此嚴重的軍事叛亂?面對突如其來的河北叛亂,李唐王朝又將如何部署平叛?在唐軍平叛的過程中,又遇到了哪些鮮為人知的艱難險阻?

關於河北叛亂的來龍去脈,以及這場武裝叛亂的直接誘因,必須要從唐高祖李淵對王世充、竇建德的處置說起。

武德四年(621年)七月初九,李世民率領大軍,凱旋而歸,班師回朝。入城之時,李世民舉行了正規的獻捷儀式,將俘虜的鄭帝王世充、夏王竇建德二人,獻於太廟,等待父親李淵的處置。

王世充和竇建德,這兩個人身份極其重要。畢竟,王世充、竇建德曾經是鄭、夏兩國的最高首腦,李世民不好私下處置,還是押回長安,交由父皇聖裁。那麼,唐高祖李淵究竟會如何處置這兩位大唐昔日的勁敵呢?

事實上,洛陽之戰收官,特別是李世民班師凱旋後,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就自動擺在了李淵面前,那就是如何處置王世充與竇建德。處置王、竇二人,關係到許許多多錯綜複雜的善後事宜。這個問題一旦處理不好,就會引起大亂子。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唐高祖最終決定,將竇建德斬首,將王世充流放。同樣都曾經是一方梟雄,與李唐王朝為敵,為什麼唐高祖李淵的處置,會有如此大的差別,一個斬首,一個流放?

對於王世充和竇建德的不同處置,李淵有著不同的思考。首先,來看唐高祖為什麼要殺掉竇建德。原因非常簡單,竇建德在河北根基深厚,深孚民望,這是唐王朝自始至終的一個潛在威脅。

起初,竇建德被俘之時,原本以為,憑藉自己在河北的威望,李唐便不敢拿自己怎麼樣,從而變成自己的一道保命符。可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竇建德算錯了。正因如此,唐高祖才覺得,竇建德非死不可。因為,唐高祖始終記得李密叛唐的前車之鑑,為了維護大唐的統治,李淵絕不能讓竇建德變成第二個李密,只有從肉體上徹底消滅他。

相比於竇建德的深得民心,王世充的情況,則大不相同。由於王世充執政期間,倒行逆施,殺伐異己,致使其統治集團內部怨聲載道,分崩離析,最終使他淪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所以,在唐高祖看來,王世充這樣的人活著,即使將來死灰復燃,對唐朝的威脅也不是很大。

並且,王世充剛被押到長安的時候,唐高祖當面斥責他的種種罪行。此時此刻,王世充為了保命,立刻軟了下來,連連求饒。王世充對高祖說,秦王李世民曾經許諾他,保他不死:“臣罪固當誅,然秦王許臣不死。”看到王世充主動服軟,李淵乾脆順水推舟,反正他現在已經一敗塗地,倒不如就讓他苟延殘喘地活著。

於是,下定決心後,武德四年(621年)七月十一日,唐高祖李淵作出最後裁決,下詔免除王世充的死罪,貶為庶人,與其兄弟子侄流放蜀地,任由他們自生自滅。與此同時,竇建德被斬首於鬧市。就這樣,兩位曾經在隋末唐初叱吒風雲的亂世梟雄,相繼落下帷幕收場,一個成了刀下鬼,一個流放蜀地。

雖然,唐高祖寬赦了王世充的死罪,只是將他流放。可是,到頭來,王世充還是沒有逃過身首異處的下場。正所謂,天道輪迴,報應不爽。王世充過去犯下的滔天罪行,欠下的一筆筆血債,終究會讓他付出代價,而且是生命的代價。

唐高祖李淵寬赦了王世充的死罪,將他判為流放,並沒有讓他馬上啟程,而是將王世充及其兄弟子侄,暫時安置於雍州廨舍,準備押往蜀地。就在王世充慶幸自己撿回一條命時,死神卻悄悄向他逼近。

有一天,門外忽然有人宣稱,朝廷下達敕書,令王世充出門接旨。王世充以為是唐高祖又有新的旨意,絲毫沒有防備,與兄長王世惲一起出門聽宣。想不到,來人並不是朝廷的特使,而是幾個彪形大漢,看到王世充兄弟迎面出來,二話不說,紛紛亮出懷中利刃,一擁而上,將王世充、王世惲兄弟當場殺死。

殺死王世充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王世充的仇家——獨孤機之子定州獨孤修德兄弟。前文說過,武德二年(619年),獨孤機等人曾經計劃剷除王世充,可惜走漏了風聲,王世充先發制人,先下手為強,殺害了獨孤機等人。所以,獨孤修德與王世充是有著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現如今,風水輪流轉,王世充虎落平陽,獨孤修德為父報仇,親手手刃了王世充。

王世充當眾橫死,正好了卻了唐高祖的一塊心病。事實上,李淵也不想讓王世充活著,只不過礙於情勢,才退而求其次,判其流放。但是,唐高祖始終如鯁在喉。誰料,獨孤修德為父報仇,當眾殺死王世充,恰恰幫唐高祖解決了這一難題。因此,事後,唐高祖並沒有追究獨孤修德當眾殺人之罪,只是將他處以免官的懲戒。

毫無疑問,王世充之死,完全是他咎由自取,罪有應得。這位曾經虎視中原,叱吒風雲的梟雄,最終卻以這樣的方式,終結了自己譭譽參半的一生。對於王世充其人,史書中對他的評價普遍不高,甚至充滿了口誅筆伐:

世充奸人,遭逢昏主,上則諛佞詭俗以取榮名,下則強辯飾非以制群論。終行篡逆,自恣陸梁,安忍殺人,矯情馭眾,凡所委任,多是叛亡,出降秦王,不致顯戮,其為幸也多矣。(《舊唐書·王世充傳》)

王世充被殺後,其餘王家的兄弟子侄,相繼在流放蜀地的途中,被唐高祖以謀反罪處死。隨著王世充與王氏一族的死於非命,李唐王朝的一大心腹之患,消弭於無形之中,斬草終於除根。

竇建德、王世充先後命喪黃泉,但是,王、竇二人的一些餘黨,還散落在各地。對於這些人,治書侍御史孫伏伽上疏高祖,希望以寬宏為本,不要繼續追究了。最後,唐高祖採納了孫伏伽的意見:

兵、食可去,信不可去,陛下已赦而復徙之,是自違本心,使臣民何所憑依?且世充尚蒙寬宥,況於餘黨,所宜縱釋。(《資治通鑑》)

處置完王世充、竇建德之後,接下來,唐高祖便要努力撫平戰爭創傷,開展戰後的安撫工作。不久,唐軍剛剛班師,唐高祖下詔,宣佈大赦天下,百姓給復一年,也就是減免百姓一年徭役。

另外,陝、鼎、函、虢、虞、芮六州,因為在戰爭當中,為大軍負責轉運糧草物資,居功厥偉;而羅藝管轄的幽州,長期孤懸河朔,抵抗竇建德的進攻,也是非常艱苦。於是,高祖特意下令,這些地方一律減免兩年賦稅、徭役。並且,戰後當地的律令格式,繼續沿用隋朝開皇年間的典章制度。

除了推行一系列的惠民政策以外,在經濟領域,李唐王朝也進行了適當的幣制改革。隋朝建立之後,一直使用的是漢代的五銖錢,沒有發行屬於自己國家的貨幣,總是在使用前代的舊幣。

尤其到了隋末,戰亂不斷,狼煙四起,整個國家的貨幣市場,更是受到了嚴重的影響。爛錢、惡錢在市場上氾濫,質地粗糙低劣。甚至,民間不少人,用皮子和糊紙製成錢幣,導致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一度苦不堪言。

針對貨幣市場的混亂狀態,唐高祖李淵決定,必須進行適度的調整,改變目前的現狀。於是,武德四年(621年),唐王朝發行了一套全新的貨幣——“開元通寶”,這是繼漢代五銖錢後又一套嶄新的國有貨幣。這套貨幣質地十分精良,“開元通寶”四個字,便是由唐初著名書法家歐陽詢親自題寫的:

隋末錢幣濫薄,至裁皮糊紙為之,民間不勝其弊。至是,初行開元通寶錢,徑八分,重二銖四參,積十錢重一兩,輕重大小最為折衷,遠近便之。命給事中歐陽詢撰其文並書,迴環可讀。(《資治通鑑》)

經過實施安撫百姓、改革幣制等惠民政策,大戰之後的民生狀況,算是初步得到了穩定。不過,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如何管理剛剛歸附李唐的中原地區,即河南、河北之地。

這麼大的一片地區,總要有人鎮守才行。因此,洛陽之戰結束後,唐高祖便分派諸將、宗室,前往各地,鎮守河南、河北。首先,高祖任命老將屈突通為陝東道大行臺右僕射,鎮守洛陽,淮陽王李道玄為洛州總管。二人負責拱衛河南地區,統一在秦王李世民的陝東道行臺領導之下。

其次,河北既平,唐高祖又以陳君賓為洺州刺史,將軍秦武通率軍屯守洺州,分別駐守東方諸州。同時,唐高祖還任命鄭善果為慰撫大使,前往河北各州,負責選補山東各州縣官吏。

從表面上看,洛陽之戰過後,彷彿一切都朝著有利於唐朝的方向發展。如果不出意外,休整一段時間,便要實施一統天下的最後一步,平定江南,實現南北一統,完成全國的統一。但是,平定江南的軍事計劃,必須要建立在沒有意外發生的條件上。所謂節外生枝,意外還是發生了。

李唐王朝統一中原,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從河北傳來了一個驚人的訊息,猶如五雷轟頂,打亂了唐王朝原定計劃的所有部署,什麼訊息呢?原來,竇建德的許多餘黨舊部,居然在河北舉兵叛亂,拉起了反唐的大旗。

更令唐高祖想不到的是,竇建德舊部起兵作亂,短短半年,戰火燃遍河北,李唐王朝險些失去河北,差一點葬送了東征大捷的勝利果實。那麼,已經主動歸附李唐的河北諸州,為什麼會突然發生大規模的軍事叛亂?

其實,河北發生叛亂,且規模大,範圍廣,絕非偶然,而是事出有因,或者說是多方矛盾爆發的結果。首先,河北叛亂的直接誘因,就是唐朝的地方官吏,對河北的竇建德舊部實行一系列的高壓政策。

前文屢次提及,竇建德在河北享有極高的威望。因此,對於竇建德的兵敗被擒,命喪長安,他的許多舊部,為此義憤填膺,心中積攢著熊熊怒火,總想為夏王竇建德報仇。一場陰謀,正在悄悄醞釀。

為了替竇建德報仇,這些竇建德的餘黨、舊部,展開了報復李唐的行動。怎麼報復唐朝呢?自從竇建德兵敗被殺後,他的舊部,紛紛聚集於河北,化整為零,散落在民間,搶奪藏匿了不少財物,並流竄於鄉閭之間,橫行霸道,為害一方。竇建德舊部的種種行為,嚴重影響了河北當地的社會治安,搞得人心惶惶,雞犬不寧。

面對如此棘手的情況,著實令河北的唐朝地方官員,大傷腦筋。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幫夏國餘孽,是故意和大唐作對。如果長此以往,任其發展下去,勢必會讓夏國勢力死灰復燃。與其到時候追悔莫及,還不如提前應對,防患於未然。因而,唐朝的地方官吏,決定採取強硬的高壓政策,鎮壓蠢蠢欲動的竇建德餘黨,消弭隱患。

於是,唐朝地方官吏立即在河北境內,大量追捕竇建德餘黨,嚴加搜查,將他們繩之以法。關於如何處置竇建德、王世充餘黨,唐高祖早有指示,儘量以安撫、寬容為主,不要搞得滿城風雨。

然而,留守河北的李唐地方官員,顯然沒有很好地貫徹皇帝的指示,不僅沒能懷柔安撫,反而嚴酷鎮壓。縱使竇建德的舊部為非作歹,刻意挑釁,也要講究合適的策略。這樣一來,恰恰激化了雙方矛盾。唐廷方面的大量追捕,使得許多竇建德的餘黨,開始惶惶不安,四處逃竄,心中更是加深了對李唐的憎恨。

由於竇建德餘黨的蠢蠢欲動,出於穩定河北局勢的需要,當地的唐朝官員,實施了簡單粗暴的高壓政策,大張旗鼓地搜查與圍捕,搞得許多夏國舊部人心不安,群情激憤。山雨欲來風滿樓,這種不滿、憤怒、仇恨的情緒,一旦積壓到某種不能承受的限度,就會如同火山爆發,全部被釋放出來。

終於,這個火藥桶,還是被點燃了。對於唐朝的一系列軍事化管理,不少竇建德舊部,開始躁動起來。他們覺得,李唐逼人太甚,簡直不給我們活路,與其淪為案板上的魚肉,倒不如直接反了。從此刻起,竇建德舊部中的一些人,開始私下密謀起事,打算時機一到,就立刻重樹旗幟,興兵反唐,恢復大夏政權在河北的統治。

很快,有兩個人率先跳了出來,主動提出起兵反唐,誰呢?竇建德的兩員舊將:高雅賢、王小胡。他們兩個人,原本家在洺州,結果卻遭到了當地唐朝官吏的圍捕。為了躲避官吏的搜捕,高雅賢、王小胡二人,只得背井離鄉,離開家鄉洺州,逃亡至貝州。高、王二人來到貝州,揭開了河北叛亂的序幕。

高雅賢、王小胡剛來到貝州,恰恰這個時候,唐高祖李淵下令,徵召貝州的竇建德故將範願、董康買、曹湛以及高雅賢等人,前往長安。眾人聚集在一起,商量對策。他們一致認為,李淵沒安好心,徵召夏國舊將入京,只怕是請君入甕之計,要將眾人一網打盡,與其等死,不如奮力一搏:

王世充以洛陽降唐,其將相大臣段達、單雄信等皆夷滅;吾屬至長安,必不免矣。吾屬自十年以來,身經百戰,當死久矣,今何惜餘生,不以之立事。且夏王得淮安王,遇以客禮,唐得夏王即殺之。吾屬皆為夏王所厚,今不為之報仇,將無以見天下之士!(《資治通鑑》)

從竇建德舊將密謀的一番話,能夠得出兩個結論。首先,他們以王世充君臣的下場為前車之鑑。洛陽之戰,王世充一敗塗地,向李世民投降,獻出洛陽城。隨後,大批洛陽的文武百官,與王世充一起投降李唐。結果,王世充麾下的主要將相段達、單雄信等人,被相繼處死。就連王世充,也在流放途中死於非命。

有王世充君臣橫死的教訓,這些夏國舊將,對李唐王朝充滿了不信任。在他們眼中,長安就是龍潭虎穴,一旦去了,便成了待宰的羔羊。所以,從自身安全的角度,長安也是萬萬不能去的。

其次,夏國舊將指出了一個非常犀利的問題,李唐無情無義,作為夏王竇建德的舊部,我們要為夏王報仇。不難看出,竇建德的被殺,對於唐王朝而言,產生了極為嚴重的副作用,形成了一連串的惡性迴圈。

應該說,唐高祖李淵執意處死竇建德,無疑是政治上的一項重大失誤。竇建德之死,激起了河北舊部的公憤。想當初,竇建德攻打唐朝潼關以東地區,俘虜了唐高祖李淵的堂弟淮安王李神通。可是,竇建德並沒有殺掉淮安王李神通,反而對他以禮相待。如今,竇建德兵敗被擒,卻被唐朝痛下殺手。因此,夏國舊將認為,李唐蛇蠍心腸,殘忍狠毒,毫無人道主義可言。

的確,處死竇建德,是李唐王朝的失策之處。前文說過,竇建德為人寬厚,體恤百姓,從善如流,深受河北軍民的愛戴與擁護。在河北地區,竇建德具有至高無上的威望。與王世充截然不同,史書中對他的評價,還是相當不錯的:

建德義伏鄉閭,盜據河朔,撫馭士卒,招集賢良。中絕世充,終斬化及,不殺徐蓋,生還神通,沉機英斷,靡不有初。及宋正本、王伏寶被讒見害,凌敬、曹氏陳謀不行,遂至亡滅,鮮克有終矣。然天命有歸,人謀不及。(《舊唐書·竇建德傳》)

正因如此,當聽聞竇建德之死的訊息時,河北地區的老百姓,還是感到非常悲傷,如喪考妣。甚至到了中晚唐(唐文宗年間)時期,河北一帶,依然有祭祀竇建德的民俗。關於這一點,唐人殷侔撰寫的《竇建德碑》,有著準確的記述:

唯夏氏為國,知義而尚仁,貴忠而愛賢,無暴虐及民,無淫兇於己,故兵所加而勝,令所到而服。……自建德亡,距今已久遠,山東河北之人,或尚談其事,且為之祀。知其名不可滅,而及人者存也。(《全唐文·竇建德碑》)

倘若當初,李淵能夠刀下留人,保住竇建德的性命,利用竇建德的政治影響力,招撫河北各部。或許,效果會大不一樣,河北的局勢,可能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唐高祖之所以堅決處死竇建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了先前李密叛唐的影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絕不能留下隱患。

於是,竇建德曾經的許多舊部,透過竇建德在河北軍民中的崇高威望,以及為竇建德報仇的心態,大肆煽動輿論,上躥下跳,密謀叛亂,只等萬事俱備之後,便揭竿而起,正式與李唐開戰。

既然決定起兵造反,當務之急,就要解決首領人選問題,必須要讓一個有能力的人站出來,挑這個頭。那麼,讓誰出來挑頭呢?思來想去,他們打算用一種方式決定:占卜。經過占卜,得出了一個結論,只要讓一個劉姓之人領導眾人,則大事可成。所以,他們第一個想到的人,正是竇建德的舊將劉雅。

隨後,眾人找到劉雅,將謀反的計劃和盤托出,希望劉雅可以出任起義軍的首領。沒想到,劉雅斷然拒絕,這可是抄家滅門的謀逆之罪,他可不想為此丟了性命,說道:“天下適安定,吾將老於耕桑,不願復起兵!”看到劉雅這麼不配合,眾人勃然大怒,又擔心劉雅向唐廷告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將劉雅殺死滅口。

殺掉劉雅後,很快,又有一個劉姓之人,浮現在眾人的腦海之中,誰呢?漢東公劉黑闥。那麼,這個漢東公劉黑闥是何許人也?為什麼眾人會看中他呢?老實講,在夏國諸將當中,劉黑闥的確非常出類拔萃。

劉黑闥,貝州漳南縣(今河北省故城縣)人,與竇建德是同鄉。根據史書記載,劉黑闥年輕時,狡詐蠻橫,嗜酒好賭,不治產業。因此,劉黑闥家境貧寒,經常要依靠竇建德的資助度日。

後來,隋末戰亂,劉黑闥投奔了農民起義軍首領郝孝德,不久加入瓦崗軍,被李密任命為裨將。可是,好景不長,洛陽北邙山之戰,瓦崗軍大敗,劉黑闥被王世充俘虜。王世充素來聽聞劉黑闥勇猛善戰,便對他委以重任,拜為騎將,率兵駐守新鄉。

雖然,王世充對劉黑闥給予高官厚祿。但是,劉黑闥一直瞧不起王世充,恥於在其麾下效命。不久,趁王世充不備,劉黑闥公然率部,逃回河北,投奔自己的同鄉好友夏王竇建德。看到劉黑闥率部來投,竇建德大喜過望,任命他為將軍,封漢東郡公,並且命劉黑闥率領軍隊,東西襲擊。

劉黑闥投奔竇建德後,經常率軍衝鋒陷陣。而且,劉黑闥本人也足智多謀,對各路敵軍的虛實,瞭如指掌。譬如,每次打仗之前,劉黑闥必派斥候偵察,有時還深入敵後,實地考察,再發起突襲。故而,劉黑闥每戰總能大獲全勝,軍中之人都稱他神勇異常,是夏軍中的第一名將:

黑闥既遍遊諸賊,善觀時變,素驍勇,多奸詐。建德有所經略,必令專知斥候,常間入敵中覘視虛實,或出其不意,乘機奮擊,多所克獲,軍中號為神勇。(《舊唐書·劉黑闥傳》)

武德四年(621年)五月,虎牢關之戰,竇建德兵敗被擒,夏國滅亡。劉黑闥被迫解甲歸田,藏匿於漳南老家,每天以種菜為生,閉門不出。實際上,劉黑闥也是在暫時蟄伏,等待時機。

終於,有人找到劉黑闥了。夏國舊將殺死劉雅後,自然想起了隱居在家的劉黑闥。由於劉黑闥之前的經歷,眾人一致認為,他是反唐領袖的不二人選。最先推舉劉黑闥為主公的人,正是竇建德舊部中的範願,他對大家說:

漢東公劉黑闥果敢多奇略,寬仁容眾,恩結於士卒,吾久常聞劉氏當有王者,今舉大事,欲收夏王之眾,非其人莫可。(《舊唐書·劉黑闥傳》)

聽了範願的提議,眾人紛紛表示贊同,如果一定要讓劉氏為王,劉黑闥實至名歸。打定主意後,眾人一起前往,拜謁劉黑闥。當時,劉黑闥正在田間種菜,眾人來到之後,據實相告,說明來意。結果,劉黑闥沒有像劉雅那樣不識抬舉,而是欣然接受。劉黑闥蟄伏了這麼長時間,就是在等待這一刻。

然後,劉黑闥宰殺了自家的耕牛,置酒宴請夏國諸將。在酒宴上,劉黑闥當場拍板,定下了反叛李唐的大計。至於劉黑闥,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叛軍首領。很快,劉黑闥糾集了一百餘人,準備發難。

武德四年(621年)七月十九日,趁著唐軍不備,劉黑闥率領叛軍,迅速襲佔了漳南縣城。至此,河北叛亂,正式開始了。一場威脅李唐中原之主地位的軍事浩劫,如同狂風暴雨般,席捲而來!

唐朝建國之後,為了應對隨時突發的軍事危機,唐王朝實行了一種軍事制度,於各道設定行臺尚書省,無事則中止。設定行臺尚書省,僅僅是一個臨時性的軍事機構,用於解決緊急軍情。

當得知劉黑闥起兵作亂的訊息後,李唐朝廷立即在洺州設定山東道行臺,魏、冀、定、滄四州,並置總管府,由淮安王李神通出任山東道行臺右僕射,負責指揮河北唐軍各部,圍剿劉黑闥叛軍。

佔據漳南縣城,只是河北叛亂的一個開端。沒過多久,劉黑闥向河北各地發起了新一輪進攻。武德四年(621年)八月十二日,劉黑闥率領叛軍,攻陷鄃縣。並且,劉黑闥起事之後,河北地區的竇建德舊部,紛紛響應他的叛亂。故而,劉黑闥的叛軍隊伍,一天比一天愈發壯大。

很快,劉黑闥兵鋒直指魏州、貝州,唐朝魏州刺史權威、貝州刺史戴元祥二人,率軍與之交戰。可是,兩位刺史相繼戰敗陣亡,魏州、貝州隨即失陷。攻克二城之後,劉黑闥收繳了城中剩餘唐軍部眾,以及守城器械。

攻陷魏州、貝州,使得劉黑闥的叛軍,氣壯如牛。因此,劉黑闥決定,趁熱打鐵,繼續用兵。八月二十二日,劉黑闥揮軍攻陷歷亭,俘虜了唐朝屯衛將軍王行敏。叛軍抓住王行敏後,將他押到劉黑闥面前,強迫王行敏下拜。想不到,王行敏鐵骨錚錚,堅決不向劉黑闥屈膝,誓死不降。最後,劉黑闥惱羞成怒之下,殺害了王行敏。

劉黑闥連克數座城池,唐軍接連遭遇敗績。此時,劉黑闥聚集的叛軍勢力,在河北漸成氣候。看到劉黑闥勢力日漸壯大,一些竇建德的餘黨、舊部,也在慢慢向劉黑闥聚攏,部眾達到兩千人左右。

事態發展到現在,劉黑闥積攢了一定的資本與實力,可以正式和李唐王朝分庭抗禮。之前,劉黑闥起兵之時,並沒有打出一個響亮的反唐旗號,師出無名,名不正言不順。直到此時此刻,劉黑闥打算正式宣佈反唐,他所提出的口號就是為夏王竇建德報仇,恢復大夏政權在河北的統治。

緊接著,劉黑闥在漳南縣城設定祭壇,祭奠夏王竇建德。而後,劉黑闥自稱大將軍,傳檄河北各地,號召夏國舊部,加入叛軍,共同反抗唐廷。劉黑闥的這一舉動,徹底將河北叛亂公之於眾。

擺明了,劉黑闥此舉,簡直就是公開和唐王朝叫板,是赤裸裸的挑釁。看來,河北叛亂,不是簡簡單單的小打小鬧。針對河北的劉黑闥叛亂,唐朝必須要有所行動,儘快將這場叛亂鎮壓下去。

因此,唐高祖李淵開始調集兵力,積極平叛。高祖下詔,出動關中地區的三千步騎精銳,由將軍秦武通、定州總管李玄通率領,向河北開拔,攻擊劉黑闥叛軍。同時,唐高祖又詔命幽州總管羅藝,引兵出擊,配合唐軍主力,共同夾攻叛軍。唐朝兩路大軍,雙管齊下,向劉黑闥壓迫過來。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劉黑闥的叛亂,已經讓唐王朝有些焦頭爛額的感覺。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一支來自山東地區的軍事勢力,與劉黑闥連成一片。由於這支軍事勢力的加盟,使得唐朝在河北的軍事形勢,更加雪上加霜。這支與劉黑闥聯手的軍事首領,名叫——徐圓朗。

徐圓朗此人,也是隋末唐初的一名農民起義軍的成員。大業十三年(617年),徐圓朗佔據家鄉兗州,起兵反隋,曾經收攏部眾兩萬餘人,其勢力曾北至東平,西至琅琊。後來,他迫於形勢,歸附於李密的瓦崗軍,瓦崗軍失敗後,又投降王世充,王世充失敗後,再次降唐。徐圓朗歸降李唐後,唐高祖繼續對其委以官職,拜為兗州總管,封魯郡公。

不過,從徐圓朗的過往經歷來看,此人反覆無常,數次改換門庭,是一個典型的投機分子,”橫跳達人“。雖然,唐朝不計前嫌,繼續對徐圓朗委以重任,可是,徐圓朗卻一直對唐朝心懷不滿,暗藏異志。

終於,劉黑闥起兵叛亂,讓徐圓朗的心思開始活泛起來。於是,徐圓朗開始與劉黑闥暗通款曲,密謀起兵。正好,徐圓朗千等萬等,等到了一個起兵響應劉黑闥,結成反唐同盟的契機。

當時,唐高祖委派葛國公盛彥師,出使河南。盛彥師其人,正是當初在熊耳山設伏,擊殺李密的那員唐軍名將。此次,盛彥師奉唐高祖之命,出鎮河南,剛剛行至任城,就被徐圓朗強行扣押。

扣押了唐將盛彥師,徐圓朗覺得,時機成熟了。武德四年(621年)八月二十六日,徐圓朗舉兵作亂,自稱“魯王”,響應劉黑闥。不久,劉黑闥以徐圓朗為大行臺元帥。隨後,在徐圓朗起兵的帶動之下,兗、鄆、陳、杞、伊、洛、曹、戴等八州之地,相繼起兵響應劉黑闥。

直到這個時候,劉黑闥、徐圓朗相互勾結,河北、山東大部分地區,連成一片,形成了聲勢浩大的反唐勢力。可以看出,如今的河北叛亂,局面逐漸瀕臨失控,如果放任下去,唐王朝將會徹底失去河北、山東兩地。

再來看看徐圓朗這邊的情況。

當初,唐將盛彥師奉命出鎮河南,行至任城,便被徐圓朗強行扣押。抓扣盛彥師後,徐圓朗並不想殺他,他也知道盛彥師是一員名將,很想將他勸降。所以,徐圓朗軟硬兼施,企圖誘降盛彥師。

剛開始,徐圓朗對盛彥師的態度,還是非常客氣,以禮相待。然後,徐圓朗希望盛彥師,給駐守虞城的弟弟寫信,讓他舉城投降。於是,盛彥師當場提筆便寫,沒想到,看到書信裡的內容後,徐圓朗差點氣得背過氣去:

吾奉使無狀,為賊所擒,為臣不忠,誓之以死;汝善待老母,勿以吾為念。(《資治通鑑》)

遭到戲耍的徐圓朗,暴跳如雷,殺心頓起,想要殺死盛彥師。可是,盛彥師毫無懼色,傲然挺立,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見盛彥師如此視死如歸,徐圓朗也是無可奈何,笑著說道:“盛將軍有壯節,不可殺也。”然後,待之如舊,繼續扣押著盛彥師。

徐圓朗起兵作亂時,唐朝的河南道安撫大使任瑰,行至宋州,正好碰到了徐圓朗叛亂。當時,情況複雜,副使柳浚力勸任瑰,暫避敵鋒,退保汴州。聽完此話,任瑰不以為意,反而笑著調侃柳浚道:“柳以何怯也!”

很快,徐圓朗一路攻城略地,佔領楚丘,馬上又要率軍圍攻虞城。虞城告急,關鍵時刻,任瑰當機立斷,派遣手下部將崔樞、張公瑾二人,率領山東、河北百餘名豪強質子,自鄢陵出發,守衛虞城。對於任瑰的這個決策,副使柳浚認為,風險太大,崔樞、張公瑾二人都是王世充舊將,且山東、河北質子,大部分都是叛軍家屬,能心甘情願守衛虞城:

樞與公謹皆王世充將,諸州質子父兄皆反,恐必為變。(《資治通鑑》)

可是,任瑰不聽,依舊派遣崔樞、張公瑾前往。崔樞等人到了虞城後,將百餘名質子與當地軍民混編在一起,共同守城。結果,叛軍剛一逼近,隊伍中便有質子叛逃。崔樞二話不說,一聲令下,將所在隊伍的隊帥,直接斬首。其餘隊帥見狀,人人自危,竟然斬殺了各自隊伍的所有質子。對此,崔樞並不加以阻止,還將所有被殺質子的人頭砍下來,梟首示眾,警示三軍。

之後,崔樞將這個情況,報告給了上司任瑰。任瑰接到彙報,表面上佯裝生氣,斥責崔樞濫殺質子的行為:“吾所以使與質子俱者,欲招其父兄耳,何罪而殺之!”可是,私底下,任瑰卻悄悄對副使柳浚說道:

吾固知崔樞能辦此也。縣人既殺質子,與賊深仇,吾何患乎!(《資治通鑑》)

不出任瑰所料,虞城守軍一看,我們殺死了所有質子,算是和叛軍結下了血海深仇。一旦叛軍破城,全城軍民必將死無葬身之地,與其那樣,不如背水一戰。於是,虞城守軍拼死血戰,抵擋叛軍,徐圓朗久攻不下,遇阻受挫,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從虞城悻悻撤軍而走,放棄了攻城。

儘管在任瑰、崔樞等人的佈局下,暫時保住了虞城,擊退了徐圓朗的進攻。但是,河北的局勢,仍然不容樂觀。過了不久,深州的竇建德舊部崔元遜,設下伏兵,突然襲擊,殺死了深州刺史裴晞,起兵響應劉黑闥。

此刻的李唐王朝,正在面臨著多線應戰的軍事壓力。武德四年(621年)九月,突厥入侵併州、原州,竇琮、尉遲敬德等將領,奉命北上抗擊突厥;與此同時,趙郡王李孝恭、大將李靖率軍南下,進攻蕭銑政權。而河北、山東的軍事叛亂,對於南、北用兵的唐王朝而言,無疑是一個沉重的包袱。

針對河北、山東此起彼伏的戰亂,唐高祖李淵決定派遣淮安王李神通,領兵出戰,平定叛亂。這是因為,李神通曾經在河北與竇建德交過手,具備實戰經驗。關於淮安王李神通,前文提過,此人是唐軍中著名的“常敗將軍”,竇建德攻陷黎陽時,被夏軍俘虜。唐高祖派李神通前往河北平叛,也是病急亂投醫。

淮安王李神通領命之後,率領關中三千精兵,繞道幽州,進軍至冀州,與羅藝所部會合。隨後,李神通又在河北地區的邢、洺、相、魏、恆、趙六州之地,徵兵五萬,與劉黑闥叛軍對峙於饒陽城南,雙方展開一場大戰。

從兵力數量來看,唐軍佔據優勢,總共有五萬之眾。因此,李神通下令,大軍佈陣十餘里。而劉黑闥一方,兵力單薄,只能依靠身後的一條大堤,列陣紮營。兩軍劍拔弩張,戰場上硝煙瀰漫。

決戰的當天,正值大風雪天氣。起初,風向有利於唐軍。故而,李神通指揮唐軍,順著風勢,向劉黑闥部發起進攻。剛開始,進展相當順利。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沒過一會兒,風向突變,反朝唐軍一方颳去。

頓時,唐軍將士被大風搞得猝不及防,陣腳大亂。趁著這個機會,劉黑闥順勢反擊,李神通大敗,唐軍兵馬、軍資,折損三分之二,差不多也死傷了萬餘人左右,功虧一簣,遭遇了慘敗:

淮安王神通將關內兵至冀州,與李藝兵合。又發邢、洺、相、魏、恆、趙等州兵合五萬餘人,與劉黑闥戰於饒陽城南,佈陣十餘裡;黑闥眾少,依堤單行而陳以當之。會風雪,神通乘風擊之,既而風返,神通大敗,士馬軍資失亡三分之二。(《資治通鑑》)

李神通兵敗之時,羅藝部位於陣形以西,準備攻擊叛軍側翼高雅賢部,有所斬獲,追奔數里。但是,當聽聞唐軍主力戰敗的訊息後,羅藝只好率軍撤出戰場,退保藁城。在這裡,劉黑闥突然進攻,羅藝大敗,麾下大將薛萬均、薛萬徹被俘。為了表示羞辱,劉黑闥下令,截掉薛萬均、薛萬徹兄弟的頭髮。不久,薛氏兄弟逃了回來,羅藝兵敗撤回幽州。

饒陽之戰,劉黑闥大敗李神通、羅藝所率的唐軍主力,兵勢大振。自此一戰後,唐朝與劉黑闥的攻守情況,發生了逆轉。李唐從主動進攻轉為被動防禦,劉黑闥則對河北發起了全面進攻。

經過饒陽一戰,劉黑闥擊敗河北唐軍主力,不可一世。反觀唐朝,主力遭遇重創,士氣低落。因此,劉黑闥決定,趁著唐軍新敗,再度發起攻勢。此後的幾個月,劉黑闥率領叛軍,攻略河北諸州,開始了全面進攻。

武德四年(621年)十月初六,劉黑闥率軍,從饒陽一路向北進軍,攻佔瀛州,殺死瀛州刺史盧士睿。瀛州是河北的人口大州,劉黑闥佔領瀛州,進一步擴充了自己的軍隊。後來,在和李世民對戰的過程中,瀛州成為了劉黑闥重要的大後方。不久,觀州人士抓刺史雷德備,歸降劉黑闥,觀州不戰而降。

攻下瀛州、觀州,並沒有滿足劉黑闥的狼吞虎噬。很快,劉黑闥的目光,瞄向了河北重鎮——定州。定州是河北的軍事重鎮,當初,劉黑闥起兵叛亂,唐高祖李淵為了鎮壓叛軍,在魏、冀、定、滄四州地區,設定總管府。唐將李玄通出任定州總管,負責鎮守定州,抵禦叛軍。

武德四年(621年)十一月十九日,定州城破,守將李玄通經過殊死抵抗,最終兵敗被俘。李玄通被俘後,堅決不降。劉黑闥非常愛重李玄通的才能,欲拜他為大將,讓他投降自己。可是,李玄通始終不為所動。

既然硬的不行,劉黑闥打算使用“糖衣炮彈”。李玄通被俘以後,他從前的故吏,帶著酒肉,前來看望他,李玄通說道:“諸君哀吾幽辱,幸以酒肉來相開慰,當為諸君一醉。”於是,李玄通便與眾人把酒言歡。

酒酣耳熱之時,李玄通突然對看守說,我想要舞劍,能否借佩刀一用?看守見他情緒不錯,便沒有多想,將佩刀遞給了他。然後,李玄通以刀為劍,和著音樂舞了起來。一曲終了,李玄通長嘆一聲,悲情地說:

大丈夫守國厚恩,鎮撫方面,不能保全所守,亦何面目視息世間哉!(《資治通鑑》

說完,李玄通引刀而刺,剖腹自戕,壯烈殉國。李玄通被俘之後,寧死不降,自殺明志的事蹟,傳到李淵耳中,唐高祖大受感動,當眾為他流淚。為了表彰李玄通的壯舉,唐高祖下旨,拜李玄通之子李伏護為大將。

自從饒陽大敗後,唐朝連失瀛、觀、定三州,兵馬損傷,將領陣亡。而劉黑闥的叛軍,勢力卻是越發壯大,漸成燎原之勢。更要命的是,劉黑闥此時,又和另一股割據勢力聯手了,他就是——高開道。

與徐圓朗一樣,高開道也是隋末割據軍閥之一,此人陰險狡詐,心狠手辣。他在突厥的支援下,不斷襲擾羅藝的幽州駐地。先前,羅藝兵敗饒陽,返回幽州後,高開道便想捅羅藝一刀。

正好這個時候,幽州爆發了嚴重的饑荒。高開道認為機會來了,便假意給幽州百姓“開綠燈”,聲稱只要羅藝派人前來,就給幽州資助糧食。羅藝大喜過望,信以為真,立即發民三千人,車數百乘,驢馬千餘匹,來到高開道的地界,準備領糧。結果,羅藝中計了,高開道將羅藝的百姓、車輛、牲畜,全部扣押。

而後,高開道複稱燕王,北連突厥,向南與劉黑闥結盟。緊接著,高開道率軍攻打易州,久攻不克,一番燒殺劫掠,揚長而去。沒有想到,高開道再次打起了羅藝的主意。他派遣部將謝稜,詐降於羅藝,請求羅藝派兵接應。羅藝真的派出部隊,行至懷戎,被謝稜伏擊,傷亡巨大。

羅藝經過兩次重創,元氣大傷,再也無力出兵協助唐軍,抵禦劉黑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高開道勾連突厥,襲擾幽州,在一定程度上,牽制住了羅藝,使其不能南下出兵,幫助唐軍,算是幫了劉黑闥一個大忙。

到目前為止,形勢對唐朝愈發不利。這個時候,唐高祖李淵派出了第二支唐軍主力,前往河北。武德四年(621年)十二月,李淵任命李世勣為行軍大總管,武衛將軍張士貴為其副將,領兵兩萬,進駐宗城。宗城此地,距離劉黑闥的大本營貝州,近在咫尺。劉黑闥聽說後,立即率軍從定州出發,向南增援貝州。

武德四年(621年)十二月初三,劉黑闥攻陷冀州,冀州刺史麴稜被殺。此時的河北,陷入了一片混亂。自饒陽之戰,劉黑闥大破李神通主力後,移書趙、魏,各地的竇建德舊部,紛紛殺害唐朝官員,響應劉黑闥。

冀州失守後,唐高祖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僅憑李世勣帶領的兩萬唐軍,肯定收拾不了劉黑闥的叛軍。為了加大平叛的勝算,只有繼續向河北增兵。十二月初八,唐高祖派遣時任右屯衛大將軍的義安王李孝常,率軍討伐劉黑闥。可是,還沒等李孝常趕到前線,就傳來了李世勣全軍覆沒的訊息。

怎麼回事呢?當初,李淵派遣李世勣、張士貴二人,率領兩萬唐軍,駐兵宗城,抵禦叛軍。到達宗城之後,李世勣屯紮外城,張士貴留守內城。出於萬無一失的考慮,李世勣當即派遣五百騎兵,打探敵情。結果,劉黑闥的數萬大軍,居然已經抵達南宮縣,逼近宗城,情勢危急。

見到這種情況,李世勣來不及通知副將張士貴,自己率領主力部隊,棄守宗城,往洺州方向撤退。也許有人會產生疑惑,李世勣一代名將,身經百戰,面對劉黑闥大兵壓境,私自丟下副將張士貴,棄城而逃,這也不像他的風格。對此,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文學家、史學家司馬光,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世勣名將,必不至如革命(《隋季革命記》)記所云,但力不能拒而棄城耳。

按照司馬光的解釋,李世勣估計是覺得,自己手中的兵力,過於單薄,無法阻擋劉黑闥的進攻,所以才被迫棄城,撤往洺州,打算整合兵力,抵擋叛軍。由此可見,李世勣退保洺州,絕非畏戰膽怯,而是儲存實力,以圖進取。

李世勣一撤,單靠張士貴手上的兵力,豈是劉黑闥的對手。沒有辦法,張士貴只得從宗城突圍,逃往相州。張士貴敗退之後,劉黑闥揮兵一路猛追,追擊李世勣部。終於,武德四年(621年)十二月十二日,劉黑闥追上了李世勣所部。由於李世勣在撤退途中,無法進行抵抗,唐軍大敗,陣亡五千步卒,李世勣僅以身免,突圍逃走。

兩天之後,十二月十四日,劉黑闥叛軍主力,直逼洺州。當時,洺州城內的許多土豪,紛紛翻牆而出,與劉黑闥裡應外合。因為有了內應,劉黑闥沒有費什麼大的力氣,輕而易舉地佔領洺州。

洺州是唐王朝統治河北的中心,也是曾經夏國的都城。劉黑闥叛亂之初,唐高祖李淵下詔,在洺州設定山東道行臺。劉黑闥攻入洺州之前,於洺州城東南筑起祭壇,祭祀竇建德,然後大搖大擺地進入洺州。

拿下洺州,劉黑闥基本動搖了李唐在河北的根基。此後十天,劉黑闥乘勝出擊,一舉攻克相州,俘虜相州刺史房晃,武衛將軍張士貴潰圍而走。緊接著,劉黑闥再次向南用兵,攻取黎、衛二州。至此,僅僅才半年的時間,劉黑闥的叛軍勢力,鐵蹄席捲河北,佔領了原先竇建德的全部夏國舊境。

並且,劉黑闥席捲河北,不僅取得了軍事上的空前勝利;同時,也在外交方面,開啟了新的局面。劉黑闥攻略河北期間,與突厥取得了聯絡,獲得了突厥人的支援,增強了反唐的軍事實力。

隋末唐初,天下大亂,突厥勢力開始逐漸向中原滲透,扶植多個割據政權,保障其在中原內地的利益。事實上,隋末唐初的許多割據群雄,李軌、薛氏父子、劉武周、宋金剛、梁師都、竇建德等,都與突厥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佔領夏國舊境之後,劉黑闥派出使節,前往突厥,締結盟約,希望得到突厥相助。看到劉黑闥主動伸出的“友誼之手”,頡利可汗大喜,立刻派遣大將俟斤宋邪那,率領一支突厥胡騎,與劉黑闥會合,配合河北叛軍。

河北幾乎大部分地區,落入劉黑闥之手。唐朝的右武衛將軍秦武通、洺州刺史陳君賓、永寧令程名振等軍政要員,相繼從河北逃歸長安。整個河北地區,陷入了戰火的深淵。自建國以來,李唐王朝遭遇了統一戰爭中最大的一次軍事挫折。好不容易拿下的河北地區,面臨著全面失守的危險。

本來,唐朝經過十個月的洛陽之戰,破鄭滅夏,攻克洛陽,最終一舉蕩平了王世充的鄭政權、竇建德的夏政權,實現了對中原地區的統一。這原本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不料,卻偏偏遇上了劉黑闥叛亂。

由於唐王朝對竇建德舊部處置不當,加上對叛亂估計不足,導致唐軍在河北戰場屢遭敗績,不僅連失數州,損兵折將,還讓劉黑闥的反叛勢力,越發壯大。到最後,造成的局面是,河北全境皆反,形勢日益嚴峻。

對於日趨惡化、失控的河北亂局,唐高祖李淵一籌莫展,不知道從何處下手。作為大唐皇帝,李淵清楚,如果河北叛亂再不平息下去,勢必會震動中原。一旦叛亂繼續擴大,唐朝失去的不單單是河北,還有整個中原。到頭來,李唐攻克洛陽所帶來的巨大勝利,必將前功盡棄。

到了這個時候,為了保衛統一中原的勝利果實,唐高祖決定,使出手中的一張王牌,——秦王李世民。眾所周知,秦王李世民是威震四海,所向無敵的戰神。大唐的半壁江山,全是李世民打下來的。

唐王朝每一次重要的統一戰役,都是李世民親自指揮,併力克強敵,取得最終的完勝。薛仁杲、劉武周、宋金剛、王世充、竇建德,不都是李世民的手下敗將嗎?在隋末群雄眼中,秦王李世民,就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

起初,河北叛亂剛開始的時候,唐高祖並沒有讓李世民率軍出征,討伐劉黑闥叛軍。那是因為,李淵錯誤地認為,河北只是叛亂而已,應該很快就會平定,不需要李世民出馬。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河北的局勢越來越亂,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值此危急時刻,必須要由李世民親自領兵,力挽狂瀾,平定河北叛亂。

想好以後,武德四年(621年)十二月十五日,唐高祖李淵下令,命秦王李世民、齊王李元吉率領唐軍,掛帥出征,討伐劉黑闥。當然,齊王李元吉只是掛了個名而已,負責跟隨二哥李世民出征。因此,唐軍真正的主帥,不是別人,正是身為唐王朝最高軍事領袖,加封“天策上將”的秦王李世民!

李世民百戰百勝,所向披靡,於他而言,平定一個劉黑闥叛亂,無異於牛刀小試,根本不在話下。可是,李世民所要面臨的河北戰場,卻是一個千瘡百孔,烽煙四起的爛攤子。劉黑闥兵勢強盛,唐軍連戰連敗,士氣低落。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李世民能否帶領唐軍將士,克服困難,打敗劉黑闥叛軍,扭轉河北敗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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