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下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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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公主的生辰宴，辦得的確隆重。沈清漪趕到時，妃嬪們送的禮物，已經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臣妾來遲，請皇上恕罪。”

今日公主生辰，沈清漪也是特意打扮了一番，沾沾喜氣。

一襲藍白色對襟廣袖流仙裙，外罩水白皺煙紗。三千青絲挽成凌雲近香髻，斜插一朵水綠色的木芙蓉。面凝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神似秋水。輕捷的眼波流轉，便是嫵然一段風姿；潤澤的香肌微微袒露，泛著如白玉一般的光澤。

此刻她蓮步輕移，微微福身，不見絲毫孕態，反倒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

美人如斯，蕭景琰怎捨得怪罪：“清兒來的正好，入座吧。”

“多謝皇上。”沈清漪含情脈脈的看了蕭景琰一眼，溫順的坐在了賢貴妃身側。

看著沈清漪與蕭景琰的互動，毓貴妃袖子裡的手帕險些撕裂。

賤人！

不僅來遲宴會，還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跟皇上眉來眼去！

今日你必死無疑！

毓貴妃將桌子上的烈酒一口飲下，憤憤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夏貴嬪：沒用的廢物！為什麼還不動手？

夏貴嬪察覺到毓貴妃的眼神，身形微顫。

今日宴會的主角乃是四公主，因此眾人都鉚足了勁，圍著四公主誇讚，想在蕭景琰面前刷存在感。

沈清漪聽多了這些阿諛奉承之詞，心中煩悶，便想著出去透透氣。

綠蘿扶著沈清漪，走在長廊上，想起自己剛剛看到的一幕，疑惑道：“小主，奴婢剛剛在席間，見夏貴嬪的臉色是越來越不好了，不知道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麼岔子？”

“這件事我從賢貴妃那兒也聽到一些風聲，說是夏貴嬪自生下四公主後，身子一直都不好，毓貴妃也不准她去請太醫，所以便這樣了。”

“發生這種事，賢貴妃也不管一管麼？”

“管？”沈清漪想到此前夏貴嬪曾經陷害過自己、還在剛入宮時扇了自己一巴掌的事，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賢貴妃大概也是在為我出氣吧……”

兩人邊走邊說，正待回頭，不想卻遇到了夏貴嬪。

夏貴嬪便這樣靜靜地站在兩人身後，不知站了多久。

沈清漪臉上浮現出一絲說人壞話被抓包的尷尬，可夏貴嬪卻渾然未覺般，鄭重道：“純妃娘娘，我是特意來找您的。”

“找我？”

夏貴嬪屏退宮女，向前兩步，突然在沈清漪面前跪下：“求純妃娘娘開恩，原諒嬪妾當初的魯莽之舉！”

沈清漪被這突如其來的道歉震住了，反應過來後，連忙扶起夏貴嬪。

怎料夏貴嬪似是鐵了心一般，淚水漣漣道：“嬪妾當初做了許多錯事，無論這些事是不是旁人指使的，嬪妾終究還是害了娘娘您，這一點，嬪妾深感愧疚。自從生下四公主後，嬪妾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拖到現在，恐怕也是時日無多了，因此在臨死之前，嬪妾希望能得到娘娘您的諒解，這樣嬪妾九泉之下，也無憾了……”

夏貴嬪說這些話時，言辭懇切，不似作偽。

一時間，沈清漪倒拿不準這到底是她的真心話，還是又一個陰謀

被毓貴妃害了這麼多次，沈清漪已經不敢再輕易相信別人了，可眼前的夏貴嬪一副時日無多、罪孽深重的模樣，還是讓她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你先起來吧。”

見沈清漪鬆口，夏貴嬪心中湧出一絲深深的悲涼：身處後宮之中，許多事都由不得自己，然而如今的她已為人母，焉能再害人性命？

沈清漪看著夏貴嬪蒼白的臉色，忍不住嘆息一聲：“當初本宮初入宮闈，無意與任何人為敵，夏貴嬪你雖然刁難過本宮，但到底也沒真正害我性命，後來的墜水一事，本宮也知道你是受了毓貴妃指使……”

見沈清漪如此直白的說出“毓貴妃”的名字，夏貴嬪心神一顫。

然而沈清漪此刻對夏貴嬪，倒是真的沒有了怨懟之語：

“如今本宮也身懷有孕，是當母親的人了，知道一個母親為了孩子，會不擇手段，因此本宮便看在四公主的面子上，原諒你這一次，但只有這次，下不為例。若你再執迷不悟，本宮絕不會饒你！”

“你且放心，如今後宮乃是賢貴妃執掌六宮，還容不得她毓貴妃一手遮天，待今日公主生辰宴後，本宮會奏請賢貴妃，為你安排一名太醫，好生診治。”

“你是四公主的生母，只有你好，四公主才好，本宮也不忍心四公主沒有母親。”

沈清漪的這番話，真可謂是誠懇至極。

夏貴嬪聽著，忍不住流下淚來：“多謝娘娘！多謝娘娘！嬪妾自知出生卑賤，不討皇上喜歡，但能在有生之年，得到娘娘的原諒，嬪妾也算是安心了。”

擦了擦眼角淚水，夏貴嬪對沈清漪深深的行了一禮。

綠蘿見夏貴嬪離開，忍不住走上前來：“娘娘，您沒事吧？”

“沒事。”沈清漪看著夏貴嬪離開的背影，想到她方才說的那番話，皺了皺眉：“我總覺得，夏貴嬪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等今日過後，還是去長春館看看她吧。”

……

沈清漪回到生辰宴上時，才知道方才胡美人挺著三個多月的肚子，給蕭景琰唱了首塞外小調，獲得了蕭景琰的讚賞。

“你去哪兒了？”賢貴妃見沈清漪現在才回來，忍不住問了一嘴。

沈清漪低聲道：“我在外面，遇到夏貴嬪，便與她說了會話。”

賢貴妃聽聞這話，似是十分驚訝：“她好端端的，與你說什麼話？”

沈清漪正打算將方才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宴會場前方，突然傳來一道脆響。

“啪——”

酒杯落地，碎為齏粉。

夏貴嬪口吐鮮血地倒在了地上。

“啊！！”

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無數侍衛蜂擁而入，將大殿圍的水洩不通。

眼前這情況，一看便知道夏貴嬪是被人投毒了，而投毒的刺客，極有可能還在殿內，因此侍衛第一時間，便是要保護蕭景琰的安全。

幾個宮女七手八腳，將夏貴嬪抬到側殿，宣來太醫。

蕭景琰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放肆！朕倒要看看，是誰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謀害妃嬪，查！給朕狠狠的查！”

沈清漪看著中毒倒下的夏貴嬪，正在疑惑。

突然間，腦海裡響起了一道久違的系統提示音。

【叮咚！恭喜宿主在“貴嬪道歉”中，因一時惻隱之心，感化了敵人，成功逃過一劫，獲得*1宮鬥值！】

【叮咚！恭喜宿主在“斷腸草毒”中，陰差陽錯，間接性的破壞了毓貴妃的計劃，獲得*1宮鬥值！】

毒藥……斷腸草……逃過一劫……

聽到這些關鍵字，沈清漪猛地抬起頭。

難道說，夏貴嬪中毒，並非刺客所為？而是她自己服下了毒藥？且這毒藥“斷腸草”的來源便是……

看向角落裡驚疑不定的毓貴妃，沈清漪目光幽深。

原來如此。

原本這斷腸草，不是給夏貴嬪準備的，而是給自己準備的，而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便是毓貴妃！

似是察覺到沈清漪的眼神，毓貴妃猛地朝著沈清漪看來。

殿內寂然無聲，毓貴妃看著安然無恙的沈清漪，怒火中燒。

……

好端端的生辰宴，最後卻變成了捉拿刺客的鬧劇。

侍衛在宴會場上搜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找到刺客，而服下斷腸草的夏貴嬪，也救不回來了。

蕭景琰聽到這個訊息，倒也沒多傷心，只是依舊按照“貴嬪”的位份，讓夏貴嬪入土為安，至於四公主，便交由賢貴妃先養著，日後再說。

得知這個訊息，鳳鸞宮亦是徹夜難眠。

毓貴妃將鳳鸞宮能砸的東西，全砸了個光。

香堇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看著盛怒之中的毓貴妃，想勸又不敢去勸。

“夏貴嬪這個蠢貨，本宮只讓她做‘下毒’這一件事，她居然自己找死？反倒白白便宜了賢貴妃那個賤人，居然不費吹灰之力，便領養了四公主！害得本宮的計劃付諸東流！”

此次毓貴妃的下毒之計，乃是連環之策。

毓貴妃認定沈清漪此次必死無疑，屆時查出來罪魁禍首是夏貴嬪，皇上必然會賜死她，這樣四公主沒了生母，自己適時表露出憐愛之意，皇上便會讓她領養四公主，之後她便可以借四公主邀寵，讓皇上常來鳳鸞宮……可現在，一切都化作了泡影！

見毓貴妃實在生氣，香堇欲言又止道：“娘娘，所幸現在夏貴嬪一死，毒害純妃的事無人作證，咱們也就安全了。”

可正在暴怒中的毓貴妃，怎會聽得進去？

眼看鳳鸞宮又要遭一場磨難，一道通報聲在門外響起：“啟稟娘娘，胡美人來了。”

胡美人？

她來做什麼？

暴怒中的毓貴妃，本想讓胡美人趕緊滾，但想到自己手下所用的棋子已經不多了，還是收著怒火，讓胡美人進來。

進入鳳鸞宮的胡美人，看著一地狼藉，心驚膽戰的屈膝行禮。

毓貴妃抬抬手，居高臨下的審視道：“你來做什麼？”

“嬪妾聽聞娘娘心情不佳，特來問候。”胡美人見毓貴妃表情依舊冷漠，諂媚道：“若娘娘不嫌棄的話，待嬪妾腹中胎兒出生後，嬪妾願讓孩子認娘娘您為義母，長年侍奉娘娘左右。”

後宮之中，的確有這樣的習俗。

低位妃嬪為了尋求庇護，往往會讓自己的孩子認高位妃嬪為義母，這樣做的目的，一是為了避免骨肉分離；二是給孩子謀求一個更好的前程。

胡美人能說出這樣的話，證明她比之前聰明瞭不少，然而在毓貴妃這裡，這點心眼還是不夠看。

“哈哈哈……胡美人啊胡美人，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嬪妾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你肚子裡的，分明是個野種，居然還好意思認本宮為義母？你有臉說出這句話，本宮還沒臉去聽！”

自己的小心思，被毓貴妃一語揭破，胡美人悻悻的吞了吞口水。

當初讓自己代替“沈清漪”，去勾引曹錯一事，皆是毓貴妃授意，因此自己腹中胎兒並非皇上血脈，毓貴妃知曉也是自然，可當著香堇、秋葵的面，被毓貴妃如此斥責，胡美人還是臉面無光：“嬪妾失言，還請娘娘恕罪。”

毓貴妃嗤笑一聲，譏諷之意不加掩飾。

胡美人深吸一口氣道：“不過娘娘，嬪妾漏夜前來，還帶來了一個訊息。”

“嬪妾聽聞，賢貴妃有意，勸皇上選秀。”

……

蕭景琰很少踏入泠雪居，究其原因，是因為蕭景琰當初納賢貴妃為后妃，乃是因為其父陳蕉是對抗葉氏的一枚棋子，而蕭景琰本人對賢貴妃，並無感情。時隔多年，當初的賢妃也成了如今的賢貴妃，暫代皇后，執掌六宮，因此蕭景琰與賢貴妃的互動也多了起來。

華燈初上，星辰閃爍。

泠雪居早已布好了佳餚，專門等待聖上的到來。

蕭景琰看著一桌子菜，滿意的拍了拍賢貴妃的手背：“愛妃辛苦了。”

賢貴妃恭謹道：“皇上喜歡就好。”

“如今夏貴嬪不在了，朕想著四公主不能無人照顧，正好你也養了祿兒這麼久，有些經驗，因此朕便將四公主託付給你，朕相信愛妃一定會善待四公主的……”

燭火之下的帝王，金冠高束、長身玉立。一襲青海麒麟袍玉羅袍，廣袖飄迎。輪廓分明的五官俊朗威嚴，英俊無匹的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

如此好的樣貌，可叫天下女子都心動不已。然而賢貴妃與蕭景琰相處這麼久，對他早已沒了愛慕之心，聞言只是恭順的應了聲“好”，便再無其他。

蕭景琰見狀，頗為掃興，忍不住又想起了沈清漪。

若是清兒在的話，此時此刻，應當會溫柔小意的抱著自己，敘說著心中愛意吧？

“啟稟皇上，自夏貴嬪離世後，後宮妃嬪數量甚少，有孕的妃嬪，也只有純妃和胡美人而已，後宮子嗣凋零，也是臣妾的失責，臣妾懇請皇上提前選秀，充實後宮。”

按照規矩，選秀是三年一次，可如今蕭景琰的後宮，滿打滿算也只有毓貴妃、賢貴妃、純妃、胡美人……七八名后妃，相比先皇，數量實在是少得可憐，因此賢貴妃提出這個要求，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蕭景琰略一思索後，點了點頭：“也好，此事便交給你操辦吧。”

“多謝皇上。”賢貴妃道了句謝後，見蕭景琰心不在焉，遂道：“皇上今晚可要留下來？”

想到沈清漪那張清純嬌美的面龐，蕭景琰不由有些心癢難耐：“朕今晚還要去紫宸宮批摺子，就不留了。”

“恭送皇上。”

待皇上離開後，丁香忍不住道：“娘娘，皇上來咱們這泠雪居，本就來得少，您何苦還要提選秀這件事，分走娘娘您的寵愛呢？”

“本就無寵，談何愛意？”賢貴妃看著一桌子的珍饈美食，自顧自用起了晚膳：“不過這樣一來，本宮欠純妃的人情，可就算是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