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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裡的馬匹車輛在戰鬥中損壞不少,回去的時候,除了情況嚴重的傷者,其餘人都是在步行,連趙寧都不例外。
好在夏日跑暴來的迅猛,去的也快,現在已經沒有雨水落下。厚重的雲層化開,午後的太陽又露出臉來,懶洋洋的俯瞰大地。
此去代州城雖然有大半日路程,但現在隊伍全速行進,腳程自然就快不少。
雖然今日遭遇的截殺,讓隊伍折損了半數人手,活下來的修行者難免心情低落。不過今日看見的一些怪異之處,還是讓眾人忍不住,在半道就跟鄰近的人交頭接耳。
“你看出來沒有,今日截殺來得悄無聲息,明顯是蓄意而為,公子卻能及時察覺異樣,讓我們搶先結陣,這才避免了被打個措手不及。可公子跟我們一樣,分明只有鍛體境,他是怎麼發現敵人的?連御氣境的平叔,都沒有絲毫警覺!”
“這還不算,《境水步》《千鈞訣》都是極難修煉的功法,公子卻好像已經修行了一二十年,掌握得十分嫻熟!如若不然,今日我等都是在劫難逃!”
“是啊!早就知道公子修行天資絕倫,可沒想到竟然好到這種地步!公子閃電般突破敵群,如離弦之箭奔上山坡,將敵人首領擊倒的身影,真是威風至極!”
“你們都沒說到關鍵,你們看看,公子有馬不騎,卻在跟我們一樣在走路。騎在他馬背上的人雖然有傷,但也沒到走不動路的地步啊,十幾年來,公子一直是目中無人、傲慢不羈的紈絝性情,何曾正眼瞧過我們?”
“你說的對,總感覺今日的公子,好似有些不同......”
“大概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一夜之間忽然長大、成熟了?”
隊伍的議論聲很雜,有些話趙寧聽清了,有些話沒有。他並不在意,只是專注于思考回到代州城後,如何將此次截殺的幕後之人揪出來。
再往後,自己又該怎麼做,才能讓趙氏在那場浩劫到來之際,避免家破人亡的命運,保全父母親人,也保全自己。
跟在趙寧身後的趙仲平,聽著隊伍的議論,一路都沒有插話,好像在仔細思考什麼。他不時抬頭,看一眼趙氏唯一家主繼承人的背影,眸中充斥著複雜之色。
這種複雜,越到後來,就變得越是低沉。
眼看著就要回到代州城,趙仲平瞥向馬車上,傷勢雖然嚴重、但已無性命之虞的襲擊者首領,眸底掠過一抹陰狠。
他聽到隊伍開始統一探討,到底是誰,膽敢襲擊趙氏車隊,若是將他們找出來,必要將他們挫骨揚灰雲雲時......眸中的狠戾,有一瞬間被慌亂所取代。
因為是邊地重鎮,代州城修建得高大堅固,城牆高逾四丈,護城河寬近百步,箭樓林立,城防嚴密。
夕陽西下時分,趙寧帶著隊伍回到代州城,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和最後一批入城的人進了城門甬道。
代州城雖然位處北境,但也不缺繁華熱鬧,究其根本,這裡有朝廷開設的榷場,專門用來跟塞外胡人做生意。這是朝廷安定塞北、互通有無的國策之一。
當然,在大齊那些慣於口綻蓮花的文官士子嘴裡,這是天朝上國對蠻夷的恩賜。
跟趙寧一同進城的是一群北胡商人,身材壯碩面板黝黑,索頭辨發,領頭幾人頭戴瓦楞帽,身穿右衽交領的綢緞衣衫,寬大拖地,腰束綴著金玉的帛帶。
他們的貨物不少,裝了七八輛馬車,蓋得並不是很嚴實,露出一些虎皮狐貂的邊角,看成色還算不錯。
雖然胡商進城時,位置在趙氏隊伍前面,但看到趙氏那杆大旗,連忙站到兩邊俯身行禮,態度極為恭敬。
進甬道的時候,見趙寧回頭看他們,胡商們立即露出一臉諂笑,好似在說自己絕對尊重齊人,敬仰趙氏。
城門緩緩關閉,灑進門縫的最後一縷橘色陽光消逝,甬道的光線隨即黯淡下來。
在黑潮包圍過來的時候,回頭重新看向前方的趙寧,隨著眼角餘光瞥見一抹異色,握刀的手指微微一動。
那一剎那,他做好了拔刀殺人的準備!
隨著隊伍前行,走出甬道走上大街,黑幕在隊伍中寸寸退散,街坊燈火的些許光亮照在趙寧臉上,讓他的面容看起來半暗半明。
趙寧知道,眼下的代州城,並非風平浪靜的絕對安全之所。
至少,對他而言是這樣。
宵禁的時辰還未到來,巡街的衙役卻已在各處遊蕩。他們當然不會靠近趙寧,哪怕是入夜了,打著趙氏大旗的隊伍,也能在代州城中暢行無阻。
片刻後,隊伍來到一座朱門高牆的大院前,匾額上“趙府”兩個大字鐵筆金鉤、蒼勁古樸。這是趙氏在代州的宅院,戍守雁門關的趙氏族人,在休沐時多會回到這裡暫住。
“公子?你們怎麼回來了?”
門房聽到車馬動靜迎出來,看到趙寧等人後一臉驚詫,“怎麼這麼多人受傷?”
趙寧擺擺手,自己沒打算解釋太多,“讓管家好生安置傷者。”
趙仲平緊走兩步,笑容親和地對趙寧道:“公子,你想必要去見玉潔小姐?這天色也不早了,今日一戰甚是費力費神,那些倖存的襲擊者和他們的首領,就讓屬下去安置、審問如何?”
玉潔小姐。
這四個字入耳,趙寧只覺得有刀子割在自己的心肺上。
“她......這兩日身體不適,我今晚就不過去了,至於這些襲擊者......”
趙寧將心頭的異樣感壓下,說到這裡頓了頓,嘴角微微勾起,就像被扣動的強弩扳機,語氣沒有絲毫變化,“就有勞平叔安置,等我歇息一陣,便過去審問。”
趙仲平聽著趙寧的話,心頭那抹欣喜還沒來得及升起,就又被憂慮所替代。只是眨眼間,他好似下定了某種決心,俯首抱拳稱是。
雖然只是用於族人休沐時歇息,這座大宅也建造得十分寬敞,前後五進,還有不少別院,其中假山湖泊、花園魚池一樣不缺。
只不過裝飾簡潔,沒有奢華佈置,處處透著一股將門剛硬之風。
一路來到主院,趙寧沒有理會僕役丫鬟,徑直進了屋子,關起門來開始修煉。
今夜情況非常,他的衣衫雖然早已被雨水汗水浸透,穿在身上很不舒服,這會兒卻沒沐浴洗漱的心思。
這大院裡的人不少,修行者卻不多,基本都是僕役丫鬟。趙寧的父母都在雁門關戍守,眼下並非休沐之日,趙氏族人都沒有回來。
所以宅子裡沒幾個趙氏子弟,更無正經高手。
今日遇襲之事,趙寧要通知雁門關,僅讓趙氏族人連夜過去是不夠的,誰也不知道路上會不會再度被截殺。得叫代州府衙派人過去。
趙寧對此事並不著急。
今日半路截殺趙氏隊伍的勢力,和他們在謀劃的東西,遠比其他人想象中要複雜得多。
前世,雁門關的趙氏高手,因為此事損失慘重,連雁門關主將——趙寧的父親,都身受重傷,自此之後修為再無寸進!
趙寧深知,眼下這場已經展開的,事關雁門關、趙氏,乃至整個大齊皇朝的危局,只有從底處抽絲剝繭,一步步順藤摸瓜,逆勢向上,才能破局而勝的可能。
除此之外,哪怕是趙氏在京城的強者盡數趕來,也不過是能讓大家在表面上渡過危機而已,絕無可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改變未來!
院子裡幾名年輕俏麗的丫鬟,見趙寧進了門就沒打算出來,不由得面面相覷,都很是詫異。
“公子這是打算休息了?他竟然不去玉潔小姐那裡?”
“就算如此,也不會不沐浴更衣吧?公子可是最愛乾淨的。”
“等等,公子沒有休息,他在修煉!公子一向自詡詩賦風流,喜歡跟人清談高論,修煉起來可沒這麼勤快啊!”
“行了,彆嘴碎了,都進屋待著去,要是讓公子聽見,怕是會責罰我們!”
趙仲平將被俘的幾名襲擊者,安置在一處僻靜的院子裡,叮囑看守小心戒備。而後便馬不停蹄來到一座種著芭蕉,花草修剪得格外仔細,佈置典雅的院子。
“平叔?”
“快快通報,我要見玉潔小姐!”
臨湖的軒室燈火依稀,竹簾半卷,含著荷花清香的夜風輕輕撫過,搖曳起燭影。
茶釜氤氳的水汽後,有妝容精緻的仕女屈膝跪坐,薄羅衫子金泥鳳,困纖腰怯銖衣重。她仿若從畫裡走出的仙子,清麗動人,又不失雍容華貴。
室中,趙仲平低著頭,束手恭立,不敢直視小案後掀蓋添鹽、自顧自鑽研茶道的仕女。彷彿這個方年方二八,一舉一動莫不優雅如詩的女子,有著趙氏家主般的威嚴。
嚴嚴整整完成手中這道工序,仕女回身坐好,這才抬頭瞧了趙仲平一眼,“這般說來,寧哥兒並無大礙?”
“除了氣力消耗殆盡外,一點事都沒有!”趙仲平連忙回答。
“襲擊開始之前,寧哥兒就已察覺?”
“在下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關鍵還是千鈞!”
“長刀千鈞,乃趙氏奇兵,自然不同凡響。”
“公子的境界到底還是低了,也只是勉強斬出一刀而已。當時若非佔了出其不意的便宜,對方又沒有閃躲,不見得能夠得手。”
“《境水步》《千鈞訣》這兩門功法......我倒是從未見過寧哥兒修煉。”
“以小姐跟公子的關係,竟也事先毫不知情?!這......自打小姐進了趙家,公子便對小姐痴迷不已,這些年可謂是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他連家族分配給他的修煉資源,都會原封不動的送給小姐,怎麼會揹著小姐偷偷修煉?”
這話,趙玉潔沒有接。
茶釜裡的水已二沸,趙玉潔伸出蔥根般的手指,取出一瓢茶湯,動作之間袖衫滑落兩寸有餘,露出白嫩如雪的手腕,晶瑩誘人。
趙仲平趕緊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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