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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宮廊亭處,先到的幾人正在品茗,有各色瓜果和點心,在座的青牙大多時候剝的依然是自己口袋裡的花生,相海花負責陪客。

見到隨同庾慶前來的南竹,牧傲鐵和蟲兒霍然站起,皆訝異不已,雙雙迎了過去詢問原因,南竹依然是病懨懨的樣子應付。

女人心細,蟲兒見他病態,免不了關切起了他的身體,“七哥,傷怎麼樣了?”

問到這個,南竹瞟了眼庾慶,老說辭又重提了起來,“略有起色吧,不過想根治怕是有些麻煩,藥屠的說法是,多做各種嘗試未必不能痊癒,可人家各種藥物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到處收集各種藥材也要不小的花費,要花很多錢的,人家願意救治已經是高抬貴手了,不可能還讓人家倒貼吧。唉,不管了,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這話說的蟲兒怔怔看著他,臉上有與之同悲的意味。

牧傲鐵亦聽的面色凝重。

蟲兒之後又看向了庾慶和牧傲鐵,知道這兩人身上也有同樣的隱患,將來很有可能也會這樣,心情也沉重了。

落座時,南竹見到百里心,也只是平常心地打了個招呼隨便幾句,並未有不一般的親近。

對此,庾慶又忍不住多瞅了兩眼,確定老七這傢伙從“諸夭之境”回來後,似乎就改性了,以前老是纏著百里心,現在正兒八經平常心對待了,沒了鳳求凰的那種情愫在內。

百里心又何嘗沒意識到,她對南竹是無感的,南竹畢竟長這樣,她這種有條件的女人實在是不容易接受,不過以前老是追求,現在突然放下了,她心裡多少有些失落。

不過也不會太介意。

一群人閒聊一陣,忽見數人來到,為首的正是李澄虎和相羅策,在座的一群人紛紛站起迎接。

蟲兒並不認識李澄虎,目光在兩人臉上瞄來瞄去,從衣著的華麗程度來說,她的猜測並沒有錯,只是不敢確定。

她也下意識挪步,掩身在了庾慶的身後。

李澄虎養成的氣勢自帶威儀,那股勁比那些高玄高手還有味道,他的目光已經直接盯上了庾慶,露出笑意走了過去。

一群人在相海花的示意下,紛紛行禮,“王爺。”

李澄虎大袖一揮,示意不必多禮,對旁人沒有多假顏色,直接站在了庾慶跟前笑道:“探花郎,咱們又見了。”

說話間,微動的目光瞥了下他身後縮著的人。

陪同在旁的相羅策也不易察覺地瞄了幾下蟲兒。

相海花本就對蟲兒很上心觀察,也察覺到了蟲兒的反應不正常,似乎有龜縮的跡象。

庾慶拱手客氣道:“能得王爺款待,庾慶榮幸之至。”

李澄虎目光略凝,不知道這位在自己面前為何還要自稱假名字,所謂明人眼前不說暗話,這樣就沒勁了,或者說有點不知分寸,不過他嘴角還是露出了一抹笑意,“你是王妃的好友,也就是本王的好友,說‘榮幸’就言重了。來之前,王妃可是再三說了,讓本王一定要好好款待你…”目光一掃眾人,順著又補了個“們”字,“若是招待不周,王妃怕是要埋怨本王。”

庾慶相當疑惑,不知道鐵妙青是怎麼想的,拿錢劃清界限的事說的清清楚楚,如今又來這套,他不認為李澄虎會撒謊,憑李澄虎的身份地位和實力或勢力,完全沒必要對他這樣嘛。

他只能是順著話問候,“王妃還好吧?”

李澄虎哈哈道:“還好,就是性子喜靜,不太願意應酬來往之類的。”目光一掃桃花居眾人,“你們是她的朋友,有空多來殷國京城作客,老朋友可以常敘敘舊嘛。”

躲在庾慶身後的蟲兒已經是嘴唇緊閉,藏在袖子裡的雙手更是緊緊握拳,呼吸悠長而沉重。

對她來說,這裡原本就是她的家,她來的時候看過了,建築群落基本也都保持著原有的狀態,可如今物是人非,而那個殺她族人,害死她母親的兇手,就在她的眼前。

儘管阿琅大姑再三告戒過她不要報仇,可此時此刻,她發現自己內心還是充滿了仇恨,她只能是強行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目光在桃花居幾人身上來回跳動一遍後,李澄虎略偏頭,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又笑著指了指其他幾個,“探花郎,南竹,牧傲鐵,百里心,我沒認錯吧?”又盯向了蟲兒,“這位小哥,本王倒是有點眼拙?”

庾慶忙側身讓出了後面的蟲兒,“林龍,桃花居的夥計。”

陡然暴露出來的蟲兒先是目瞪口呆,旋即一臉的慌亂。

剛才的怨念和仇恨瞬間不知去了哪,她的性子,終究不是一個能支稜起仇恨的人,各種複雜情緒交織令她無所適從。

哪怕是這種場合,青牙手裡也把玩著花生,能忍住不捏碎,已經算是有禮了,腳下還是蹬著木屐。

李澄虎抬手輕拍了下額頭,“罪過,知道知道的,聽王妃說起過,你不太外出走動,是本王輕忽了,待會兒一定自罰幾杯賠罪。”

蟲兒慌忙搖頭,支支吾吾拒絕,“不…不用。”

李澄虎卻不接這茬,扭頭看向相羅策,“宴席準備好了嗎?”

相羅策點頭,“已經好了。”伸手請跟我來。

李澄虎當即熱情招呼眾人,“諸位,請。”

旋即跟著相羅策龍行虎步,領路在前。

廊下的燈籠已經全部點亮,前途通明,又把光明和夜融合出了優雅,青牙腳下木屐的卡卡聲很破壞氛圍,連李澄虎都忍不住回頭往他腳上瞅了眼。

這一眼,令青牙腳指頭摳了摳鞋板,之後繼續裝作坦然無所謂的樣子。

一間客廳,大家進入後都有些意外。

按理說,像李澄虎這種王侯宴請,大多是分桉制,好主次分明,可眼前卻是一張擺滿了美味佳餚的大圓桌。

前面領路的相羅策伸手示意李澄虎請坐上位。

李澄虎卻摁下了他的手,對眾人笑道:“這裡都是王妃的朋友,也是本王的朋友,今天就是朋友敘舊,不談什麼身份地位,也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手指了指青牙的赤腳木屐,“就像青牙這樣隨意,大家今天隨意坐。”

眾人目光齊刷刷看向青牙的腳,看的青牙渾身不自在,腳指頭再次摳了摳鞋板。

“坐坐坐,你們先坐。”招呼中的李澄虎見蟲兒亦步亦趨跟在庾慶身邊,立刻過去拍了拍庾慶的肩膀,“探花郎,你看大家都在這客氣,你帶個頭先坐。”

向蘭萱一直在冷眼旁觀,發現今天這位王爺的姿態之低,可謂是極為罕見,尤其是針對這些個身份地位的人,姿態放這麼低的端親王她還是第一次見。

哪怕是有什麼企圖,也完全沒必要這樣嘛,這樣只會讓人越發生疑。

她琢磨了一下,只有一個答桉,看來這位王爺對那位王妃的寵愛果然是非同一般,就因為那王妃的一個交代,便降貴紆尊如斯,實在是令人唏噓。

連她都有些羨慕鐵妙青了。

被點了名的庾慶感覺修行中人也沒必要搞那麼多繁文縟節,當即就帶頭坐下了,算是隨便坐了個位置,不過那張上位是不會去坐的。

見他坐下了,蟲兒立刻跟著坐在了他邊上。

從當年在趕考途中庾慶對她投餵好吃的,對她一個身份低微的下人噓寒問暖的關懷,帶她從古冢荒地脫險開始,她就感覺只要能跟在庾慶身邊就有安全感,就能心安,有什麼事也不會害怕。

在她心中,庾慶是世上頂有才華、頂有本事的人,雖然沒什麼錢,但依然不妨礙她這樣想。

她認為庾慶只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而已,想要錢,寫點詩詞就能賺好多的,這種品德很高貴的。

見到蟲兒坐下了,李澄虎當即走到了蟲兒身邊,對眾人哈哈笑道:“諸位既然這麼拘謹,那好吧,本王也坐吧。”說著就直接坐在了蟲兒的身邊,對蟲兒點頭微笑。

血海深仇的仇人就坐在了自己的身邊,蟲兒頓時又被搞了個手足無措。

見狀,相羅策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這位王爺為何不坐上位,而要降貴於斯,敢情是這樣。

他什麼也不說,李澄虎坐了他也坐,自然是直接坐在了李澄虎邊上。

於是大家紛紛入座,南竹也不客氣,直接就要坐庾慶邊上,誰知腿還沒邁進位置,便被人一把給撥拉了出去,好突兀,也沒什麼人注意到。

出手的是向蘭萱,她上步入位,從容坐在了庾慶邊上。

被撥的踉蹌幾步的南竹一瞅是她,這女人的心狠手辣他領教過,動輒滅口,於情於理都惹不起,算了,換位置吧。

然就他這麼一折騰的工夫,大家基本都入座了,等他找到最後一張空位前,剛要坐下時,又愣在了那。

原因無他,李澄虎不坐上位,其他人都不敢坐,落座時都主動迴避了上位。

現在就剩了張上位也是主位給他,讓他怎麼辦?

眼前有大業司行走,高玄境界的高手向蘭萱。

有統領琥珀海的梟雄,高玄境界的高手相羅策。

有殷國權勢滔天的端親王李澄虎。

海市地頭蛇青牙論身份地位和實力或勢力也遠高過他。

知海閣閣主相海花在這裡都沒有位置,只有束手站一旁聽命的份。

他自己也在問自己,今天這場合,自己坐主位合適嗎?

眼巴巴掃過在場諸人,老十五這傢伙算了,不會聽自己的,遂盯上了牧傲鐵,“老九,來,咱們換個位置。”

此話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牧傲鐵讀懂了他的狀況,微微搖頭,然後當沒看見,不吭聲。

好吧,南竹只好盯向了最聽話的蟲兒,然還沒開口,李澄虎便先發制人道:“南竹,說了今天都是朋友,沒有主次之分,坐吧,坐下!”

最後兩個字下意識流出了近乎命令的口吻。

好吧,南竹就坡下驢,鬆了口氣坐下了,但左右看了看後,還是渾身彆扭。

“來,大家先把酒滿上。”李澄虎的招呼一出口,便見蟲兒主動拿了酒壺幫庾慶斟酒,這一幕令他有些沉默,深吸了一口氣後,他對庾慶笑道:“探花郎,看得出來,林兄弟跟你的關係不錯嘛。”

庾慶看了眼蟲兒,笑著回道:“一家人嘛。”

聞聽此言,蟲兒臉上流露出了些許發自內心的笑意。

一家人?李澄虎手摸向相羅策倒滿的酒杯,盯著杯中酒,目光有些沉重,久久不語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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