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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右手結出東靈山的回春訣,按在他的掌心,指尖所觸之地,如得雨水滋潤的草木,迅速癒合。

她沒有立即鬆手,反而握住他涼玉一般的手,替他將前幾日被棲弋劃破的疤痕,一併癒合。

回春術不是個很難的術法卻十分耗費靈力,好在她昨夜在星辰海底將清氣化為靈氣,此時也不覺得十分吃力。

謝拂池這才抬頭,眸若點漆:“我們去喝酒,不要再管他們了。”

行下高樓,她牽著他的手慢步下樓。臺階上的楠木吱悠悠地輕響,樓前倚著的櫻樹迎風招展。

待身影被暮色柔化成一道虛影,遠離眾人視線,她立在樹下,兀自對準壺口飲了一口,輕聲道:“時嬴。”

他一頓,天雲神紋的袍角拂過欄杆,道:“你叫我什麼?”

謝拂池忽然回身,雙手摟上他的頸項,尋上他的唇,猛地吻上去。

他如被驚雷劈中,整個人都怔住了。

雙手觸控到她軟滑的衣裙,背後是紛揚的櫻樹,他只覺陷進雲端裡,如夢如幻。

*

傀少的車架一路疾飛,踏雲破風,一路引來無數圍觀。

而這個訊息傳到棲弋魔君府時,已是黃昏交替之時。天地日月交替,體內陰陽交匯,靈魂正是動盪之時。

密室裡傳來極為淒厲的一聲慘叫,恍若劃破夜色的寒鴉,連天邊流雲都顫慄不已,隨後是低低的嗚咽,哀泣,到最後音調破碎幾不成聲。

半晌,門終於“吱呀”一聲,被一隻手推開。

素白,指尖嫣紅如血。

棲弋魔君早已不愛這些女兒家的紅妝。侍女不敢多看,忙跪下將事情一一道來。

掩在帷帽後的面容幾不可察地一變,起身就要往星辰宮中去,但想起什麼,道了一句:“知道了。”

便折身往密室而去。

空蕩蕩的灰色牆面上,伸出密密匝匝的紅色絲線,將一襲金紅襦裙的女子吊在空中。

血從她的四肢百骸流出來,黏膩猩紅,一路流淌到她的腳下。

棲弋揮袖放下自己這具肉身,抱到榻上去。失去靈力維護,那張也曾絕代風華的面龐像被打碎的面具,遍佈皺紋與溝壑。

魔族一生好鬥,極難壽終正寢。她這一生也曾意氣風發,一柄偃師刀斬下無數仇敵的頭顱,可是在三萬年前,她就開始衰老,逐漸提不動刀。

她甚至已經忘了自己那把偃師刀,如今正在哪裡落滿塵埃。

榻上老婦氣若游絲,掙扎著睜開一條縫隙,低吟道:“……師尊。”

棲弋撫了撫她的頭,神情難得溫和下來“阿煙,你不必難過,你雖靈魂不存,但為師會好好對待你這具身體,也算你與為師餘生相伴,你放心去吧。”

她不再留戀這具醜陋年邁的身軀,起身離開密室,囑咐侍從:“去準備吧,總要讓談歆見她最後一面。”

門口侍女進去為老婦的軀體擦拭,雖已元魂不復,但總歸是主人先前的身軀。

溼潤的布巾細緻從臉頰擦到層層褶褶的脖頸,忽地老婦咳嗽起來,也斷斷續續,宛若風中殘燭。

枯瘦的手爪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扼住侍女的手腕,老婦緩緩平息了胸膛起伏,“請你……請你看在我……我也算為魔君獻出身體的份上,幫我一個忙。”

侍女警惕地看著她卻見她艱難從枕下摸出一枚小小的戒指塞到她手裡,顫顫巍巍地說:“幫我送給長戎魔君的新婦,告訴她——”

“我從來沒有後悔將那枚護心丹……讓給她……”

那枚戒指上的靈玉晶瑩剔透,價值不菲,侍女眼中精光一閃,連忙點頭應下,又故意問:“還有什麼想讓我帶給她的嗎?”

老婦已無力回答,只是瞪大了渾濁的眼。

侍女略覺失望,只好繼續替她擦拭,冰冷的水從密室天花板上滴落,好似更聲陣陣。待侍女擦完一切,幫她繫好襦裙衣帶,她仍然死死睜著眼。

侍女手掌虛拂過面頰,她仍然不肯合上,努力數次,依然如故。

一個時辰前,她一雙眼美麗動人,可如今卻永遠都不能閉上了。

紅顏枯骨,再無聲息。

*

“沙——”

魔界的日月交替比外界更快,幾乎暮色只在瞬息間已化作一片暗夜,風捲著葉悠悠飄遠。

不知是風過還是因為受了力,明月高懸下,那棵櫻樹正是落花時,片片紛飛下來,看起來,就像月亮上飄了雪。

謝拂池被他壓在樹上親吻,在她湊近的那一瞬間,攻守易形。他反手扣住她的後腦,熱切地迎合著她,呼吸交染,血液沸騰。

他的所有身心都被她的主動靠近所吸引,唇齒相貼間,她手指慢慢攀上他的心口,悄悄渡去一絲靈力。

倏地,他停下來,雙唇稍稍退離,可他的動作已經遲緩。

“你……”銀眸中漾出奇異的光。

謝拂池擦了一下嘴角,她指尖縈繞著淡青色的芒,那種懵懂的神色已悉數消失,清明而澄靜地望著他。

“記不記得在嶽河城時,我給你吃的那枚意魄丹?”她聲音很輕,囈語一般:“那其實只是一枚清心丹,真正讓你覺得難受的是我藏在裡面的一縷劍意,稍加催動,就能破開一切屏障。”

包括魔尊的護身法陣。

“原來如此。”

他微笑,臉色卻瞬息失去血色,像極了照耀到春陽的雪,蒼白單薄到幾欲融化。

“意魄丹一直不曾痛過,我還以為是你對我……心有不捨。”

話音剛落,謝拂池只覺眼前一晃——

他竟不顧一切,欺身而來。

藥力作用下,也不知他哪來的力氣,謝拂池一愕,劍者的本能讓她想後退,可雙腿卻怎麼也挪不動半步。

她想,如果他恨她,那真是再好不過。

他有很多術法可以對付她,這些在漫長的歲月裡幾乎成一種條件反射,然而此刻他全然忘了,只蠻橫地將她摟進懷裡。

踉踉蹌蹌地將她壓在樹上,掰過她的臉,低下了頭,如柔羽般的呼吸拂在她脆弱敏感的地方。

他忽然一口咬在謝拂池的頸項上。

謝拂池愣怔了半天才回過神,尖銳的破膚之痛從舊時的疤痕處傳過來,她瞬間痛的五官都皺起來,用力去推搡他。

可是他根本不為所動,銀色的瞳中有微光掠過。

鬆開口時,謝拂池耳後那一小片肌膚已通紅,血絲斑駁。

又來。

“你又咬我!”

謝拂池氣急敗壞,這酒中若是劇毒,此舉強行催動靈力,無異送命。

可他竟只是為了咬她一口,什麼仇什麼怨啊!

不知道是不是行淵元魂的影響,這人看著好像清冷溫潤的翩翩少年,但骨子裡存著的惡劣不比任何一個魔頭少。

上次留下的那種曖昧痕跡,幾十年都沒消散過,以至姬荀給她送的衣飾裡總會多一條絲巾。

而被她痛罵的人已沉沉靠在她肩上,閉上了眼。此刻魔尊蒼白脆弱,任由她施為,不見剛剛分毫的殺伐決斷。

她不甘示弱,張嘴就要在他蒼白的頸項咬下去,餘光一瞥,卻見被她扯松的衣領下,墜著一枚草繩。

指尖勾住歪歪扭扭的靈薇草,這枚草繩的靈薇草並不是她種的,所以也沒有什麼效用,在時光的磨礪下,早已泛舊枯黃。

謝拂池愣了愣,忽然將他推開。

身後是草木深深,柔軟而濃郁的翠,他衣袍掀動,緊閉雙眼跌進其中,再看不清面容。

“你這樣我怎麼下得了口。”她神情十分惱恨。

“……也不知道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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