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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她的是數以十計的人皮箭矢。它們被用了巧勁的剝皮鬼齊齊投擲過來,在月色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聽到她那些裝逼的話,江淹雪的反射弧繞著跑道轉了兩圈才連上訊號:真燒了這裡可不好收場。

於是也不管身體虛得像是十天半月沒吃飯,他連忙抬頭想要出聲阻止,卻正好看見從謝靜淞手中飛躍而去的火焰。

它們首尾相連,生生用漂亮的色彩撕開了夜幕的口子,在江淹雪的眼中落成一條騰空而起的火龍,燃著絢爛到讓人拍案的奇妙顏色。

完全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麼的江淹雪頗為呆滯的緩緩張開嘴:“……好美。”

一旁的張蘊清不逞多讓,更是直接愣在原地,對此感到過於驚豔而說不出半句話來。

火龍輕鬆將所有箭矢吞吃入腹,甚至還有餘力俯衝向那坨將它逼出來的鬼怪。然而意識到勝利的天平已經完全傾斜向之前瞧不起的螻蟻身上,剝皮鬼當機立斷褪下身上最外層的軟肉,只待遁法徹底展開之際便逃離這裡。

心念在冥冥之中被什麼東西牽動了一下,張蘊清猛地看向剝皮鬼,呼吸驟停:“它要逃!!!”

本來燒光這裡只是放狠話的謝靜淞微怔片刻:雖然穿來這裡之後她就有意無意的在破壞環境,但她本人還是很有公德心的!

若真的在這裡放上一把赤壁之戰的火,不說哀鴻遍野那也是焦炭滿地,到時候脫離了自己就不長眼的火焰再隨機挑點倒黴的幸運兒吃一吃,那罪過可就大了。

那若不燒,真就放它逃了繼續禍害人間?

……這火最後還是沒能燒起來。

謝靜淞回眸一瞥,隨手將抓來的真氣灑迴天地間,嘆了口氣:“來都來了,光這樣看著真的好嗎?”

幽暗之處,一個清朗的聲音回答道:“怎麼不好呢,多美的景色啊,小生活了二十多年,頭一回見。”

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人什麼時候來的江淹雪毛骨悚然,不等他回頭看清,那人就含笑道:“縛。”

一根根蘊含玄妙力量的紅色透明緞帶從地底湧出,正好趕在剝皮鬼遁法大成之際堵在了它逃跑的方向,將其五花大綁。無視它憤怒的掙扎,緞帶自覺編織成一張用於束縛的網,越縮越緊。

男人這才慢悠悠走出來,將手中託著的約莫巴掌大小的羅盤收入袖裡乾坤,唇角上揚:“獵物入網了。”

他是一個氣質儒雅的青年,五官分明,眼眸汪著和善的笑意,那一顆恰到好處的淚痣臥在眼角,微笑起來的時候會有濃濃的書卷氣撲面而來。

更絕的是青年右耳處那紅絲流蘇直接垂到肩上的耳墜,它由六枚小銅錢構成,三枚為一組,被巧妙地編織在了一起,與身上繡著紅色與金色紋路的黑色錦袍相輔相成。

就……怎麼想怎麼是個滿肚子壞水的骯髒狐狸!

謝靜淞難得將眉頭擰成死結,回來一手拎著一個小雞崽護在身後,發出了不太禮貌的聲音:“如果你不把我們也當成獵物,那更好了。”

“怎麼會,小生可是很欣賞你的,”青年臉上露出了做作的驚詫,張口就是一個炸彈,“還很期待你的未來呢……月落中天。”

感覺是個人不,是個有靈智的生物就知道她靈根的謝靜淞真想問問天道她的靈根是千年人參還是地裡大白菜。

這麼想著,她也跟著掛上了不太誠懇的笑容:“嗯嗯好的,我相信你了,那能麻煩你指一下路嗎?回懸澗宗的路,別指錯了,期待哥。”

好像有什麼東西裂開了。

青年偏過頭靜了靜,試圖讓空氣安撫抽搐的嘴角,順帶著無奈出聲:“不用小生指路,他們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他揹著眾人如臨大敵的眼神走過去隨手往地上丟了枚大銅錢,拎起束縛住剝皮鬼的網轉頭對著謝靜淞露出了神秘莫測的微笑:“所以小生也該走了,日後再見。”

察覺到他要溜的謝靜淞一點挽留的意思都沒有,只是高聲提了一嘴:“等下!靈魂!解脫!”

在青年的身影宛若鏡中月水中花徹底消散在這裡之際,謝靜淞看見他揚起手輕輕揮了揮。

空曠的聲音被風送入她的耳中:“記得,欠我一個人情。”

“不是吧,”謝靜淞拍了拍兩側呆住的人,抽身走過去撿起那枚大銅錢,拇指摩挲著,“這就背上人情債了?”

拔回心心念唸的霜芒劍,江淹雪湊過來探頭一看,皺眉道:“這個招數……有些眼熟。”

本來不指望這傻孩子能說出來什麼,他卻實實在在給謝靜淞爆了個驚喜:“我想起來了!”

“是莫蓄愁!”

觸及到知識盲區的謝靜淞盤腿坐下,一邊對著月光打量著這枚磨損痕跡很重的銅錢,一邊示意江淹雪繼續講吓去:“莫蓄愁?然後?”

放在以往,她是懶得理會這些什麼趙錢孫李周吳鄭王蓄愁的,但一想到方才達成的交易,謝靜淞表示後悔,非常後悔。

早知道就不口快說出來了……這也是因為她根本沒想到面前那個看著就很壞的笑面虎型青年真的會答應。

在方才調動著天地真氣為自己所用的時候,她的靈臺被灌滿了風油精一般,整個人的感知都上升到了難以形容的高度——也因此察覺到了附在那坨橢圓肉球身後的那些扭曲的靈魂。

剝皮鬼的一條龍服務似乎沒那麼完善,它漏掉了構成一個人最基礎的東西。於是那些無法解脫的靈魂日復一日附在它的身上,像是麵糰一般被揉勻搓扁,最終形成了慘不忍睹的一坨融合物。

一點不合時宜的憐憫催促著謝靜淞在最後時刻開口了。

然後莫蓄愁就答應了。

“……”

不是,他有病吧?

不知道他在整什麼么蛾子的謝靜淞憋出一聲嘆息,偏了偏頭開始聽江淹雪講了些什麼。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是聽長老提過,”江淹雪抱著霜芒劍,閉眼想了半天才在腦子裡挖出來這段記憶,“他的道途是卦師,五六年前也是個絕世天才,然而在道心將成的時候好像出了什麼意外,反正他在害死了全家之後就一直和邪魔外道為伍,是個很危險的人。”

他是邪魔外道,那和邪魔外道達成交易還欠了邪魔外道人情的我是什麼東西?

謝靜淞在嘴裡將邪魔外道翻來覆去的嚼了兩遍,沉默片刻堅定道:“我覺得肯定是有隱情的!”

“本來也有人這樣也覺得,但是去給他機會的人反而還被他重傷,”江淹雪搖頭道,“所以大家把他也當成邪修對待了。”

好經典……

謝靜淞小心道:“我說有沒有可能,只是可能,那就是給他機會的人有問題?”

江淹雪聲音鏗鏘:“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個人可是掩月宗首席弟子山河師兄!山河師兄從來不說謊!”

謝靜淞的滿腹吐槽化為以下六點:……

這更有問題了吧?

……萬一他讓她幫忙掰倒那什麼首席弟子或者洗刷自己的冤屈之類的,那到時候用失憶、假死還是裝瞎去應對?

“嗯……你說得對。”

大概是見她的神色和聲音一樣勉強,江淹雪不滿地舉起劍鞘戳戳她,強調道:“我說的是真的,山河師兄從來不說謊,這和他的道心有關!”

又是道心?

前有道心毀了人生也跟著毀了的莫蓄愁,後有限制著自己無法說謊的山河,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謝靜淞難得提起了興趣:“嗯?講講?”

“我所知道的不多,畢竟道心是很私密的東西啊,”江淹雪看著劍鞘被謝靜淞抬手抓住,伸手想拉回來,“唯一清楚的還是整個修真界都知道的,那就是假如山河師兄說謊,那麼他的道途就止步於此了。”

用了個巧勁將霜芒劍拽過來,謝靜淞反手搗搗它的前主人:“好吧,我信了。”

無論山河是那種光風霽月真君子,還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偽君子,這中間肯定藏著事情。說不定還有很多無法對外人言的麻煩,本來自己就不喜歡多惹事,果然還是在失憶、假死、裝瞎之間選一個比較輕鬆吧?

正聊著,莫蓄愁口中的“他們”便趕來了,為首的正是滿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連踏枝,她身後還跟著兩個人,都是謝靜淞白天沒見過的。

“連長老!”

江淹雪拽了拽霜芒劍就要歸隊,發現沒拽動。

他尷尬低頭,看見兩眼已經含上晶瑩淚水的謝靜淞正委委屈屈抱著自己的劍,憂傷得好像地裡黃的小白菜。

方才並肩作戰的隊友抹了一把眼淚,開始了“不會告黑狀”的背刺:“慘內!天吶!怎麼會這樣!青天大老爺!你再不來我們就要死在這裡了!”

靜靜掃了一圈周圍,連踏枝沒出聲,看她演:“……”

江淹雪硬生生被她逼出了文化來,聲音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給我……適可而止!混蛋!”

好說歹說,經過一番你來我往的拉扯,最終拿到了不少補償的謝靜淞光速收起了半死不活的樣子,笑眯眯蹭上了回山腳小鎮子的順風車。

目送著這無恥混蛋拉著滿臉茫然的同伴遠去,有人不甘道:“連長老,什麼話都不問,這就放她們走了?”

“我們留不下那孩子……況且這不是還有小江嗎,讓他說。”

頂著眾人聚焦於此的目光,江淹雪突然打了個哆嗦,他可憐兮兮地抱緊了霜芒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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