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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氣寒、木葉盡脫,溪谷多風、霜露沾衣。
溪谷旁的官道上,齊敬之跨坐在斑奴背上,閉目凝神、眉峰微蹙,面龐上時不時泛起一陣潮紅。
他的呼吸深邃而幽微,周身氣機隨之漲落不定,隱隱帶著某種奇特而玄妙的韻律,竟能引動一旁溪谷中的森寒水氣聚集,在他的眉毛和髮絲上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一匹通體烏黑、無半點雜色的神駿驪駒落後斑奴半個馬身,亦步亦趨地跟隨著,只看那小心翼翼的模樣,便知它絕沒有膽子跟黑白虎紋異獸並駕齊驅。
驪山廣野騎在驪駒背上,使勁兒支稜著耳朵,仔細聆聽那撥弄風雨的天地妙音,搖頭晃腦、若有所悟。
兩人皆靜默無言,斑奴的虎爪亦是落地無聲,只餘嗒嗒的馬蹄聲迴響在官道和溪谷之間。
不知過了多久,齊敬之散發出的玄妙道音漸漸杳不可聞,周身湧動的氣機亦隨之平復。
驪山廣野倏地回神,又靜靜回味了片刻,這才猛地一拍大腿,羞惱說道:“世兄忒瞧不起人,我姬姓驪山氏雖是戎部武夫,族中卻有著姜姓彤魚氏天文曆法之學的部分傳承,又怎麼可能不識音律?”
話音落下,只見一旁的齊敬之緩緩睜開雙眼,隨即一口濁氣吐出,其中滿是灼熱熾烈之意。
他眉毛和髮絲上的白霜登時消融,重新化作氤氳水氣,融入從溪谷中刮來的蕭瑟寒風。
少年定了定神,旋即啞然失笑:“當初我不過是在歇馬棧隨口打趣了一句,如今咱們眼瞅著都要到國都了,你竟然還記著仇呢?這也忒小心眼了吧?”
聽見這話,驪山廣野歪著腦袋,仔細看了看齊敬之的臉色,眼見得並無大礙,這才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毫不客氣地開口回擊:“世兄又輸給那隻畢方鳥了?”
“嘿嘿,世兄辛辛苦苦築起靈臺,卻被不知從何而來的賊廝鳥鳩佔鵲巢,還每每被其打得灰頭土臉,以至於有家難回,真真是一大奇聞!”
齊敬之哪怕不回頭,也能想見驪山廣野這廝的醜惡嘴臉,當即不再壓抑心頭殘留的火氣,重重冷哼一聲:“我樂意!”
這三個字一出口,兩人周遭的寒風霜氣登時就弱了幾分。
驪山廣野在言語上佔了些許便宜,忍不住哈哈一笑:“世兄莫要惱怒!等到了國都,我便帶世兄去拜見魯公!”
“他老人家修為高絕、見識深遠,又最愛提攜後進,更別提世兄還將獻麟首功讓給了我,魯公於公於私都得幫這個忙,也定能為世兄解惑。”
對於霸佔自己巢屋靈臺的畢方鳥,齊敬之結合帝鴻氏大合鬼神的傳說,心中早有猜測。
那隻賊廝鳥帶著仙羽正法的氣息,與玄都一脈出身的白雲鄉、委羽山有莫大關聯,長刀煎人壽、若木刀靈以及烹烏煉兔的《青羽秘卷》也多半起了不小的作用,琅琊君的那聲喝問更是脫不了干係。
真要找人解惑,玄都觀主和琅琊君無疑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然而齊敬之要想呼喚自家師尊,須得登臨靈臺、吹響骨笛方可,眼下卻是無法做到。
至於琅琊君,更是連傳訊之法都不曾留下,而且算算時間,這位鉤陳院大司馬此時多半不在國都,否則將安豐侯丁承淵押送國都這等要緊差事,當初也不會落在哥舒大石和魏豹的頭上。
念及於此,齊敬之扭頭瞅了驪山廣野這位“靈臺郎”一眼,心裡卻是想起了彤魚氏築造魯臺、觀日之行的傳說。
隨著他修行日進、眼界大開,可是絲毫不敢小覷那些或雄奇瑰麗、或怪誕無稽的神話傳說、上古秘聞了。
在那些或是被口口相傳、或是留存於青史典籍的隻言片語之中,沒準兒就暗含著上古大能們的修行之道。
那位魯公被驪山廣野視為彤魚氏嫡宗,說不得於靈臺修行上就有什麼獨得之秘。
於是,齊敬之輕輕頷首道:“魯公執掌渾天監察司,乃是大齊歷正。仙羽山則傳承自上古天庭歷正鳳鳥氏,我身為後學末進,自當前去拜見高賢。”
聞聽此言,驪山廣野的神情立時鄭重起來:“哎呦,我方才竟沒顧及到這茬!”
這廝如今已將齊敬之的底細摸了個大概,皺眉琢磨了一會兒才嘿然說道:“幸而世兄修為尚淺、名聲不顯,見一見魯公也是無妨,算不得什麼大事。若是換做玄都觀主親至,渾天司上下怕是要立刻雞飛狗跳起來,如迎大賓、如臨大敵了!”
齊敬之將驪山廣野這番話聽在耳中,心裡一陣恍惚,繼而悚然一驚。
畢竟大半年前,他還只是一個未曾成丁的山中獵戶,如今竟已成了身負師門榮辱的玄都觀主座下首徒,此外還有一個鉤陳院營尉的軍職在身,尤其在進入國都之後,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怕是都會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實在是不可不慎。
當下齊敬之略作沉吟,繼而真心實意地致謝道:“多謝賢弟美意!”
他頓了頓,忽而話鋒一轉:“只不過為兄尚有幾句話要囑咐一二。賢弟若是真心引薦,還請將日子定在你分宗改氏、辭去官職之前,否則魯公一旦心生惱怒,要出手清理彤魚氏門戶,賢弟就此倒了大黴,固然是求仁得仁,為兄與你稱兄道弟,說不得就要平白受連累,豈非太過無辜?”
齊敬之將這一番話說罷,再看驪山廣野時,卻見這廝早已是目瞪口呆。
片刻之後,驪山廣野卻又忽地笑出聲來,一邊笑一邊搖頭:“世兄口舌詞鋒之利,委實不遜色於刀劍,小弟竟是從來不曾佔得上風……”
兩人這些日子以來都在趕路,無聊之下沒少以鬥嘴為樂,而且都能開得起玩笑,彼此間的交情也就在不知不覺間深厚了不少。
驪山廣野笑了一會兒,抬手朝前方一指:“昨日世兄過石甕谷而不入,錯過了福崖寺那處禪宗聖境,如今天齊淵已然近在眼前,卻是無論如何不可再失之交臂,否則便是白瞎了世兄的姓氏!”
說起來,大齊國都南郊的東西繡嶺並不以陡峭險峻見長,反而其中有許多曲徑通幽、風景秀麗的山谷,乃是消夏避暑、隱居修道的好去處,福崖寺所在的石甕谷便是其中之一。
齊敬之一路行來,見多了沿途的清溪幽谷,此時順著驪山廣野所指的方向望去,雖然並不曾瞧見什麼別樣之景,心絃卻倏然繃緊,竟是罕見地生出悸動,甚至有些難以抑制。
“天齊淵啊……”
齊敬之忍不住感嘆了一聲,哪怕他此前從未到過大齊國都,卻也早就從孟夫子口中聽說過天齊淵的盛名。
就如同東嶽泰州因為九合聖王所立的東嶽泰山而得名,齊地、齊國乃至姜姓齊氏則正因天齊淵而得名。
尤記得孟氏私塾之中,孟夫子在說文解字時,曾頗為自豪地向一眾蒙童道:“齊者,中也,為物之中央也。齊國,中央之國也。”
當時齊敬之因為自己便是國姓,自然尤為感興趣,便忍不住插嘴問道:“天下廣大無邊,如何就能確定大齊位居中央?”
孟夫子先是毫不猶豫地打了他的手板,然後才笑吟吟地解釋道:“齊所以為齊,以天齊也。”
“一者,我大齊疆域廣大,一度曾經東臨東海、南臨南海、北臨北海,雖不曾發現西海之所在,但大齊之土顯然位居四海之中。故曰,四海之齊,謂中央之國。”
“二者,在我大齊中州之中、國都之南,有一眼吸納百川、深不可測的神泉,諸聖與先王名之曰:天齊淵。”
“齊者,臍之本字也。天齊淵者,天之腹臍也。既然聖賢們都認為天齊淵乃是天下的肚臍眼,我大齊自然便是位居天下之中、四海之齊的中央之國。”
“也正因這個緣故,大齊歷代先王都將天齊淵作為天主之神的祭祀之地,坐落於天齊淵的敕造天帝廟也是大齊天帝廟中最為宏偉壯麗的一座……”
齊敬之此時回想起來,孟夫子的這番解釋怕只是一廂情願。
姜族聖賢和齊國先王們特地散播這種說辭,應是為了激勵先民們勠力奮勇、大啟山林,而齊國能有如今之盛,無疑有著天齊淵的一份功勞。
驪山廣野見齊敬之明顯對天齊淵極有興趣,便興致勃勃地道:“天齊淵的典故來歷,世兄怕是知道得比我還要清楚,小弟也就不再贅述。只與世兄說些近年來的此間風物吧!”
“近百年來,我大齊國勢日隆,天齊淵的水量隨之愈發豐沛,漸漸分化出豐泉、瑞泉、天泉、地泉、天齊池等五泉。”
“都中官民皆以‘五泉並出’為祥瑞,每年春日都會舉家而至,攀山尋水、踏春祭聖,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每逢三月三的上巳節,更有許多人到水邊修禊沐浴,以此滌舊蕩新、掃除惡煞,祛病消災、求子祈福……”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賓士不停,前方突然峰迴路轉,竟是有一方大湖橫空出世,徑直撞入齊敬之的眼眸之中。
他頓覺精神一振,當即挺直腰板、縱目遠眺,但見煙波浩渺、水光粼粼,舟楫往來、水族浮沉,只覺水中靈韻之盛實在是平生僅見。
大湖左近有眾多寬窄不一的道路交織縱橫,兩人來時路上難得一見的車馬行人絡繹不絕,道旁樹蔭之中又有許多旗杆聳立,上頭掛著的大多為三尺酒招,大大小小的“酒”字在秋風中舞動,人道紅塵之氣撲面而來。
再往遠處瞧,大湖周遭有許多山林溪谷環繞,樓臺宮觀掩映其中,殿簷飛角隱約可見,又有晨鐘暮鼓、煙氣繚繞,各有各的華美莊嚴之處,倉促間卻是分辨不出哪一座是敕造天帝廟。
眼見此等壯闊勝景,齊敬之胸懷為之一闊,積存許久的勞頓疲憊之意立時消解了大半。
他特意多瞧了湖邊的道路幾眼,發現這些互相交織的道路看似紛亂,但頂多只有四達通衢,康莊之道卻是一條也沒有。
驪山廣野明顯心情極佳,笑得很是暢快:“如今正是秋末冬初,並非遊湖修禊的日子,都中官民出城來此,敬拜祈福只是順帶,主要還是為了遊湖賞景、宴飲作樂。”
“至於宴飲所用之酒,最負盛名者當屬‘三蕉葉’,乃是選取天齊淵中最為清澈甘甜的泉水所釀,可使飲酒之人寵辱偕忘、憂愁盡消,做一場花團錦簇的香甜好夢!”
“正所謂,雅業久從愁裡廢,好花忽自霧中看。放懷盡飲三蕉葉,酒醒床頭香夢殘。”
驪山廣野說得興起,忽而撥轉馬頭,一馬當先地拐進了一條不甚起眼的岔道:“世兄快隨我來,小弟知曉哪裡有最上等的三蕉葉!”
齊敬之望望日頭,眼見時近正午,便拍了拍斑奴的脖頸,追尋著驪駒的蹄聲而去。
在驪山廣野的指引下,兩人順著一條清澈的山溪七拐八繞、穿林入谷,尋到了一間偏僻無人的酒肆。
酒肆背後緊挨著兩座相對而立的山壁,先前那條溪水便是自兩山之間湧出,繞過酒肆的後牆,蜿蜒流向山林之外的天齊淵。
齊敬之注意到,此時本應是開門迎客的時候,眼前這間酒肆卻是門窗緊閉。
酒肆門前有一座茅草搭建的涼亭,亭外溪水潺潺、遍植芭蕉,在深秋時節兀自滿目青翠,亭中放置有木桌藤椅,頗見幾分野趣。
茅亭頂端斜插著一面半新不舊的酒招旗,旗面上除了一個碩大的酒字,另有八個小字:“稷下名酒、蒲氏古方。”
“這家蒲氏酒肆在都中名聲不顯,我當初也是偶然聽說,尋了許久方才找到。”
“他家的三蕉葉老酒乃是店主人依據秘傳古方所制,窖香馥郁、醬香悠長,濃醬協調、尾淨醇甘,實在是難得的佳品。”
驪山廣野說罷便翻身下馬,將驪駒拴在茅亭柱子上,隨即快步走進亭中,隨手扯過一張藤椅,將圓滾滾的身軀癱在裡頭,嘴裡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待得客隨主便的齊敬之在他對面坐定,這廝才懶洋洋地拍了三下手掌:“蒲善、蒲喜何在?”
話音才落,亭外山溪中便傳來嘩嘩兩聲水響。
齊敬之扭頭看去,就見從溪水中站起兩個膚黑如炭的小兒,朝著自己兩人躬身行禮。
除去膚色有些奇特,它們眉眼清秀、衣著得體,乾乾爽爽不見半分水跡。
一個黑小兒恭敬道:“小的蒲善!”
另外一個立刻介面:“小的蒲喜!”
“見過驪老爺!”
兩個黑小兒異口同聲:“您老可是有好些日子沒來了!我家主人今日不在店中,只能由咱兄弟兩個服侍老爺們吃喝了!”
“嘁!又是這套多少年都不曾變過的說辭!伱家主人從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就沒聽說有誰見過他的真容的。”
驪山廣野不甚在意地抱怨了一句,繼而正色沉聲地吩咐道:“今後要喚我驪山老爺!”
見兩個黑小兒忙不迭地應了,驪山廣野滿意一笑,轉而向齊敬之介紹道:“世兄,它們兩個便是此間主人豢養的夥計了。”
他說罷抬手指了指酒肆背後的兩座山壁,又指向亭外的溪水:“左右有山石,水生其間,水出流千歲不絕,其精名曰善、名曰喜,狀如小兒、黑色。以名呼之,可使取飲食。”
說罷,驪山廣野又朝蒲善、蒲喜問道:“今兒個的下酒菜都有什麼?”
聞聽此言,蒲善認真想了想方才答道:“小人記得驪……驪山老爺從不吃馬肉和魚肉,如此一來便只剩下一道山珍了。”
一旁的蒲喜明顯性子更活潑些,卻是嘻嘻一笑,緊跟著接茬道:“好教驪山老爺知曉,前幾日我家主人獵得一隻猈,如今尚餘媚骨二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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