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土（1）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一個城市淪陷了，他還在苟延殘喘著，不健康的昏黃覆蓋了頭頂的天穹，再也沒有半點湛藍的色彩。

他病了。

有人在其中沉淪，也有人盡力在挽救。

一個身影低著頭半倚靠在一輛黑色悍馬上，低沉而又嘶啞的呼吸聲摩擦著喉嚨，那張臉卻如同一個剛從地獄爬回人間的惡鬼，青面獠牙，泛著詭異的色彩。他緩緩抬頭看向那毫無生氣的天空，呆滯了好一會兒。一隻佈滿老繭的手突然出現在那張令人感到噁心的臉上，指甲狠狠地嵌了進去，青筋暴起，令人牙酸的聲音在空氣中激起一絲漣漪，一層皮肉竟被生生撕下，他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沒有想象中的鮮血噴濺，那張噁心的臉被隨手扔在一邊，摔在車前蓋上還彈跳了一下，還挺有彈性的，露出纖維狀的層理結構，通氣性很好卻能過濾很多東西，像是一個特製的猙獰面具，能伴隨著面部的肌肉動作變換不同的表情，設計者顯然別有用心。

那個噁心的面具下，是伊森疲憊的面容，眼睛上爬滿了縱橫交錯的血絲，他有些厭惡地瞥了一眼彈起來又落下去的面具，便不再理會它，彷彿卸下了重擔一般，貪婪地呼吸著有些渾濁的空氣，臉上露出些許愜意。

但在下一個瞬間，他就像是吸入了什麼毒氣一般，肺部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喉嚨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堵住了整個咽喉，發出不似人聲的氣喘，聽起來比垂死之人的嗚咽還要痛苦。他拿起紙巾，沒了命似的咳嗽，那雪白的紙巾漸漸蔓延出一片殷紅。

呵呵，又來看望我了，肺癌先生？你暫時又要不了我的命，我還能再來點更刺激的呢……伊森把殷紅的紙巾揉成一團，隨意地扔到地上，接著從懷中的口袋小心地摸出一個老舊的煙盒和一小包白色藥片，撇了撇嘴，把那一小包少得可憐的藥片塞了回去。

開啟煙盒，一張泛黃的小紙條隨風飄了出來，不過那隻略微粗糙的手掌顯然是早有準備，小心而又精準地抓住小紙條，拿到自己的面前。看得出這發黃的紙條是經過伊森細心儲存的，可難免還是有點點褪色的痕跡。紙條上面是一幅很幼稚的彩色簡筆畫，一個線條組成的小人滑稽地指著他的鼻子，旁邊還歪歪扭扭寫著的幾個小字：

“你又想抽菸了？不乖哦，要先吃藥！”

伊森疲倦的臉上慢慢地咧開了一個非常溫柔的微笑，“好好好，我只是整理一下我的寶貝煙，不抽！我當然是要吃藥啦，你也是我的寶貝啦！”他對著那個滑稽的小人說著，然後小心翼翼地摺好紙條，莊重地放回煙盒中那一支支排列整齊的菸草之間，重新拿出了那一小包白色的藥片，不滿地皺著眉頭，好一會兒才挑出了一片較為完整的藥片，直接扔進了嘴，嚥了下去，臉色重歸疲憊，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伊森睜開了眼睛，那些斑斑血絲褪去了很多，恢復了一些明朗，可面容上的那份疲憊卻是絲毫不減，這個地方可真是病得不輕啊！他甩了甩自己的腦袋，想盡量把自己的消極情緒給趕出自己的腦袋，畢竟這裡也曾是他的家。

哎，清理了三個月了，得給自己放個假了，也不知道那個老東西哪裡去了……伊森看了看手錶，14：59，快到點了啊。

伊森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了一個老式對講機，輕輕地開啟，“呲呲”的電流聲響起。15：00，一個略帶磁性的聲音覆蓋了雜音，“今天沒有發現感染者在附近遊蕩，我們過得不錯，食物和水都還有富餘。”嘿，老東西，越來越懶了啊，每天就只有這一句。

伊森進入車內，開啟了電腦，螢幕上顯示的是一份名單，他翻看著羅列在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很多名字都被一道紅色的筆跡給打了一個大大的叉，這是一份名單，然而名字被紅筆打上叉怎麼看都不會是好事。紅色佔了這份名單的大部分割槽域，除了那些被打上紅叉名字，更多的名字是被一條紅色的斜線貫穿，看上去就好像是紅叉的第一筆，在等待著什麼人給它把這個猩紅的符號補充完整。

伊森有點忐忑，他的手指在螢幕上划動著，跳過那些紅色的名字，在尋找著什麼。突然，他的手指停下了，那是三個連續的名字，卻是這幾頁名單中唯一的一小處完整的黑色名字，沒有沾染上一點紅色的痕跡。哼哼，老東西，你果然還活著！

諾亞·史密森，卡洛·史密森，以及他們的女兒小羅琳。

重新整理，伊森瞟了一眼他們的住址，頓時瞳孔收縮了一下，那裡被刺目的血紅色覆蓋了。

頌新區，13號。提示，頌新區一週前剛被評定為重度感染區。

怎麼會，一夜之間，直接從生活區變成重度感染區？

頌新區是一個公共的轄區，他好久沒去過那裡了，因為自己的轄區都忙不過來。但怎麼會是重度感染區？之前還是生活區，連隔離區和感染區這兩個階段都直接跳過了？重度感染區的評判標準就是是否還有正常人，如果正常人居住在重度感染區的話，即使一天的時間也足夠他們被感染了，畢竟那裡可都是即將孵化的感染者……

不對啊！那老東西他們……伊森眉角緊皺，再次開啟老舊的對講機，但不管怎麼撥弄，迴盪的話語卻依舊沒有變。

“今天沒有發現感染者在附近遊蕩，我們過得不錯，食物和水都還有富餘。今天沒有發現感染者……”

伊森煩躁地關掉對講機，臉色鐵青。這段語音很早之前就有了，每天在約定的時間傳送，自己居然都沒有注意到。重度感染區，沒有感染者遊蕩？這不是放屁嗎！

老東西啊，你們真的還活著嘛？伊森翻看材料，嘴中在嘟囔著什麼，頌新區，頌新區……他在居民資料中翻看到那張特別的照片，心裡顫抖了一下。重新整理，重新整理，再重新整理，還是這張照片，沒有更新過了……老東西，你們還在嗎？

這真的是檔案中一張最為特別的照片了，其他人都是單獨的大頭照，且一臉嚴肅且毫無生氣的表情，標準得像法外狂徒被逮住後失去囂張的入獄照，可是唯獨諾亞一家三口是一張笑容滿面的合照，小羅琳被父母給舉了起來，對著鏡頭調皮地吐著自己的小舌頭，比著勝利的手勢。

按理說這樣的照片是不符合條例的，但伊森嘴角勾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因為這張照片是他六個月個月前拍的，諾亞這個老東西用幾杯劣質白酒賄賂他，伊森也厚著臉皮在那裡蹭過好幾次飯，他當然也不介意為老友破例一次，反正這些條條框框設定在這裡就是為了被打破的。

伊森的眉頭緊皺，翻找頌新區的巡檢記錄。最後一份頌新區的巡檢報告，更新時間一週前，確認無生還者，大量感染者即將進入孵化期，發現新型變種，數目已超過清理閾值，一切補救措施已無效，該區感染等級提升為重度，封鎖該區，控制孵化擴散，巡檢人，Cleaner.5號。這份報告附有的名單上是一片紅色的叉，沒有完好的黑色名字。

伊森極有耐心地一個一個地看過去，眉頭擰成了一團，這份報告上的名單，和他看到的名單有一點不同，這裡……根本就沒有諾亞一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