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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地平線上終於出現了一面鮮豔奪目的紅色大旗,紅底黑火焰紋鑲邊,上面一個大大的“王”字。同時出現的還有三面大旗,都是紅色的,在珠江上吹來的江風中獵獵捲動。這三面紅旗也用黑線繡了字,其中第一面是“總督兩廣”,第二面是“鎮撫天南”,第三面是“總管南洋”。

如果明珠現在也在廣州東關城外,看見繡著“鎮撫天南”和“總管南洋”這兩面大旗,一準也會犯迷糊的。因為“天南”,就是天朝之南,而“南洋”則是天朝南方的大洋和島嶼了。

這個兩廣總督什麼時候能管天朝之南和南方的海洋、島嶼上的事兒了?皇上好像沒同意吧?這王輔臣咋就自說自話,自己給自己加官加差事了呢?

現在大清朝的官當得還真是越來越積極了。

可這樣搞下去,還要朝廷幹什麼?

不過尚之信、汪士榮他們卻不在乎王輔臣自己給自己加一點差事和官職他們現在關心的事兒就只有一個,王輔臣這個活呂布到底帶了多少手下來廣州?

要來個幾百騎兵也就罷了,如果還帶著大隊的步軍,那今天的和談可就要變成攻城了!

很快,在飛揚的紅旗之後,出現的就是一片跳躍著的鐵盔上的紅色盔纓,然後才看見數百鐵甲騎士,簇擁著他們的兩廣總督王輔臣出現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這數百騎士,都是體形長大的西北漢子,頭上戴著一色的斗笠裝鐵盔,身上穿著半身西式的板甲,雙臂上掛上了環臂甲。好一箇中西合璧的甲冑組合!

所有的頭盔、板甲、護臂,都用火燎成了黑色用以退光。這數百甲士集合在一處,就是一片奔騰翻湧的黑色,烏沉沉的極有氣勢。

熟悉王輔臣的人都知道,這位“活呂布”真正的本事其實是在馬背上,他自己就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騎士,也極善於調教騎兵馬隊。雖然嶺南缺馬,但他的新軍是從北地開過來的,本就有不少騎兵。其中又以一營親兵鐵騎為最強!全營上下,八百餘騎,都是來自西北陝甘的漢子,都是王輔臣的幾個從西北軍中調來的故舊替他在甘肅、陝西招募的好手。

這隊騎兵跟著王輔臣到了廣東後,又被當成了寶貝疙瘩,好甲好械都給他們配備上了。在王忠孝拿下澳門後,王輔臣甚至向兒子討要了一批澳門庫房當中存著的西洋板甲給這群騎兵穿上,還把澳門葡人的“大洋馬”都要了去。還在肇慶搞了個“洋馬場”,專門飼養西洋大長腿馬

不過現在西洋大長腿馬還沒養大,所以這群王家鐵騎騎著的還是蒙古馬。因為蒙古馬個頭小,馱不動全甲騎兵,所以王輔臣又對那些西洋板甲進行的改良,全甲拆成了半甲。其實就是一塊胸甲,然後再加上兩塊布面裙甲,再加上熟鐵打造的護臂。

這樣的一副甲穿在身上,衝鋒的時候總能擋住迎面射來的箭簇,距離遠一點的話,可能也能抵擋一下鉛彈。但逃走的時候就不過王輔臣的調教出來的鐵騎在廣東這邊不必考慮逃跑,衝就是了!

這個活呂布雖然反覆無常,但是軍事素質那是非常靠譜的。在原本的三藩之亂中,他的軍隊人數不多,而且四面受敵,但是斬獲的有名有姓的八旗軍官還是高達九十多個(包括和吳之茂、王屏藩聯合作戰的成果),比耿精忠、鄭經、尚之信都多!在他這個等級的將領(他就一提督)中,那是絕對排第一的!

尚之信看見這數百鐵騎烏泱泱一片地奔來,緊張得捏著馬鞭的手指都泛白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後面列陣等候的手下同樣屏住了呼吸,只是看著眼前的景象。他們之前被王忠孝的廣東鄉兵打得都抬不起頭了,現在來得可是老王家真正的精銳鐵騎!

如果待會兒真的火併起來,打得贏他們嗎?

這個鴻門宴好像擺得有點不對啊!

鴻門宴應該是項羽擺了宰劉邦的,現在拿來宰呂布

汪士榮則是長出了口氣,笑著說:“世子,這些騎士沒有挎弓,也沒有攜帶長兵刃,看來王制軍是有足夠誠意的。”

對啊!騎兵不帶弓又沒有長槍,這管啥用?

尚之信也笑了起來,在心裡頭對自己道:沒有弓箭和長槍,再厲害的精騎也是盤菜況且這裡也不是騎兵發揮的地方,這裡是廣州城下,騎兵還能插上翅膀飛上城頭?待會兒伏兵一起,他們都是鳥槍兵的靶子!

正想好事兒的時候,王輔臣帶著的騎兵隊伍當中突然傳出了一聲長長的嗩吶聲音,前面扛旗的騎士,紛紛單手勒馬,幾匹看著比別的馬高一頭的大長腿馬發出一陣長長的嘶鳴,兩條前腿高高揚起,再重重落下,將土塊刨得亂飛,只是在距離尚之信等人一二十步開外收住了腳步。

後面的大隊鐵甲騎士也沒有越過這些舉著旗幟的騎兵,而是往他們的左右兩邊展開了,排出兩個相當密集的四排橫隊。

等著八百餘騎全部都停頓下來,才看見王輔臣高大的身影,他的打扮也和底下的西北大漢一樣,上陣衝殺的時候,可不容易認出來。不過這時他卻在十幾名親衛簇擁下,立馬在了兩個各由四百名騎兵組成的相當密集的四排橫隊中間,笑吟吟地衝著尚之信和汪士榮招手。

在這頭的尚之信和他的心腹將領,都鬆了一口大氣!

王輔臣的騎兵的確沒帶長柄的傢伙,而且他們身後空空蕩蕩的,也沒有王家軍跟隨,最近的一個王家軍的堡壘,距離東關城樓有十餘里呢!

不過王輔臣的站位還是有點問題,距離東關城樓邊上埋伏了鳥槍兵的城牆還是有點遠,鳥槍打不著啊!

還有,他那麼遠就立馬不進了,是什麼意思?是聞見殺氣了?

這可如何是好?

尚之信正想要用什麼招把王輔臣再騙過來一點的時候,就看見王輔臣衝著自己招手。

他當然不可能過去了.那可是活呂布啊!

不過汪士榮並不知道尚之信已經擺了鴻門宴準備收拾王輔臣,他還以為自己這次可以憑著三寸不爛說服王輔臣、尚之信一起投靠吳三桂呢!

另外,昨兒他還接到吳三桂派人送來的秘信,讓他跟王輔臣、王忠孝打聽一下朱三太子的下落——現在有一份明獻帝的工作要給朱三太子,而朱三太子很有可能就在廣東!

所以汪士榮看見王輔臣向自己招手,就揮鞭打了下馬,笑呵呵地策馬上前去了。

而王輔臣看見汪士榮屁顛屁顛騎馬過來,而尚之信還不動如山,也只能苦笑一聲,對汪士榮道:“伯恩,快過來,到這裡來。”

王輔臣的話音才落,汪士榮已經到了王輔臣跟前,並且停住了胯下的馬兒,正打算和王輔臣招呼幾句的時候,忽然看見王輔臣從戰馬馬鞍上掛著的一個槍套中抽出一把燧發手槍,又用另一隻手掰開了手槍的燧石夾,然後就對著汪士榮身後的什麼目標舉起的手槍!

汪士榮下意識就回頭去看,發現王輔臣用槍指著的正是尚之信!

這個活呂布居然要槍斃尚之信!

這也太無恥了吧?

汪士榮驚得連指責王輔臣的話都說不出來時,尚之信已經給嚇得面無人色了!

因為他看見的拔槍出來的人可不指王輔臣一人,而是有足足二百餘人——所有列在前排的王家鐵騎都拔出手槍,或者長管的燧發槍(就是那些直槽線膛槍)!

這可真是沒想到啊!

鐵甲騎兵不用長槍突擊改用火槍射擊了!

這也太不講武德了吧?

尚之信還沒回過神來,他就被不知道什麼人猛推了一把,整個人一個沒坐穩,就從馬鞍上跌下去了,重重摔在了地上,摔了一個眼冒金星,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看見對面列成一排的騎兵手中,突然閃起一排大大小小的火光!

隨後,尚之信就聽見了一陣密集噼裡啪啦的聲響,緊接著人的慘叫和戰馬的嘶鳴聲就從他的左右一起傳來,響成了一片!

和慘叫聲一起傳來的,還有人體跌落地面的撲通撲通的聲音!

由於這一輪的槍擊是由一百多支燧發手槍和二十多支直槽線膛槍一起打響的,所以殺傷力不小。燧發手槍的精確度不高,在一二十步的距離上也沒有太高的命中精度。但是那二十幾支直槽線膛槍可就厲害了,在這個距離上幾乎是百發百中!

只是一輪射擊,就已經放倒了尚之信底下的軍官和甲士四五十人!

可謂是死傷慘重!

手底下都死傷一片了,尚之信當然知道自己被王輔臣這個不講武德、陰險狡詐的活呂布給暗算了,如果不是有人及時推了他一把,他這會兒說不定已經被王輔臣的人亂槍射殺了!

想到自己差一點就送命了,尚之信真是一頭的冷汗,剛想大聲呼喊埋伏在羊馬牆後的秘道和藏兵洞中的伏兵出來,他忽然透過前方薄薄一層的硝煙,看見那些剛剛打空了一支燧發手槍的王家鐵騎又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抽出了另一支手槍舉了起來!

怎麼還能換槍?

在和對手談判的時候用手槍暗算已經很不講武德了,怎麼還帶換槍打的?那是加倍不講武德啊!

尚之信都無語了,王輔臣這個活呂布簡直不要臉啊!

這個時候尚之信那些在敵人的第一輪槍擊中倖存下來的手下已經反應過來了,紛紛大呼起來,同時還伴隨著捱了鞭子的戰馬發出的頗為不滿的嘶鳴之聲。

“被暗算了,卑鄙”

“媽的,姓王的還有槍!”

“他們又要開槍了,快躲.”

“砰砰砰”

槍聲又一次響起!

亂成一團的尚家的甲士將佐又被一二十步外打來的手槍子彈打死打傷了一二十人——這一輪射擊沒有直槽式燧發槍參加了,所以殺傷力也就打了折扣,但是造成的混亂卻更大了。

因為尚家的那些人被“第一次槍斃”的時候還抱著撲上去肉搏的心思,甚至還有些人打馬向前。結果沒等他們衝起來,敵人就換了把槍又把他們“斃”了一回。

而當王輔臣的手下再一次換槍,又準備第三回“槍斃”他們的時候,尚之信的手下再也繃不住了槍斃起來咋還沒完了!

“跑啊!”

“他們還有槍!”

隨著幾聲絕望的喊叫,廣州東關甕城外的尚家軍將兵丁就紛紛調頭向城甕城兩側的城門跑去!

向之信這個時候也連滾帶爬地向甕城逃去鴻門宴已經失敗了!

現在逃命要緊啊!

“砰砰砰”

又是一輪催命的槍聲!

尚之信也顧不得這一輪槍擊到底又打死了他多少手下,他現在滿腦子就一個念頭,趕緊逃!逃進甕城裡面就得活了,所以他就撒開兩條長腿拼了命地跑,這兩條腿逃跑的速度都快趕上四條腿了。

就在這個時候,西北口音的喊殺聲和戰馬的嘶鳴聲還有密集的馬蹄聲一塊兒響了起來。不用說也知道,一準是王輔臣的騎兵發起衝擊了。

尚之信逃得倒是挺快的,當王輔臣的騎兵衝起來的時候,他已經跑到了手底下那幾百甲士的前頭了。這讓他暫時逃過了一劫!

由於尚之信已經讓人在廣州東關甕城外設了防,所以原本開闊的道路都已經被拒馬槍封堵了大半,只留下很窄的一條通道。如果尚之信跑得慢一些,就會和那幾百個甲士一起往那條狹窄的通道里擠了。

能不能擠出來,那可真不好說。

但是現在,他已經搶在眾人之前跑過了那條窄道,而落在後面的甲士們又堵住了王輔臣的騎兵衝擊的道路。

逃過一劫的尚之信在進入東關左小門前,還回頭望了一眼身後,只看見幾百個甲士擠在那條狹窄的通道前方,形成了一堵人強,任憑王輔臣的騎兵如何,一時也無法突破。

喊殺聲、叫罵聲、哭喊聲,還有燧發手槍擊發的聲音響成了一片。

而原本伏在開在城牆跟處的秘道和城牆內的藏兵洞中的兵士,已經扛著鳥槍,帶著弓箭衝出來了只要他們一就位,就能依託羊馬牆進行抵抗了。

城牆上的佈防,應該也已經開始啟動了。

尚之信鬆了口氣,大步走進了甕城,剛想招呼自己的手下來傳令,突然發現甕城裡面一片安靜。比他先一步進城的那些騎士,都不知道被誰從馬背上拽了下來,在甕城裡面跪成了一排!

尚之信馬上就發現不對了,剛想轉身離開,“嘩啦啦”一聲響動,一道柵欄門(千斤閘)就落了下來,堵住了左小門的出口。

這下尚之信出不去了,只好張開喉嚨就大呼道:“怎麼回事?淑英!劉總鎮”

“俺答公!你就別嚷嚷了.你妹子在這兒呢!”

孔四貞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尚之信連忙扭頭望去,就看見自己那個頗有幾分姿色還挺豐腴的妹子,這時候也被人用繩捆了,跪在地上,繩子還勒得挺緊,嘴還讓塊布給堵了,還在那裡抽泣,一對挺大的眼睛裡面都是淚水。

尚淑英身邊還站著兩人,正是孔四貞和劉進忠,這兩人都一臉奸笑.看著就有姦情!

“劉進忠,你,你”尚之信火頭一下就上來了,指著劉進忠就大罵,“你個無恥之徒,得了我妹子還不知足,居然為了姓孔的娘們出賣我和淑英!”

“你瞎扯什麼呢?”劉進忠瞪了尚之信一眼,“尚之信,老子和你明說了,老子是奉旨捉拿你這個反賊的!”

“奉旨?”尚之信一愣,“你,你奉誰的旨?”

這個得問清楚了,現在康熙的旨應該管不到廣東了吧?而吳三桂的旨應該不至於啊!

劉進忠還真的從懷裡摸出了一個黃色的小卷軸,高高舉起,張開喉嚨大呼道:“奉大明定王殿下令旨捉拿逆賊尚可喜全家!”

“什麼?”尚之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明定王?朱,朱三太子?姓劉的,你開什麼玩笑?你說你奉朱三太子的命令抓我?”

“嗚嗚.”那個被堵了嘴的尚淑英也掙扎著叫喚了起來。

“別動!回頭狠狠收拾你.”劉進忠也不知道憐香惜玉,抬起腳就踹了尚淑英一下,然後又振振有詞道,“本官就是奉了定王令旨!”

“胡扯,朱三太子早死了,你上哪兒得他的令旨?”尚之信還不買賬,還一邊和劉進忠爭吵一邊在盼著援兵廣州城的城牆上和東關外面還有他的人。

拖延一下時間,也許他的人就能來拯救他了。

劉進忠則哈哈哈大笑道:“尚之信,你難道忘記了本官是什麼出身嗎?本官乃是大明毅宗皇帝的勇衛營出身.本官是大明皇帝的親兵,是見過毅宗皇帝和少年定王的!

本官雖然已經二十多年沒見過少主了,但本官記性特別好,還是能一眼認出來錯不了的!你啊,還束手就擒吧!來人,給我拿下!”

“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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