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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伶沉默,然後嘆氣,她也沒能力救他:

“本來還想帶他走,找個風水寶地安置他的。多麼重情重義的桃花妖啊,就這麼沒了,都怪這些黑良心的人!

再說,誰說妖都是壞的?人都是好的?人有壞人,妖自然也有好妖!那我就是一個好傀儡!

仙君,你可別再對我有偏見了。”

謝寒舟沒有說話,耳邊縈繞著桑伶的唉聲嘆氣,他長睫微斂,須臾,又抬起目光看了桑伶一眼。

袖間輕動,手中已執出一寸長玉瓶,瓶身碧青。

他提膝走到枯樹根前,將一瓶亮如碎銀的液體倒進了枯樹根裡。

桑伶見他忽然動作,又被那一點灼目的亮光吸引,疑惑問道:

“仙君,你倒的是什麼?”

“甘露水,素有枯木逢春之效。來年春暖花開日,新枝嫩芽重生,這桃花妖或許還會有重新聚靈的一天。”

謝寒舟淡淡回道。

“真的?!”

桑伶整個眼眸都亮了起來,真沒想到這謝寒舟嫩摒棄掉對妖邪的世俗偏見,能出手相救!

這人看上去禁慾冰冷,沒想到性格卻也不是那種刻板守舊之人,倒是她之前對他誤會了。

謝寒舟垂目看她,在那般炫如夏花的笑容中,手裡捏著玉瓶停頓了片刻,才收進了儲物袋中。

其實按照本心,邪魔外道山野精怪此流他是不願浪費珍貴的甘露水的。可看到桑伶如此垂頭喪氣,物傷其類的樣子,他不知為何心念一轉,改變了主意。

就當是還了她之前的拼死相護的舉動吧。

不過......

謝寒舟淡淡睨了她一眼,重複道:

“黑良心的人?”

“嗯?”

桑伶無辜瞪大眼睛,可憐巴巴的趕緊湊了過去。

卻是繞著謝寒舟周身打量,語氣驚訝,打起轉移話題的主意:

“呀,謝仙君,是還受黑霧影響?怎麼瞧著你的臉色還有些不好。要是身子不舒服,可要及早說,不然傷到根基靈脈就是大事了。胸口悶不悶?腿腳痠不酸?要不要我來扶你?”

謝寒舟嗤笑。

不要以為他不知道這小騙子拐著彎的罵他,黑良心。

“時辰不早,今天是十三,必須儘快趕往鬼市對應的傳送陣。”

桑伶與他對視良久,才嘆息道:

“仙君,就算我們去了鬼市,但如果這個連線咒法不能解開怎麼辦?”

謝寒舟定定回望,半響後才偏開了視線,口吻沉靜回道:

“會解開的。”

片刻後,他淡淡補充道:

“你在擔心什麼,只要你不再為惡,你便不會有事。”

默了默,他才道:

“我會護你。”

桑伶悲傷的面孔倏忽一笑,宛如百花盛開,豔麗奪目。被陰影遮住的眼眸深處,卻是一片沉思,似要穿破人心:

“仙君,我信你,我不會再跑了。”

那如果最後解決的辦法唯有捨棄一人呢......你真的還會護住我嗎?

……

從桃源鄉出來時,不等去尋,桑伶兩人迎頭就撞上那個採藥人,只是老漢揹著鋤頭埋頭採藥,並沒有發現桑伶活著從鬼村出來了。

桑伶正欲出手教訓,謝寒舟卻是攔住了她:

“不必生氣,此人身上曾有鬼氣控制的痕跡,大抵是被那些紙燈籠控制引人過去的,也屬無心之失。現在紙燈籠已滅,他也不會再幹此事了。”

桑伶這才和謝寒舟下山離開了。

老漢還是埋頭挖藥,對於剛才發生的一切一無所覺。

……

臨近天黑之前,兩人趕到了一處小鎮子。

這個鎮子位置偏僻,人流不大。

雖然位於澤州和蜀州之間的要道之上,但來往修士商隊選擇到城池乘坐商船的多,凡人又喜偏安一隅的,很少有趕路的旅客路過。

桑伶趕在客棧打烊前了進來,小二稀奇,拎了壺茶過來引路招呼桑伶兩人上樓:

“客官,我們這裡很少有旅客過來,這個鎮子就只有我們一家客棧,再晚點我們客棧就要關門了,您運氣還真是好。”

桑伶將頭頂的斗笠收了起來,伸出拳頭將脊背狠敲了兩下,一片灰塵中臉都皺成了苦瓜。

“恨不得走了一天,再命苦些,你就看不到我了。”

一路上都在趕路,就連中飯都是吃的乾糧,就怕路上趕不及,可算是天黑前到的。

桑伶模樣好看,說話又是風趣幽默,小二不過十幾歲的孩童,被逗的哈哈直樂。

謝寒舟墜在最後,手提長劍,小二看著他們兩修士裝扮也不敢耽擱,上到二樓後直接選了間最好的房間推門而入,將手裡的新茶和油燈放到桌子上。

“二位,這是最好一間,也是我們客棧唯一一間上房,只有一張床,對您二位不過也正好,還是夠睡,不必加床麻煩啦。”

桑伶疲憊的點點頭,壓根沒聽見小二唸叨啥,撿了一個軟凳坐著,只專心叮囑道:

“燒點開水,準備鍋子和熱騰的飯食送上來,一定要早點啊!我現在又累又餓,腳底板都走冒泡了。”

小二點頭退下,腳步匆匆的下樓去安排了。

桑伶這話實在可憐,說完後就沒有精神的趴在桌面上,沒有動靜。

對面坐下喝茶的謝寒舟眉心淺皺,道:

“倒忘了你應該不常趕路,這一路疾行,想要趕著天黑前到客棧,卻是沒有把你計算進去。”

言此,他目光一頓,轉向桌上的茶盤。

一杯茶水被白玉似的指尖推到桑伶面前。

桑伶眼也不眨,伸手接過便牛飲般一口吞下,喝完還嫌不夠,又將杯子原路推了回去,挑眉:

“仙君,我還要喝,再多倒些。”

茶水講究七分滿,過多過少都不符合禮節,但現在在桑伶面前卻全是消失了。

謝寒舟搖頭,腦中一閃桑伶這般不拘束縛的天性,倒是和記憶中的那個人有幾分相似,愛自在,不願被條框規整——

總是強調著,人生最大樂事就是吃喝玩樂,自在隨心般的日子,而不是在家族宗門中為著權利富貴糾纏沉浮......

心頭微動,轉瞬就被冰寒靈氣全部壓下。

他垂下眼睫,強自冷肅了面孔抬手將面前的空茶杯全倒滿,連著茶壺一起全放到桑伶面前。

“少喝些,等會飯食就要上了,我去樓下浴房洗漱,我會吩咐小二將沐浴澡盆拿上來,你就在房內洗吧。一個時辰後,我再上來。”

桑伶無所謂的點點頭,專心拿著茶壺給自己倒水喝,顯而易見的口渴極了。

謝寒舟看見她這幅樣子,心裡不知為何有些堵意,袖中手指捏緊下一秒又被放開,抬步出了房門。

洗澡吃飯換衣,忙碌了近一個時辰,桑伶才算是將自己收拾的可以見人。

謝寒舟剛才說是說一個時辰後上來,現在眼看著時間又多過去了半個時辰,屋門外還是沒有動靜。

這麼大個活人哪裡會丟?

嘿嘿!

就是真丟了才好呢,省得她想法子逃跑。

桑伶脫掉外衣,上床就睡,柔軟的棉被剛蓋在身上,就聽有人敲門。

“咚咚咚,仙子您睡了嗎?”

是店小二?

桑伶疑惑:

“尚未,何事?”

店小二有些尷尬,隔著門假咳了幾聲後,才小心道:

“仙子,您的同伴,就是剛才那位仙君,他在我們客棧樓下的浴房泡了近兩個時辰,飯食也沒用。這好人都要泡皴了,您要不要叫一叫他?”

桑伶很想拒絕,管他泡沒泡發,愛咋咋地,幹嘛還叫她去哄小孩!

而且你們人族不都講究男女有別?她都已經躺床了哎,還要爬起來再穿衣再下樓走過去,想想就更不想動彈了!

可她沒骨氣。

要是事後被謝寒舟知道了這事,她真的是有嘴都說不清。

算了算了,店小二估摸著是怕出事又怕擔責,她一個傀儡還怕被佔便宜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下去!”

連嘆了一口氣,辛勤的桑伶奶媽只能苦命的從床上爬起來,酸澀的腳底板重新穿鞋踩在地上。

真的是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寫滿了抗拒啊。

一路上,店小二低著頭帶著桑伶七轉八繞,走到了一處小徑盡頭,只見那路邊石上刻著“三生泉”三字。

“仙子,往前走就到了,這裡只有男賓享用,池子不大。只是今天本客棧人少,所以此處現在就那仙君一人,沒有閒人打擾,這地方到了小人就先告退了。”

桑伶還未來的急出聲阻止,那店小二早腳底抹油,一轉頭就不見了。

桑伶無語。

這裡面是住了吃人怪獸?

還是男男間非禮勿視?

怎麼跑的這麼快。

“總感覺怪怪的,這謝寒舟又整什麼么蛾子啊。”

古來此地便多溫泉。

天府城外就有許多熱湯泉,深受修士凡人喜愛。

此地雖翻山越嶺距離天府城甚遠,可直線距離並不遠,也還屬蜀州地界。因此,當地小湯泉也是有的。

此處,便被客棧圈起來,留作招客。

昏暗的燈光從路旁的石燈中漫出,洇成了一灘昏黃的暖芒。泉水附近常年繚繞著淡淡的霧氣,近似於仙境。

桑伶繞過石頭,沿著鵝卵石鋪成的小徑,繼續向前走,小道四周栽種著諸多彼岸花,花萼鮮紅捲曲,頭頂就是垂柳,依依飄動。

路的盡頭,是一個形狀不規則的石池,溼潤的池旁石地上週圍種滿了鮮紅的彼岸花,數量極多極密。

邁過近乎小腿高的茂密彼岸花牆,乍一眼望去,池面上倒是不見人影。

“仙君?謝寒舟?你泡暈啦?”

一切靜謐,溫泉附近霧氣瀰漫,看什麼都像是隔霧看花般看不清楚。

桑伶摸摸索索的在溫泉周邊看,繞了一圈只找到被人平鋪疊放好的道袍,並不見謝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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