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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安端過一壺蜜水,分別倒給霍允謙和副將單邵。
十安是經二道河那夥人提醒,心想露宿巖洞,外面下雨巖洞潮溼寒涼,想必夜裡少爺要看漠北輿圖六大部落的分佈情況應是會睡不著,確實應該喝點糖水緩解疲勞。
原定十日後霍家軍會派出一支隊伍,護送禮部一眾官員去六大部落談妥互市事宜。
可這一場邪風暴雨過後,道路還不知會變成什麼模樣。
這裡有江啊,希望別出現任何災情,一旦出現災情更會滯後。
十安心下琢磨:自從他家少爺成為鎮北將軍後,京城想逮他家少爺小辮子的皇子眾多,恨不得抓住小辮子好將霍家拉攏過來,拉攏不了就會在今上面前上眼藥。
畢竟也沒別的招數可用。霍家連續三代,男從不尚公主,霍家女不與皇家聯姻,霍家與皇家很是君臣分明,關係並不錯綜複雜。
可見時間緊任務重,他家少爺恐是又要熬夜。
十安給霍允謙泡的蜜水是五倍子蜜,出自於秦嶺一代。
他聽萊叔講這種蜜對男人肺腎恢復精氣有幫助。
且多喝有解毒功效,身上有小傷口可以少量塗抹減輕疼痛,對傷口癒合也是極好的。要不是衝這些功效,萊叔差些不耐煩帶過來,還讓他勸勸少爺身上有傷要多注意休息。
十安深知霍允謙一向不喜黏甜糊嘴的食物,口味只食鹹辣,府裡精心烹製的糖醋菜從不動筷,怕不喝趕緊勸道:
「少爺就當這蜜水是那夥百姓送來的糖水,他們只是不敢擾您到您面前謝恩,身份差得太大,連提都不敢提,要不然一定送來滿滿二大碗。」
不信百姓送來的您還不喝?
老百姓一年到頭捨不得吃上幾回糖,卻把自己不捨得用的物什送與別人。送的那是普通的糖水嗎?這是那夥人珍貴的心意。
霍允謙瞟十安一眼,廢話多,在副將單邵低頭笑了時端起杯盞喝掉。
單紹也喝了,別說,味兒不錯,很是潤嗓正好口乾。
十安見氣氛鬆快不少,趁著換燈芯的空檔,又將許老太那番掏心窩子話學給霍允謙聽。
基本沒差一個字。
十安想讓少爺高興高興,霍家摻和這趟渾水是有意義的,即使在所謂許多「朝中聰明人」眼中費力不討好,起碼百姓知曉霍家軍的好,盼著霍家軍來。
而霍家軍也正是為了這點。
十安記得,在半年前,老夫人讓他家少爺接過這個燙手山芋時就說,先不論朝廷內裡如何,就算再失望痛心也一定要將邊境守住,不能讓人趁互市有所動亂。霍家軍只需記得做好這點要高於朝中非議,你高祖建立霍家軍初衷絕不是為明哲保身。否則城門一破,遭殃的是百姓,到那時再多後悔也挽回不了。
單紹忽然問十安道:「二道河村,姓許?」
「是啊。」十安又將許老太帶著她孫女出門,她們村不常見的組隊方式說了出來。以及許老太作為一名老嫗卻是話事人等納罕之處講述一番。
十安甚至將萊叔評價許田芯的話也帶出一二。說有些人穿金戴銀住宅院,行為上卻帶著土腥味,咋打扮也那味兒,其內裡千篇一律。許家以那小姑娘為例,一身破爛衣裳面板黑黑,一看就是鄉下姑娘不出奇,實質眼神澄澈,細品品,身上反倒沾點貴味兒。
這話在十安聽來有些胡扯,氣質那東西三分天定七分靠養,那是後天錦衣玉食供養,琴棋書畫浸染滿滿養出來的。一個掙扎在溫飽線農家培養出來的女娃,能沾上什麼貴女味兒。
而關於什麼叫見過世面的閨女,十安覺得自己更有發言權,因為這個詞的界定,那是他家文武雙全的少爺親口定義過的。
他家少爺曾說:真正見過世面的人,無論男女,要見過向上的繁榮,也見過向下的苦難,並且任何高低差異都能接受且適安。向上時從不沾沾自喜,向下時從不妄自菲薄。
不過,此時霍允謙聽完十安這番話沒當回事,他也覺得萊叔誇大其詞。
畢竟萊叔曾娶過一位五品小官家的嫡女做繼妻,娶之前那位婦人名聲在外千好萬好,人前表現慈善。娶後第三年,那婦人生了兒子,又過兩年後,萊叔原配留下的長子病死。無意中得知,不是病而是毒,那位婦人趁萊叔駐紮軍營常不在家,用了不少手段。
至此萊叔就對以出身論的「城中貴女」偏見極深,對鄉下的倒是另眼相看,認為眼界小有小的好處,樸實純善。所以說萊叔那是病,得治。
單紹看向霍允謙突然道:「帶著孫女出門,那我知道是誰家了,我記得許有田曾提及他有一女兒。」
剛剛在十安講那夥人是二道河村時,單紹認為將軍對這個村落應會有點印象。雖說將軍沒有將密報瑣事全部看完,但是將軍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否則不會特意問一嘴。
而他是看過完整密報的。
就在數月前,暗衛在查販賣私鹽蓄養私兵勾結外藩,二道河村裡正包括其他涉及村落里正,都曾因沾點關係被上報。
為了不錯漏一絲一毫,每個關聯村落的大致情況也會有所提及。
在單紹看來,二道河村能夠給人留下點印象的並不是犯點「小錯」的里正,比起那幾樣大罪,實在是不夠看。
而是提了幾句的許有田。
不知將軍對此人是否還留有印象。
當年領兵馳援這裡領帥旗的是大公子,彼時才十六歲的將軍只以驃騎將軍身份初入戰場,曾揹著大公子點兵點將帶人去探敵方糧草情況。
單紹陪同在側,當時那支小分隊裡就有許有田。
此時,霍允謙經單紹提及也有了印象。
霍允謙記得那位叫許有田的領頭小兵,會根據太陽星星辨別方向。
攀爬崖壁時,撇攬繩活一扔一個準,像極經驗豐富的老兵,一個轉體大撇,繩頭就像流星錘般飛得又遠又準,且會打平結八字結單套結,打得比他還快還好。
他記得隊伍裡有人顯擺講,徵兵路上橋面斷裂要渡船,船隻壞掉也是靠許有田封艙堵漏,許有田靠這些技能救過不少人。還說別看許有田官小,那是被徵兵役來投軍的身份略顯尷尬,許有田才來不久就已經有自己的「有田軍」,幾十人的規模,大家服許有田。
之後他們一隊人伏擊摸營挖陷阱,被發現近身搏擊鑽進原始森林擺脫追蹤,那個叫許有田更是表現搶眼。
提出的箱型法把敵軍在叢林裡玩如股掌之中。
要說相對不那麼出色就是騎術,應是出身限制從不接觸馬匹。
而正是因為這些,當時他回到營帳就向主帥燕將軍提出,這場戰役結束後,他要將許有田以及「有田軍」帶走。
那時他打算,戰役結束還要抽掉一些霍家新兵連同「有田軍」一起扔給許有田訓練,讓他拉起一支新隊伍。
可惜的是,後聽說,此人戰亡。
倒是幾十人的「有田軍」在戰役結束後,甭管是不是農夫和兵役都隨他離開,投了霍家軍。
霍允謙想起這些往事,直到如今還甚為可惜。
伯樂和千里馬都不常有。
「他是怎麼死的?」
單紹一聽就知道將軍對許有田有很深印象:
「就是死於那場九皇子到了前線私開城門迎敵,立功心切,險些破城。
當初九皇子調動不了燕老將軍和大公子手下正規
兵將,您那時正回朝催送軍糧,九皇子只能拉起那些服兵役計程車兵湊足兩萬人迎敵。
而那些人,十之去九,過半數屍體沒收斂回來,或被馬匹踏成泥或是湊不成完整。身份不好確認,當年主將燕老將軍又受今上旨意顧及九皇子臉面,聽聞直到兩三年前陣亡名單才張貼出來。」
九皇子是淑妃之子,淑妃當年盛寵一時。
霍允謙怒極反笑,是啊,也是那蠢兒讓他大哥失去右腿。那場戰役雖守住城門卻打得極慘。他查私鹽就是想為兄長報仇,只是沒想到從九皇子又查到平日不顯山不漏水的七皇子身上。
「許有田的喪葬銀給了嗎?」
朝廷規定,如士兵陣亡,要給三年全額軍餉,也就是36石大米。隨後再月給三到六鬥糧食兩年。如果有子弟承襲士兵位置,則只給喪葬銀。
單紹一頓道:「無,並不是有人貪墨,而是朝廷下令暫緩。年頭一久,更沒了說法。」
十安聽傻了,他家少爺和二道河還有這緣故。
那位許阿婆是許有田的娘嗎?難怪。
且拖欠又是什麼意思?
十安心想:他們霍家軍士兵陣亡可是有撫卹銀的,沒聽說朝廷敢下令拖欠,合著給不給賠銀也要勢利眼?
霍允謙沒心思再看輿圖。
他站在巖洞的洞庭裡,身旁只有一張桌一個床榻。
他再次對自己發問:這就是他效忠的朝廷,他霍家三代數十位男兒,代代不是死於馬革裹屍就是像他大哥那般傷重再上不得戰馬。這般還要被各方猜忌,今上是在利用霍家對百姓的心。
還有光嗎?
戰亡兵將不給發撫卹銀告慰家屬,今上卻有餘銀在不久前宣佈,要不惜耗費數十萬兩白銀蓋道觀。
如若不是病弱的太子苦求直至暈倒在大殿人事不省,以及朝上還有一部分老臣不惜撞死諫言,今上還要在今年舉行大選讓各地秀女進京。
宦官作亂,到時恐是不止官員適齡女兒,還會擾到民間去選。
就這,死諫,道觀仍要蓋,選修只是延後兩三年。
霍允謙臉色很不好看。
「將軍,關於許有田還有一事。」
「說。」
單紹告知暗衛傳來的密報,二道河村在緊鑼密鼓道邊建房。聽十安講這次出門又為採買,想必應是當年受過許有田恩惠的哪位霍家兵士,提前給了內部訊息要互市。
畢竟將軍府修葺初始,那時對外還沒有定下人選,他們就派去不少自己人混入工匠中修建互市道路。
單紹是好意,想趁霍允謙記起許有田的種種,正為此人可惜時,將這事兒過明路。看書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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