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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傍晚,艾絲特拎著塗了鮮奶油的蜂蜜蛋糕,還有一整壺甜冰茶,走在明斯克街的道路上。
不過她來得似乎不是時候,搖晃門鈴之後也沒有人來開門,艾絲特只好站在門邊耐心等候克萊恩回來。
房門裡傳來蘿蔔燉牛肉的香氣,說明湯鍋應該還是熱的,克萊恩不至於走太遠。
不斷飄到屋外的味道讓艾絲特嚥了咽口水,然而她已經吃過晚飯了,不能這麼蹭老鄉的手藝,多不好意思……
克萊恩往十五號走來的時候,身邊還跟著一個黑髮紅眸、面容偏陰柔的青年,那位青年的身上甚至還穿著大地母神教會的褐色教士袍。
隔了還有好幾米遠的時候,那個青年就用手捏了捏鼻子,表情露出幾分扭曲地瞪向艾絲特:
“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那什麼幾號公寓的住戶嗎?”
艾絲特也十分好奇,她那天只跟這位吸血鬼有一面之緣,但沒想到他似乎對自己印象深刻,甚至過去一週還有印象。
艾絲特微笑起來:“我也想問你這個問題來著。晚上好,教士先生。”
青年的臉色立刻垮下來,沒好氣地道:“你怎麼專門揀別人的痛處說!”
艾絲特疑惑地打量兩眼他身上的教士服,她又沒說錯,但為了不刺激對方也只好收回了這話:
“抱歉,那就當我沒說。”
克萊恩當即簡單給兩人互相介紹了一下:“這位是埃姆林·懷特,這位是哈梅爾,嗯,我的一位朋友。”
“今天我是委託人,”艾絲特晃了晃手上拎的蛋糕與甜冰茶,讓克萊恩眼前一亮,“我是有事情要找莫里亞蒂先生談的。”
埃姆林狐疑地指著艾絲特,跟克萊恩說:
“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那種有很怪血液味道的人,基本見一面就能被燻到記上很久。”
艾絲特的臉“唰”一下紅了,她勉強堆出一個笑容,克萊恩能看出來她直線上升的怒氣值。
艾絲特非常不客氣地道:“那還真是對不住啊,吸血鬼先生。”
埃姆林又惱火地昂起脖子,四十五度角用鼻孔居高臨下對著矮個的艾絲特:
“都跟你說過了,是血族!你怎麼完全不懂得尊重人啊!”
艾絲特的眉毛也豎起來,面色不善地瞪著埃姆林,雖然她沒有說話,但能看出來兩人都一肚子不滿。
生怕艾絲特和埃姆林在自己門口打起來,克萊恩只好打起圓場:
“好了好了,埃姆林你也早些回去吧,不要讓你父母又開始擔心,再見,就不送你了。哈梅爾你進來坐一坐嗎?我今晚做了牛骨蘿蔔湯和米飯,希望你不介意吃辣。”
“事實上我吃過晚飯了,不過帶辣椒的話……嗯,我可以少喝點湯。”
艾絲特拎著東西,昂著頭跟在克萊恩身後走進了門,被留在門外的埃姆林愣了好幾秒,很不屑地衝關緊的門扉“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
“卡平?”
在共同收拾過餐桌、艾絲特堅持幫忙洗碗碟擦桌子後,兩個人都心滿意足地坐回了餐桌邊上,手邊各自放著一大杯甜冰茶。
“是的,夏洛克大偵探,我考慮過你的交際圈似乎比我廣,所以想問問你有沒有相關的線索。”
克萊恩當然聽說過這人的“事蹟”,將知道的訊息果斷分享給了艾絲特:
“他們口中的人,大機率就是住在喬伍德區的那位富豪。有許多傳言說他手下掌控著買賣年輕少女的生意,不少消失的少女在一段時間後,被發現位於各處地下的賣身場所。
但是沒有足夠的證據能在明面上指控卡平,所以他一直逍遙法外,這足以證明他不簡單。”
艾絲特的神情也凝重了不少,她下意識想抬手去揉右眉心,又壓住了自己的小動作:“他背後很可能有別的勢力?”
克萊恩點點頭:“他直到今天依然很自由,還認識不少大人物,要是說他背後沒有有權勢的貴族在支援,我是不信的。”
“事實上東區勢力比較大的黑幫,背後的情況也基本都是這樣,”艾絲特隨口說道,“我得回去規劃一下怎麼辦。”
“你單獨行動去救人恐怕很難成功,這件事太冒險了。”克萊恩提醒她。
“唉,我真去行動的機率並不大,因為東區就是這樣的。”艾絲特輕聲道,“但我還是很窩火,大不了給他們找些麻煩。”
克萊恩思考片刻,突然想起明天上午他正好約了老科勒在東區那家咖啡館見面,當即詢問起艾絲特:
“我明天跟東區一位當線人的老先生有約,就是上次採訪遇到你時,正在給我們做嚮導的那位,他叫老科勒。”
“我記得他。你覺得他那裡會有些訊息嗎?”艾絲特倒不是不信任那位老先生,但是她覺得孩子們的情報範圍跟他應該是重疊的,獲得新訊息的可能性不太大。
“可以試試,如果我們在那邊碰頭對你來說應該更方便?畢竟我不知道該去哪找你,不過可能會耽誤你一些白天的時間。”
“這點無所謂,街頭演奏是不需要時間管理的職業,那我們就在東區見面吧。”
“黑棕櫚街那邊有家環境稍微好點的咖啡館,你應該知道?”
艾絲特稍一回想,就在腦海中的地圖裡確定了那家咖啡館的位置:“我知道,整條街最整潔的那家店,雖然還是挺油膩的。”
克萊恩估摸了一下大致時間:“那你到時候就去那裡找我們。不用太早,我大概七點半才會從明斯克街出發。”
“沒事,我也可以去吃個早餐。”
艾絲特笑著說,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
週四清晨。
艾絲特出門之前,幾顆光點就悄然而落,覆蓋在最近“沉睡狀態特別長”的小五身上,雖然艾絲特心裡有那麼點抱歉,但是不多。
一件又一件的意外事件,讓她對他者的信任越來越有限了。
因為只是跟克萊恩碰面,艾絲特沒做多少偽裝,只是裹了一條新買的圍巾,用於在貝克蘭德秋冬交際的寒風裡保暖。
走進咖啡館的時候,克萊恩還沒到。
但是艾絲特看到了那位裹在舊夾克裡的中老年人,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正就著寡淡到無味的茶水,一點點啃黑麵包的邊角。
艾絲特先去前臺點了烙餅、炸薯餅、烤香腸和熱可可,讓服務員送到那張桌上,然後才走過去在老科勒對面坐下。
她的舉動讓這位上了年紀的東區居民顯得很驚慌,不知道面前這位年輕的女士想要做什麼。
就像那天艾絲特能輕鬆辨認出邁克和克萊恩,老科勒也能一眼辨認出艾絲特身上與東區格格不入的氣氛。
尤其是在拋開兜帽和鐵面具的詭異打扮後,她的神態氣質沒有一處像是在東區討生活的普通人。
“您好,我可以稱呼您老科勒嗎?雖然有點冒昧,不過我是夏洛克偵探的朋友。”艾絲特眨了眨眼,率先釋放出善意的訊號。
老科勒反而顯得更加警惕:“我、我可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女士……”
知道老科勒可能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艾絲特輕笑起來:“不用這麼緊張,就是他喊我來的。等會兒他到了您可以問他本人。”
老科勒“嗯”了兩聲,沒有再說話,只是抓著水杯的指節發白,他的手掌粗糙而寬厚,在碼頭討生活的這些年頭,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了許多細微卻可追溯的痕跡。
艾絲特垂下眼眸,手指下意識地在桌面上划起圓圈,儘管神態平和,但也很難讓人看穿她在思考什麼。
沒多久,服務員將艾絲特點的食物送上了桌,她將薯餅和香腸叉出來少許,把剩下的食物推到桌子中間。
“我點太多了。如果您不介意,就吃口吧,可以就著黑麵包。”
老科勒的眼神落在那幾根油汪汪的香腸上,喉頭鼓動嚥下口唾沫,片刻後,他忽然抬起眼睛盯住艾絲特:“我知道你是誰。”
“是的,我就是那位‘哈梅爾’。不過這件事還請您替我保密。”艾絲特很俏皮地衝老科勒眨眨眼,直接說出了他想要說的話。
“如果不是那天您帶著偵探先生來採訪,或許我跟他根本不會重逢,命運真是很奇妙的東西。老先生,這些就當是我對您的謝禮吧,我很高興能重新遇到偵探先生。”
“你……用不著謝我。”即使老科勒已經猜測到艾絲特的身份,也沒想到她會毫不在乎地直接說出來。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老科勒沒再拒絕艾絲特的好意,而是就著香腸繼續啃那塊黑麵包。
克萊恩踏進咖啡館的時候,艾絲特的早餐剛吃到一半。
他先是環視了一圈咖啡館,衝艾絲特點點頭便往這走過來。艾絲特將老科勒對面的位置讓給克萊恩,把餐盤扯到旁邊。
在坐下前,克萊恩先從懷裡遞出早就準備好給“線人”的相應報酬,放在桌面上推到了老科勒身前。
兩張五蘇勒、四張一蘇勒的紙幣,上面還壓著一枚銅便士,艾絲特掃一眼就算清了。猜到克萊恩這份費用裡也是包含了某種善心,她笑著抿了一口熱可可。
“你們慢慢聊,我先解決早餐。大偵探要吃點什麼嗎?我可以去幫你點。”
“不用,我來之前吃過東西了。”克萊恩搖搖頭,對艾絲特回以微笑。
旁邊的老科勒趁著他們聊天的時候抹了抹眼睛,收起桌上的錢幣,殊不知兩個有敏銳感知的非凡者都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底。
當克萊恩從老科勒處得知東區見聞的時候,艾絲特在旁邊切著剩下的兩塊烤薄餅,豎起耳朵傾聽兩人的談話。
在老科勒說起東區那個新興宗教時,克萊恩立刻聯想到其中與極光會教義相似的部分,看來極光會正在東區潛伏傳教。
因為還沒有將“遠古太陽神與雲雀”的故事告訴艾絲特,克萊恩下意識往旁邊望去,發現艾絲特也正因為老科勒提起的“教義”而皺起眉頭,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艾絲特不動聲色地點點腦袋,明白克萊恩之後有事要單獨跟她講。
當著老科勒的面,他們兩個能交流的事情有限,不如等之後回到更私密安全的地方再談。
老科勒繼續分享著他收集到的訊息和注意到的事情,很盡職盡責地彙報給克萊恩,在談話接近尾聲的時候,他又說道:“對了,麗芙家的小女兒失蹤了。”
“麗芙?”克萊恩聽上去並不認識這個人。
艾絲特卻突然產生了警覺,她甚至放下了手上的叉子,專注地聽老科勒講解事情經過:
那位名叫“麗芙”的漿洗女工有兩個女兒,但是在她們去送衣服回來的路上,年齡更小的小女兒卻突然走失了。
老科勒很唏噓:“真是可憐啊,她做了好些年寡婦,一直指望著兩個女兒,結果……唉,東區的警察肯定不會太用心去找。”
艾絲特第一次在老科勒和克萊恩的談話間插嘴了:“按理來說,這不會是小女兒第一次幫家裡人送漿洗衣物吧?”
“當然不是,她們經常幫麗芙幹活。”老科勒回道。
“最近東區的人販子極其猖獗,我認識的孩子也有失蹤的。就我個人認為,一個勤懇地在家裡幫工的孩子,不至於因為貪玩或好奇就在回家的路上跑掉,更可能是被歹徒拐走了。”
老科勒露出一個苦笑:“即使知道這點,也沒有辦法找到她的下落。警察並不會管我們這些東區居民的死活。”
沉默在桌面上發酵了幾秒,克萊恩清清嗓子:“帶我去看看她們吧,我是一名偵探,或許能幫她們找人。”
“……她們沒錢的。”老科勒提醒道。
艾絲特卻感到這話語背後的悲哀,貧窮如同跗骨之蛆,汲取著這些底層居民的骨血,再分泌出無能為力改變現狀的絕望。
她拿起杯子,發現裡面的熱可可已經被喝乾了。
克萊恩拿起帽子和手杖,說:“我偶爾也會做義工。”
雖然這個想法極其俗套,但艾絲特還是覺得,這一刻的克萊恩在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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