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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認識那位‘俠盜黑皇帝’,這些錢你幫我帶給他一半吧,反正都是要給你的。”
“給、給我?”克萊恩頓時坐不住了,桌面上的金鎊雖然遠遠不到破萬的數量,但那些成扎的十金鎊面額紙幣,加起來多少也得有兩千多了。
天上掉餡餅可不是正常事兒,克萊恩還不至於直接被這些錢砸暈:“我不能收!這也太多了!”
艾絲特笑著捧起茶杯:“也不是說給你,是拜託你幫我訂購非凡武器。資金充裕選擇才更多,讓你保管比放我這方便。在這個時間點我不敢去銀行存這麼多錢,畢竟我連身份證明都沒有,帶著這麼多現金回東區更不合適。”
“你還打算給‘黑皇帝’一半?”
“如果你不認識他我自然不會管這點,但畢竟他才是昨晚出面的主力,總要好好感謝一下人家吧?”艾絲特揮了揮手,“就交給你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克萊恩也不會跟錢過不去:“好吧,那我就替你轉交給他,幫你找武器的事情說不定也能借此拜託他去溝通。”
比如讓“世界”在塔羅會上求購一圈。
“對了,我之前確實有蒐集到一些訊息,之前沒有來得及告訴你,這似乎是從第三紀流傳下來的童話……”
聽完克萊恩轉述“造物主”與“雲雀”的故事,艾絲特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荊棘環、橄欖環與花環,她對此並沒有什麼印象,但一想到自己曾經給廷根值夜者們編手環來感應他們的狀況,艾絲特又隱隱有點不安。
不過聽到那個“造物主”拒絕“花環”的時候,艾絲特腦海裡驀然浮現出一個身影:
那是個胸口垂著十字架的高個男子,黑色的神職人員長袍相當低調,烏黑的頭髮根部呈現出太陽的金色光澤,他站在另外一個高大的十字架前,回頭時面容卻始終模糊虛幻。
看不清楚,想不起來。
明明在夢境裡見過他,但是越回憶越頭痛,艾絲特晃了晃腦袋,試圖擺脫腦海中的陣陣眩暈感。
或許是她的臉色不太妙,克萊恩忍不住問了句:“你還好嗎?如果實在不舒服就不用強迫自己回憶,我們可以繼續蒐集更多訊息。”
“唔,或許我得回去休息一下……很謝謝你告知我這個故事,它應當跟現實發生過的某些歷史是呼應的。”
克萊恩點點頭:“我剛好要去東區辦點事,要我送你回去嗎?”
艾絲特卻謝絕了他的好意:“我們要是一起走的話就太惹眼了,偵探先生。我先走吧。”
“也好。對了,那個‘強迫症領結’可以還給你,我已經研究過了。除了你之前發現的那些用途,它還有‘守秘’的效果,在與目標對視的時候可以使對方按自己的指令行事。如果囚禁一片區域就會形成‘禁閉’,能抵擋來自外部的攻擊和限制區域內的物體離開。”
艾絲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還得是你!謝謝,我總算知道它完整的能力了。”
在克萊恩從樓上帶著領結走下來後,艾絲特又告訴他:
“我要換個住所去橋區了,改善一下居住環境。過去這麼段時間,鈴蘭花街人們的記憶也快消失了,即使遇到大機率也不會再記得我。”
說到這裡,她好奇地看了眼克萊恩:“為什麼你還會記得我呢?”
“我也很想知道,或許是因為我們都不屬於這個世界?”克萊恩提出了他之前的一個設想。
“有道理!”艾絲特當即微笑起來,“能被人記得的感覺真的很好。”
克萊恩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間:“我說過我會記得你的,幸好我沒有食言。”
艾絲特揮揮手,轉身踏出房門。
——
聖喬治區。
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駐貝克蘭德總部,聖希爾蘭教堂,地底羈押室。
加爾溫的右眼上蓋著一塊黑布,擋住了那隻已經失去神采的萎縮眼球。
他垂著頭坐在冰冷石床的角落,簡陋的灰色半袖長衫甚至擋不到膝蓋,四肢上都套著刻有諸多符號的手環。原本燦爛的金髮黏連成片,緊貼在加爾溫的額前,臉上數日未刮的短鬚遮擋住他年輕瀟灑的面孔,讓他看上去彷彿老了十來歲。
但他琥珀色的眼睛裡還帶著亮閃閃的笑意,他嘴裡哼著變調的歌曲,要費盡心思才能聽出來這是一首“白樺林”。
加爾溫一直在想,這或許就是他被厭惡的一生的結束了。
在機械之心的手中他經歷了各種拷問,現他們已經開始預備實驗,以檢查加爾溫身上“觀眾”序列的能力極限。
然而讓他加爾溫失落的是,他始終沒有獲得有關“盧娜·杜博阿”的訊息,那應當是個假名。
頂著假名的小綿羊露出皮下的狼牙,從他的手上跑掉後,好像就沒人再關注她了。
昨天當加爾溫詢問檢查他的機械之心隊員有沒有抓到六零三的住戶時,那個人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加爾溫依然從他的眼睛裡捕捉到了疑慮——
對方以為自己瘋了,正在臆想出不存在的人來脫罪。
真是奇怪。
加爾溫在黑暗中眨了眨那隻倖存的眼睛,察覺到腦海中小綿羊的樣貌正在變朦朧,他只記得她的音樂、歌聲,和溫和桂黃的金髮。
但他記得那隻黑色的、通人性的烏鴉,還有它充滿惡意的利爪。
加爾溫摸了摸右眼上的黑布。
牢房的門突然開了,在強光下短暫眯起眼睛後,走進來的人理所當然地吸引了加爾溫的視線。
這是個眉毛跟五官一樣剛硬方正的男子,身上散發出莫名想讓人低頭的威嚴,他穿著軍官制服,黑色的頭髮順服地往後梳攏,貼在頭頂,乍一看只有四十來歲的年紀,眉間有著刀刻般的懸針紋。
“加爾溫·萊普勒斯?”
加爾溫沒有說話,男人身上源自非凡能力的壓迫對他來說並沒有多少用,將自身從感知中抽離以達成客觀,能旁觀解構自身的情緒,是每個“觀眾”都會學到的能力。
這個男人倒也不在乎,他接到的任務只是來帶走這個野生非凡者,將他轉移去軍方那邊而已。
“因為你可能與因蒂斯間諜案相關,我們將接手‘機械之心’對你的後續調查。”
蒸汽在上,這些人連個藉口都編不好是嗎?
加爾溫很想大笑,想開口嘲諷這麼愚蠢的藉口,因蒂斯大使被極光會刺殺都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難道該調查的東西魯恩官方還能查不著?
跟他一個落魄的留學生能有什麼關係!
加爾溫搖搖頭,卻老實地從床腳站起來:“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先生。只是不能說的那些事情,你們就算迫使我失控我也說不出來,這不是我能控制的。”
男人冷哼一聲,沒有說任何話,大概是有人告知過他這個“嫌疑人”的序列資訊與展現的性格,他不打算跟加爾溫產生任何多餘的語言交流。
在“觀眾”面前,所有有意或無意的表達,從語言到肢體動作,都是在暴露自身相關的資訊。
即使瞎了一隻眼睛,加爾溫那漠然如旁觀者的目光還是讓男人感到反胃。
走到貝克蘭德霧霾下,感受到午後稀薄陽光的那刻,加爾溫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他總覺得有種莫名的寒意。
不是來自十月底十一月初的冷風,而是別的更危險的東西,觸動了他的靈感。
馬車裡只有兩個人,加爾溫和那個男人,不過加爾溫手上源自機械之心的鍊金產物並沒有摘,有這些手環在身上,只要有人念出相應的古赫密斯語,就會立刻禁錮住他的行動或者施加懲罰。
加爾溫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去哪,他也不在乎,當事情已經糟糕到一定地步後,已經捨棄希望的人自然會變得麻木。
他盯著自己的雙手,下意識地又開始哼唱那首教師先生從邪神處傾聽到的《白樺林》。
然而奇怪的是,對面的男人冷臉望著窗外,對此毫無反應。
直到另一個說話聲在車廂裡響起:“您好,加爾溫·萊普勒斯。”
加爾溫驚奇地側過頭去,發現馬車裡竟然一直坐著第三個人,就在自己身邊。而對面來自軍方的男人仍然沒有任何動靜,彷彿根本看不到這個突然出現的人。
不,或許他不是突然出現,而是一直坐在這裡?
這個男人看上去就像個路過的普通神父,淡金色的鬍鬚遮住半張臉,身上穿著樸素無華的白袍,胸前垂著一根嵌在半段橄欖枝上的十字吊墜。
讓加爾溫最不安的是他的眼睛,那雙同樣呈金色的眼睛清澈而單純,透出本該屬於搖籃中嬰兒的神態,絕對不該出現在一個成年男性身上。
這位神父露出微笑,彷彿正要引領他進行一場懺悔:“你知道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嗎?”
加爾溫心中的警惕只是在這個微笑下,就化成落入火爐的雪沫,消融不見,他用面對老師時同樣尊敬而乖順的語氣,輕聲道:“《白樺林》。”
“沒錯。那麼是誰說它叫這個名字的呢?”
“盧娜·杜博阿。長相很接近傳說中精靈族的年輕女士,她身邊有一隻很惡毒的烏鴉。”
神父的眼中沒有任何波動:“你還記得什麼嗎?”
“我還……見到了她的光,像是把星星灑落在人間的光。”加爾溫露出痴迷的神態,將自己內心的波動全部展現在臉上,“那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東西。”
神父的手指落在十字架上,輕輕蓋過那段永葆青綠的橄欖枝:“那你要記得她,記住那片光,加爾溫。”
加爾溫仍然面帶痴迷,但還是夢遊般點點頭,呆愣地望著對方。
這位神父的笑意更深了一點:“你的命運已不在這時代之上,孩子。你將成為流浪者,在地上到處流蕩。”
加爾溫在這句話語落下後瞪大了眼睛——然而他那隻僅剩的、完好的眼睛,什麼都沒有映照出來。
他身邊什麼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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