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當夷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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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騰也是能屈能伸的人,聽陸遜所言,他竟回身,拱手作揖道:“願聞其詳。”
“衛尉大人別怪某心直口快,大人官拜九卿,孟起公亦是封侯拜將,可稱二馬,然則丞相夢三馬食曹,另一馬在哪裡?因此,三馬食曹,說的必然另有其人。”
陸遜吐出一番言論,馬鐵在一旁神色陰鬱,幾次想要言語,卻沒出口,比起乃父乃兄,他這個騎都尉還沒到手的弟弟,實在差了太多。
馬騰大喜道:“那依先生所言,三馬是誰?”
陸遜遙指西方道:“京兆尹司馬防,性質直公方,雖間居宴處,威儀不忒,此為一馬。”
再指北方:“元城令司馬朗,少有才學,歷任數縣,民皆依附,此為一馬。”
最後道:“丞相文學緣司馬懿,文武皆才,堅毅不拔,此為一馬。”
“坊間傳聞,司馬懿有鷹顧狼視之相,丞相夢中三馬食曹,說的就是這三馬啊!”
馬騰何嘗不知道這其實是牽強附會,但既然自己只有兩馬,對方有三馬,那何不順水推舟,把此事做實!
“受教,受教,那依先生言,我當如何自處?”
陸遜笑道:“京兆尹司馬防豢養死士,密謀造反,當夷族。”
馬騰嚇了一跳,司馬防是司馬朗和司馬懿的父親,潁川司馬儁的兒子。
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是西漢時的三輔。
這三個名字,既是官名也是郡名,京兆尹乃是下轄長安,前漢時長安乃是都城,京兆尹風頭無兩,是京官第一人,後漢都城東遷,京兆尹依舊是一方重鎮。
所以京兆尹如果要謀反,威力遠超一郡太守造反,判個夷族實在正常。
只是如今,三輔名義上歸朝廷管轄,屬於司隸的管轄範圍,實際上卻在他馬家的勢力之下。
原來董卓被殺後,長安被李傕郭汜佔據,二人死後,關中空虛,馬騰、韓遂趁機入關,接手了滿目瘡痍的關中三輔。
他佔了司隸的地盤,與司隸校尉鍾繇控制的地區接壤,才有了高幹入侵時馬超援助的事情。
也是在那時起,馬騰發現,歸順朝廷既有封賞,又能安心割據不被攻打,豈不快哉。
於是他們名義上歸順朝廷,實際仍在割據。
朝廷便派遣官員治理涼州、雍州以及關中,馬騰一介軍頭,馬騰、韓遂等粗人是懶得管這些複雜的政務的,反正軍權在手,這些地方的利益也是牢牢握在手中,有人替自己治理,不是更好,長此以往,日常政務都是這些朝廷派遣的官員在處理,但是馬騰仍然有著一聲令下便換人的能力。
就是在這種半割據的情勢下,司馬防成為了京兆尹。
比起歷任京兆尹,他可以說是最沒權力的一個,守著一個前朝舊都,卻只能做各大軍閥的應聲蟲。
要動京兆尹,鍾繇動不了,荀彧動不了,二人只能從名義上命令他。
但馬騰、馬超、韓遂卻可以。
馬騰眼睛眯起,就算他再粗獷,也看出問題來了。
眼前這書生到底是誰,竟然說出這種言論。
從二馬到三馬,這其中似乎藏著無數刀鋒。
他上前一步,瞪著陸遜問道:“你是何人,京兆尹陰養死士,可有證據?”
陸遜絲毫不虛,上前道:“將軍乃是衛尉,統率宮禁,司馬家族秘得天子詔書,將軍豈無證據?”
馬騰再次悚然。
馬騰外有馬超,在許都橫行,但是在這個政令歸於尚書檯、丞相府的年代,三公九卿只是清貴,權力卻小,他身為衛尉,名義上確實是禁內總管,但實際上也只是掛個虛名,每天享受九卿的名頭,並沒有實權。
然而這個虛名,確實有著可以監管進出皇城之人的職責。
馬騰哈哈大笑道:“先生說的是,當今天子,和我這個衛尉一樣是掛名的,他召見司馬家人,豈不是要謀反?”
這話出來,卻是把在場所有人都給嚇住了。
不管如何,大漢天子仍然是名義上的天下之主,馬騰竟然說出天子謀反的言論,聽上去匪夷所思,細想之下,卻又覺得合理。
夏侯楙、馬鐵,額頭都是冷汗,只覺聽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何晏坦露胸懷,一邊扇風一邊嗤笑。張俠甩著胳膊,一言不發。
陸遜心中起了波瀾,面上卻是不改,朗聲道:“河內溫縣司馬,一代有八達,興盛至此。外據長安,內通相府,豈非正是那造反之人!”
“甚好,甚好!我兒馬超有呂布之資,殺個司馬防足夠!”
馬騰哈哈大笑,也不問陸遜到底是誰,竟然轉身要走。
陸遜連忙躬身作揖送行,對方是九卿的身份,無論如何,他這個白身都得做足禮節。
然而,就在他躬身的一刻,異變突生。
馬騰突然再次回身,缽盂大的拳頭直奔陸遜面門。
與此同時,馬鐵也暴起發難,抽出腰中胡刀,砍向身邊的夏侯楙。
“當”的一聲,夏侯楙披甲在身,毫髮無損,卻被嚇得坐倒在地,不明所以。
馬鐵自信自己父親足夠擊殺那書生,再次舉刀想砍夏侯楙。
夏侯楙疾呼道:“有事好商量,你們這是做什麼?”
馬鐵道:“計策非常好,但可惜不能被我父子之外的人聽到,不然就不靈了!此間無人,豈不正是出手的機會!”
夏侯楙這才知對方起了滅口的心思,連跪帶爬的到了何晏身邊,何晏還在那行散呢,擼著袖子就要站起,被夏侯楙一下推倒,躲過了馬鐵致命的一刀。
當那刀鋒從兩人頭頂劃過的時候,這兩個紈絝公子,才第一次感覺到了死亡是如此之近。
夏侯楙已經嚇傻了,馬家不顯山漏水的馬鐵,平常與他廝混,沒想到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的角色。
西涼馬家,刀口舔血的混血人馬鐵,根本不是他們這樣的公子哥,當決定殺人的時候,毫不手軟。
馬鐵尚且如此,那馬騰……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呵斥道:“住手!”
馬騰、夏侯楙、何晏,三人同時朝陸遜那裡看去,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馬騰的拳頭是如此剛猛霸道,出拳時,不以武力見長的陸遜,就沒了躲避的時機。
陸遜自幼學劍,劍拔到一半,拳頭已經到了面門。
可是這拳,卻不能再進半寸。
只因一柄利劍,比陸遜更快,比陸遜更疾,已經側貼在了馬騰的脖頸之前。
一襲白衣的少女腳點几案,才能與熊羆一般的馬騰平齊,可是這嬌小的身影,卻有著不輸馬騰的氣勢。
阿三道:“住手!”
馬騰自稱大漢伏波將軍馬援之後,卻從不是什麼豪門大族出身。
他生於微末,長於市井,拔于軍伍,從一個大頭兵做到了軍司馬,最後成了涼州最大的軍頭。
他一生征戰無數,卻從未像今日一般感受到死亡就在面前。
眼前這個少女,是真的有能力殺他,而且也一定會去做。
馬騰臉上帶起了笑容,哈哈笑道:“放手,放手便是!”
言罷,他竟真的收了拳頭,轉而後退。
少女的劍鋒也就沒有跟著他的脖頸後退。
馬騰表面笑著,實則背後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等那劍離他遠了,他突然搶過了兒子馬鐵的胡刀,朝少女劈了過去。
這胡刀極寬,拿在他手,發出了力劈華山的氣勢。
一力降十會,他不信自己的力道,是一個少女所能抵擋的。
可是就在刀未落下時,那劍尖又抵到了馬騰咽喉。
馬騰甚至沒有看到她是如何出手的。
少女似乎不善言辭,沒有說話,她的劍就是她要說的話——若再動手,生死無論!
全場所有人都愣在那裡,包括暈乎乎的何晏和波瀾不驚的陸遜。
陸遜從沒想到,北府的曹阿三竟有如此手段,他突然想起赤壁大營那每天掛在營門口的人頭,想來便是出自此女的手筆。
北府中竟如此臥虎藏龍。
陸遜看著阿三手中的劍,想起一個傳聞,趕緊道:“此劍名為青釭,乃是丞相佩劍,將軍要試試麼?”
阿三的秀眉不著痕跡的皺了皺,身子也往遠離陸遜的方向傾斜了下。
馬騰卻瞪大了眼睛。
丞相的佩劍……
他再環視此層眾人,丞相的養子何晏,丞相的宗親夏侯楙。
難道說,今日一切,都出自丞相的手筆?
這一刻,他開始對自己想要滅口的行為感到後悔。
在許都混,比在西涼都難。
馬騰高舉雙手,笑道:“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而已。”
馬鐵迅速後退,跟他站在一起,也舉起了雙手。
馬騰道:“我等跟夷狄相處日久,習慣了拿刀劍開些玩笑,先生勿怪!”
陸遜心中終於不再緊繃,皮笑肉不笑道:“某也只當此為玩笑,只是三馬食曹,卻並不是玩笑。”
馬騰重重點頭,憤恨道:“正是,那司馬氏狼子野心,意圖謀反,實在該死!這事我剛才就說過!”
陸遜道:“那京兆尹?”
“京兆尹司馬防陰養死士,密謀造反,當夷全族!司馬防想害陷我馬家於不義,我兒馬超有呂布之資,我必讓我兒殺之!”
“好!”
陸遜點頭。
從曹無入柴桑,他學會了散佈謠言。
但是謠言只是第一步,引動其中矛盾才是第二步。
表面看上去所有的謠言都是針對入京的馬騰,可實際上,他的目的,是馬騰可以制裁的司馬防。
有一個當過潁川太守數十年的父親司馬儁又如何,有一個鷹視狼顧的兒子又如何,在馬騰這種軍頭手下,他豈有反抗的機會?
司馬防這兩千石的重臣一倒,司馬八達又算得了什麼!
諸葛孔明,這一次,是我陸伯言先勝一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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