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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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代都是論資排輩的單位分房，所以燕子結婚沒有自己的房子，只能和婆婆住在一起，接親的車也就在婆家門口停下了。

門口迎親的人和看熱鬧的人很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嘰嘰喳喳的。新郎愛民從左邊車門下車，他穿著一套藏藍色的毛尼料中.山裝，外套長款雪花尼大衣，他來到右車門旁開啟車門，燕子剛準備下車，卻被坐在副駕駛位的一個老者拉住了，這時候，一箇中年女人送來了一個小凳。一雙硃砂紅的皮靴踏在了小凳上，藏藍色的毛尼料褲子裹著纖細的腿邁了出來，一條紅色提花蓋頭探出車門，身著當下最時興的紅色提花的緞子棉襖婚服，脖頸上一串寶石般的琉璃項鍊，在陽光下爍爍耀眼，這也是當時最時興的服飾。新郎伸手拉著新娘，老者這才讓燕子緩緩下車。當新娘雙腳落地，鞭炮頓時“噼噼啪啪”地炸響了。

伴隨著雨點般的五穀糧和七彩碎紙屑漫天飄下，紙屑落在燕子頭上身上，沒有什麼傷害，可是五穀糧除了小米和大米，另外三樣都是大粒的糧食，砸在臉上頭上是很疼的，燕子不知道是婚鬧，還是有人故意，黃豆粒玉米粒打在臉上火辣辣的，雖然有蓋頭，但那蓋頭畢竟是真絲面料的，新娘在伴娘的陪同下快速進屋。

現在喜歡八卦的人很多，在燕子還沒有下車的時候，早就有喜歡嚼舌根、打小報告的人，總是無孔不入地率先進了門，把在燕子家裡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婆婆，婆家自然很快就知道了。所以可以想象婆婆那張臉本來就黑的像菸葉一樣的臉，此時陰的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烏雲一樣。

公公婆婆正襟危坐地坐在一對當時時興的摺疊椅上，等著新娘進門改口。公公是一身藏藍色的警服，瘦削的臉上顴骨顯得略微突出，深邃的眼裡透著一點點喜慶。婆婆腳下一雙黑色皮鞋，黑色褲子，紫紅色罩衫。黝黑的膚色帶著密密的雀斑，更顯得面色發暗。燕子沒有一絲表情地和愛民走了過去。

愛民看著坐在那沒有一點表情的父母：“爸、媽。”

燕子看著公公婆婆卻怎麼也張不開口，特別是看著婆婆那張滿是雀斑的黑臉，現在又沒有一點笑容，就更不想叫了。婆家的主婚人拉著燕子上前對著公公婆婆說：“您兒媳婦我給你們接回來了。你們準備好改口錢了嗎？人家可是要叫啦。”

主婚人平時就愛笑，這個時候就更喜歡搞笑了。但是燕子知道，這是主婚人在給自己找臺階，也是給自己拖延時間找感覺吧。燕子心裡還想著早上的不愉快呢，所以極不情願地上前：“爸，媽。”

公公婆婆分別給了兩個紅包，燕子接過紅包對著公公婆婆點頭：“謝謝爸！謝謝媽！”

主婚人立刻說道：“弟妹，你先回屋休息一會，等一會敬酒會很累的。”

燕子知道這是主婚人幫自己找機會離開，擺脫尷尬，燕子也沒有客氣，直接回到了新房以後就沒有再出來。

婚禮沒有什麼儀式，改口後就進入就餐環節。那個時候沒有餐廳、飯店之類的場地，辦婚禮吃飯都是借用鄰居家裡擺桌，房間大的擺兩桌，小的擺一桌。在誰家擺桌就用誰家的碗筷，這已是這裡不成文的規矩。

這裡的婚禮很簡單，新娘接回來了就開始吃飯，吃完飯孃家人就走人，婚禮就算結束。所以接下來就是吃飯，燕子坐在炕上一直沒有出來，她心裡很亂，有點後悔結婚了。直到開始敬酒的時候，主婚人敲了敲門：

“哎，弟妹，該敬酒了。”

“哦，來了。”

燕子這才從新房裡出來，燕子的臉上始終沒有一絲笑容，她沒有結婚的喜悅，沒有幸福的感覺。她和愛民端著酒來到第一家的第一桌，這一桌是愛民的同事和同學。十個人每人一杯，燕子對著全桌人說:

“感謝大家過來捧場，希望大家吃好喝好。”說著，燕子一仰脖子拿起酒盅就把酒乾了。

燕子也參加過不少婚禮，也看見過很多故意刁難新娘的人。現在燕子來到第一桌開始敬酒，就遇到了不知好歹的人。

燕子剛剛來到桌前，一個男子“呼”地站起來，舉著酒杯呵呵兩聲說：“新娘子敬酒喝不醉啊，祝新娘新郎白頭偕老，早生貴子。”話畢酒盡。男子一口喝光，然後把酒杯倒過來讓大家看，表示他已經喝完。然後自己又倒一杯，端起來對著燕子說：“新娘子，我比愛民小一歲，就叫你嫂子吧，我敬你一杯。”燕子從來沒有喝過酒，這種場合更不能喝。

“我不會喝酒。而且現在是我敬酒時間。”燕子不予理睬，毫不客氣繼續給第二個人敬酒。第二個男子剛要站起來接酒，就被第一個男子按住了。

男子不服氣地說：“哎呦，新娘子不理我們啊？這結婚三天無大小，就別怪我們不客氣啦。”說著嬉皮笑臉地拿了一支菸叼在嘴上：“這酒不喝就不喝吧，點支菸總沒問題吧？”男子一邊說一邊遞給燕子一盒火柴：“這個沒問題吧？”

燕子這才認真看了一下這個人，170的身高，瘦的跟麻桿似的，尖嘴猴腮的臉，也許是瘦的緣故，眉骨顯高，眉毛卻又黑又粗，就是人們說的那種臥蠶眉。看看這個長相就知道這個人有多猥瑣，因為相由心生嘛。

燕子想：不就是點支菸嗎？點就點唄，還能有什麼花樣？可是誰知道，燕子劃燃第一根火柴舉到男子叼著的菸頭時，男子居然用鼻子把火柴吹滅了，看來他是經常這樣玩的。燕子又劃燃第二根火柴，燕子怕男子再次吹滅，就用雙手捧著送到男子嘴邊，還是被男子吹滅了。燕子心裡氣的想撕他的嘴，可表面還是第三次劃燃了火柴，這次燕子拿了三根火柴一起劃的，火焰強了一些。男子又要吹，燕子避開了，然後一個偷襲，火柴直接對準男子的鼻尖。男子沒有想到燕子會有如此動作，“嗷”地一聲怪叫，顯然是被燒到了，男子捂著鼻子氣的瞪著眼睛，原本就尖嘴猴腮臉現在扭曲的就無法形容了。

“不好意思，新婚三天無大小，不要生氣哈。”燕子說完端著敬酒的茶盤走向下一桌。這家擺兩桌，燕子一一敬酒，其中也有調皮搗蛋的，因為有了第一桌的經驗，所以，第二桌燕子也不磨嘰很快敬酒結束，燕子和愛民端著酒盤和主持人又來到下一家。

這家的兩桌都是燕子的孃家人，一桌是燕子的孃家人和幾個代表孃家長輩的。燕子很禮貌的一一敬酒，孃家人也都為燕子送上了祝福。當然他們也不會為難燕子，很順利地敬完了酒。

燕子和愛民又來到了燕子的同學和朋友這一桌。大家一一說著祝福語，燕子頻頻點頭回應，嘴角上揚，沒有一句話。這是燕子今天唯一露出的笑意，但很顯然不是幸福的笑，而是同學朋友之間的那份情誼。

二微站起來舉著酒杯對燕子和愛民說：“話多無益，一句話，祝福二位幸福美滿，越走越遠。愛民，不許欺負燕子。”說完把酒一口喝了，然後倒著酒杯給愛民看。

二微和燕子是鄰居，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發小，又是同學，兩個家庭的家長關係也非常好，所以兩家的孩子的感情情同手足。

愛民無言，燕子露出真實的笑容：“謝謝！”

這時，燕子的閨蜜，也是從小玩到大的發小，桂香站了起來，舉著酒杯對著愛民說了一句最普通但又最真實的話：“我不說別的，就一句話，希望你照顧好我的老同學，我的好朋友。”說完一飲而盡。

“咳，咳，咳。”桂香這是第一次喝酒，也許是喝的太急，桂香咳嗽的厲害，燕子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才這樣喝酒的。燕子沒有想到桂香會一口把酒喝掉，桂香從小身體就不好，哪裡能喝酒？燕子看見桂香咳嗽的厲害，感動的眼淚快要流下來了，

燕子看著桂香因為喝酒眼淚都咳出來，心疼的拍著她的後背：“快吃口菜，喝口飲料。你說你，意思一下就行了唄，還真喝，真喝也行，還一口喝這麼多。你這是要心疼死我嗎？”燕子心疼地埋怨道。

“為了你的幸福，我能不拼嗎？咳，咳。”桂香嗆的滿臉通紅。

“前面兩位都說了，我也就一句話，我不想看到燕子受委屈。”愛平說完舉起酒杯直接往嘴裡倒。

燕子一把拉住她的手：“愛平，不行。你們都從來沒有喝過酒，哪能這麼喝呢？你話到就好。”

坐在愛平旁邊的愛華也拉著愛平：“意思到了，心意就到了。大家都是明白人。”

愛華拉著愛平坐下，直接站起來，接過酒杯：“我想說的前面三位都說了，但是我還有一句話，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我不希望我的老同學、好朋友成為這句話的驗證者。”然後把酒喝了一半，餘下的一半遞給愛民：“你喝了，我就相信你。否則，我們就把燕子帶回去。”因為早上接親的事，他們還耿耿於懷，覺得愛民並不愛燕子，怕燕子受了委屈。所以，一個個言辭犀利，毫不留情。

愛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愛華遞過來的半杯酒說道：“我盡力吧。”也許是心裡不痛快吧？一口喝光半杯酒臉就紅到了脖子。

“姐夫，今天我叫你一聲姐夫，希望能夠叫到最後，叫一輩子。”英是燕子同事，比燕子小八歲。平時柔柔弱弱的，說話的時候好像怕嚇著誰似的，聲音小的可憐。工作中燕子很照顧她，因為她太老實，太弱了，有時候總是被欺負。燕子替她承受過好多批評和白眼，她是感激燕子的。

這一桌還沒有敬完酒就收到這麼多的不客氣，這是愛民沒有想到的。他心裡複雜的不知道怎麼理解，臉色很難看，一直沒有笑過。

這一桌酒敬的時間最長，最後一位端起酒杯仰頭倒進了嘴裡，對燕子說：“先乾為敬！燕子，我沒有看出來你有幸福感，所以我敢肯定，你們之間沒有愛情。但是既然走到一起了，我還是要祝福你，祝你能夠幸福。不過話又說回來，女人幸不幸福要看男人，不是大家祝你幸福你就幸福。男人給你幸福，你才幸福，否則就不會幸福。”

說著她把臉轉向愛民：“我說的對嗎？”這是燕子同事，叫劉闖，性格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敢說敢幹敢闖，既有男人的豪放，也有女人的溫柔。平時就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說話總是帶刺。她的婚姻就不幸福，男的經常酗酒，而且酒後家暴。她的內心很剛強，為了給兩個孩子一個完整的家，一直隱忍著。

一圈酒敬的愛民快不能自理了，他也參加過婚禮，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祝酒詞呢，懵了。

離開了這個酒桌往下一個酒桌走去，全程一共七桌，敬酒下來真的好累，燕子連飯都不想吃了，只想躺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