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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臨安城便入了夜,長街上燃起了明燈。

寒冬臘月裡頭冷風倒灌,來往行人步履匆匆,都想要回家喝上一碗熱粥,暖和暖和身子。

然而在東城門往外十里近海,懸崖上漆黑的礁石深處飄起了小雪。

有烏雲飄來,藏起了高懸的明月。

嗚咽如訴的簫聲迴盪在此處,有人點起了提燈,蹣跚著向上,站到了亭前。

圓月陰霾之下,那雙眸子熠熠生輝。

“臘月十二,長興山上望潮亭,我按約定的都做到了,你們呢?”

簫聲戛然而止,有聲音隨著海風逸散了出來:“恐怕沒有吧,平江郡五家裡頭,我聽說姜家還沒有人中招。”

“你聽錯了。”那人披著大氅戴著帷帽,白色的輕紗遮住了她的臉,看不清她的神色,“姜家是我最後下手的,姜家九郎姜謙已經服下了毒,平江郡五家此刻恐怕已經陷入了互相猜忌之中。”

“你們呢?可有拿到我要的東西?”

亭子裡的人輕笑了一聲:“沒有。”

“什麼?”

白紗帷帽又驚詫又有些憤怒,“為什麼?明明你們說好了……”

“泉客大人。”裡頭的人打斷了她的話,“不是我們沒有去,而是沒有拿到而已。”

“你們!”

她有些氣惱:“你們這是欺騙!莫不是看上了我的東西,想要據為己有?!”

“哎,泉客大人,你不要激動,不是我們想要欺騙你,而是我們去找了,但是沒能拿得到。”

亭子裡頭的人很是鎮靜,耐心的向她解釋著:“那幾家府上戒備森嚴,特別是在這段時間尤其的鶴唳風聲,況且你交代的東西如此珍貴,他們定是不會放在明面上來的,定是要藏的嚴嚴實實的。我們就是派人手裡應外合的探查,也是需要時間的。”

“你們沒在約定的時間做到應諾的事情,我不信任你們,事到如今,恕我不奉陪了!”

被稱為泉客女子捏著緊握的燈柄,指節有些泛白,一語罷,便甩袖想要走人。

然而身後傳來輕飄飄的聲音卻讓她頓住了腳步。

“泉客大人,如今你想要做的和已經做下的事情已經回不了頭了,你還有得選擇嗎?”

她猛地回頭,一雙漂亮的眼眸都要淬出火星子:“你威脅我?”

“呵呵,威脅倒是算不上,只是想提醒你,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復仇,什麼手段都是其次的,只要能達成目的不就好了嗎?”

那人呵呵一笑:“我們可以做你想做而又做不到的事情,你可以把我們當做利劍,當做快刀,當做最兇狠的兵器,但是這把利劍有雙刃,你既然握上了,就得付出代價。”

“你以為你還能全身而退?你已經不能回去了,平江郡五家若是將你查出來,你猜猜看你的下場會不會和……”

“你閉嘴!!”

女人發出一聲利喝,她憤怒地往前快走了幾步,在要掀起竹簾的時候生生頓住了腳步,只得渾身顫抖著不停,大口喘著粗氣。

海風呼嘯著捲起她的紗簾,那雙憤怒的眼眸下,湛藍色的鱗片因著怒氣而微張,唰唰作響。

她咬牙切齒道:“好,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們,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群瘋子到底還要做什麼。”

“泉客大人,我們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啊。”

亭子裡的人有些漫不經心:“若我們……”

忽然,有一道聲音打斷了亭中人的話:“阿堂,沒看見泉客大人生氣了嗎?少說兩句吧。”

海風呼嘯,將頭頂的烏雲吹散,露出了道皎潔的月光。

細雪漸停。

白色的月光灑在了竹簾上,有人掀起了簾子緩緩走了出來。

女人長得並不算美豔,但一雙秋水剪瞳映照著月色含煙似玉,硬生生給七分的貌增了三分的風情。

她抬手丟過去一粒丹藥,泉客眼疾手快將其接到手中,困惑的望向對方。

“你這是做什麼?”

女人彎起眼睛笑了起來:“我聽阿堂說泉客大人每逢十五便會顯露真身,到那時會疼痛難忍,似筋骨欲裂,這顆丹藥是抑制顯露真身,壓制疼痛的藥,是我們向你道歉的一點誠意。”

“這件一個小誤會而已,這樣吧,我們再約定三日,阿堂一定會讓你滿意的,只是泉客大人,你可否再為我們做件事情呢?”

她的聲音沉沉,有著些許蠱惑的意味,泉客晃了晃神心中大駭,她發現自己方才居然沒有察覺到這個地方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什麼事情?……”

泉客瞬間回過神來,警惕喝道:“你是誰!”

“我?”

女人微微一笑,溫柔道:“我是阿堂的師父,我叫陶清徽,你可以叫我清徽阿姊,也可以叫我清徽道人。”

“我知曉阿堂把事情搞砸了,今日來定會惹泉客大人生氣,所以特意來此奉上丹藥,想再與你商議商議。”

她放下簾子,緩緩往泉客的方向走過去,然而她每走一步,泉客心中警惕更是多一分。

泉客側過頭去,不看她一眼,抬手隔開了和對方的距離。

“你別過來!有什麼事在那說就好!”

陶清徽攤開手,柔聲道:“泉客大人,不管你找沒找到,三天之後,我們這邊都會將你所需要的東西奉上,你覺得如何?”

泉客壓低了帷帽,她遲疑道:“果真?你說話可作數?”

陶清徽點點頭:“自然是作數的,只不過我們替你找寶貝,我希望你也能幫我們找找寶貝,沒找到也沒關係,替我們留意一下就行。”

“我們有一個很重要的法寶在臨安城丟失了,叫三寶陰陽鏡。這件法寶原是我們宗門之中的秘寶,後被人盜走了,今日裡聽訊息說是在這裡又出現過。”

三寶陰陽鏡?

泉客皺起眉頭思索半晌,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並沒見過這件法寶,包括平江郡五家,也沒瞧見過有這件東西。”

“那太遺憾了。”

陶清徽嘆了一口氣:“既如此,那便換一件事情吧。我聽阿堂說這幾日五家齊聚在了臨安城內,難得機會,勞請泉客大人幫我們攪亂這一池水,你這樣的寶貝,用在此處正合適。”

她後退一步,瞧著陶清徽此人心頭很是冰涼。

這女人貌美,說話也柔聲似水,月光之下更顯溫柔,但這溫柔刀卻刀刀要人性命。

陶清徽見她不說話,神情似在掙扎,抬腳緩步走到了她的身邊,低下頭道:“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一箭雙鵰不是麼?”

泉客仰頭:“我想知道你的目的。”

她抬頭看向亭子的牌匾,望潮二字筆力深厚,銀鉤鐵畫,筆走龍蛇,心中有些感慨。

“平江郡在大齊東側,臨著東海,自古以來就是富庶之地,所以世家勢力也在此盤桓久居。大齊幾十年,正是鼎盛之際,聖人坐上那個位置也才幾年時間,如今世家勢力多有制衡,能殺一殺他們的銳氣也是好的。”

“你就當我是為了這天下海晏河清吧。”

海風捲起泉客帷帽上的輕紗,顯露出裡頭真容一角來。

困惑的眼眸下閃爍著湛藍色粼粼的光芒。

她沉默了一會:“你說謊。”

“你說是說謊就是說謊吧。”陶清徽笑了起來,這一笑讓泉客感到身上壓力驟然一輕,“那我們就三日之後,恭候泉客大人了。”

她看著陶清徽,似要將對方刻印在腦海中,隨後一把服下先前對方給她的丹藥。

“三日之後再會。”

橘紅的燈光沿著懸崖飄然而下,只有月亮的輝光灑在了她的身上,停留許久。

陶清徽望著月亮呢喃道:“真有意思,他居然跑掉了,這能躲到哪裡去呢?”

望潮亭中的人走了出來,那人摘下白饕餮面具,沒想到正是破軍星萬宴堂!

他掀起竹簾,看著陶清徽的背影道:“師父莫要憂心,我已率領門下弟子在此處佈下天羅地網,料想叛徒登明定是逃不出去。”

“這個時候抓不抓得到他,只不過是一個結果而已。”

陶清徽搖了搖頭:“有這麼好一個餌,不下這一局棋實在是可惜。”

水至清則無魚,渾水才好捉魚。

“望潮。”她回頭瞧了眼望潮亭,輕輕笑出聲:“潮將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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