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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州都督府的後院中,統兵都督錢瑾也正在進入那玄之又玄的境地。
在金石藥散的作用下,錢瑾雙目緊閉,任憑體內血脈奔騰如滔滔大河,他的五感開始變得敏銳,他甚至能觸控到風的形狀,就連他的意識,在這一刻也彷彿已經飛上了九霄雲端,俯瞰世間眾生。
這一刻,錢瑾幾乎感覺自己無所不能。
半晌過後,直到徹底行完了散,錢瑾才戀戀不捨地從之前的恍惚之中回過神來。
行散並非是什麼好事,錢瑾自己也是知道的,金石藥散會戮害人體,長期使用甚至會令人本能的對其產生依賴——但沒辦法,錢瑾就是離不了這個東西,這甚至已經超過了本能上的渴求,而是打心底裡就不願放棄這個東西。
畢竟,這已經是他能抵達那所謂“玄之又玄”的,最好辦法了。
雖然錢瑾自己也是太學出身,但他一直都很羨慕其他的太學生——那些太學生們是真的能從閱讀聖賢書中修出詩書正氣,也是真的能將那些書本上的大道理化為自己的一身本事。
但是,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不管錢瑾多麼努力,他都沒辦法從那些薄薄的書冊中汲取到任何東西——畢竟出身官宦世家的他從小就已經知道,聖賢書上那些所謂的大道理,在真正做事的時候也就只能當個擺設看看。
從一開始,他就不相信聖賢書裡的那些大道理。
那他又能讀出個什麼呢?
好在那時的他並不孤獨,讀不懂聖賢書的也不止他一個,與他同窗的劉博倫,便是另一個讀不懂聖賢書的——那時的錢瑾一度以為自己找到了知己,大夥都讀不懂聖賢書,都是一樣的廢物,這簡直太好了。
然而錢瑾沒想到的是,那劉博倫,跟他完全不同。
他是學不會,劉博倫是不想學,比起跟隨先生念那聖賢書,劉博倫更樂於出門去酒館飲酒狂歡——可即便是喝酒,那劉博倫卻也喝出了自己的門道,尤其是在開始研究釀酒之後,那劉博倫自釀的酒漿,甚至足以化解煞氣,乃至於讓人通玄。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份本事,太學的先生便徹底管不了劉博倫了,乾脆一紙文書,宣佈劉博倫學有所成。
也就是那個時候,錢瑾這邊也經家裡提點,準備找找關係,轉到國子學去。
相比起立國之初就已經設立的太學來說,國子學只能算初立不久,招收的也都是一些貴胄子弟,平日裡跟講究有教無類的太學卻是涇渭分明,兩邊學生平日裡也沒少坐而論道,又或者掄起拳頭來論道——換句話來說,不管從國子學轉去太學,還是從太學遷到國子學,在昔日的同窗眼中,都算是一種背叛。
其他太學生,錢瑾是無所謂的,反正別人平日裡也不待見他這個聖賢書都讀不利索的廢物。可唯獨劉博倫,雖然對方已經脫離了廢物的身份,但錢瑾還是覺得,不應該和這個昔日的廢物朋友鬧的太僵。
於是,在分別的時候,劉博倫將新產的自釀酒作為禮物送給了他,而他這邊便也說了一下,可以試著找找關係,去個相對清閒的地方。
身為廢物的他,能做到的也只有這個了。
國子學教的也是聖賢書,不過大夥都不太在意這個——和錢瑾一樣,國子學裡的學生都是世家子弟,自然也都是學不進那些大道理的。於是在進了國子學之後,錢瑾感覺自己終於找到了組織,每日聲色犬馬,過得好不快活。
並且在這國子學中,就連他這樣的廢物,也能找到修行的法門。
“有沒有一種可能,要將聖賢書讀到玄之又玄的境地,本就是走了彎路?”
錢瑾還記得,當初那個待他很好的前輩兄長,是這樣說的。
“我們直接抵達那玄之又玄,不就好了嗎?”
也就是那個時候,錢瑾才意識到,建康都城裡能有那麼多空口談玄的玄學家,不是沒道理的。
只需要將可能的想法丟擲去,自然會有玄學家來驗證能不能行,不能行的話,死的也是會是幾個玄學家,能行的話,這些世家子弟便會將其拿過來,作為自己修行法門——這才是他們這些人該有的修行方式。
“我們本就是騎馬的,你又何苦去跟太學裡那些步行走路的比高低呢?”
錢瑾還記得,那個前輩兄長,是這樣勸慰他的。
“更何況,讓你去走路,讓你去唸聖賢書,伱能念得動嗎?”
念不動的,必然是念不動的。
也就是那個時候,錢瑾在那位前輩兄長的眼中,看到了同類的影子。
是了,他們才是真正的同類。
只因為他們都太清醒了。
出身世家的他們從小就已經享有了更高的起點,但這也讓他們年紀輕輕就看到了更多的東西。很多人要三四十歲才能經歷的場面,他們年紀輕輕就已經跟隨長輩體驗過了——然而也正是因為這份閱歷的積累,卻讓他們年紀輕輕就已經認清了現實。
現實和書上寫的不一樣,現實遵循著另一套更為冰冷的邏輯。
所以他們沒辦法徹底相信書本,沒辦法徹底相信那些教書先生們,他們的心底始終都存在著一份質疑,這也讓他們離那所謂的玄之又玄,越來越遠。
可是,越得不到,就越想要。
哪怕是自認為廢物的錢瑾,也沒辦法真正剋制住自己的那份渴望。若是能有個機會,能執掌那種不可思議的偉力,誰能拒絕?
所以即便是玄牝之術,即便是這危險的行散,他也要觸控那個境界,一次又一次。
“但是,做不到。”
結束了回憶的錢瑾,無奈苦笑。
做不到,完全做不到,不管是玄牝還是行散,他都做不到——即便他已經無限接近了那個玄之又玄的境界,但那份無所不能的感覺終究還是如同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金石藥散帶來的感覺終究是假象,假的終究是假的,沒辦法變成真的。
“哎……”
整理好衣服,錢瑾不禁嘆息一聲。
虛假的歡愉終究是短暫的,他始終還是要面對這嚴酷的現實。
比如,發往朝廷的奏章,該怎麼寫。
要將沂州城這見了鬼的事情闡述清楚,哪怕對於擅長言辭的錢瑾來說,也仍舊是一場巨大的挑戰。
第二更送到,一會還有一更。
另:感謝大夥投出的推薦票和月票,謝謝大家的鼓勵與支援。
我繼續去碼字,大夥稍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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