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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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看著眼前的那一潭死水，這個小小的水池似乎是伯納姆泉的某種縮影。

黑綠色的汙水不知道混雜了地下什麼成分，一層厚厚的油膜漂浮在上面，油膜在燃燒，汙水在沸騰，咕嚕嚕的泡泡從水下噴湧而出，推開油膜，惡臭的氣味滲入伯納姆泉那充滿灰燼的空氣之中與之融為一體，灰燼從燃燒的縫隙和著火的礦洞裡隨著熱空氣流出，新的升空，舊的落地。

早在伯納姆泉大爆炸發生之前，這裡可能原本是一汪清澈的泉水，對應了伯納姆泉的名字。

儘管如此惡劣，死水卻莫名其妙的在表面形成了一個扭曲的鏡面，安迪可以看到自己的外表在裡面隨著那些有毒氣體的噴湧不斷變幻。

一陣腳步聲傳來，安迪回頭看去，看到是戴著水肺的弗蘭克。

“一個壞訊息。”

他緩緩摘下潛水用品，醜陋的褶皺面板上不斷地流下顏色古怪的髒水。

“雖然水洞沒有完全崩塌，但是想要深入其中是很困難了，那些混賬的炸彈還是起到了效果...我已經確認了，目前只能進入一段距離，更深的地方都被落石堵住了。”

安迪轉過身來，動力裝甲包裹著的偉岸身軀倒映在旁邊的死水潭上。

“哦？那怎麼辦？還有其他的入口麼？”

弗蘭克也一臉難辦的表情。

“還有一個入口，在火洞裡，火洞裡有通道與水洞連線著...不過那裡也更加危險，我雖然不怕輻射汙水，但那些烈焰照樣可以烤熟我，當然，那下面可怕的東西遠遠不只是火。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我們沒有地圖，火洞的地圖現在就在菲爾手裡，只要拿到就能考慮下一步了。”

安迪有點奇怪的詢問。

“那不是你跟他說一聲就可以得到的麼？”

弗蘭克聳聳肩。

“沒那麼簡單，我說過那些地圖都是用人命一點點換的，所以菲爾也不會那麼簡單就把手裡的地圖交出來，另外菲爾最近都在忙著照顧斯帕基，自從我為了嚇走那些鐵罐頭啟動了炸藥以後斯帕基就犯了病，水洞被炸的時候他又被嚇到了，現在症狀強烈到幾乎無法自理...”

安迪琢磨了一下，問了弗蘭克菲爾所在的地方後一起走過去敲門。

過了好一陣菲爾才滿臉疲憊的推開門。

“你該小點聲，我好不容易才讓他安靜一點。”

“抱歉，但我想我有一個提議和你說。”

“什麼？”

“斯帕基的精神問題在越來越嚴重對吧？”

“....是。”

“你該知道不管怎麼安撫他都無濟於事。”

“我知道，但我絕對不可能放棄他，我們已經相依為命了好多年，他信任我，我也信任他，你別想勸我做什麼改變，他對我來說不是一個累贅。”

安迪沉默片刻，因為菲爾這種真摯的感情心中有些觸動。

“我不是想說那個，我想說的是...精神疾病透過尋常的辦法很難治療，然而，有一種更好的辦法，戰前存在一種名為codE的技術可以調整人腦思維，如果能讓斯帕基去接受治療，他就真的能在短期內恢復正常。”

菲爾難以置信的看了安迪幾眼，像是在確認他沒有在開玩笑。

“真的？”

弗蘭克聽了安迪的話也看了他幾眼，隨後忍不住出口討論負面效應。

“我知道codE，那東西最廣泛的用途是將一顆好好的人腦袋變成一個機器人部件，我聽說在那種可怕的流水線上總是有腦袋被徹底搞壞，變成植物人狀態或者腦死亡，又或者變得更加瘋狂...你是說想用一些那種裝置去‘治療’斯帕基？這在我看來行不通。”

安迪立即向二人解釋。

“東北邊有一個戰前的科研中心，名為大圓頂，就在戰前的巨石市北部山上。裡面的codE裝置非常高階，絕不是你說的那種溼件流水線，此外還有一批非常厲害的科學家可以幫忙調整，如果把斯帕基送去有很大的機率讓他恢復正常。”

弗蘭克若有所思，菲爾則一臉懵逼。

“什麼...巨石市....有多遠？要多久才能到？”

安迪朝著東邊看了一眼。

“就在伯納姆泉外圍的鐵路上，NcR的火車正在執行，如果我幫你們聯絡，可以借用他們的火車快速抵達南邊的阿拉什德堡，然後再從前往東北邊...等我取得我想要的那個東西，正好我要去一趟大圓頂，到時候咱們順路，可以一起去。”

“現在我們需要一樣東西，火洞的地圖。”

菲爾遲疑了一會，還是選擇相信了安迪，他走進屋子裡尋找了一會，將一卷發黑發黃的老紙拿了出來遞給了安迪。

“善用它，不要弄壞了，這個世界上只有一份，上面的每一筆標註都是用慘重代價換來的。”

安迪將之接過來。

“放心，而且我也不會忘記我的承諾。”

一陣尖叫從屋子裡傳出，菲爾長嘆一口氣關上門回頭進了屋。

......................

弗蘭克抱著一個箱子走出來，擦掉上面的黑色灰塵以後他開啟了鎖頭，裡面是一套套銀白色的防護服，全身上下捂得嚴實，還有一套被包裹起來的獨立呼吸系統。

“這是我們過去下去探索火洞用的，可以隔絕高溫與毒煙...一開始大家輪著用，後來衣服變得比人還要多。”

安迪掃了一眼，感覺這衣服和皮爾斯那幫人穿的類似，只是皮爾斯他們穿的那種明顯是更高階更新穎的版本，這種高溫防護服也是人類探索像是伯納姆泉地下燃燒礦井這種絕地唯一的選擇，但安迪並不畏懼前路，畢竟之前在大峽谷那裡已經見識過更恐怖的環境了，連金屬護甲都能融化的高溫...

“我身上這套動力裝甲抵禦那些火焰沒有問題，這衣服我不需要。”

弗蘭克上下掃視了一下安迪穿的動力裝甲，只是點點頭，然而突然有一個人衝過來。

“等等，帶上我！”

兩人轉頭看去，看到但丁一路小跑，路加和絞刑人也跟著過來了。

“我也要下去！我也要下去！我必須去看看！”

但丁大呼小叫的像個瘋子一樣叫著跑了過來，安迪皺皺眉頭，這個新迦南人沒看出有多強壯，估計也沒有什麼戰鬥力，精神好像還不太對勁，帶著這個傢伙下去那種危險的地方有什麼好處，安迪是覺得沒有的，那麼為什麼要帶他下去？簡直是不要命的胡來。

路加無奈的拄著膝蓋喘著粗氣。

“你...哎喲...你這瘋子...唉...”

絞刑人大氣不喘的走在他不遠處，看著安迪的動力裝甲又看向地上的防護服。

“你的這裝備很不錯麼，能幫我也搞來一套麼？”

安迪冷哼一聲。

“你想得美。”

絞刑人攤開手。

“那我就沒辦法跟你一起去了，我在上面等你吧，小心點，別死掉了，到時候我就只能再想辦法去找吃的了。”

安迪甚至懶得回應他，弗蘭克則有些好奇的走到但丁面前詢問。

“小夥子，你是不知道下面有多危險麼？為什麼一定要下去？”

但丁一臉鬍子，看起來約四十多歲的年紀，但對於屍鬼們而言這個年紀確實只能稱之為小夥子，雖然不知道弗蘭克是哪一年出生的，不過從細節上來判斷肯定是比在場所有人的年紀都要大。

“我知道！然而我得到了神的啟示，他告訴我，我定要下去欣嫩子谷目睹，做一個見證！”

路加有些無奈的直起身來，看樣子他又是一陣苦勸無果。

“啟示？只是你的一場夢吧？先知的本事不是誰都有的！”

但丁卻繼續言之鑿鑿的宣稱自己下去的必要性。

“神告訴我了一切！我看到那地獄之中游蕩的不死者，他們的靈魂被烈焰燒灼，每分每秒都痛苦不堪，肉體扭曲融化卻無法化為灰燼或腐爛消失，永恆的踩在滾燙的焦油之中...啊！我的上帝啊！蒙您的啟示，如果我不能真的下去觀看，我會遺憾一生的！”

弗蘭克有些詫異的聽著但丁說的這些話，沒有發怒斥責他的異想天開，也沒有嘲笑他白日做夢。

“你真看見你說的那些東西了？”

但丁驕傲的抬頭。

“當然！那是啟示！絕對是！”

弗蘭克隨後轉頭看向安迪。

“你覺得我們要帶上他麼？”

安迪看著但丁那渴望的眼神有些無語。

“隨便，不過我可不是總有能力顧著你。”

但丁一陣千恩萬謝，路加則連連搖頭不再繼續說什麼。

......................

在給那些水泵水管替換部件打好包以後弗蘭克穿著防護服站到了火洞之前，和他一起站在洞口前的還有安迪和但丁，這樣的三人組看起來實在是有些奇怪。

如果不是斯帕基犯病，原本應該是更熟悉火洞的菲爾帶隊，然而如今他無法抽身，安迪也不可能無限期的等著他。

安迪透過語音控制讓嗶嗶小子將掃描過的火洞地圖投屏到頭盔的顯示器上，配合其路線指引能讓安迪掌握裡面的情況，不過地圖不能取代經驗，弗蘭克雖然對火洞相對陌生一些卻也下去過很多次，有他在的話也算是有些底氣，至於但丁....希望他在進去之前做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祈禱起作用。

雖然只是聽了一耳朵，但安迪可以確定自己確實聽到神神叨叨的但丁在下去懸崖以後對著那一大片被當年大爆炸徹底燒成黑色焦炭的樹林唸叨著什麼：啊！這黑林，真是描述維艱！和黑林相比，連死亡也不會更加悲慼，為了複述黑林賜予我的洪福，其餘的景物我也會一一敘記。

“走吧，這一趟不會太容易。”

安迪邁開步子迎著撲面而來的漆黑毒煙走了進去，這裡到處都是爆炸的痕跡，焦黑和崩裂的岩石，以及那些還在黑暗之中冒出火光的可燃物...

地上有一些嚴重損壞的鐵軌，部分翻卷斷裂，部分融化，這些似乎是過去採礦的礦工使用的礦車軌道，當年一車車的礦石被使用礦車運送到地面上來，再被分揀後成車運走，一路送去冶煉廠。

安迪一步步走入深處，腳下的石頭不斷碎裂，那些被燒灼多年的焦黑石塊無法承受動力裝甲的踐踏，和泛著火光的灰燼混作一團，攪起來更多的毒煙。

“你們沒見過當年這裡的煤炭有多高產，現在我們只能在淺處掏些殘渣出來。”

弗蘭克這麼說著，安迪卻不知道他說的當年到底是伯納姆泉興盛時期的高產還是戰前這裡還叫鷹巖鎮時的高產，說起來，他們現在所置身的地方就是六年前伯納姆泉大爆炸的發生地：鷹巖礦井。

洞頂上突然滑落下來幾塊石頭，這些焦黑的岩石近乎就是一些焦煤，對於動力裝甲頭盔來說毫無威脅，不過為了保護旁邊只是穿著柔軟防高溫服的弗蘭克和但丁，安迪還是戴上拳套揮舞拳頭盡力阻擋了幾下，摔落下來的岩石都被他打碎，避免了後面的弗蘭克和但丁被砸的滿面開花。

一些戰前遺留的礦用通風管、抽水管、線路管等還留存著，只是全都被炸的亂七八糟，變形、融化，焦黑的散落著。

烈焰突然伴隨著一股熱風撲來，安迪的視野被燒的難以分辨。

從地圖上來分析，從火洞下去水洞的通路共有六處，比較靠近入口的有兩處，鑑於他們這次下來根本不是為了探索火洞回收物品的，還是儘快找路下去水洞為好，所以安迪一馬當先的朝著最近一處洞穴走去，弗蘭克和但丁走的稍微慢一點，畢竟他們對待火焰和毒煙要更加小心。

“你老實和我說，小子，你是不是和某人打賭才這麼倔的下來這種鬼地方？像是如果你能下來一趟再回去就能贏幾千個瓶蓋之類的？”

弗蘭克一面走一面與但丁打趣，這個新迦南人卻一本正經的回覆，似乎是反感賭博。

“因為贏了錢而感到歡喜的人，時運轉變時會把贏到的錢輸光，悲痛間就會變得意志消沉。”

弗蘭克忽然笑出聲。

“我聽出來你說的是什麼了...沒想到那本書直到現在還沒有失傳，你覺得這樣很有趣是不是？我也可以配合你玩一玩，老實說至少你真的敢下來玩命，倒是勇氣可嘉，不過下來了想要半路回去可就難了，之後的路上你會見識到比這些火焰和毒煙恐怖一百倍的東西，看一眼就叫你尿褲子。”

他沙啞的屍鬼嗓音在清了清嗓子以後響起。

“為你的利益著想，我認為你最好跟著我，讓我做你的嚮導，帶你從這裡穿過無盡的幽昧；你會聽到淒厲的尖嚎，看見古時的幽靈痛苦殘存，各為本身的第二次死亡悲咷。”

但丁很是意外，然而弗蘭克的表述似乎讓他那種對自己得到啟示的想法更加確認了。

他滿懷狂熱的回應。

“詩人啊，我向你祈求拜託，即便你不識上帝，也請你看在他的份上帶我走向你剛才提到的地方，讓我親眼看見聖彼得之門，目睹你所描述的眾生苦況！”

走在前面的安迪掰斷一段被燒的變形的鐵皮，看到這邊開始出現眾多岔路，甚至還有已經徹底壞掉的升降機井，聯通礦洞上下各層，這個礦洞的面積大得驚人。

“你們兩個與其繼續胡言亂語不如多觀察一下週圍。”

安迪左右看了幾圈，又用V模式掃了一遍，赫爾說附近存在幾個敵對危險目標，V模式卻毫無所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周圍惡劣的環境干擾了V模式的索敵，畢竟那些碎石垃圾、火焰毒煙確實是能遮蔽人眼，這樣的話在這下面V模式可能沒辦法如同過去那般神通廣大。

與大峽谷的礦井相比，這裡悶燒的更加嚴重，雖然溫度略差一籌，結構卻狹窄複雜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