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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柚今日返鄉,還有一位客人,看樣子是要一塊兒在青椋山過年了。

柳初言十分「湊巧」的碰上了姜柚,既然碰見了,就到青椋山坐坐唄。畢竟都是戍己樓修士,坐坐也是應該的。

不過這都臘月裡了,一坐自然就要過年。

柳初言不覺得自己的臉蛋兒比別人差,唯獨在龍丘棠溪與姜柚面前,有那麼一丟丟的自卑。

大雪官道,可不只是姜柚的回鄉路。

兩位背劍姑娘一塊兒到了琉璃州城,姜柚第一件事便是買許多煙花爆竹,過幾日要放的。

小時候多熱鬧,大家都在,煙花都不夠放。

可現在,上次過年買的還在牆角堆著,沒放完呢。

有了個小師弟,小師弟不在。桃子又在離洲,連楊姐姐都不是楊姐姐了。

早知道長大就是這樣,不如不長大。

柳初言安慰道:「都一樣,其實咱們要好到哪兒去了?凡俗之中,長大了就得為生計發愁,說好聽是餬口,說難聽是活著。咱們至少從不需要為吃飽穿暖而發愁,知足吧。」

姜柚咧嘴一笑,「是啊!我都三十好幾的人,老這麼矯情可不是個事兒。」

女子逛街,仙人凡人差不了多少,劍修也是如此,只是看的東西有些區別罷了。

剛準備回去,走到廣化書院而已,就碰見了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一身黑甲,邊軍樣式的將軍甲。腰間佩戴的是制式橫刀,右側臉頰多了一道刀疤。

姜柚與白小豆都是記性極好的,見著這位「故人」,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就是名字有些記不得了。

她指著前方披甲中年人,問道:「你……裴……」

中年人嘆道:「裴廣崖。」

姜柚乾笑一聲:「對對對,裴廣崖,我記得你,你怎麼來這兒了?」

中年人笑著抱拳:「見過青莜公主,末將調任琉璃直隸州團練使。」

姜柚瞪大了眼珠子,「嚯!都從五品了?」

裴廣崖又是一笑,「從軍十幾年了,要是混不到個從五品,還了得?現如今沒仗打了,邊軍換防,我沒地方去,就被安置到了這裡,訓練府兵。」

姜柚眼珠子一轉,問道:「特意在這兒等我?想上山?」

裴廣崖笑道:「來了自然要拜見殿下的。」

柳初言是現在才知道,姜柚還是公主呢。

她湊到姜柚身邊,嘀咕道:「你師父是親王,你應該是郡主吧?怎麼封公主了?」

姜柚撇撇嘴,「誰曉得,反正我們這一家子夠亂,桃子還是長公主呢。」

柳初言竟是無言以對,長公主?那豈不是徒弟跟師父坐的交椅一般高?

她哪裡知道,劉景濁的乾孃,其實還是劉景濁的大師姐呢。

反正已經夠亂了,索性各論各的。

此時書院門口有個年輕人探頭出來,隨後便撒丫子狂奔。

姜柚在後方快步追趕,邊追邊喊:「心虛什麼,是不是揹著我吃肉了?」

竺束只管埋頭狂奔,瞧見姜柚,他比瞧見了貓還害怕。

柳初言看了一眼裴廣崖,歸元氣武夫,兩道歸元氣?從五品,差不多吧。

沒過多久,姜柚就跑上了遲暮峰,柳初言與裴廣崖也後邊兒跟著。

劉景濁身著黑衣,披著頭髮,在樹下襬了一張桌子,桌上是散亂紙張,不知道還以為他在寫什麼傳記呢。

姜柚一蹦一跳地走去身後環抱住劉景濁,鎖喉一般。

劉景濁沒好氣道:「你……三十幾歲的人了,像話點兒。」

姜柚撇著

嘴,嘟囔道:「呵呵,我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衣裳被燒光了,師父佔我便宜,我要告訴師孃。」

劉景濁權當沒聽到,卻趕忙推開了姜柚。

「初言啊?你怎麼來了?」

柳初言在別人面前可不會翻白眼,但此時她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就你劉景濁說話老氣橫秋,動不動就初言啊!元青啊!秋期啊!

她索性拱了拱手,故意抬高了聲音:「我遊歷到了中土,碰見了姜柚,順便來青椋山瞧瞧您老人家,您老人家身子骨可還硬朗?」

樹下一對師徒,一個憋著笑,一個黑著臉。

劉景濁也乾脆先不理會柳初言,而是對著裴廣崖,微笑道:「遊擊將軍了?不錯嘛!」

柳初言見狀,乾脆去找了蘇崮,有事請畫師幫忙。

裴廣崖臉上直髮燙,乾笑道:「殿下就別笑話我了,現在的景煬王朝,五品武將比狗還多,跟殿下當年的五品根本沒法兒相提並論。」

也是,劉景濁從軍那會兒,大將軍也才是三品而已,上下正從。

倒是沒什麼別的事情,只是劉景濁畢竟恢復了親王身份,琉璃州官員上任都要來拜會的。從前幾任刺史上任,劉景濁沒在,現如今既然在,就得上山拜會,武將也是一樣。

最後劉景濁說留下吃個便飯,裴廣崖卻搖了搖頭,說道:「一來是見過殿下,二來是見過恩公,完事兒還要回營裡,軍營就駐紮在青泥河下游,飛龍峽出口處。」

只不過,說道軍營駐紮之地,聲音明顯加重了些。

劉景濁也深深看了一眼裴廣崖,隨後笑道:「知道了。」

等到裴廣崖走後,姜柚就皺起了眉頭。

「我想揍他,這是什麼意思嘛?說是來見恩公,有一點兒見恩公的模樣不?拿話點誰呢?」

劉景濁淡淡然一句:「你覺得是你三叔安排的?」

姜柚使勁兒搖頭,「怎麼會?陛下恨不得師父當皇帝去呢,肯定是那個許經由!」

柳初言剛剛回來,順勢湊上來,又是恭恭敬敬一作揖,問道:「您老人家還沒回我呢,身子骨可硬朗?」

劉景濁氣笑道:「哪兒學來的?」

柳初言直起身子,「呵呵!」

劉景濁拍了拍姜柚,說道:「去後山見人,喊什麼知道不?」

姜柚大大咧咧邁步走開,「喊奶奶唄!」

不過走了幾步,她忽然回頭:「那……師父的外公我喊啥?太爺?師父的舅舅呢?」

劉景濁一陣頭大,親戚多了也不是好事兒,「愛咋咋地,實不行喊前輩也行。」

看著姜柚蹦蹦跳跳離去,柳初言眼中藏不住的羨慕。

回過頭,她走到樹下。樹冠之外是風雪一片白,樹下桌上,是紙上數行黑。

仔細一看,寫的居然是修煉心得?勞什子求真我?

柳初言咋舌道:「你這……在戍己樓寫戍防提要,在這兒寫修煉大典?」

劉景濁淡淡然一句:「你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沒這麼咋咋呼呼吧?」

女子心說也不看看我在誰跟前才這樣?

她忽然想到當年霍犬年支的招,於是從袖中翻找出來一塊石頭,遞給了劉景濁,說道:「撿到一塊兒好石頭,記得你不是喜歡刻閒章麼?幫個忙?」

劉景濁看了一眼石頭,火一般,通紅的,的確是奇石一塊兒。

接過石頭翻來覆去看了好半天,卻搖了搖頭:「石頭太好,交給我刻暴殄天物了。」

柳初言撇撇嘴,「我以為過命交情,這點忙總會幫吧?沒想到,呵呵!」

都這麼說了,還

怎麼拒絕?

「行吧行吧,你說,刻什麼?」

柳初言咧嘴一笑,說道:「你不是讀書人麼?我在路上瞧見了一件事,是個姑娘喜歡一個男子,但那男子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女子不想打擾男子,卻又喜歡得緊,於是就跑去找他,想著喜歡是自己的事情,只要他不知道就好了。故事就這樣,你看著刻吧。」

劉景濁神色無異,只是取出飛劍清池,這就上手了。

柳初言則是趁著劉景濁不注意,解下劍靠在海棠樹下,佩劍斜風,與獨木舟劍柄朝著劍柄。

姑娘彎下纖細腰肢,雙手拖著下巴,在桌案一頭,笑盈盈盯著專心刻字的年輕人。

小溪另一側,蘇崮拿著畫筆,心說得虧他在山上不喜歡散開神識,否則肯定會被發現。

落筆之時,蘇崮還是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因為劉景濁只是磨平了石頭一面,刻下一句蘇子詞罷了。

故而姑娘眼眸略微黯淡,卻很快恢復光澤,再次神采奕奕。

片刻之後,劉景濁遞還石頭,輕聲道:「不知世人都如何理解,但在我眼中,這是勸人言語。」

柳初言接過石頭,笑道:「怎麼都好,留個名字唄?以後行情好了我也好賣錢。」

劉景濁只得拿回石頭,以自身獨特劍意刻下劉景濁三字,「滿意了?」

柳初言滿口滿意,接過石頭拿起劍就要走了,劉景濁笑著說道:「來了就吃完年夜飯再走吧。」

柳初言擺手道:「不了,我還要四處去遊歷呢。」

我又不是什麼痴情怨種,非得膩著才行。

女子緩步下山,蘇崮就等在客棧前方,手中握著一幅畫。

風雪寒涼,姑娘卻滿臉笑意,抱拳道:「多謝蘇兄。」

蘇崮微笑道:「鏡花石燒錄光影不是更真些,何必要畫呢?」

客棧二樓好幾人探頭看著,柳初言也沒當回事,只是開啟畫卷。

風雪之中,海棠樹下,年輕人披頭散髮一身黑衣,專心刻字。青衣姑娘彎著腰雙手托腮,笑意不止。

海棠樹下有兩把劍,劍柄相向。

柳初言滿意極了,小心翼翼收好畫卷,對著蘇崮豎起大拇指,「好手藝,謝了。」

客棧二樓,流泱、岑良珠、梧丘、夏檀煙、刑寒藻,五個腦袋爭先看去。

卻見柳初言在風雪中走了一截兒後,突然一下子蹦了起來,笑得跟花兒似的,開心極了。

流泱呢喃道:「小時候過年,孃親要是把吃剩下的糖給我一塊兒,我也會這樣。」

刑寒藻衝著蘇崮問道:「刻的什麼詩啊?」

蘇崮看著消失於風雪中的姑娘,輕聲道:「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後山酒坊,姬蕎笑著搖頭,說道:「還真是師徒,你這妮子啊!」文學

姜柚在南山也留下一句話,與劉景濁所刻內容一模一樣。

「我都看得出,師父咋可能看不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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