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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落地隱匿身形,剛剛作勢恢復了幾成氣血,便有人尋上門來了。
顧衣珏假裝沒有瞧見那一個開天門與兩個合道修士,只是自顧自盤坐療傷。
楚廉這小子下手沒輕沒重的,若非我老顧根基還算厚實,真要被這小子傷到。
如今青椋山上歲數最大的,除了曹風與寧梓就是自己了,眼瞅著後輩們一個個都已開天門,自己這個老傢伙遲遲無法邁入大羅金仙……想起來就不爽。
是真想砍死這幾個傢伙啊!不過看樣子,還得去一趟勝神洲才行。
也是此時,佈設的禁制被那個開天門修士一掌擊碎。顧衣珏故作面色凝重,趕忙甩出數十張符籙,作勢要遁走。
結果可想而知,那位開天門修士一步邁出,輕輕按住了顧衣珏肩膀。
“道友,你覺得你走得了嗎?”
裝蒜這種事,顧衣珏一開始是不會的,奈何跟著劉景濁太久,看也看會了。
於是乎,他皺起眉頭,沉聲道:“你是青椋山修士?”
那人一笑,搖頭道:“我要是青椋山修士,你命已經沒了。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就是去死,第二,帶我們去你與逃走那人約定好的地方。別耍小心眼兒,你們太過著急,把青椋山的仇恨拉走了,倒是方便了我們做事。不瞞你說,除了青椋山,天底下任意宗門我們都不懼,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殺你。”
說話時,那隻手已經給顧衣珏種下一道禁制,可惜的是那道禁制入體之時,就被劍意包裹住了。
是有點兒難,不能讓他察覺,便也只能將禁制隔絕,不能直接抹除。
“道友,要死要活啊?”
顧衣珏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拒妖島。”
那位開天門一笑,“那就走吧。”
雲海之上,劉景濁呢喃一句:“也好,答應過元典回拒妖島的,順便去見見他。”
開天門修士,從中土到拒妖島是要點兒時間的,劉景濁便先去了飄搖城一趟,見了黃三葉與石耐寒。
其實是想讓他們回青椋山養老的,但看樣子是都不想去,於是劉景濁只好說道,丁巳年成親,到時候一定記得回去就好了。
之後想要再去蘭舟島的,但想來想去,還是先算了。
於是兜兜轉轉的,又到了那座悲春崖。
山巔之上有一瀑下水榭,當中有煙塵起,是有人煮茶。
劉景濁落在水榭之外,看了一眼,也沒說話,只是自顧自走了進去。
黃素急忙起身,恭恭敬敬施禮,輕聲道:“沒想到你會來這兒。”
劉景濁呢喃道:“路過,見見故人而已,也想問一件事,就是當年我爹斬你的原因。我也沒有仔細問過,只知道你死之後,重焦回了崑崙,撞死在了山下。”
其實黃素見過一次劉景濁,但劉景濁沒表露身份,她也確實不知道,劉景濁便是當年在匡廬開藥鋪的人,也是救了她的人。
黃素嘆了一口氣,舊事重提,總是愁人。
還沒想好怎麼說呢,卻聽見劉景濁說道:“若是當年那為人打抱不平以至於重傷瀕死的陳靈溪,劉顧舟無論如何也對她下不去手的。”
黃素面色一變,“此事……你怎麼會知道?曉得此事的,只有我與重焦!”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輕聲道:“當年我便讓重焦看好你,看來最終是沒看好了。我第一次見你,是在青泥河邊,你喊少年劉顧舟與陳靈舟回家吃飯。第二次見你,便是匡廬山上,重焦揹著瀕死的你,被人追殺了。”
黃素面色大變,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故人之子,居然會在自己年少時,便見過自己。
她顫聲道:“你……你便是重焦所說,來風泉鎮前碰見的人?”
劉景濁點頭道:“是,我路過此地,忽然想起來,便想來問問,你做了什麼?我那時只聽說,你忘本了,忘記自己也是沒有父親的孩子了。”
黃素苦笑道:“確實,我忘本了。當年有劉陳二人,一人劍術冠絕天下,一人數次拒絕登天稱帝,我走到哪兒都是座上賓,去哪兒都被人當寶貝供著。人啊!一旦被舉得高了,是真會忘記自己其實不高,是別人將你舉高的,人家一旦收回手,掉下去便會摔死的。”
頓了頓,她苦笑道:“當年我在咸陽,只憑喜好,坑殺三千餘人,讓……讓三千餘人沒了父親。顧舟哥哥得知訊息之後,一怒之下,自牛賀洲折返,含淚斬了我。”
劉景濁皺起眉頭,問道:“為何?”
黃素嘆道:“當時,只是想聽慘叫聲音,重焦勸阻我,卻被我重傷……總之,那時的我是真該死。”
劉景濁沉默了許久,又灌下一口酒,自言自語道:“我爹能狠心斬你,換成是我,我真沒法兒狠心斬了驚啊!”
有時候想一想不該想的,說真心話,虧得那小子死了,否則我真不會殺他。到時,勢必又是一場難過之心關。
頓了頓,劉景濁說道:“假若還有一場大戰,去了就會死,你去嗎?不必著急答覆,仔細想想吧,日後再答覆我。”
說罷,起身走出了水榭。
才走出幾步,劉景濁便聽見黃素說道:“不是所有人都如劉顧舟,都如劉景濁,登山之後若無法瞧見更遠的風景,勞累之後得不到應有的銀錢,那麼誰會去做?”
劉景濁沒有回頭,只淡淡然一句:“有時候換個想法就不一樣了,譬如,登山之後沒能瞧見更遠的風景,但不必被潮水淹死了。勞累之後沒得到銀錢,但不必餓死了。人總是在想,我幹什麼事能得到什麼,怎麼不想想我不幹會失去什麼?”
我也不求如今人間都是擎天者,但人間棲客抬頭看看,若不擎天,被天壓死便是了。
以前有人問我為什麼,或許會道理一大堆。現在,懶得說了,干與死,挑一個嘛!
落在葬劍城頭後,左春樹隨即現身,笑問一句:“你是真閒啊?”
劉景濁扭頭兒看了看城中兩道練劍身影,問道:“姚家孩子?”
左春樹點頭道:“是啊,束柳國那兩口子十幾年前就走了,這倆孩子練劍反而快了不少,只是少了些歷練,我正想讓他們出去逛一逛。”
劉景濁笑道:“謝了。”
左春樹淡淡然一句:“用得著你謝?那是我的弟子!”
話鋒一轉,左春樹問道:“去拒妖島走一走?”
劉景濁笑道:“好啊,就是你不用打聲招呼?”
左春樹呵呵一笑,男子漢大丈夫,你以為都跟你似的,懼內啊?
落在渡口所在的島嶼,左春樹一邊介紹一邊打趣:“你都想不到,七姓這些年真是就學了做生意,這座新島被改名迎人島,身上不揣個十枚八枚泉兒,壓根兒不敢來,否則回去連褲頭都剩不下。”
劉景濁臉色一黑,“這不胡鬧嘛?光想著掙錢,臉不要了?”
左春樹一笑,“哎,你還真別說,人家聰明著呢。這座新島,是拒妖島外包出去的,拒妖島七姓不參與管理,只有拒妖島本島與西邊兒朽城是拒妖島自己的生意。與這邊大不一樣,那叫一個物美價廉,譬如迎人島賣一枚泉兒的東西,在朽城只賣三枚五銖錢。還有,每隔數月,就有七姓其中一家管事的現身迎人島,對這迎人島上胡亂叫價的事兒痛罵一番,最後再當著許多修士的面澄清,說迎人島與拒妖島沒關係,諸位要看歸墟戰場,還是到拒妖島最好。”
劉景濁氣急而笑,道:“誰的主意啊?要不要這麼雞賊?要是猜得不錯,這迎人島上,多數鋪子都沒庫存,全是明面上擺的東西?”
左春樹哈哈大笑,“你也雞賊,一眼就看出來了。”
劉景濁伸手捂住額頭,無奈道:“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我要是猜得不錯,拒妖島到朽城這幾萬裡,是不許修士御空的,那便宜確實是便宜了,但從迎人島到朽城、船票、住宿,這些挑費算下來,其實掙得更多。先給個離譜天價,再給個相對低價,且想買到還得花不少路費……而且,相比外界,估計朽城還是天價。”
說話間,兩人各自御劍到了拒妖島,桃林李林,就在前方。
劉景濁深吸一口氣,重重作揖,行了一禮。
結果已經有個少年人御風至此,老遠就喊道:“前輩,要登拒妖島得乘船,這是規……哎,這不是左叔嘛?得罪得罪,戍邊人登島自便,吃飯住宿全都免費。只不過……邊上這位,也是戍邊前輩?有銘牌嘛?”
劉景濁便取出個漆黑牌子丟去,隨後化作劍光,落在了十字路口那酒鋪門前。
少年人雙手捧著令牌,臉皮一陣一陣地抽搐。
他轉過頭,哭喪著臉,問道:“左叔兒,您別玩兒我啊!”
左春樹忍著笑,說道:“小朱啊!趕緊去買上一身符甲,免得你爹抽死你。”
少年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盯著手中銘牌,欲哭無淚。
“左叔兒,救命啊!朱法言真會弄死我的!他虎毒食子的!”
左春樹往東看了一眼,“那你得找他。”
劉景濁看了許久,朝著屋中喊道:“掌櫃,打酒。”
有個青年人晃晃悠悠出門,“相逢酒只賣……戍邊人。”
劉景濁看著青年人,問道:“你現在叫什麼?”
青年人怔了許久才回過神,他呢喃開口:“賀東陵。”
劉景濁疑惑道:“不叫吳業?”
青年人搖頭道:“沒有戰場了,也不必有吳業了。”
說著,他大步出門,雙手抱拳,沉聲道:“見過人皇。”
劉景濁擺手道:“早不是了,打一斤酒,嚐嚐你手藝到家不。”
但劉景濁又轉頭往西看了一眼,眉頭微微皺起,“兩斤吧,分成兩壺。”
話音剛落,他伸出左手,混沌劍意碰撞,火花四濺,一把劍也憑空出現在其手中。
與此同時,天幕一道劍光直落拒妖島,大有一劍將拒妖島劈開的意思。
七姓家主幾乎同時察覺到了劍意,可那劍光速度實在是太快,未等他們出來,劍光已經到了拒妖島上空。
眼瞅著劍光就要墜落,七人心如死灰。
可就在此時,一道混沌劍光自拒妖島而起,兩道劍光在上空對撞,隨後便是一聲炸響,引得拒妖島方圓數萬裡海域,巨浪橫生。
有個赤腳挎劍的女子落在劉景濁身邊,笑道:“現在曉得你小時候,我為什麼老喜歡揍你了吧?”
劉景濁笑了笑,因為數萬年前,她沒少捱揍。
結果劉小北湊到劉景濁身邊,笑嘻嘻一句:“我以前就賊好奇,你這麼好色的人,水神送上門都不要,為什麼啊?因為長大了?要不我現在去衝個澡?”
劉景濁無奈道:“別玩兒了,什麼意思?我回來了,現在又要站我這邊了?”
劉小北搖頭道:“只是來看看你。對了,孟休說他布好了口袋,等你破局,劉御空也讓你提防著他。確定不跟我一塊兒洗個澡?下次見面可就瞧不見了,你不打死我,我就會打死你的。”
七姓家主與左春樹都到了,就這番對話,都要嚇死個人。
方才劍光相撞,劉景濁便得到了一枚玉簡。此時聽到劉小北的話,劉景濁眉頭緩緩皺起,沉聲道:“與你無關的,何必呢?”
劉小北笑了笑,轉頭瞪著賀東陵:“拿酒去啊!”
後者這才回過神,哦了一聲,趕忙扭頭兒去往酒窖,去拿陳釀。
此時劉小北輕聲一句:“當年你說我得先鬧清楚我要找誰,我現在知道了。行了,也是與你說聲對不住,下次見面,千萬別留手。”
此時賀東陵拿著酒壺出來了,劉小北一揮手拿走一壺,淡淡然一句:“他付錢,我走了。”
劍光瞬間離去,劉景濁轉身拿過酒壺,猛灌一口。
可此時劍光忽然折返,硬是強按住劉景濁,照著額頭啃了一口。
劉景濁眉頭緊皺,連她都得如此謹慎嗎?
他以心神探入那第四枚玉簡,額頭那紅唇印記,便是秋官氣息了。
那枚秋字印開啟之後,畫面接著冬官畫卷。
但這次,有了聲音了。
那位道人說,糯是先天道種,劉景濁是亙古唯二之人,他們二人要是生個孩子,那就是板上釘釘的天道了。可惜了,兩人最終還是沒有開花結果。只不過,當年有三百六十豆,是那人精血蘊養而成,糯又散道此地,這些豆子,便算是另外一種結果了。
景濁眼瞅著三人在沙子裡挑出來十二枚豆子,眼瞅著十二枚豆子到了十二個少年手中,也眼瞅著薑黃捧起一枚白玉般的飽滿豆子……最後,伐天之戰,薑黃與何伯成為神霄天獄吏,那枚白小豆,掉落神霄洞天!
劉景濁面色煞白,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好在是賀東陵一步上前,將他扶住了。
原來白猿本能的不親近她,是想保護她啊!
也是此時,劉景濁耳邊響起了人聲。
“現在我總有資格叫你一聲小師弟了吧?自你歸來之時起,再無人能左右你的任何決定,你未來的路上再無布好的局,也再無引路的燈。你自由了,如何選擇,自然也在於你。不必有包袱,為他人之事十萬餘年,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的,我也希望你另有破局法子。”
劉景濁推開賀東陵,灌下一口酒:“許師兄啊!我是真想把你從墳裡挖出來,把骨頭煮熟了餵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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