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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劍拼命、在軒轅城內自碎人皇印,或是被姬聞鯨打個半死,再不濟也要有一場十分噁心的算計,但這些事情,終究沒有發生。那位一人壓半座天下,大天門榜與龍丘晾並列第四的姬氏家主,只是輕飄飄的幾句話而已,就已經噁心到了劉景濁,最重要的是,他劉景濁真要選,只能去往歸墟。

不是劉景濁自負,已經謀劃好的事情,除了他劉景濁,再沒有別人適合去做了。

但最戳心窩子的,是他劉景濁好像並做不到在龍丘棠溪與所謂大義之間,去做什麼選擇。

卻河上游,一艘小舟漂流整整三天了。

劉景濁就坐在小舟前方喝酒,也不說話,刑寒藻也不敢搭話。

兩人言語,刑寒藻一字不落全聽見了,她是可以感同身受的,畢竟劉景濁把所有的計劃全告訴她了。

作為山主欽點的狗頭軍師,這會兒她也沒有任何法子。

進入那處與外界連線的無主福地?進去容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這都辛丑年了,到下一個甲子年滿打滿算就是二十二年光陰,時間本就很緊,要是一進去就得個十來年呢?山主不敢賭。

刑寒藻低下頭,輕聲道:「要是能再有甲子光陰就好了,咱們也不至於這麼憋屈了,這不是欺負咱們年紀小嗎?」

只是自言自語,刑寒藻沒想過劉景濁會答話,結果前面那個三天沒說話的傢伙,居然輕聲開口:「也怪我,這幾年事情太順,有些得意忘形了。行了,我就是想了幾天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咱們動身吧?」中文網

刑寒藻一愣,「去哪兒,拒妖島還是軒轅城?」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輕聲道:「哪怕到了軒轅城,也一樣得狐假虎威,軒轅城就不去了,咱們往東吧。」

說著就已經過河上岸,刑寒藻又不傻,看得出劉景濁的無奈,便趕忙收起飛舟,瞬身跟在了劉景濁身後。

此時劉景濁笑著說道:「我這個人,喜歡自省,小時候人家都說我,犯了錯,認錯很快,但再犯更快。所以我是個很能開導自己的人,不必擔心。」

頓了頓,劉景濁轉過頭,笑問道:「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樣的江湖,走得不爽利了?我這個當山主的對於有些事情,畏首畏尾的。」

刑寒藻下意識開口:「人不都這樣嗎?拿得準的事情自然做得爽利,拿不準的事情,即便看起來爽利,多半也還是裝的。」

劉景濁哈哈一笑,「打個比方?」

刑寒藻便指著前方說道:「喏,我沒走過這條路,哪兒知道前面是懸崖還是河谷?我肯定是往跟前慢慢走,不會撒丫子狂奔的。」

劉景濁搖搖頭,「什麼跟什麼啊這都?」

刑寒藻訕笑道:「我不會安慰人,師傅沒教。」

有些人是安慰不過來的,更何況,劉景濁此時也用不著安慰什麼的。

劉景濁輕聲道:「我是憋屈,不是委屈,因為這是第三次了。但想來也怪我自己,自己本事不到家,想的卻是讓別人幫忙。」

我劉景濁原來也不是個這樣的人啊,咋個回事,怎麼年紀越大,越想著狐假虎威了?

傳信一封去往拒妖島,能喊來不少人的,但有什麼用?

即便是真把老丈人喊來了,見到孃親,一下子鬧得天下皆知,清溪閣閣主還在世,我又拿什麼去護我孃親?

劉景濁輕聲道:「丫頭,人窮氣短,沒法子,只能退一步海闊天空了。」

無可奈何的退步而已。

小雨之中,劉景濁就這麼走在前面,前方几百里有一座中型渡口,還是先往青椋山傳信,讓謝白頭跟他師傅說一聲,可以動身了,最遲六月初就得走,可以搭乘那艘巨型渡船,趕

在年關要到拒妖島的。

刑寒藻小跑上去,輕聲道:「山主,我也覺得憋屈,咱們乾脆把我師傅喊回來,再把顧劍仙啊陳掌律還有咱們的護山供奉全喊來,我就不信了,還弄不了他一個姬聞鯨!」

劉景濁哈哈一笑,這丫頭說自己不會勸人?

「全喊來也沒用的,姬聞鯨明面上是合道巔峰,但他是隨時可以破入第十二境的,所以咱們把山頭兒搬空也沒用。但是,如果咱們的首席供奉與顧劍仙一道,我再有個登樓境界的話,是可以試著去斬他的。」

他姬聞鯨,畢竟不是劍修。

幾百里路上,刑寒藻一直在插科打諢,想著讓劉景濁舒坦些。

但劉景濁說了,他這不是委屈,是憋屈。

黃昏前就到了那處渡口,可惜明天午時才有過境渡船,也只好先隨處逛一逛了。

那處山巔小院兒,年輕女子三天沒停下手中夥計,姬聞鯨也就看了三天。

實在是沒忍住,姬聞鯨沉聲開口:「劉景濁是個很理智的人,我都那麼說話了,他不可能再去軒轅城的,你還在期待什麼呢?」

女子搖搖頭,笑著說道:「即便今日不來,明兒也不來,以後還不會來嗎?他們爺倆都是酒膩子,我不得多準備一些啊?」

姬聞鯨沉聲道:「今日不來,日後再來就是我打死他活著他打死我了,到時候你可以用我的血下酒。」

姬蕎眨眨眼,哪裡像個當孃的?活脫脫就是一個活潑女孩兒模樣。

「哥,打個賭如何?」姬聞鯨淡然道:「賭什麼?」

姬蕎咧嘴一笑,「明日午時之前,我兒子要是到了軒轅城,讓我跟他見一面?假如巳時六刻來的,我就只見他一刻鐘,但要是辰時初刻來的,就等到午時七刻再走,如何?反正我又走不掉,你姬大家主還怕一個三十幾歲的孩子?」

三十幾歲,還孩子?

姬聞鯨輕聲道:「你輸了呢?」

姬蕎微微一笑。「那我以後不認他了,我姬蕎說話,說到做到!大哥,敢賭嗎?」

姬聞鯨輕聲道:「見了又能怎樣?除非你重新做回姬氏聖女,否則我是不會放你出去的。」

姬蕎又是一笑,「那好啊,就賭我兒子會不會來,要是來了,你讓我見他,要是不來,你抹除我的記憶,我重新去做姬氏聖女。」

說得極其乾脆,當孃的可比當兒子的爽快多了。

姬聞鯨眯眼一笑,「敢賭這麼大?你就跟他吃過一頓飯而已,他還嫌棄得要死。」

這還真不怪劉景濁,姬聞鯨都覺得不怪,因為自己這個妹妹,打小兒就喜歡做飯,但打小兒做的飯那就不是人能吃的,劉景濁跟那姓姜的丫頭能吃的盤子反光,他是真佩服。

姬蕎隨手拿起一壺酒抿了一口,拍了拍自個兒肚子,笑道:「我肚子裡鑽出去的嘛!」

這位姬氏家主陷入沉默當中,他是不願讓劉景濁跟姬蕎見面的。當年讓劉顧舟偷走了一次妹妹,這次絕不能再丟了。

可是,三十幾年來,妹妹有這麼多笑臉的次數,屈指可數。一次是去了離洲,扮做個老太婆,順便去了神鹿洲,見了兒媳婦。還有就是前年青椋山開山,她聽到了訊息,高興了好幾天。

今天,是第三次。

姬聞鯨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不能只是到了軒轅城,他最起碼得敢跟我撂下幾句幼稚狠話才行!」

頓了頓,姬聞鯨說道:「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了,你兒子辛辛苦苦謀劃近十年,才搭建成了一道沒有棋手、人人都是棋子的棋盤,他不會願意因為一個沒在受苦的孃親,而去放棄關上歸墟門戶的機會。你跟劉顧舟辛辛苦苦不惜一死,不就是為了他劉景

濁有朝一日能夠、願意,挑起這擔子嗎?」

姬蕎懸起酒壺灌下一大口酒,抬腳踩住了板凳兒,下巴一揚,「賭了!」

做不做得到,做了才知道,這是他們劉家人的口頭禪嘛!

姬聞鯨無奈搖頭,可轉過身後,也忍不住的嘴角上揚。

他開心,是因為妹妹開心。

姬蕎忽然變得溫柔,輕聲道:「謝謝大哥。」

姬聞鯨沒答話,只是邁步下山。

這位姬氏家主,自言自語道:「我這輩子做過最大的讓步,都在你跟聞雁身上了。」

就看他劉景濁,爭不爭這一口氣了。

此時的姬聞鯨是矛盾的,境界再高,終究還是個人,是有七情六慾的。他想要讓自己的妹妹看清楚,這世上真正對她好的,就只有自己這個當哥的。但他又不想讓妹妹這一點點願望落空。

他無奈一笑,自嘲一句:「我是個控制狂嗎?」

此時此刻,那處渡口,劉景濁正躺在客棧床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刑寒藻推門走進來,嘿嘿笑道:「我剛才出去買了一壺酒,說是果子酒,山主要不要嚐嚐?」

劉景濁坐了起來,無奈道:「真沒事,不用這麼擔心的。」

刑寒藻撇撇嘴,「魂不守舍的,還說沒事兒?」

劉景濁接過那果酒喝了一口,眼神古怪,輕聲道:「好水,摻酒了都。」

刑寒藻翻了個白眼,「真沒事兒?你是山主,你不能讓我擔心你啊!」

劉景濁笑道:「真沒事,只是想到了與兩位前輩的言語,越想越憋屈。」

離開棲客山時,門房楊前輩有一問,劉景濁答的是少年依舊。

怎的,現在慫了?

薑黃前輩曾有一說,所謂初心。

又喝了一口假酒,劉景濁猛地起身,輕聲道:「你乘船往下一處渡口等我,我很快趕上。」

說著就背好劍往外走,刑寒藻瞪大了眼珠子,「你幹嘛去?」

只聽見劉景濁說道:「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越想越他孃的氣啊!」

劉景濁已然化作劍光,消失不見。

一夜御劍,趕在辰時,一道劍光落地軒轅城外。

年輕人拔出獨木舟指向城門處,高喊道:「中土劉景濁約戰姬聞鯨,二十年內我必來問劍,敢不敢答應。」

姬聞鯨憑空出現,面無表情。

就這一聲,把城裡城外的人都喊愣住了。

這是個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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