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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一艘畫舫樣式的渡船終於能看到幾百裡外的拒妖島了。
這趟遠遊,歷時三月餘,可以說是極快了。最大驚小怪的,反而是景煬王朝的堂堂太子。
白小豆跟姜柚對這個,早已經司空見慣了。
臨近渡口,船要先行減速,兩座島嶼的輪廓愈發清晰了。
這趟是真的在趕路,沿路在瘦篙洲跟青鸞洲,就停了幾次,補充了些吃喝用度,其餘時間都在船上,可辛苦了風狸。
還有姜柚,就沒出過幾次屋子,就想趕在到拒妖島前趕緊結丹。只可惜,到現在都沒能做到。
趙焱扭頭看了一眼,兩位姐姐都換了新衣裳了。
瞧見姜柚打扮之後,趙焱嘿嘿一笑,沒忍住問道:「二姐,昨個這麼不省布料了?」
因為此時的姜柚,紮了個丸子頭,穿著青色修身長衫,揹著兩把劍。但之前的姜柚,衣裳就沒有過腳踝的。
姜柚眯起桃花眼,「你是不是想捱揍?」
趙焱趕忙轉頭,一把掐住白小喵脖子,笑呵呵問道:「你咋不說話啊?」
而白小豆,換上了許久不穿的淺粉長裙,腰間懸著一把匕首似的木劍。
這把劍是她小時候背的劍,那時候丁點兒個頭兒,揹著還不錯,現在可背不上嘍!
白小豆走去姜柚身邊,笑問道:「那個楚廉,想當咱們師弟,沒那麼容易吧?」
姜柚點頭不止,「那是當然了!嚇唬嚇唬是要的。」
幾百裡而已,幾句話的功夫就到了。
白小喵原本還懶洋洋趴在船頭,此時船剛剛落地,都沒等停穩當呢,便猛地躥出,嗖一聲下船,二話不說便跳上某人肩頭,拿腦袋蹭個沒完沒了的。
劉景濁反手伸出,抓住白小喵後脖子將其拎到了眼前,沒好氣道:「十幾歲的貓了,弄我一身毛像話嗎?」
白小喵嘟嘟囔囔開口:「整十年不見主人了,蹭蹭還不行嗎?」
劉景濁笑個不停,使勁兒撓了幾下,這次將白小喵放回肩頭。
下離洲的那段日子,遇見姜柚之前,我這肩頭,可是他白小喵的王座啊!
楚廉小步湊上來,恭恭敬敬抱拳:「見過喵師兄。」
也不知從哪兒論的師兄。
劉景濁剛一抬頭,就瞧見兩道身影撒丫子狂奔過來,那叫一個爭先恐後啊!
嚇得劉景濁連忙後退,邊退邊喊:「都不是小時候了,自己多重有點兒數兒啊!哎哎哎!死丫頭,要反怎麼著?」
結果,沒啥用。
一大一小兩個姑娘,猴子上樹一樣掛在了劉景濁身上。白小喵沒地方去,只得蹲在劉景濁頭上。
劉景濁氣笑道:「這麼多人呢,不臊得慌?你們是不是商量好了?」
白小豆撇嘴道:「管他呢!抱師父還不行了啊?」
姜柚點頭不止,「就是就是,管天管地還管我抱師父啊?」
劉景濁無奈道:「好了,下來吧。」
兩人這才不情不願撒開,但還是一左一右,一人抱個胳膊。
劉景濁看了一眼白小豆,抽出手按住她的腦袋。
腦海之中放了近十年的一道符印,被師父輕飄飄一下摘走了。
手還按在白小豆腦袋上,「都二十幾的元嬰修士了,該長大了。你看柚兒都快跟我一邊高了,你再不長大,大師姐地位不保啊!」
白小豆點了點頭,差點兒就沒憋住眼淚。
另一手也按在了姜柚頭上,劉景濁笑著說道:「長得這麼好看,以後不得愁死我?」
姜柚撇嘴道:「我又不嫁人,師父愁啥?」
這會兒了,趙焱才走來。
白小豆跟姜柚識趣後退,但白小喵蹲著就是不走,姜柚隨手一把抓住白小喵尾巴,扭頭看向楚廉,問道:「你就是楚廉吧?想當我師弟?」
楚廉還沒開口,兩人便各自伸手,一人按住半邊兒腦袋,將其「押解」到了幾步外,作勢要審問一番。
反觀趙焱,走到近前,二話不說先跪下磕頭。
一抬頭就哭喪著臉一句:「二伯,你跟我爹說說,我不想當太子,不想當皇帝,你讓他跟我娘抓緊再生一個啊!」
就這番話,給劉景濁樂得夠嗆。
這真是老爹的好孫子,祖孫三代沒一個想當皇帝的。
劉景濁將趙焱扶起來,說了句先去燒錄身份銘牌,之後就寄出飛舟,帶著幾人往拒妖島去。
白小豆湊上來,輕聲問道:「師父……你是受傷了嗎?」
劉景濁疑惑道:「何出此言?」
白小豆嘟囔道:「那為什麼用個替身接我們啊?」
劉景濁恍然大悟,差點忘了這丫頭身懷靈犀,又學了龍丘家的神眼術,眼睛可賊的很。
他笑著說道:「真身在戰場上,放心吧,替身與真身心意相通,一樣的。」
白小豆點了點頭:「好吧。」
現如今登島之人不多了,燒錄身份銘牌不用排隊。
歪脖子樹下坐的人,換成了閒來無事找事做的馬三略。
到海邊宅子之時,近黃昏而已。
坐在院子裡,劉景濁看著自家這三個孩子,感慨不已。
怎麼一下子,就都長這麼大了?
回頭一想,趙焱出生之日,好似就在昨日。
每次見到許久沒見的白小豆,劉景濁總是會想到抱著自己木劍,說那是她撿來的小丫頭。
姜柚也還是那個站在雨中嚎啕大哭的姑娘。
姜柚取出一壺酒,輕聲道:「這是從好客山莊拿的酒,我還去了那個柳眠書屋,大家都很好。」
白小豆也拿出一壺酒,笑著說道:「初雪城的酒。」
劉景濁拿起酒壺,也是冷不丁發現,在棲客山兩年,居然沒喝過初雪城的酒水。
還有這好客山莊,那是姜柚武道開山河的地方。
劉景濁看向趙焱,「你啥都沒帶?」
趙焱趕忙取出個食盒,「涼皮兒,我爹跟我娘說,二伯從小就沒什麼特別喜歡吃的東西,我就帶點兒這裡吃不到的給二伯。」
白小豆跟姜柚同時翻白眼,異口同聲道:「我師父喜歡吃麵!」
也是,如今都四十好幾了,想起來還真沒有個特別想吃的。成為煉氣士之前,能吃飽就行。成為煉氣士之後,吃不吃無所謂。
單論口腹之慾,劉景濁確實沒有。
趙焱被施了禁制,無法煉氣,但已經武道開山河,看樣子武道歸元氣也不遠了。武道未歸元氣,總比不上煉氣士,容易疲乏,便早早睡下了。
當年權忠入真武境拳斃開天門,之後散道中土,所以中土武道現在也極其昌隆。
入夜之後,劉景濁坐在藤椅上,兩個徒弟一人一張小板凳,各自滔滔不絕。
姜柚的故事就跌宕起伏些,白小豆的故事就顯得平平無奇了。
幾年來,一個在走江湖,一個在書院讀書,自然會是如此。
但在劉景濁眼裡,都一樣,都很精彩。
不知不覺,一顆腦袋靠在了劉景濁腿上,已經有微弱鼻息傳來。
劉景濁搖頭一笑,輕聲道:「你們都一樣,都是很沒安全感的孩子。」
白小豆壓低聲音
說道:「我可沒十幾歲了還往師父被窩兒鑽!」
劉景濁抬手輕輕敲了白小豆腦袋,「你小時候少啊?」
白小豆嘿嘿一笑,心說我幾歲,柚子十幾歲,能一樣嗎?
白小豆也把頭輕輕靠在劉景濁腿上,嘟囔道:「山中一下子多了好些人,我都有點兒不習慣。曹首席回山了,顧劍仙也回山了,師父什麼時候回山啊?」
劉景濁輕聲道:「快了,你們遊歷完青鸞洲跟瘦篙洲,回鄉不就我就會到的。」
白小豆猛地抬頭,「真的?」
劉景濁點頭道:「真的不能再真了。」
許久之後,白小豆也趴在劉景濁腿上睡著了。
劉景濁這才拍了拍姜柚,沒好氣道:「本來就是個沒心眼兒的人,裝什麼篩子啊你?」
姜柚訕訕一笑,「真睡著了?」
劉景濁點了點頭,語氣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黃庭宮裡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還有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神鹿洲待了一年多,偷偷摸摸跑了一趟蓌山,要不是風生獸,你走得了嗎?」
姜柚乾笑一聲:「師父怎麼知道的?」
劉景濁卻沒個笑臉,沉聲道:「假如你有個煉虛境界或者武道琉璃身,我不攔你。可你什麼境界自己心裡沒數兒?有些事情還輪不到你們兩個管,那是當師父的自己的事情,曉得嗎?」
姜柚低下頭,「曉得了。」
想到了會捱罵,但沒想到是因為這些事情捱罵。
劉景濁輕輕拍了拍姜柚,這才露出個笑臉,「白水洞天跟戟山的事兒,做得很不錯,明天賞你洗碗。」
姜柚啊了一聲,嘟囔道:「又洗碗啊?」
不過洗就洗吧,反正從有了師父起,只要自己做飯,就是自己洗碗的。
「那師父這些年怎麼樣?」
「對了,師孃回了白鹿城嗎?怎麼沒見有訊息?」
「我去長安,本來想著從佟泠身上找場子的,結果她人沒在。」
「師父……」
一通滔滔不絕之後,一隻手按住了姜柚腦袋,「睡一會吧。」
姜柚咧嘴一笑,靠著就睡。
劉景濁又以心聲說道:「都別裝了,都睡一會兒。你們有再多的話都能說的,又不是明天就走,誰也不用讓著誰。」
兩個姑娘各自嘴角一挑,果然瞞不過師父啊!
這次是真睡著了。
初夏夜裡,師徒三人,拒妖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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