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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紫池話一出口,曹庋已經懂了,所以硬生生壓下嘴邊言語,眼瞅著劉景濁與龍丘陽厲離去。

他緩緩轉身,看了一眼華揚,只是輕輕一句:“覺得丟臉了?”華揚微微一笑,搖頭道:“這種事情我從不放在心上的。丟臉?我早就沒臉了。”頓了頓,華揚又問:“赤亭先生是個大人物吧?”曹庋還真是認真想了想,片刻後才開口:“從前很多人不認可,現在應該沒人會覺得他是個小人物了。”就是名聲從來沒好過。

華揚點了點頭,笑道:“那我知道了,你也回去歇著吧。”曹庋深吸一口氣,盯著華揚,問道:“咱們是朋友嗎?”華揚微笑道:“我在這九洲,只有曹庋一個朋友,快回去歇著吧。”曹庋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出來話,扭頭兒準備離去。

其實他知道,華揚之所以不出聲,無外乎兩個原因。被人威脅與自己的尊嚴。

但到了九洲,華揚得學會一件事,就是放下自己的尊嚴。當然有人可以一輩子不彎腰,前提是得有不用彎腰的本錢。

但很明顯,我曹庋沒有這個本錢,你華揚一樣沒有。走出宅子,曹庋有些煩悶,便沒著急回去,而是沿著湖邊走了走。

他以心聲問道:“師父,你對人說過救命嗎?求過人嗎?獨孤紫池笑著說道:“像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說是要飯都不過分,更別說求人了。慢慢的歲數上來了,成了牛哄哄的丹師以後就少了。那時候就都是別人求我,我很少求別人。”曹庋一笑,

“很少,就還是有嘍?”獨孤紫池嘆息一聲:“怎麼會沒有呢,人皇都得為了縮短戰線而衝著最不願俯首的人叩頭,何況是我。”拒妖傳一出,罵姬聞鯨的人那真不是能以萬計數的了。

曹庋忽然說道:“我還是得去找一趟劉先生。”獨孤紫池只是說道:“人做了什麼決定,就要承擔什麼後果,你也是三十歲的人了,自己想清楚了就行。”曹庋只說道:“我想清楚了。”說完就直奔劉景濁住處,不出一刻光景,已經推開了門。

劉景濁就在院中,與龍丘陽厲對坐飲酒,兩人有說有笑的,似乎是全然不把先前的事兒放在眼裡。

劉景濁冷不丁一轉頭,一笑,問道:“小櫃子來了啊?過來坐。一直沒問你,現在能煉什麼品秩的丹藥了啊?能練出來靈丹了不?”曹庋邊走邊答:“只能煉製半步靈丹,境界不夠,體內靈氣有些無以為繼。”劉景濁笑著點頭:“那等你破境凝神,就能煉了。”曹庋又喊了聲先生,剛要開口提起華揚,劉景濁就一擺手,說中土有個燒餅娃,比你大點兒,人家都能煉製下品靈兵了,你可要抓把勁兒。

幾次三番想要提起華揚,可是根本沒機會,次次話到嘴邊都會被劉景濁以各種各樣的古怪話題撤去一邊。

足足待了一個時辰,愣是沒能說出來。到這會了,他哪裡還不知道,劉景濁是鐵了心的不會主動出手了。

於是曹庋只能換了一個問法兒:“那為什麼願意幫同樣自私的曹庋?”劉景濁抿了一口酒,笑道:“不一樣,看似兇狠的曹庋,心裡有善念的,我瞧見了。假設華揚沒有那番很實誠的話,我可能也不會坐視不理。”頓了頓,劉景濁接著說道:“前幾天聽了個很有趣的說法兒,你,聽過熬鷹嗎?”曹庋一愣,

“自然聽過。”劉景濁咧嘴一笑,

“那萬一熬的是梟,也就是貓頭鷹,咋個辦?你熬得過它?”曹庋又是一愣,

“啊?”確實沒明白。於是劉景濁乾脆說道:“他在跟我賣弄心機,他覺得說出來一部分心裡話,大家就會覺得他是個看似聰明的傻子。結果人家左丘凌不吃他那一套,我也不吃。賣弄心機之人未必不直爽,但賣弄直爽之人,肯定不直爽。”曹庋恍然大悟,苦笑道:“他把心思,用錯地方了。”一把熬鷹的好手,熬得了貓頭鷹嗎?

當然不行,因為選錯了。曹庋抱拳離去,走得有些落寞。龍丘陽厲笑著傳音,問道:“最後肯定還是要管,我還不知道你?拖著又幹什麼?”劉景濁搖了搖頭,說道:“管肯定要管,但授人以魚或授人以漁,要看他自己的選擇。”年輕時要學會的事情很多,劉景濁覺得有一樣尤其重要,那就是得明白天底下的人,沒人生來就欠誰什麼,我行俠仗義行的是我的俠義,與你何干?

要是覺得我是個劍修,境界高深,就該行俠仗義,那得投個好胎才行。

這邊兩人繼續喝酒,夜色已沉。華揚坐在屋中,沉默了很久很久,終於還是起身,往山巔湖主住處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有一張符籙一直貼在他身上,合道之下無人能瞧見,他做什麼說什麼,符籙主人一清二楚。

光管還不行,假如他華揚願意為自己開口,那就是讓他幫忙。要是他自始至終都不開那個口,那就是讓他做事了。

聽著差不多,其實差別極大的。湖主住處,自然是要比別處奢華許多。

小山丘巔峰處的別院,下佈設聚靈陣,故而靈氣沛然。院中有三處蓮池,居中池中栽種白蓮,左側青蓮,右側黃蓮。

三處蓮池皆有小魚遊弋,頗有一種生生不息的感覺。華揚站在白蓮池外側,恭恭敬敬抱拳,輕聲道:“湖主在嗎?”話音剛落,有個老婦人走出房門,笑著說道:“華揚啊?我在的。怎麼,還是因為今天的事情耿耿於懷?沒法子,牧沉橋我們真的惹不起的。”華揚只是低頭沉聲道:“湖主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去一趟新鹿王朝,說不定事有轉機。”勞蕁盤坐門前,笑著搖頭:“沒什麼轉機了,轉機現在只有一個法子了。”華揚雙膝猛地跪地,額頭死死抵著地面。

“湖主,我去說服他們搬離,或者湖主給我些時日,我在外面尋個隱秘之處,讓他們搬出來,絕不會擋路。”勞蕁笑了笑,搖頭道:“華揚啊!你還是沒明白,我給你機會,是我想知道,一處天地就出了一個煉氣士,這個煉氣士得了什麼機緣,是怎麼出來的?你或許都不知道,千年前開始,我就往你那家鄉投注,整整一千年,丟進去的錢都沒濺起個水花,卻冷不丁冒出來了個你。我給了你機會了,你運氣不好,我也運氣不好,沒法子的。”華揚雙目通紅,沉聲道:“求湖主給我一條出路!只要湖主說得出,華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勞蕁嘆息一聲,搖頭道:“我老了,心也軟了,禁不住你們這些孩子磨。這樣吧,我不動你家鄉那些人,作為交換,你在綠湖山安安分分待上一甲子?”華揚又重重磕頭,沉聲道:“湖主,華揚的脾氣你多少也看出來了,天下人生死與我無關,但我弟弟妹妹待的地方不能有事。除此之外,華揚什麼都可以幹!”勞蕁哈哈大笑,

“如此真誠就好,真誠就行。你先退下吧,咱們等等,看白鹿城二小姐怎麼說吧。”劉景濁所在的院子裡,龍丘陽厲笑著搖頭,嘆息道:“這孩子,想得太好了,想要借咱們的手去救人,他就沒想過,他能算計這麼多嗎?”劉景濁卻說道:“其實能理解,初來九洲,見到的第一個人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又怎麼會輕易相信別人?當然會覺得凡事只能靠自己。再者說,他不能確定赤亭與白鹿城,又或是牧沉橋,能否幫得了他。還在試探嘛!”剛剛說到牧沉橋,有個傢伙就落在了院子裡。

劉景濁直想罵人,趕忙佈設了一道陣法,這才罵道:“你有病?”牧沉橋徑直朝著劉景濁走來,同時也在傳音。

“本來不想告訴你,但覺得不告訴你,又不對。”劉景濁皺眉道:“什麼事情?找我的緣由?”牧沉橋點了點頭,傳音說道:“姜柚是艾禾的轉世身,你家那座山頭又有兩個塗山謠,我欠艾禾的,得還給姜柚。”劉景濁灌了一口酒,

“結果?”牧沉橋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結果我背上鬥寒洲,去了一趟冰原,把鎮壓冰原異獸的禁制劈開了。”劉景濁腦袋嗡嗡的,破口大罵:“你他孃的吃撐了?你砍那玩意兒幹什麼?”牧沉橋乾笑一聲,

“聽我說完啊!我是劈開了,可裡邊兒根本就沒東西,就留下一句話跟一道蛇蛻。我思前想後,那東西想要逃,動靜會很大的。喬崢笠告訴我,這些年來,動靜最大的,當然是我劈開禁制。但往前倒,就只有一次了。”劉景濁當即想到了什麼,冷聲問道:“龍丘棠溪取劍那次?”牧沉橋乾笑一聲,點了點頭,說道:“或許當年那東西就跑了,現在在哪兒還真不好說。”劉景濁灌下一口酒,呢喃道:“或許,根本就沒逃。”正此時,有人站在門口喊道:“赤亭先生,寧杞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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