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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景濁笑了笑,問道:“你叫什麼?”

中年人長嘆一聲,呢喃道:“很久沒人這麼聊過了,我叫姚俜之。”

劉景濁點了點頭,緩緩起身,說道:“話不錯,可以借鑑。沒法子一下子把爛肉剔除,那就一塊兒一塊兒來唄。等著,你這膏藥鋪子,用不了幾年生意就會好起來。”

話音落地,人已經在門口了。

姚俜之喊了一聲:“你叫什麼?”

劉景濁一揮手,獨木舟自行飛回後背皮鞘之中。

“我叫劉景濁,是個外鄉人。”

走之前,劉景濁拿起了孩子的燈籠,父子二人站在門口瞧著,那人自風雪而來,又入風雪而去。

孩子脆生生問道:“爹,他好像上山去了。”

中年人點點頭,“我瞧見了。”

年輕人打著燈籠登山,雪太厚,路太滑,但他沒飛上去,而是走了上去。

到山巔時,已經午夜了。

要是晴天,或許還瞧得見桂枝郡城又燈火,也能看見那座望山樓。

但如此風雪夜裡,三丈之外不得見。

一塊兒一塊兒救治,這是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也就是一塊兒地方一塊兒地方去蠶食。

劉景濁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了,但又覺得哪裡不對,具體是哪裡,又說不上來。

只得一口一口喝酒。

不知過了多久,風雪未止,但天微微亮了。

山下藥鋪,又一行三人,一大清早就守在門口。

姚俜之揉了揉眼睛,打算開門去倒夜壺,結果一開門就被嚇了一大跳。

門口站著個少年人,一身明黃道袍,頭系黃巾。左右各站一位年輕人,一男一女。

姚俜之往後退了幾步,皺眉問道:“你們幹什麼的?”

女子一皺眉,“大膽!”

少年人抬起手臂,搖頭道:“蘆葉,不得無禮。”

女子退後一步,恭恭敬敬作揖,“遵命。”

少年人又笑著說道:“袁捉。”

年輕男子一樣恭恭敬敬抱拳,應道:“教主吩咐。”

少年人點頭道:“我與姚兄聊一聊,你去幫姚兄倒掉夜香。”

姚俜之聽到那句教主,就已經心神緊繃了。

所謂教主,還能是誰?

中年人一步出門,快速轉身關門,皺著眉頭,沉聲道:“狗日的!你來做什麼,符水治不好嗎?”

開蘆葉一步上前,“你大膽!”

膏藥山巔,有人猛地睜眼。

眾人只聽見有人聲若雷霆,“你大膽!”

話音未落,已經有劍光自山巔而下。

袁捉與開蘆葉對視一眼,兩人同時飛身而起,欲阻攔劍光,可兩個金丹境界的年輕人,攔得住劉景濁輕描淡寫的一劍?

劍光與兩人碰撞之際,兩人便如同斷線風箏,倒飛出去好幾裡地。

但二人很快翻身而起,再次飛回。

可落地之後,已經瞧見有人一身蒼青長衫,單手持劍,劍尖抵在少年人咽喉。

少年教主笑著說道:“你們退下吧,劉先生要是想殺我,誰也攔不住。”

少年人抬頭看向劉景濁,微微一笑,輕聲道:“劉先生,好久不見了。”

劉景濁左臂略微伸直,星星血光已經順著劍尖流出。

袁捉一皺眉,沉聲道:“劉景濁!你敢動我教主?”

少年人眼睛微微眯起,冷聲道:“袁捉!你敢對人皇無理?”

在屋中藉著窗戶縫隙往外瞧的孩子,與站在門口手提夜壺的中年人,此時都已經驚呆了。

這都什麼什麼啊?又是教主又是人皇的?這膏藥山冒煙了?

劉景濁還是沒放下獨木舟,卻是問了句:“我是該叫你毛先生,還是胡遊,還是管樓呢?”

少年教主微笑道:“是管樓,摻雜了幾分胡遊記憶罷了。”

劉景濁淡淡然道:“沒想到你先來找我了,我挺想殺你的,你說怎麼辦?”

管樓搖頭道:“劉先生不會殺我,徒有殺心卻無殺意,三心二意的,至少暫時不會殺我。”

劉景濁收回獨木舟,轉頭衝著姚俜之說道:“門開開,讓這位教主烤烤火,他跟你差不多歲數,別當他是孩子。”

管樓扭頭兒看了一眼,嘆道:“給個面子,他們的因果留給他們自行解決。原本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情,人皇插手就大不一樣了。”

劉景濁問道:“這就是冒死來找我的原因?我倒是好奇了,怎麼忽然轉性了。”

管樓略微沉默,輕聲道:“去了一趟那處洞天,見識了某些東西,前幾日陛下駕崩,我一時之間無人能聊了,正好聽到望山樓上報,說搗藥國有明使被人斬殺,是個劍修,我就來碰碰運氣。”

劉景濁皺眉道:“司馬祿洮死了?他才多大?至多大我五六歲,也就五十歲出頭兒吧?”

姚俜之開了門,二人一邊往屋裡走,管樓一邊說道:“鬱郁三十餘年了,又不願受我救治,病死的。”

進門之後,劉景濁隨手甩出一道符籙,罵道:“當年我也是看著你們二人拜入望山樓的,放著好好的拳不練,非要走歪門邪道。”

符籙化作紙人,迎著風雪,朝著兩個年輕人就出拳。

管樓無可奈何,也沒想攔。

走到火堆邊上,劉景濁無奈道:“你好歹給人一個凳子,說不定待會兒我就砍了他了。”

姚俜之乾笑一聲,趕忙轉身挪來凳子,但遞給管樓時,就又是一副黑臉了。

父子二人坐在炕頭,窗外一個紙人與兩個年輕人打得不可開交,屋子裡,人皇與教主坐在火堆邊上。

年輕人慌小口喝酒,少年教主伸手烤火。

“我跟你其實沒什麼好聊的,我已經決定了,準備與你明教開戰。”

管樓笑道:“劉先生這麼想,哪裡還用得著準備?一人一劍,如今明教誰攔得住?我這合道之身,怕是也受不住劉先生幾劍吧?”

劉景濁笑盈盈轉過頭,眯眼問道:“那你來,真是找死嗎?”

管樓趕忙抬手,笑道:“果然脾氣是在跟著境界長,當年櫻江之畔,劉先生可沒有這麼大脾氣。我只是知道了劉先生有意跟我明教撕破臉了,來跟劉先生商量商量這個臉要怎麼撕破,咱們臉上稀爛沒什麼,百姓承受不住。”

管樓略微一頓,輕聲道:“劉先生要刮骨療毒,我們明教是劉先生眼中的毒,無所謂了,要打可以,咱們雙方煉氣士都別插手。凡人之間,王朝更迭,打得再狠,十幾年最多死個幾百萬人了。”

姚俜之猛地跳下炕頭,打著赤腳過來,冷不丁朝著管樓臉上揮去一拳。

“你大爺!死幾百萬人?你覺得很少嗎?”

堂堂教主,冷不丁被一拳頭打得後翻在地。

劉景濁輕輕一推,將姚俜之送回炕上,笑著說道:“你啊!這位教主只要吹一口氣,你就沒了。”

姚俜之板著臉,“怕個鬼,人死卵朝天!”

管樓翻身起來,拍了拍身上灰塵,笑道:“問問這位劉人皇,死在他手底下的人有多少?間接或直接。又或是,死在他手裡的生靈有多少?歸墟十年,人皇殺妖千萬了吧?不過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告訴劉先生,明教這些年生了蛀蟲,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的初衷只是想要大家不必愁於吃喝,沒想到變了味兒了。今日來找劉先生,是想與劉先生商量,這場仗要怎麼打。”

打仗之前,雙方統帥先商量著怎麼打?

真夠扯的。

但管樓已經開始說了:“我會立刻頒發教令,各地另外推選明使,日後一地有兩位明使,煉氣士明使不能插手打仗的事兒,凡人的事情,凡人自己解決。但糧草、符水,明教會提供,劉先生也可以為他們提供符籙丹藥糧草之類的。假如這場戰明教輸了,那我自會解散明教。要是贏了,劉先生就不要阻礙明教發展?如何?”

劉景濁嘆息了一聲,冷不丁一把抓住管樓,拎著就出了門。

風雪中,年輕人縱身一躍,使勁兒將少年丟擲,管樓便鑲嵌在了山巔大石之中。

劉景濁拎著酒葫蘆落在山巔,真是滿腦門兒疑惑。

“我讀書少,沒明白,你給我解釋解釋?”

管樓啐了一口血水,笑道:“病入膏肓需刮骨,劉先生覺得明教是那個毒,其實劉先生自己清楚,真正的毒是人心啊!一趟洞天之後,我破境合道,瞧見了許多從前不敢想的事情,於是我與教祖打了個賭。”

劉景濁淡淡然問道:“賭什麼?”

管樓爬出石頭,輕聲道:“教祖要將一切推翻,重新創世。但我覺得,有別的法子能讓這世道更美好些。大家都吃菜持齋心存善念,世道自然會更好,只可惜有些人手中有了權柄,好東西在那些人手裡就變味兒了。但我只要稍加嚴苛些,這些事情自然不會發生。正好,劉先生要刮骨療毒,那咱們就比上一比,看世人更喜歡哪種世道。我從不覺得劉先生是敵人,因為我們的目的一樣,都是讓世道更好些,不必縫縫補補,我也不想讓教祖把既有的一切盡數抹除。”

劉景濁灌了一口酒,搖頭道:“可是人間自古以來就是縫縫補補,大小惡念是傷,大小善念就是狗皮膏藥。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想的是吃飽穿暖。能吃飽穿暖了,想的又是住上好宅子。都是這樣,掙了錢想著掙更多錢,境界高了,想要更高的境界。是,這是人與生俱來的上進心,但又何嘗不是不知足呢?沒法子解決的,天帝也沒本事讓天下人都是克己復禮的聖人。即便你的明教,弊端已經顯現,教祖的完美世界,只要有人,就還是會走上一條老路。與其挖一條新河或是往河裡摻雜沙土讓水變渾,倒不如在兩岸多種些樹,沿途多築些堤。推倒重來,不如繼往開來。”

教祖的推翻重來,是挖新渠。教主的吃菜吃齋以滅魔,其實就是讓水換個顏色。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安於現狀成了不求上進,往前看成了往錢看。

可又有什麼理由去阻攔人往高處走呢?

辦法看似很多,能行的其實就一個。

治水之事,固土、清淤、築堤。

又何嘗不是一幅幅狗皮膏藥?又何嘗不是縫縫補補?

劉景濁輕聲道:“管樓,這場仗對錯不好說,但你我都攔不住的。即便我不持刀剜肉刮骨,那些沒長瘡的人,也會拿起醫刀,記住,是醫刀。”

管樓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看來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那我與人皇,拭目以待吧。”

「幫我推書的道友,有心了,衷心感謝。但還是別去推了,我不是怕捱罵,書寫的爛,捱罵有捱罵的道理,我可以視而不見,但不能攔著。本就寥寥無幾的讀者,要是因為幫我推書,被人陰陽怪氣幾句,我覺得划不來。

另外,祝諸位道友別堵車,祝我們的祖國繁榮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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