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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分明是仇人,即便我沒有參與當年圍殺,但你劉景濁要殺我師尊,我會袖手旁觀?
可你又偏偏傳來這樣一封信,要做什麼?
修心養性百餘年,今日行目想罵娘,大聲罵娘!
將手中信粉碎,行目深吸一口氣,望著海面,心極亂。
人間大義,授業恩師,該怎麼選?能怎麼選?
左右為難之際,有個僧人踏著海浪而來。
行目趕忙起身,等那僧人到近前時,便雙手合十,恭敬道:「師尊怎麼來了?」
那位掌院微微一笑,問道:「心亂是要求答案的,求不來答案,即便進了墓室,心也還是亂的。」
行目苦澀一笑,還是問了那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師尊當年為何插手那件事?摩珂院與景煬無怨無仇,為何圍殺方劍仙?」
掌院呢喃道:「做了就是做了,不用找什麼理由。摩珂院不是真正寺院,你我也不是真正僧人,你師父從未成佛,只是個人罷了。人,就有私心。」
這是頭一次,行目頭一次聽到自己尊敬的師尊說出這麼一番話。
他抬頭問道:「是什麼私心?」
掌院笑了笑,反問道:「是因為得了拒妖島那位傳承,不願罔顧人間大義,但要顧,就得在摩珂院與人間大義之中挑選一個?」
行目再次盤坐,重重點頭。
「軒轅城的訊息師尊肯定收到了,那師尊覺得自己能在他手底下活下來嗎?若是師尊不敵,行目能袖手旁觀嗎?」
掌院疑惑道:「為何不能袖手旁觀?我的事情,你又何必摻和進來?」
行目猛地起身,「我可是摩珂院首席弟子!」
掌院淡淡然一句:「是嗎?那你現在不是了,不光不是首席弟子,也被摩珂院除名了,行了吧?」
行目渾身一顫,如遭雷劈。
「師……」
但那位掌院又道:「今日逐你出師門,將你的行字收回,你我再無牽連。」
話鋒一轉,「現在還為難嗎?」
中年掌院一笑,拍了拍行目肩頭。
「收了兩個弟子,都不適合學佛。摩珂院再無你容身之所,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莫怨恨別人,是你我緣盡,若是緣分再起,那就說再起之事。記著,遵循內心,不要問你該不該做,問你想不想做。」
話音剛落,掌院憑空消失,只剩行目站在礁石之上,呆若木雞。
怎麼,我……我忽然不是摩珂院修士了?不是師尊的弟子了?
行目苦笑一聲,無奈至極。
現在,著實不用再為難了。
劉景濁信上所說之事,該做,也想做。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劉景濁落地摩珂院時,我會袖手旁觀。
不就是殺妖嘛?我去殺就是了。
但你要殺我師尊,得先殺我!……
離洲白水洞天,近年來還是熱鬧不減。
入口城池之中,某處宅子裡多了一位年輕姑娘,此後常有一白髮劍客去往宅子,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進去一逛,至多一刻便會折返。
今日,又來了。
大髯漢子包圓圓返回皮貨鋪子,喝了一大碗涼水,呢喃道:「峰主又來了,也不曉得那丫頭是什麼人。」
一邊的鋪子掌櫃,名叫包方方,是個女子。
兄妹二人,圓圓方方。
包方方嘴角一挑,「咱們跟過去瞅瞅不就是了,說不定是狄峰主金屋藏嬌呢。」
包圓圓轉頭看了一眼自家妹子,一句不太好聽的話沒說出口。
他其實想說,金屋藏嬌
?你瞅瞅他狄邰那面癱模樣,哪個女子會喜歡他?
想歸想,但不敢說出來。聽說狄邰已經問劍山主數次,一旦贏了,那他就是新任山主了,山主還惹得起?
鴻勝山傳統,柱容峰主是板上釘釘的下代宗主,當柱容峰主覺得時機成熟,便可以想盡一切辦法去奪取宗主之位。如現任宗主蹇文雅,就是在白水洞天重傷授業恩師,這才當上宗主的。
歷代宗主,有給自己師父下毒的,有偷襲的,反正主打一個欺師滅祖謀朝篡位。
不成也沒事兒,但成了就是鴻勝山新任主人。
最奇怪的是,鴻勝山上上下下,沒人覺得這份傳承就哪裡不對了。
而那處宅子之中,狄邰在校驗黃雪劍術而已。
可黃雪哪裡有心思練劍啊?謝杖下落不明,生死難料,自己這個弟子,怎麼能靜下心去練劍?
結果就是,被狄邰隨手拍飛三十餘丈,重重摔在了牆角。
狄邰沉聲道:「練不練了?你以為我很閒?」
黃雪黑著臉抬頭:「我求你教劍了?」
狄邰面無表情,他想要有個笑臉,是真不容易。
「若非劉景濁讓我幫忙,我懶得搭理你。做事不能一心一意,你再擔心謝杖,能如何?如果他有危險,你這條命連幫他擋一招都不夠。」
黃雪面色鐵青,「那他為何不來?他不是很厲害了嗎?」
狄邰冷聲道:「黃雪,遇事先求自己!」
黃雪冷笑一聲,「站著說話不腰疼,我求自己有用的話會求別人?」
狄邰實在是無計可施,只得說道:「好好練劍吧。」
跟人講道理,狄邰還是不擅長,極其不擅長。
先讓這丫頭練兩三年劍再說吧。
至於謝杖,如今真的是音訊全無,不知道人在何處。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他一定還活著。
結果剛剛走出白水洞天,守在門口的老者便遞出一封信,說道:「青椋山來信,劉景濁這小子賴上咱們鴻勝山了怎麼著?」
狄邰接過信,慢悠悠答覆:「歸海老祖,難道被人皇需要,不是一件好事嗎?」
歸海無量嘴角抽搐,竟是無言以對。
「我服了,服了成嗎?要是你當了山主,我鴻勝山怕是會成為青椋山附庸!我就不明白了,你就這麼瞧得上他?」
狄邰淡然道:「跟瞧不瞧得上沒什麼關係,主要是個子高的人願不願意伸出手去托住即將跌落的天的事兒。歸海老祖當年就是那種,明明個子很高卻死活不伸手的人。」
歸海無量氣極,罵道:「你這死小子,老子怎麼也是你師父的師父的師弟啊!就這麼不把我當回事?」
狄邰自顧自拆信而已。
不過只看了一眼,就破天荒地想罵人了。
歸海無量是合道修士,信中內容自然逃不脫他的眼睛。
老人笑道:「起先我還不明白,明明有本事獨上掛壁樓了,為什麼還不來?現在我可算是知道了,這位劉人皇,用心良苦啊!」
這是要把狄邰塑造成這離洲的大英雄啊!
狄邰沉聲道:「我終於知道去了八業廟還不讓我們動手的原因了,可我用得著嗎?」
孃的!事兒你來做,功勞我來擔?我狄邰臉皮有這麼厚?
此時歸海無量輕飄飄一句:「萬一,劉景濁有什麼難言之隱呢?必須讓這各洲之地都有一兩個願意為人世間做些什麼,且能服眾的人。」
頓了頓,歸海無量又說道:「你以為最早制定的那份撤離名單,是為什麼?」
這點狄邰心知肚明,是為九洲儲存香火,不過那不
是迷惑朽城的計策嗎?
歸海無量灌了一口酒,笑道:「還有一件事,有人曾找過你師父,大概是要他做個選擇。」
狄邰一皺眉,「什麼選擇?」
歸海無量笑盈盈一句:「站人皇,還是站未來大帝,你師父好像更偏向於後者。」
只聽蹭一聲,狄邰拔出佩劍,直上鴻勝山,大喊一聲:「狄邰請師父讓位!」
歸海無量眨了眨眼睛,「哎……這孩子,怎麼不識逗呢?」
蹇文雅傳音過來,聽聲音是氣得不輕:「我的好師叔,我謝謝你啊!」
歸海無量乾笑一聲:「不客氣不客氣,不這樣你這好徒弟下不了決心傷你啊!」
笑了笑,歸海無量取出了一封邸報。寫著神鹿洲搗藥國境內,有了一小股反對明教的勢力,在搗藥國一個勞什子膏藥山下,多了一塊兒石碑。
歸海無量呢喃道:「擎天之人不在風雪山巔,在鄉野路上。」
說得真好,天塌下來,最終頂著的,哪裡是自己這些所謂大修士?而是什麼都不知道,但不得不費力頂著的普通人啊!
就說凡俗國度,真正的擎天之人,說到底還是埋頭種地的農戶。
因為民以食為天,種出糧食的人,就是擎天之人。
他抬頭看了看天幕,我們這些個頭兒高的人,能多做些什麼,就多做些什麼吧。
他很早就開始後悔了,後悔投的是黑子,從劉景濁朝著姬聞鯨一跪就後悔了。
只是不知道現在還來得及嗎?
其實瞧見信中內容,歸海無量就想到了劉景濁的用意。
當年四柱傾倒,神洲分裂,如今連神洲這最後一根柱子都要撐不住了。
劉景濁的用意很簡單,地無高山可託天,人作擎天之柱。九洲各自要有那麼一兩個能頂住的人。
「難得啊!」
難得的不是他的這些周密到無可挑剔的佈局,而是在於他想得到讓天下人自己托起自己的一片天,也在幫他們獲取擎天之力。
今日有事,我幫你平。明日有事,我幫你平。難道事事都得由人幫忙嗎?
這樣是不對的。
歸海無量抿了一口酒,也忽然有些明白了,明明劉顧舟修為境界那般高深莫測,為何還是要求人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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