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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大膽兒蹲在窗戶根兒,從玻璃窗中往院中觀瞧,等了老半天,院中寂靜無聲,房頂上的屋瓦也在沒發出響動。
韓大膽兒以為上野貓上房發出的聲響,可轉念一想,現在已經過了八月節,天氣轉涼。天津衛這地方,冬夏長春秋短,不涼不熱的舒服天兒,轉眼就過了。別看剛過八月節,大半夜屋頂上小風嗖嗖的,野貓不找個暖和舒服地兒貓著,哪會半夜上房頂喝風呢,於是瞬間又警惕起來。
他等了好一會兒不見動靜,稍一分神的時候,忽然見一張猴臉,倒著浮在半空。
韓大膽兒吃了一驚,身子一緊,定睛再看,這才發現,是一個人腳勾著房簷,將身子倒掛在房簷下,這人臉上帶個猴子面具,渾身短衣襟小打扮,是一套夜行衣靠。看那面具樣子,頜下鬍鬚,正是那天和韓大膽兒對拼,打傷他的面具人。
韓大膽兒要先發制人,不等推窗,已經將手中紅纓刀,朝著面具人面門擲出。只聽“啪”的一聲輕響,那短刀速度極快,在玻璃上傳出一個小洞,飛向面具人右眼。
一般人都知道,要是用東西扔玻璃,甭管大小,一砸都是稀里嘩啦碎一大片。可這紅纓刀,能在玻璃窗上穿個洞,卻不破壞整扇玻璃,足見其力道速度之猛,和手槍子彈比也不遑多讓了!
可那面具人眼前手腕一晃,已經用中指食指夾住了那柄短刀。這一下,驚得韓大膽兒冷汗直冒。上次他受傷之餘,發射筷子暗器,被這面具人接住,還能說這筷子畢竟不是刀刃,再者,自己受傷後力道不濟。可這次一柄鑌鐵短刀,在窗戶到房簷這麼近的距離投出,竟還能被這面具人輕巧地接住,足見這人反應之快,功力之強,都遠在韓大膽兒之上。
面具人以為自己得手,也正自得意的時候,忽然手上夾著的短刀,竟然被一股力量拽著,向後飛出,同一時間,一聲巨響,眼前玻璃窗破碎,一個人影從窗中飛出,不是別人,正是韓大膽兒。
他飛身向前,提膝探肘,正朝著面具人兩處要害打來。
原來那紅纓刀的刀柄上,掛著純鋼的細鏈子,就是之前在東營門外,韓大膽兒力戰群賊之時,掛在雙刀上,當成鏈子槍用的那根純鋼鏈子。
他一早就在刀柄兩端掛了鏈子,飛刀射出被面具人死死夾住,他用力拉扯之下,藉著面具人手上力道,和自己飛身前竄之力,合成一股力量。不但收回了短刀,還接著這股力量,同時使出八極拳中的膝肘絕技,攻向面具人。
面具人身子一翻,擰身上房,躲開韓大膽兒這全力一擊,身子已經落在房簷之上。韓大膽兒一擊落空,躍到院中。接著一個跟頭,翻身向後,手持短刀,以防面具人突然出手攻擊。
那面具人就蹲在房簷上,一動不動,發出一聲訕笑,聲音蒼老,夾著雜聲,聽著就像是從肺管子發出的一樣。
韓大膽兒站定身形道:
“想要那烏木方塊?你可來錯地方了,那東西我早放在警察廳保險櫃了,那地方有武裝守衛,有膽子就去試試吧!”
其實韓大膽兒倒不是騙他,烏木方塊真不在自己這,但也沒在警察廳,那東西早就讓梅若鴻帶走解鎖去了。他那天從醫院出來,特意去了一趟警察廳偵緝科,您當他真是去請假了麼,他就是怕有人跟著他,去一趟警察廳,萬一面具人找上門來,就把他支到警察廳保險庫去。那裡有武裝守衛,任你武藝再強,去闖警察廳,也難免成為槍下亡魂。
韓大膽兒倒不是怕這面具人,雖然他知道面具人身手在他之上,但要是自己全力拼鬥,大不了就是兩敗俱傷。但他擔心把禍患引到父母老家兒身上,所以乾脆把這面具人引向警察廳。
這時韓大膽兒爹孃也聽見破窗的聲音,披上衣服推開屋門,想到院兒裡檢視。不光他爹孃,家裡的老媽子廚子,還有倆使喚人,都聽見了。他家住的是三進的院子,所有人這時候都要往當院兒聚齊。
韓大膽兒怕這麼多人,要是動起手來,難免縛手縛腳,萬一這面具人隨便出手傷人,那就更麻煩了,於是高聲喊喝,讓父母老家兒和家裡的其餘使喚人,都退回屋中,自己則準備和麵具人放手一搏。
就在此時,面具人身後掛動風聲,突然打來數幾枚暗器。面具人急忙撤身閃避,身子後越雙腳剛落到屋瓦上,便接連又有幾枚暗器打來,暗器落處,屋頂上瓦片碎屑亂飛。面具人只能一退再退,猶是如此,面具人衣襟也被暗器掃出好幾個窟窿。
面具人躲過最後一波暗器,這才看出那打來的暗器,竟然是幾十顆玻璃彈珠。這時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面具人身後。
面具人何等敏銳,單掌向後拍出,身後那人矮身避過,攤手向下,壓低身子,翻手衝拳,打向面具人胸口。面具人登時看出,這人所使的竟然是形意拳。
兩人插招換式動起手來,面具人畢竟功力深厚,雖然稍勝對方一籌,但一時之間想贏也十分困難。
韓大膽兒身站在院中,見房頂上突生變故,見面具人向後閃避,又見瓦片亂飛,似乎正有人朝面具人發射暗器,轉瞬間一個人影便和麵具人打了起來,心中大感疑惑。
正要擰身上房,卻見面具人和對面那人全面相交,各退出幾步。相較之下面具人稍勝一籌,可對面那人身子剛一站定,又伸手發射暗器。面具人向後閃退,同時扯下外衣,撲打暗器。
可就在剛剛撲打下一波暗器的同時,一包事物朝著他面門飛來。面具人一抖手中外衣,打在那團事物上。只聽“撲”的一聲,那團事物頓時四散。
霎時間院子裡屋頂上,惡臭撲鼻,那團四散的事物,竟然是一泡大糞!
面具人被濺了一身,登時一愣,就在這時,又一波彈珠打來,面具人身上連中兩彈,他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地急奔而逃了。
適才那包大糞四散之時,韓大膽兒已經閃身後撤,躲開了天女散花的穢物。這時滿院兒惡臭,韓大膽兒捂著鼻子,見一人從屋頂躍下,輕巧地立在當院兒。
這人二十八九歲年紀,個子不高,身形消瘦,尖下巴嘬腮,兩隻小眼睛格外明亮,雙手叉腰,衝著韓大膽兒嘻嘻怪笑。
韓大膽兒看清此人樣貌,立刻就把心放肚子裡了,脫口喊道:
“小舅舅!”
原來此人是韓大膽兒老孃的親表弟,姓朱名叫朱天飛,有個外號叫八臂猿猴。
這八臂猿猴朱天飛,家在河北文安縣,和韓大膽兒他娘是姨表親。前清那會兒,他家是開鏢局的,但到了朱天飛父親那輩,不喜歡習武,就改行從商。後來靠著賣皮貨發了家,買房子置地當起了財主。
朱天飛和他爹不同,雖然長得瘦小,但卻天生神力,從小好喜武藝,當年曾經拜過中華武士會的葉大師習武,最拿手的就是形意拳。後來還和南市的彈弓孫學習叉把彈弓,練就了一手彈弓絕技。
因為他長得瘦小,打彈弓能連發十彈,不分先後同時擊中目標,身手快捷矯健,輕功一流躥房越脊如履平地,所以得了個八臂猿猴的綽號。
當年韓大膽兒學八極,還是朱天飛給介紹的師傅。他雖然大不了韓大膽兒幾歲,但論輩分卻是韓大膽兒的表舅。
朱天飛無心學做買賣,一心就想當個俠客,所以號稱雲遊四海,其實是四處遊玩兒,尋訪名師繼續習武。他家裡有錢,隔倆月回家一趟,頂多是拿點盤纏。仗著朱天飛還有個兄弟,在家裡學做買賣,所以他爹也懶得管他。
朱天飛這人雖然武藝高強,好打抱不平,但和韓大膽兒不同,打人從不下死手,所以他爹也不擔心他給家裡闖禍,由得他在外遊玩兒。
朱天飛為人詼諧,好開玩笑,還總使點損招,冒點壞,他和韓大膽兒最投脾氣。最近剛在家呆了幾個月,他閒不住,又想出去走走,所以正好來天津衛看看錶姐一家。
他下午就到天津了,去了趟玉清池洗了個大澡,又去南市三不管逛逛,等到韓大膽兒家的時候,人家都睡了。他竄上房頂,想考教韓大膽兒功夫,所以用石子兒丟在瓦片上,驚動了韓大膽兒,然後藏在房山後,等著韓大膽兒上房檢視,可韓大膽兒以為來了賊人,自己身上傷剛好,就埋伏在屋裡窗根下。
朱天飛等了會兒,不見韓大膽兒出來,這時候忽然想拉屎,他忽然犯起葛來,就直接把屎落在房山後,用塊布墊著,打算等韓大膽兒出來扔院子裡,讓他踩一腳,自己再躲起來偷著樂。
可誰承想,這時候那面具人到了,還和韓大膽兒交起手來。他藏在暗處突然出手相助,用彈弓打出一把玻璃彈珠。那面具人可沒想到房山後會藏著人,差點著了道兒。
朱天飛現身拼鬥,結果發現,面具人功夫竟然在自己之上。再次發射彈弓,卻不想這面具人竟然用衣服撲打彈珠。他這時想起剛才拉的屎,心裡突然犯壞,便把地上的屎包拋向面具人,結果弄了對方一身,自己則早早就躲遠了。
就在那面具人一愣神的時候,他又打出一把彈珠,這才驚走了面具人。
朱天飛笑自己也捂著鼻子,笑嘻嘻地道:
“一年多不見,你小子功夫也沒長進啊!你哪招來的這麼厲害的對頭?”
韓大膽兒道:
“嗨!別提了,不過小舅舅,你這多大人了,怎麼還玩兒起粑粑了!”
朱天飛道:
“那帶猴臉兒的挺厲害,要不用這招,彈珠可未必打的中他!”
韓大膽兒皺眉道:
“你這泡屎,怕不是給他準備的吧!你一定又想犯壞,準是想讓我出來踩一腳!”
朱天飛笑道:
“嘿!還是你靈!”
韓大膽兒爹孃這時候也出來了,見到朱天飛,十分驚喜,但看見韓大膽兒屋裡窗子破損,賊人光顧,滿院子糞便,臭不可聞,也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慶幸了。
眾人進屋去說加長,家裡使喚人打掃了半宿,又是水潑,又是土蓋,最後連香灰都用上了,這這股子屎臭味,三天之後才逐漸消散。弄得一一家子人好幾天,飯都不想吃。
韓大膽兒和朱天飛說了之前的事情,朱天飛今天到天津,也聽見街面上人議論之前,天津衛的幾件大案,提起了韓大膽兒,知道他現在名動津門,也是人物字號了!不過沒想到這裡面還有三陽邪教的事兒。
朱天飛對三陽邪教也有耳聞,知道韓大膽兒這有事兒,所以決定暫時在他家住一段,給他幫把手。這正合了韓大膽兒心意,朱天飛武藝比自己高得多,他正有心請小舅舅留下。
主要是韓大膽兒在外辦案,怕對頭找上門來,現在有小舅舅朱天飛在家坐鎮,能起不小的威嚇作用,而且以朱天飛的身手,量那面具人來了,也討不到便宜。
朱天飛家在河北文安縣城,那哪裡有天津衛繁華,所以他也樂得在天津多住些日子。韓大膽兒家住在鬧市,賊人也沒什麼膽子趕白天來鬧事,有朱天飛在家裡坐鎮,他也就能放心的去警察廳報到了。
韓大膽兒到警察廳消了假,到偵緝科找沒本事去報道。偵緝科警察,知道破了幾宗奇案的韓大膽兒調來,都挺高興。有些幾個年輕的,追著韓大膽兒問那幾個案子的案情。
只有兩個老警察,嫌韓大膽兒還沒報到就連著請假,所以頗有些微詞。韓大膽兒見慣了李禿子那種人,所以也不見怪。
韓大膽兒一到偵緝科,梅本事就趕緊把他叫到辦公室,韓大膽兒本想提,把尤非調來的事兒,可梅本事卻先把一個案卷放在他面前。不等韓大膽兒開啟案卷,梅本事就把案卷內容告訴了他。
原來在他養病期間,九道彎出了個怪案子。接連有人走進九道彎衚衕,就此消失不見。現在那一帶都傳聞,九道彎兒有“鬼打牆”,鬼魂把衚衕和陰司冥府的陰陽路連上了,這些人已經誤入陰間,落進了陰司地府!
韓大膽兒知道,事有輕重緩急,梅若紅娜還沒有訊息,白崇偉又去了上海,現在從三陽教殷梟那得來的線索,都沒有頭緒,所以只能先緊者眼下的案子來了。
韓大膽兒看完案卷,就要起身前往九道彎兒衚衕探查,可梅本事卻叫住了他,說要給他找個幫手。
這時候,辦公室的門開了,從外面進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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