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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如酥的父母是一對五十多歲的老夫妻,年輕時候妻子因為一場車禍意外失去了生育能力,老兩口又恩愛異常,所以沒有子嗣。

即便想找人過繼也是一件難事,三十歲開始就去了多次福利院,想要收養卻被告知年齡不夠、不滿足收養條件,需要再等等。

到了四十歲的時候心思也淡了下來,兩人一心忙於工作。

在他們過了五十歲的時候,在一個春天,天空下著細雨,一顆桃樹下,看到了一個棄嬰。

樹下放著一個襁褓,襁褓裡是一個漂亮的女孩。

用養父母的話來說——他們感覺這是天意。

大夏社會是不允許棄養的,教育乃一國之本,對於孩子管控極其嚴格,家庭教育也是重要一環,有不負責的父母,一旦查出來,經過兩次警告就要強制剝奪撫養權送去社會福利院裡交給專業人士負責撫養。

任何地方發現棄嬰後都會引發當地長夜司的重視,輿論發酵、媒體監督,當地官方會開通舉報熱線,一旦發現確認後,舉報者可以獲得高額報酬金。

加上嚴格的戶籍人口制度的落實,普通人一旦做過任何孕檢都必然在公共機構內留下了血樣、基因等資料記錄,這讓棄養成為一件不可能的事。

當初養父母撿到了孩子後的第一反應也是通知長夜司,但經過檢驗後,卻找不出與之相匹配的血樣記錄,即便是通報到了省內也沒有搜尋到。

之後更是經過了一個月的等待,仍然得不到具體線索,萬能的民眾舉報也失效了,唯一一條相關的線索便是有目擊者看到過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

這孩子的的確確成為了棄嬰。

老兩口排除萬難也要收養這個女嬰,他們認為這就是天意。

在他們剛剛過了五十歲生日的當天撿到的女孩,這是上天送給他們的孩子。

兩個老人都姓陶,見到她也是在桃樹下,又是春時煙雨,所以取名陶如酥。

陶如酥的出生是不被祝福的。

早在她五歲的時候,從樓頂的隔間裡翻找出了自己的襁褓時就知道了這一點。

養父母沒有瞞著她,告訴了她是被領養的女孩。

但得知之後的陶如酥表現的很自然,她是個早熟的孩子,從五歲開始就已經能記事,普通的五歲孩子這時候還渾渾噩噩,對很多事半懂不懂,而她已經開始看書學習了。

因為養父母的悉心照料和關愛,她能得以在一個健康的家庭環境下長大,兩個老人家境和受教育都很好,自幼都是南陵人,她也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對兩名足夠做爺爺奶奶的老人稱呼為父母,她也並不覺得哪裡不妥。

血緣關係在她的家裡,其實並不重要。

三人都沒有血緣關係,卻不妨礙成為彼此的至親。

只是變故總會到來。

十三歲的那年,她失去了所有親人。

兩名兇徒將她一家人都擄走綁架,帶去一處藏了起來。

他們的要求卻讓當時還是個初中生的陶如酥無法理解。

他們要求陶如酥說出自己父親的所在地。

她完全不懂對方在說什麼,父親不就在旁邊被綁起來了嗎?

她的沉默和錯愕被對方當做了反抗。

於是他們砍下了養父的一根手指。

鮮血飛濺,陶如酥恐懼的大喊起來;“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求求你們!”

兩個表情猙獰的暴徒不管不顧的咆哮道:“說出他的所在地!”

“我只是個棄嬰,我不知道你們說的父親是誰!”

“還嘴硬!”

咔!

又是一根手指被折斷了。

在這場持續了足足一個多小時的拷問裡,陶如酥親眼看著養父母被兩個暴徒折磨的不成人形,也同時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是霸者的女兒。

而這眼前的兩個暴徒,他們都被霸者害的家破人亡,所以不吝於選擇最極端的手段復仇,他們在知道了陶如酥是誰的血脈後便主動找上門來。

綁架,逼供,殺人……或許早已做了不止一次。

為了復仇化身為惡鬼的兩個暴徒在結束逼問後,確認了陶如酥真的一無所知。

但這不能讓他們感到痛快,因為這意味著他們跑空了。

憤怒需要宣洩的物件,於是刀子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折磨和殺死霸者的血親能讓這兩人的瘋狂和憤怒得到宣洩口。

而陶如酥已經沒了反抗的氣力,她坐在椅子上,心靈幾乎要崩潰。

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養母心臟病復發,養父還剩下最後一口氣,倒在血泊裡,用疲憊而絕望的眼神看了看女兒,試圖擠出一絲寬慰的眼神。

他可能是想說——我們不怪你。

但沒有舌頭,他根本開不了口,只能吐出大口的血水,最後的最後也是死不瞑目。

這一幕讓十三歲的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痛不欲生。

她放棄了抵抗,任由那把刀子遞到自己的脖子前,彷彿一隻待宰羔羊。

然後她得救了。

救了她的人,是一名留著及腰長髮的女子。

她一眼就能看出來對方是誰,因為和她的樣貌太相似了。

那是陶如酥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親生母親。

她乾脆利落的殺死了兩個為了復仇墮入邪道的暴徒人渣。

陶如酥雖然不知道境界的強弱,但一眼就能看出來對方的實力遠遠勝過了這兩人。

她是怎麼找過來的?

陶如酥並沒有多少感激,反而想著……為什麼偏偏來的這麼及時?

偏偏是在自己快死的時候堪堪趕到。

“你早就到了,對麼?”

陶如酥無比冷靜而低沉的對站在血泊中央的女人質問。

女人沒有回答。

“你明明已經到了,卻不肯出手救人,就是為了看看他們能不能逼問出什麼來!對不對!”

“回答我!”

她幾乎要喊壞喉嚨般的嘶吼著。

陶如酥用力的掙扎起來,金屬的邊角割破了她的面板,也讓她的手臂脫臼或折斷。

女人有了一絲反應,她側過面頰,眼神冰冷空曠,如同枯寂的草地,死寂是唯一的顏色。

“是又如何?”

女子轉身離開,沒有管被綁在椅子上不斷掙扎的親生女兒。

陶如酥坐在椅子上,幾乎要失去了魂魄。

即便是被棄養時,她也是在桃樹下安安靜靜的待著,大眼睛注視著陌生的世界,期望著它美麗而鮮豔。

她嚎啕大哭。

……

“那時起,我明白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我的身份必然會帶來災厄。”

“霸者的血脈終歸是是一個麻煩。”

“我無法保證那件事就是最後一次。”

“為了自保,我必須儘快讓自己變得強大;上一次是我的養父母被害死了,下一次又會是誰呢?”

月光下,陶如酥說起這件充滿血腥味的往事,深刻的記憶從靈魂深處被翻閱,留下的傷疤仍然殘留著舊日的疼痛感。

過去的她懼怕疼痛和鮮血,閉上眼睛都是死不瞑目的養父母,還有他們痛苦的哀嚎,以及深入骨髓的那份無力感。

她輕撫著自己早已沒了傷疤的手腕,繼續說道。

“第二件事。”

“那個離開的女人,和這兩個暴徒……他們本質是一樣的。”

“都是為了復仇而瘋狂的靈魂。”

“敖沐雪為了找到霸者,同樣也會不擇手段。”

“那時候,她根本不是來救我的,否則不會坐視我的養父母死去。”

“她並不在乎我的想法,但她需要我將這份仇恨繼承下去。”

“她要讓我記住,給我帶來悲慘的始作俑者是霸者。”

“為此,即便我最終的復仇名單裡有她也無所謂。”

陶如酥輕輕嘆了口氣,苦澀的說:“她成功了。”

“她給我植入了一顆名為仇恨的種子,如今它已經在我的靈魂裡、我的傷疤上生根發芽。”

“往後我的此生都要為了平復這份仇恨而行動,若是不能完成這份復仇,我這輩子都無法心安理得的入眠,只要我閉上眼睛得到安逸,便會想起至親那渙散失神的瞳孔,還有他們的哭訴。”

“是我帶來的災厄,所以我不配得到幸福和安詳。”

獨自站在庭院裡,她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遙遠的彷彿無法觸及,隔著一層仇恨組成的牆壁。

仇恨將她牢牢困死在那裡,逼迫著她獨自一人走向孤獨的絕境,完成以復仇為高潮、以空虛為結束的瘋狂巡禮。

面對這樣的距離,即便是白榆也感到無力跨越。

厚重的往事已經遠遠超過了白榆可以一笑置之的程度,隻言片語裡便能感受到那股徹骨的冷意。

心牆築起的壁壘,是她的絕望。

白榆走不近她的身邊,只能乾癟的回道:“你的故事……我聽完了。”

“謝謝,你是一個合適的聽眾。”陶如酥垂下手臂,右手繞過後背抓著左手手腕,輕輕一笑。

“為什麼要告訴我?”白榆直視著陶如酥。

“我也有傾訴慾望啊,不是有這麼一個說法嗎?持有越多秘密的人,越想要把秘密說出去。”

“這件事,不是秘密,而是傷疤。”白榆意圖往前:“傾訴過往,分享傷疤,這意味著……”

“噓。”

陶如酥伸出手指,按在了他的嘴唇上,距離瞬間貼近,她輕聲說:“不要再往下說了。”

“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要讓你明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

“而我對自己的命運……”

“早有覺悟。”

不論前方結果如何,她都有了心理準備。

她越過少年的身側,低聲叮囑:“白榆,你要記住。”

“即便去了龍之鄉。”

“你是為了蘇若離。”

“是為了你自己。”

“不是為了我。”

“好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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