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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湖中央,有一座小榭。
榭是一種藉助於周圍景色而見長的園林休憩建築,很少會單獨存在,或是藏於林木之間,或是連線回廊。
一汪湖水之上的小榭卻是無比的少見。
整個中湖都波瀾不驚,好似一張寧靜的水色鏡面。
一共有六面的小榭上垂落六面的珠簾,將內部的人影遮住,只留下淡淡的浮光燭影。
小榭中央擺放著一張古箏,能從簾幕的縫隙中看到一雙手,那雙手很美,瑩白如玉,凝霜賽雪。
隨之輕輕拂過琴絃的同時,湖面也隨之泛起輕微的波瀾。
不,不算波瀾。
該說是一層細小的漣漪。
從上方看去,隨著琴絃的震動而擴散出去的漣漪,恰恰是一個圓形,觸碰在了岸邊,卻奇妙的沒有反彈,沒有產生回振的連環,而是靜默的消失岸邊。
月亮靜默的注視著這一場撫琴演奏,它的引力在這裡奇特的失效。
漣漪隨著琴絃的撥響,一次次的迴盪於湖面,漣漪層層疊疊化作細碎的波濤,月光下泛起迷人的銀色。
水聲本該細碎而吵鬧,在此時卻成為了琴聲最好的搭檔,每一次迴響泛起的聲音都是一種伴奏,將原本單調的琴音賦予更加豐富的音色。
這是視覺和聽覺的雙重享受。
只是站在湖邊安靜坐下,不消片刻,便能感覺到靈魂隨著樂曲起伏沉降,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輕快。
這是一種絕對的享受。
在中湖附近一圈住下,或者是有所察覺到的人也已經悄然抵達,選了個位置坐下。
一場獨屬於一人的演奏會就這麼毫無徵兆的開始。
這場撫琴隨性而起,也不知會何時結束,只要小榭的主人覺得盡興,不請自來的聽眾們也會乘興而歸。
只是……
嘩啦!
一絲浪潮輕輕掀起,像是一道雜音出現在了編曲之中,擾亂了中湖內的演奏秩序。
中湖小榭中的撫琴之人雙手停下,按住輕輕顫抖的琴絃,泛起漣漪的溫柔水色隨之陷入靜止。
雜音的擾亂,顯然干擾了撫琴者的興致。
沉溺於演奏中的聽眾們也下意識皺起眉頭,看向這不知規矩的無禮亂入者。
目光所朝向的地方,一名青年默默的把嗩吶往懷裡揣了揣。
……還好剛剛沒吹。
感受到周圍不善的目光,白榆心想如果自己剛剛吹了一下,只怕這群人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他其實也沒打算直接打擾,只是走來的時候,不小心驚動了一隻飛鳥,這隻鳥兒也沉溺於音樂裡,跟著抖腿呢,樹枝一顫顫的,連鳥巢裡的蛋都跟著上下晃悠,被路過的白榆嚇到後,振翅飛起,留下了一片羽毛在湖水上,這才擾亂了這場演奏。
這細微的變化完全談不上‘驚擾’。
但打斷已經打斷了,說什麼都像是掩飾。
如果撫琴者不在意這一絲小小的不和諧,自然會一筆帶過,而對方既然主動停下,也證明是知道自己此番進了中湖必然有事相求。
白榆想通了這一點後,坦然走出。
演奏已經停下,又何必浪費對方的好意。
撫琴者停下了演奏,開口說:“有客盈門,不亦說乎,今夜至此,諸位請回吧。”
中湖再度平靜。
白榆只感覺幾許稍顯猛烈的風吹過原本的高朋滿座,此時變得空曠而寂寥。
他掏了掏耳朵,總感覺有人剛剛對著自己說了什麼,應該不至於是‘今天放學別走,小樹林見’之類的話吧?
中湖小榭之上,傳來一聲邀請。
“請進來吧。”
白榆看了眼中湖上的水色,是讓自己踏水過去?
下一刻,中湖再度泛起水波,像是有什麼正在水面下上浮。
他低頭一看,才注意到水面下正在升起一座浮橋,浮橋本身散發著淡淡的寒氣,好似一座通體由寒玉構築而成。
踏過浮橋,指尖感受到寒玉上的絲絲涼意,卻不是凍結骨頭的寒意,恰恰相反,是一股很提神的涼意。
白榆走到了浮橋盡頭,在小榭內坐下。
“來者是客,夜色深寒。”對方問詢:“我給你泡一杯茶暖暖身體吧。”
雙方之間隔著一個簾幕。
如此近的距離,白榆卻完全感受不到對方的存在,像是一團抓不住的雲霧,縹緲無形,卻有血有肉。
“不用費力氣了。”
等白榆一個恍惚後,一杯茶已經放在了他的跟前。
“我既在這裡,也不在這裡。”
“你如何看得到一個不存在於此的人呢?”
簾幕後的人淺淺微笑。
“小朋友,探求別人的秘密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當然,年輕人保持好奇心我是可以理解的。”
白榆端起茶杯,恭敬道:“我並無惡意,下意識的如此想了……此番打擾,多有得罪。”
“你既然能進來,想來也是費了不少功夫,而且也沒有逾矩,談何打擾?撫琴本就是隨心之事,招待客人比陶冶情操更重要。”
“其他人倒是很不滿意的樣子。”
“他們不是客人,只是聽眾。”
“所以,您不責怪我不請自來?”
“哎呀,小朋友,我可沒有這番小氣,若是有機會,我也早想和伱見上一面,你也從未得罪過我,倒是幫了我許多呢。”
“我?幫?”白榆費解,自己哪有這本事?
“你救了一架飛機的乘客不是麼?”
“這件事也能入您的眼?”
“一架飛機失事,上百人死亡,意味著上百個家庭,影響的何止千人?可不算什麼小事,誠然,宏觀來看不過爾爾,可若是少些人受災受難,又豈會是壞事?”簾幕後的聲音溫和而充滿肯定:“若是這算小事,你改良的丹藥手法、免費送出的飛昇丹方,造福的又何止千萬人?”
白榆明白了。
因為自己有益於人民,有益於國家,所以對方說自己幫上了忙。
倒是一點都感受不到簾幕後的撫琴者的個人情感。
比起彈琴時的心情,這位大人在意的是造福萬民的價值。
在對方眼中,白榆是不是白榆都不重要。
他現在對話的這個人,真的只是一個‘人’麼?
還是某種更加龐大的,某種具象化的……概念?
白榆想到這裡,難免先是一驚,旋即又失效感慨自己想太多,先喝口茶壓壓驚。
那隻手輕撫著古箏,含笑著問:“現在,你先和我聊一些什麼?”
“不論是什麼都可以,天南海北,時事政治,美食景點,生活妙招,經濟民生,亦或者情感諮詢,哪一項都可以勝任。”
“我們可以就這樣一直聊到天亮。”
“至於你能收穫什麼,能讓我收穫什麼,全看你自己。”
“還有一點……”
簾幕後又遞來一杯茶,將空掉的杯子撤回。
“有關於殿試的題目,是不能提前透露的。”
白榆無奈道:“我看上去就像是這麼利益燻心迫不及待之人麼?原來所有人都認為我來到這裡,是尋求在殿試開始前的優勢?”
“不是你看上去像是,而是……熙熙攘攘,皆為利往。”簾幕後的那人輕輕唏噓:“你可知有多少人曾經像你一樣抵達我的面前?”
“不知。”
“一共五個人,他們每一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且有著屬於自己的目標和必須達成的夢想……夢想也可以翻譯成野心,權謀是通往它的捷徑……其中三人向我請教了權謀,無一例外的走了通往成功的捷徑。”
“餘下兩人呢?”
“一人向我尋求了答案,另一人向我尋求的是解脫——可這兩者是同樣的東西,不過一個是掠奪,一個是犧牲。”
一聲輕嘆,歲月滾滾。
而那位大人還在簾幕後,莞爾淺笑:“你是最年輕的一個,也該是最為野心勃勃的年齡,未來無限光明,無限可能……讓我猜猜,你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財富、權利、地位,對你來說或許太早,你想要的該是名望?還是足以跨越階級障礙的方法?”
“愛情?似乎也不是……年輕人的愛情是盲目的,可你身上纏繞了太多姻緣,並不缺愛。”
“嗯咳!”白榆打斷了這越說離譜的推測:“我來這裡的目的,恐怕會讓您失望。”
“哦?失望未必是驚喜的反面,在廣義上來說,它們的本質是接近的,都源自於期待。”那雙手離開了琴絃,輕輕釦住後追問:“來對我提問吧,我現在可能會有些好奇。”
白榆頓了頓,直言道:“您是先天英靈吧?”
“嗯,當然,如假包換。”
“請告訴我讓先天英靈血脈安全度過成年禮的方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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