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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酒清洌,初飲甘甜,後酒意上湧,容易使人醉酒。
霍峻不敢多飲,淺嘗一口,謙虛說道:“昔張羨之亂,兵賊為禍鄉里,峻惟聚眾以禦敵,藉鄉人之勇破賊,以此得劉荊州之重,授以官職,不敢言善曉兵事。”
“仲邈所言有假!”
王粲伸手否認,戳穿霍峻的虛實,笑道:“年前,某因公事南巡,得見仲邈麾下部曲,其驍勇可比蔡南郡帳下精銳。”
“哦!”王凱好奇問道:“竟有此事?”
王粲很是坦然,說道:“確有此事,彼時蔡南郡觀各部軍士行列,仲邈部曲徐行如林,陣容嚴整;而南郡士卒鬆散,旌旗混亂,評其為諸部冠軍。”
霍峻則是不卑不亢,實際上他早已經審視過自己。
在軍事上能力上,歷史上的霍峻憑藉數百人堅守城池,或許能說有天賦,但談不上出眾。真正核心的是,能抓住時機,率百人精銳出城斬殺敵方大將,這便是與眾不同。
打了一輩子仗的劉備也是盛讚自己是國之大將,可見自己的軍事能力如何。
在穿越後,從前世瞭解的軍事知識中,霍峻透過實踐,又憑藉自己的天賦最早點亮練兵的技能點。
交談至今,眾人終於知道心高氣傲的王粲為何如此推崇霍峻,以霍峻的能力絕對會在未來大放異彩。
傅巽頗有感觸,說道:“仲邈之才,某小瞧也!”
見識了霍峻的才能,氛圍又熱切了些許。不過為了進一步考究霍峻的真實才能,伊籍問道:“仲邈善料時局,今益州張魯、劉璋、趙韙紛爭,不知君以為如何?”
如今除了荊州外,華夏大地亂成一鍋粥,益州那邊也差不了多少。趙韙佔據江州起兵反叛,劉璋派遣東州軍將士征討;張魯瞧準時機,割據漢中,也反叛劉璋。
劉璋以一敵二,混亂持續了一段時間,局勢陷入焦灼,誰也不敢篤定劉璋能勝。
霍峻端著酒樽,冷笑說道:“漢中歸張魯,巴蜀歸劉璋,趙韙兵敗身死,僅是而已。”
聽著霍峻略有蔑視的語氣,伊籍有些好奇,問道:“仲邈何以為斷?”
霍峻也不含糊,答道:“劉璋父子治益州已有十餘年,劉焉腹含權謀,隔絕蜀道,平賈龍之亂,以定聲威;收流亡之民,編為東州軍,以為依仗。”
“傳至劉璋手上,劉璋雖是昏暗,胸無大智,但手握東州軍士,可為己用。趙韙乃反叛之徒,並無根基,平之甚易。然張魯之輩,劉璋多是難平也!”霍峻點評說道。
“仲邈何以篤定劉璋難平張魯?”王凱有些不服氣反問道。
霍峻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說道:“諸君可觀益州後事如何!”
傅巽與伊籍等人面面相覷,不過有了霍峻之前的表現,他們選擇暫時相信了他的言論。
傅巽問道:“不知仲邈可有治經,亦或是通曉其餘之物?”
霍峻遲疑少許,說道:“峻師從毛潤,習學《管子》《商君書》之學,治法家經濟之要。毛師隨從季長公(馬融)習讀,董卓亂政之時,毛師漂泊南郡,峻以奉養,故得毛師教導。”
霍峻在後世時,讀經管學科,為了學分輔修過《管子》一書,對於管仲的思想還算了解,站在前人的總結上,霍峻可以說對其中內容瞭解頗深。
《商君書》也是知曉其中一些內容,在穿越後精心研讀過。配合歷史上的政治政策,以及自己在基層的經驗,倒是能和他們說上一說。
至於師公馬融的話,設帳授徒,不拘儒者禮節,門人常有數千人之多,盧植、鄭玄等都是其門徒。按馬融輩分來說,可以算霍峻爺爺輩,杜撰個師父也是簡單。
傅巽捋著鬍鬚,思索問道:“可是大儒毛亨之後?”
毛亨,子夏之徒,治學《詩經》,與侄子毛萇並尊為“大小毛公”。《詩經》有齊、魯、韓、毛四家之學,經過兩千年的傳承,齊、魯、韓三家註解的《詩經》消失,後世僅保留下《毛經》。
後世的《詩經》中的詩句及內容便是根據大小毛公註解為主,霍峻又怎麼不知語文裡的《詩經》,而大小毛公是西漢早期之人,毛氏在冀州河間,經過數百年的霍霍,毛氏子孫都不知道怎麼樣了。霍峻沒有優渥的出身,只能從師從上下手。
“傅君博學,毛師乃河間毛氏之後。”霍峻笑道。
傅巽對霍峻好感倍增,他是關中北地人,馬融是關中扶風人。霍峻和馬融搭上關係,這就讓他有不一樣的感覺了。
傅巽笑道:“習讀法家學說,這與機伯、子華之學亦有相同之處。”
不怎麼說話的司馬芝,也開口問道:“當下荊州大姓貴寵驕豪,隱匿戶籍,賦稅不增,不知霍君以為如何?”
霍峻輕輕一笑,說道:“我若為劉荊州,則命子華出任郡縣長官即可,以嚴令治之。然峻非劉荊州,劉荊州亦非強勢之主。”
“哦?”伊籍問道:“不知仲邈以為劉荊州何如?”
霍峻笑而不語,對著眾人說道:“吃酒,只是吃酒。”
自己在劉表下面混飯吃,非議劉表,若讓別人傳到劉表耳朵裡,自己也別混了。
伊籍意識到自己失言,自嘲說道:“某醉也!”
“哈哈!”
醉意朦朧的王粲指著霍峻,問道:“公悌兄,今夜詳談下來,不知以為仲邈才幹何如?”
頓了頓,王粲打了個酒嗝,說道:“以某觀之,仲邈文武兼備,能識大勢,身有經濟之才,又懷兵事之能,假以時日,必成大器。若以古人喻之,粲竊以為才可及吳起,但其德性遠勝吳子矣。”
眾人聞言,王粲對霍峻的推崇極其驚訝及詫異。吳起可非普通人,別看他口碑差,好色貪財,殺妻證道(注①),惹得無數品德高潔之士抨擊。
但論其功績而言,吳起的功績無法被抹除,在軍事上“與諸侯大戰七十六,全勝六十四,餘則鈞解。闢土四面,拓地千里”;在政治上“及吳起相悼王,楚南並蠻越,遂有洞庭、蒼梧”。
因而王粲將霍峻比作吳起,在眾人眼中有過度吹捧的嫌疑。或許霍峻有大才,但以現在來看,霍峻根本比不了吳起。
要知道吳起可是精通法、儒、兵三家的大才,仕魏文侯,練武卒強軍,吊打秦國,收取河西之地;奉楚悼王,變法強楚,兼併南蠻,飲馬黃河,威震中原。
而霍峻不過二十出頭的小年輕,說中了幾次大事走向,展現了自己的才能,就被吹成吳起這也太過了。
伊籍微微皺眉,說道:“仲宣醉也!”
霍峻接過話緩和氣氛,自黑笑道:“仲宣當是酒醉。某若是吳起,恐怕僅有其貪財好色之性。”
王粲瞥著眼看向霍峻,好像在說老子在吹你,但你這配合也太不靠譜吧!
就王粲內心而言,由於自己個子矮,長得醜,經常受人嫌棄,他是自卑的。而他自己又有才華,故而自卑又轉化成自傲,但苦於才幹無人知曉,其內心是孤寂的。
特別在至交好友士孫瑞的兒子士孫萌北上許昌後,王粲也更加抑鬱寡歡。直到麥城相會,孤寂之下能有一位才華出眾,不嫌棄自己的長相,平等相待的同齡人,可讓王粲開心得緊。
此次霍峻北上襄陽,王粲也大概猜到他的心思,想出仕荊州,故而幫幫他吹吹牛,提升下知名度。
談笑間,眾人看向了傅巽。過往傅巽點評的人,幾乎都沒有水過。
要知道在歷史上傅巽點評過龐統,稱其為‘半英雄’;評價裴潛會因‘品行清風亮節’而名揚天下。
傅巽捋著鬍鬚,審視良久,說道:“仲邈周而不疑,決而不輕,外圓內方,真大器也。”
霍峻心中一凜,旋即又聽傅巽道:“年不過二十,而能聚鄉眾衛桑梓,能興貨殖治家業,能明刑法利一方,真乃‘大器天成’者,於世當有幸焉?”
言罷傅巽大笑。席間眾人驚疑之間,無不禁聲。
霍峻早已起身,略整儀容後,頓首道:“先生如此抬愛,後生雖不肖,必不敢負先生今日之言!”
相比於王粲稱讚,王凱等人寧可相信傅巽的點評。霍峻比及吳起或許太過,但以他善料時局的能力,‘大器天成’之評倒不為過。
而面對眾人審視的目光,霍峻卻是寵辱不驚,淡定自然。
在政治上,自己有兩世的基層治理經驗,又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憑藉自己穿越後變得更加靈活的頭腦,不能說當丞相治國,但鍛鍊數年,官至州郡不成問題。
兩世融合,軍政才幹疊加,又知曉大勢的前提下,經過自我提升,霍峻不認為自己會不如歷史上的自己。
其中自我提升與傅巽說的得遇明主有異曲同工之妙,人有天賦,但才能並不是憑空而生,而是經過長期的鍛鍊,將天賦變現的東西。
隨著話題的結束,酒桌上的眾人漸漸散去。
夜幕下,霍峻與王粲二人沿著道路,並肩回去。入了襄陽,霍峻暫住在王粲的家中,睡在廂房內。
屋內,王粲醉醺醺地說道:“仲邈大才,雖通兵事,但不過將數百人之兵,何能統天下雄兵。昔吳起隨子夏習儒,得王者之學,我書屋中有諸家兵略,仲邈當深學拜讀,當有所得。然若有空閒之時,也可隨我學經,通曉儒家學說。”
王粲初入洛陽時,其少年才學出眾,被蔡邕極為賞識。蔡邕曾有言將家中書籍文章,全部送給王粲。在蔡邕死後,王粲也得到多達六千餘卷的數車藏書。
在他的圖書之中當有《孫子兵法》《吳起兵法》《尉繚子》等諸家兵書,讓霍峻習讀,也是有幫助他的目的。
霍峻頗是感動,握著王粲的手說道:“謝仲宣抬愛,峻不才,當是繁擾!”
①吳起殺妻來自於《史記·吳起列傳》,但根據戰國書《韓非子》等書所言吳起休妻,而非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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