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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樂進的打算落空了。

只片刻之間,對面的漢軍就崩潰了。缺乏足夠軍吏的約束,漢軍們根本扛不住大強度的戰鬥。

一見到後面的友軍在跑,自己也跑,即便有些個忠勇要奮戰的,也因為得不到友軍的支援而無奈撤退。

樂進的麾下吏士們見對面直接就崩了,紛紛狂躁追擊。

但很快,樂進的旗鼓手便打響了三聲金鑼聲,明令禁止追擊。

樂進雖然也遺憾漏掉了對面的漢軍,但他素來謹慎,認為這種情況下追擊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而且這片坡地也不利於追擊,溼濘難行,沒準追擊的時候一個滑倒沒準反要丟了性命。

不過因為樂進的謹慎,徐榮部的撤退倒是安穩不少。

此時的徐榮剛摔了一跤,被扈兵們拉起來的時候,渾身泥漿,甚至那口漂亮的鬍鬚都沾得滿是汙泥。

他在扈兵們的攙扶下,深一腳淺一腳的撤回了北坡,那裡有他的同僚護烏桓校尉中部司馬刑舉的兩千人。

在那裡,徐榮帶著殘兵重整旗鼓,準備守衛這第二條戰線。

還有一些殘兵未能追上徐榮,也不甘心留在戰場上待死,所以不得不向東邊移動,以避開下面上來的泰山軍兵鋒。

在那裡,他們得到了已經前移的友軍的庇護,也開始重新整兵。

然後就這樣,在依舊轟鳴的戰鼓聲中,樂進帶著部下們繼續前進,準備擊潰前面礙事的刑舉部。

但就在這個時候,中部戰場的這處坡地開始晃動起來。

本就是從突騎系統出來的樂進自然知道這是什麼聲音,連忙呼喊:

“列陣。”

這一刻,鐵騎軍的所有吏士們都應該感謝樂進的謹慎,不是他放棄追擊,這一刻他們就完了。

在鐵騎軍吏士們緊張的目光下,一支裹著鐵甲的騎軍突然從坡後躍出,先是有幾個,後是一點點,最後是密密麻麻的騎軍,排山倒海奔湧下坡。

只從旗幟和騎士的裝扮看,這是烏桓校尉公綦稠的烏桓突騎。

在中路軍失利的同時,坡上的盧植就已經做出了決斷。為了去支快要崩潰的韋端中軍,盧植派出了帳下精銳騎兵,公綦稠的烏桓突騎。

烏桓突騎的突然出現自然打破了樂進下一步的追擊。

面對奔湧而來的辨發胡人,樂進怒氣滿面。漢室就是太倚重這些胡人了,以致於讓這幫人為禍中國。

他之前在中軍北上的時候,看到好些個沿路的里社聚落都是被這些胡人們給屠戮的。

本就要找這些胡人算總賬,現在他們還敢來奪他樂進到手的軍功。這能忍嗎?

樂進是忍不了。

所以他在組織完列陣後,樂進就帶著扈兵們主動迎擊了過去。

樂進的個子不高,在烏桓突騎的間隙中左右跳蕩,頃刻間就手落三人,然後飄然折身退回。

但也就是如此了。

樂進的個人武勇的確不凡、所部鐵騎軍也的確回防及時。但對不起,你泰山軍是從東到西,一字排開的七面大方陣,各個都如你樂進這般?

烏桓突騎們也是這麼做的。他們並沒有選擇進攻看著嚴整的樂進部,而是選擇了另外一邊,陣型頗為散亂的於毒的陷陣營。

當高速衝刺的高頭大馬載著手拿各色骨朵、鐵刃的烏桓武士,無情地撞進了陷陣營的時候,陷陣營吃了大虧。

陷陣營因為之前驅趕所對的漢軍軍陣,陣型是延展的散兵隊形,所以根本就阻擋不住集團衝鋒的烏桓突騎。

這部陷陣營是河北黃巾中揀選出的勇士,在個人武勇上完全沒話說,各個都有陷陣的好武藝。但唯一的缺點就是這陣不嚴密,軍風比較散漫。

其部主將於毒之前也被泰山軍袍澤們勸過幾次,但收效都不大。於毒給人的答案都是:

“咱黃巾力士們就是這樣,越管越別勁。”

就這樣,於毒為自己的粗疏付出了代價。陷陣軍吏士們四散逃亡,於毒自己也受傷潰退,甚至連陷陣營的一面軍旗也被奪走。

於毒潰退後,很快就被陣後的李虎趕上,然後一刀梟死了。

他本來就看不上於毒這類像匪多過像兵的黃巾軍將,這一次趁著你犯軍法,直接一刀給你剁了。

於毒辜負了張衝賜予他的軍號“陷陣”,然後被行了軍法。而陷陣吏士們也逃的逃,傷的傷,之後再也沒有參與過後面的戰事。

總之,陷陣這一營,幾乎不復存在。

兩千多騎的烏桓突騎在擊潰驅散了陷陣營之後,繼續前進。

他們在護烏桓校尉公綦稠的帶領下,向著遠方泰山軍的大纛處衝刺。

說實話,公綦稠只是中人之才,歷史上張純造反,輕而易舉地就拿下了此公。但這一刻,在中人亭戰場,他卻做了一個歷史的高光時刻。

他,公綦稠,是漢軍此戰中唯一一支敢於衝鋒張衝所在大纛的軍隊。

而其他的,包括盧植在內的所有軍將都封閉住了腦子,只知道被動的應對泰山軍的進攻。

不管說這個公綦稠是勇銳也好,還是說這人是無知狂妄也罷了。他都選擇以一個軍人的姿態,選擇了衝鋒的道路。

在又一次擊潰了陷陣軍的一座方陣後,烏桓突騎們終於可以看見那不遠處的中軍大纛了。

而此時,公綦稠已經換了兩次坐騎,本人的脖子也扭傷了無法轉頭。也許這也無形中暗示了他的命運,只能向前,不能撤退。

但公綦稠的幽州突騎在行進到這裡的時候,也差不多結束了。

及時趕來的飛龍軍和飛豹軍突騎紛紛佔據著烏桓突騎的交通線,使得公綦稠的幽州突騎只能轉向。無法別頭的公綦稠只能看到右側的一處軍陣,從那裡可以繞過敵軍的騎兵,直接插入敵軍的腰腹。

於是,公綦稠扛著軍旗,再次一馬當先,帶著還能追隨他的烏桓突騎向著這一支步兵營發起了進攻。

他不知道,他現在準備進攻的這支步兵營,叫鐵槍營,其營將叫朱靈。

鐵槍營的人數雖然不多,只有千人上下。但是卻由大比武中揀選的善用大槍的武士成軍,可以說這營千人的大槍技擊水平是全軍之冠。

而朱靈也是如此,雖然他在泰山軍系統的閥閱和名氣都不名,但只有張衝明白,此人是難得的良將。

當朱靈帶著鐵槍軍按著既定的時間向前開拔的時候,就看到了突入己方陣線的胡人騎兵開始轉向朝著自己。

有一說一,這一轉變的時機確實妙,至少朱靈一開始是真的沒發現這股騎兵的意圖。

連朱靈都沒察覺到,就更不用說下面視野更窄的吏士們了。

在他們這邊,他們就聽著鼓點,扛著步槊,一邊前進一邊糾正著隊伍。然後就是一群猙獰的胡人從他們的右翼殺了出來。

在鐵槍營吏士們的驚慌失措中,烏桓突騎們大肆砍殺。位於右翼的屯將呂孫正拿著軍旗呼喊著號子前進呢,就被突來的烏桓突騎砍了三刀,倒在了血泊中。

他的軍旗被扈兵給撿起,烏桓突騎還要再來奪,但卻已經被反應過來的鐵槍軍吏士們團團圍住。

片刻,這突進來的十餘名烏桓突騎就被憤怒的吏士們剁成了肉塊。

鐵槍軍的素質明顯要比之前的陷陣營要好太多了。他們在缺乏上面指揮的情況下,主動圍繞成一個個小的方陣,開始反擊著烏桓突騎。

其實不管如何貶低這些烏桓人,一個不爭的事實是,這些兼備胡漢之長,又長久經歷漢人戰事的烏桓人,的確是相當能打。

在另一個時空,在平定黃巾之亂後,漢室令張溫鎮壓西邊的羌人,當時張溫就讓公孫瓚帶著三千人的烏桓突騎來支援。

要知道這可要跨過半個北中國,一路上的糧草供應都能就地組織萬人的軍隊了。明知道會付出這樣的代價,張溫還這麼做了,可知烏桓突騎的戰力有多強。

而且後面還因這次調兵而引起了張純的造反。張純手上的就是烏桓突騎,這一戰打的剛剛才穩定的幽冀之地再一次陷入了大亂。

更不用說,再往後,都已經完整統治北中國的曹操,為了討滅烏桓,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所以,誰又能小視這些烏桓人呢?

在眼前,鐵槍軍的吏士們就是如此。

雖然他們都是老卒,是揀選的精銳武士,但他們依然沒有面對過烏桓突騎的經驗。面對這些高頭大馬,穿著甲冑的烏桓騎士,心中依然充滿了恐懼。

烏桓突騎衝擊時的呼喊和地動山搖,再加上甲衣在陽光下反射的光芒,都渲染著他們的強大。

當此之時,朱靈被兩個扈兵託著起來,他不顧危險,高聲道:

“弟兄們,守住陣型。後面的突騎弟兄們已經趕來,咱們全殲了這些胡狗。”

朱靈自己就是冀州清河人,和這些烏桓人很不對付。

說起來漢室在對待烏桓人的政策上是非常擰巴的。在上層是將烏桓人當制衡匈奴人和鮮卑人的手段,又眷念這些胡騎的勇銳,所以在政策上頗多傾斜。

但在幽冀之地,誰家和這些烏桓人沒一二血仇的?這些烏桓人時叛時降,時而成了漢軍的友軍,時而成了漢軍的敵人,你讓冀州自己人都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情感。

朱靈的帶頭賈勇帶來了顯著的效果。一將效死,三軍搏命。

這些高頭大馬的烏桓騎士披著漢家甲冑,一邊衝鋒,一邊用刀柄敲打著自己的胸甲,製造出駭人的聲響。

人類的語言從來都是有侷限的,再細節的描寫也無法如一張圖片來得豐富。而再豐富的圖片,也不如身臨其境。

此刻,朱靈和他的鐵槍軍弟兄們的感覺,只有他們才知道。

到底是無助、恐懼、駭然、還是惱怒、復仇。這些感覺都是屬於他們的,不為外人瞭解。

但落在旁觀者的眼裡,事情是這樣的。

面對烏桓突騎的衝鋒,鐵槍軍寸步不讓,牢牢的守護住了陣線。他們用手中的步槊不斷攢刺著奔馬,不斷有小陣被沖塌,又不斷有烏桓騎士連人帶馬被攢刺的如一個血葫蘆。

整個局勢就這麼僵持著,兩方中的任意一方都隨時可能崩潰。

但勝利到底是屬於鐵槍軍的。

因為他們的援軍,飛虎軍和飛豹軍的突騎弟兄們終於趕上了。

這並不是什麼僥倖或者運氣,這就是泰山軍的制度和友軍之間的情誼決定的。沒有任何一支軍隊會放任友軍獨自拼殺而無動於衷,更不用說在王上的眼皮下。

此時的李虎和奚慎在消滅了之前的參與烏桓突騎後,終於帶著兩營突騎趕了過來。

已經喪失了衝擊速度的烏桓突騎根本不是奔湧加速的泰山軍突騎的對手。

烏桓騎士紛紛被馬矟挑殺著落馬,到處是混亂和廝殺。驚嚇的戰馬拖著主人的屍體瘋狂地逃離這片殺場。

這個時候,絕望的公綦稠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衝鋒不是什麼勇銳,而是盲目突進。

現在的他已經被泰山軍團團圍住。

公綦稠的脖子轉不了,所以他急切地問邊上的軍吏:

“韋端和老刑就在後面,他們有沒有來支援?”

這名軍吏是漢人,他回頭望了一眼,然後絕望地哭道:

“嗚嗚嗚,刑司馬的營旗就沒有移動過。”

公綦稠不敢置信,他喃喃道:

“不應該的,不應該的,這泰山賊不該這麼能打的。他們憑什麼比我的烏桓突騎還厲害?還有老刑,你怎麼會負我呢?我走後,下一任的護烏桓校尉可就是你呀。”

但他已經說不了再多了,他邊上的扈兵一把抓住公綦稠,顫道:

“校尉,咱們護著你殺出去。剛剛我看到敵軍的騎兵正正的向著咱們這邊殺來,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這個時候公綦稠的智慧恢復了,他忙將自己的頭盔扣在扈兵的頭上,然後將披風解開系在了扈兵的背後。

看著欲哭無淚的扈兵,公綦稠認真道:

“我們這些人如果都死了,那就是死了也白死。如果我死了,你們活著,你們活著也是死。但只要我活著,不管你們當中的誰死了,我都會恩養你們的妻子,這是我公綦稠的承諾。”

公綦稠的話聽著難聽,但非常有道理。

那名公綦稠的扈兵也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他正準備對自家主將說自己家的位置,就看到自家主將跑路了。

扈兵喃喃道:

“校尉應該是知道咱家在哪的吧。”

扈兵的命運最後是這樣的。

他因為穿戴著主將的服侍、站在大纛下,被趕來的李虎一刀梟了首。

但咱們的李虎沒高興多久,就聽說那邊的奚慎已經拿著公綦稠的首級去後面報功了。

等等,那奚慎拿的是公綦稠的首級,我這個是誰?

然後老李一扒拉這首級的牙齒,看到一口壞牙,哪還不知道被哄了。

他一把將首級扔了,罵道:

“孃的,這奚慎也敢搶我老李的人頭?給乃公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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