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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多想,宋胭上前給坐在堂下的國公爺請安。
國公爺倒是和氣,和她道:“老大一夜沒回,倒是委屈了你,他這樣的位置,自是比別人忙了些。”
宋胭心裡一暖,很快道:“祖父放心,大爺身上擔著朝廷的大事,我明白的。”
這是第一個對她表露善意的人,她很感激。
這樁婚事,是國公爺作主安排的,國公爺又與她爺爺有舊交,所以會對她照顧一些。
之後其餘長輩也到了,宋胭在婆婆的指引下一個個敬茶,敬了十多份茶,敬到馮氏面前。
她先前與五郎有婚約,已經走到下聘這一步,兩年多的來往,她見過馮氏好幾次,馮氏又待她和善,早拿她當兒媳婦對待,此時竟以這種身份見面,實在有些尷尬。
但兩人的尷尬都不能表露出來被外人看到,宋胭正經地敬茶,馮氏接過茶,擠出笑容,朝她遞出長輩禮:“這是做嬸子的心意,你接著。”
馮氏給的是一對玉鐲子,其他長輩有的給金簪,有的給手串,都是些成色好、價值高的小物件,馮氏這對鐲子和她們也都差不多,絲毫不出挑。
再後面也見到了國公府其他兄弟,但並不見五郎。
之前她聽見馮氏同婆婆說,五郎昨夜裡受寒,頭疼,怕把病氣傳到了廳內,所以就不來了,反正也是小輩。
大夥兒自然知道這種情形他不來最好,所以都沒有說什麼,只讓好好休息。
敬過茶,長輩們散了,宋胭也從前廳往自己院中而去。
才坐下,便有丫鬟來報,江姨娘帶著曦姐兒來請安了。
宋胭知道她們,魏祁有個姨娘,據說是他元配夫人的陪房丫鬟,還有個女兒,看來就是她們了。
五郎才大她一歲,她和五郎議親時從沒想過進門後如何面對姨娘與繼女,如今卻不得不面對,但這也算不得什麼,連昨夜的新婚夜、今早的長輩都見過了,她一夜沒睡,此時頭腦也是昏的,對一切都很遲鈍,心裡竟是一派平靜。
“讓她們進來吧。”她道。
隨後兩人進來,一個二十多的女子,帶著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兒,那女子倒是低著頭,女孩兒卻從進門起就盯著她看,帶著那種上上下下的打量,並不算禮貌。
但宋胭不會說什麼,據她所知,這女兒是魏祁元配所出的嫡女,她母親去世後魏祁這麼多年沒娶,可見感情甚篤,這唯一的女兒自然也如嬌似寶,她算什麼,哪有那麼大臉去挑剔人家?
這時女子道:“快來見過你母親吧。”
說著朝宋胭福身道:“賤妾江氏雲嬌,見過奶奶。”
女孩也道:“曦兒見過母親。”
這位江姨娘,不可謂不美,而且不是那種豔俗的美,而是帶著幾分圓潤端莊,說話行禮,都井井有條,讓人挑不出錯。
至於十歲出頭的大小姐,魏曦,的確有大小姐的作派,面對她這個新繼母,行禮也是那麼回事,只是看得出來的敷衍,可見她不願來,是被江雲嬌教導過的。
宋胭讓兩人起身,又給了曦姐兒一隻金項圈。
曦姐兒道了謝,看也沒看,將項圈遞給江雲嬌拿著。
那是宋胭的母親千挑萬選的,也花了不少錢,就怕到了國公府東西拿不出手,遭人笑話,但顯然國公府的小姐看得多了,並不在意這些小玩意兒。
宋胭沒有留她們說話的意思,江姨娘要帶著曦姐兒離開,曦姐兒卻朝宋胭道:“母親,告訴你一件事,五叔昨天在喜宴上喝醉了,還喊你名字呢,把祖母嚇得不輕,趕忙讓人把他拉走了!”
說完就在那兒“嘻嘻”地笑,宋胭卻早已面如紙色,怔怔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曦姐兒臉上露出計謀得逞的笑容來,江姨娘連忙道:“曦姐兒說什麼呢!”一邊說著,一邊去看宋胭。
江姨娘的神色倒也沒有多擔心,畢竟這是魏祁的長女,她這個姨娘也是東院的老人,而宋胭,無論是孃家,還是這樁趕鴨子上架的婚姻,都不足為懼。
宋胭自然沒說什麼,看著江姨娘帶曦姐兒離開。
待她們走,春紅氣得直抽氣:“這小姐,這麼大人了,就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嗎?”
秋月年長一些,回道:“當然知道,你沒看出來,她就是故意的!”
宋胭垂著頭不說話。
原本她是要嫁給國公府五郎魏修的,他們前年在元宵燈會上相識,五郎便一心一意要娶她,後來兩家議親,訂下了婚約,準備今年二月下定,八月成婚。
結果就在下定前夕,國公爺親自去了宋家,去給她爺爺賠禮,並許諾下婚事,讓她改嫁東院長孫魏祁。
就在前一天,魏修與人出去遊玩,裡面幾個富貴人家的公子,說魏修要成婚了,帶他去開眼界,然後就去了京城數一數二的青樓,結果幾人都喝了酒,魏修沒與青樓裡的姑娘過夜,卻與同去的一個富家公子過了夜。
那富家公子是女扮男裝去玩耍、當今長公主的女兒,福寧郡主。
福寧郡主的確膽大,但魏修也的確壞了郡主清白,所以國公府先去長公主府道歉、提親,再到宋家道歉、退親、提親,折騰一通,宋胭便只能嫁給魏祁。
不嫁又能如何呢?國公府不可能得罪長公主,魏修必須娶福寧郡主,宋胭這邊不嫁,便只能被退婚,從此成為京城笑柄,要麼胡亂作配的低嫁,要麼終老一生。
婚事是國公爺安排的,看的是宋家爺爺的面子,魏祁這個長兄算是救火,只因國公府適齡未訂親的再沒旁人,只有他是早年死了元配夫人的。
這樁婚事,讓她要拿半條命來支撐,為爺爺的命令,為兩家的情誼,但所有人都覺得她討了大便宜,成為閣老夫人。
她坐在椅子上,神情呆呆木木的,想起五郎,想起早上婆婆不鹹不淡的眼神,又想起剛剛曦姐兒得意的笑臉。
這時丫鬟端上粥菜來,讓她用早飯。
她自昨日起就沒怎麼吃,此時哪怕不覺得餓也得吃一點東西了,畢竟她只是難過,只是還無法自如地做魏祁的夫人,卻並沒想絕食而亡。
用過飯,人實在疲憊,便和衣上了床,在床上睡下。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有人在她耳邊叫她。
她一醒,便聽秋月道:“奶奶快起來,祁大爺回來了。”
宋胭整個人一驚,立刻從床上起身,好在髮髻還沒亂,幾人三下五除二匆匆插戴上釵環,才整好衣裙,便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宋胭立刻上前去,見人進來,恭聲道:“大爺回來了。”
來人一身正三品的緋色官服,人比她高上許多,身姿挺拔,只是站在那裡,便好似有懾人的威嚴,周圍人都靜立一旁,誰也不敢發出聲響來。
他似乎是看她一眼,“嗯”一聲,隨後進了裡間。
宋胭先是一愣,猶疑一下,跟了上去,到裡間才知他是去換衣服,此時正將身上官服解下來。
或許她該上前去服侍吧……但這事在腦子裡轉了好幾圈,最後她停在旁邊沒動,實在做不到。
只是這麼站在一旁,想來想去都有些呆笨,她見此時太陽已開始偏西,便問:“大爺餓了吧,要不然我讓人開飯?”
“好,開飯吧。”他說話似她所見的那些長輩一樣,低沉,和緩,而肯定,說是回應,不如說是一種命令,容不得人有任何置疑。
宋胭低著頭,下意識恭敬回了一聲“是”,退身出去吩咐人備飯——不知不覺,她比在家中對待爺爺還敬畏。
沒一會兒他換了常服出來,坐到桌邊,看一眼站在旁邊候著的宋胭,問:“你不吃麼?”
宋胭回過神,連忙回答:“吃,吃……”
她只是怕,怕到懷疑自己是不是能和他同桌吃飯。
四方的桌子,她坐到他身側那一方,輕輕入座,只敢坐個凳沿兒,身子端端正正。
丫鬟將飯盛好端到她面前,她去沒去拿,而是拿過公筷,將離他遠的菜夾到他面前的食碟裡,替他佈菜。
魏祁道:“不必你忙,我自己來。”
宋胭恭敬道:“是。”
魏祁看了她一眼。
他既已發話,宋胭便開始吃自己的,四下一片安靜,再聽不到一點聲音。
房裡不只有她帶來的秋月春紅幾人,還有原本就在院中侍候的嬤嬤和丫環,此時都靜立一旁,一聲不吭。宋胭便知道,這是魏祁的規矩,他是個喜歡安靜的人。
是的,她爺爺也喜歡安靜,聽不得吵鬧。
她便越發規矩起來,坐得端端正正,連筷子也不曾碰一下碗。
用完飯,魏祁道:“我去榻上躺一躺。”
宋胭便連忙去將次間的睡榻收拾一番,將上面的墊子拿開,又抱了薄被來。
魏祁在榻上睡下,宋胭退回明間,直到過了許久,想著他大概睡著了,她才長吐出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但仍然保持著安靜,自己與丫鬟都不發出半點聲音,怕吵到屋中的人。
後來天色暗下來,她去洗漱好,坐到了床上。
昨夜是洞房,因他進了宮便未能成禮,那今夜……
她看著次間的方向,心跳得飛快,手一會兒攥緊,一會兒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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