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景泰九年大總結,君臣無時不在鬥(1.6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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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封陳友、寇深的聖旨,跋山涉水,抵達肅州。
肅州張燈結綵過新年。
收復哈密,繳獲頗豐,寇深下令,讓甘肅兵卒過年,吃三天肉餡餃子。
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每年過年能吃飽粥飯、麵條,就已經是天恩浩蕩了。
今年吃肉,肉餡餃子管飽!
陳友駐紮在肅州,除夕當天,他還在軍帳裡商討戰局,擔心滿速兒除夕夜侵襲肅州。
這種可能性很大,根據訊息,滿速兒正在哈密國內,尋找明軍痕跡。
畢竟在明軍手上吃了這麼大的虧。
這回也學明軍,跑來襲擾肅州,也把大明百姓給殺光了,看看陳友怎麼他們的皇帝交代!
正要巡邏各城門時,中樞的聖旨傳來。
欽封他為沙州伯。
區區伯爵,難以滿足陳友的胃口,陳友想鯨吞吐魯番,並侵佔亦力把裡,將東察合臺汗國全部吞併,榮封國公之位!
但是,在伯爵鐵券上,卻烙印著四個字,哈密之功,特封。
這小小的細節,讓陳友十分感動,對著紫禁城三拜九叩。
和欽封聖旨一道的,是來自皇宮的燒烤。
陳友吃完,覺得燒烤風味適合當地呀,當地耕牧結合,盛產肉食,若在這裡開家燒烤食肆,必然火爆西北。
可惜,他問了太監的秘料,太監說產生辛辣味的有兩個,一個是辣椒麵,一個是胡椒粉。
得,當我沒問。
辣椒,正在培植當中,尚未全國推廣。
胡椒粉,那東西價比黃金,權貴人家才吃得起,百姓哪裡吃得上呀,倒是孜然、芝麻價格偏低,但也非普通百姓人家吃得起的。
出宮傳除夕宴的太監,可個個有口福的,駐紮在外的將軍、督撫,都沒有家眷,一個人又吃不了,太監們肯定能吃到,還有賞錢。
廣西,朱雀關。
方瑛一為移民,二統籌安南北部。
陶成已經盡收安南北部所有城池,區域要重新劃分。
瀘江以東,劃分進入廣西。
瀘江以西,則劃入雲南,以河內為平行線,河內以北,由廣西、雲南分割。
河內往南,則要設定交趾省。
廣西並不過春節,那些土人過自己的節日,今年方瑛和全軍一起過除夕。
聖旨,從中樞而來。
晉封方瑛為南和侯,陶成為湯州伯,授薛瑄太子少保,授夏壎正四品贊治尹,授邊永從五品奉訓大夫、潘本愚正六品承直郎,楊嶼、白全、廖莊等皆有晉升。
方瑛正在組織全軍一起過年。
他親自寫春聯,寫福字,全軍煮餃子,過除夕。
廣西兵也沒過過春節,第一次過,自然要熱鬧起來,年味十足。
聖旨來時,天已經擦黑了,正煮餃子呢。
晉升侯爵了呀,方瑛雙目氤氳。
而陶成也被封爵了,湯州,是方瑛控制的安南地,陶成以湯州為基,掃除安南北部,以此戰功封爵,名正言順。
太監拿出四個大食盒,分為肉、素菜、冷盤、酒四個大食盒,因為廣西天氣炎熱,所以全程用冰保持鮮度(硝石製冰)。
太監點爐子開烤,聚攏在大營裡的都是廣西軍軍將,一個個眼睛直勾勾的。
方瑛先謝恩後,吃了一串。
其餘的賜給下屬。
軍將一個個都香迷糊了,烤肉大家都吃過,但肉不羶不臭的烤肉,真的沒吃過。
尤其這辣味,太對廣西人胃口了!
眼看著一串串肉串都被吃光了,太監一口沒撈著,雖然方瑛給留了一串,但太監最是記仇,回來後,沒少給方瑛上眼藥。
而在新南直隸。
封賞聖旨傳來,加授胡濙正一品右柱國,授張鳳、王竑太子少傅,封楊信為建昌伯、歐信為平樂伯,賜任禮一世世券,金忠、王誠都有恩賞。
各種賞賜,都是京中的稀奇玩意兒,皇帝大手一揮,出手闊綽。
太監愛財,皇帝就送給金忠和王誠兩家罐頭廠,都在南直隸,日進斗金。
同時,賜下除夕宴。
最激動的是楊信和歐信,楊信蕩清江西土匪,戰功絲毫不低,卻晚於李震封爵。
歐信更是以一己之力,蕩平廣西,又在南直隸清剿士紳,立下戰功,封爵在所難免。
景泰九年,中樞賜下很多爵位。
但都沒有世券,世券要全靠戰功爭取。
這是皇帝擔心賜下爵位太多,後世之君無法制衡,留下個尾巴,世券不可輕賜。
以此,就會出現流爵和世爵兩種分法。
流爵就是一世而終,世爵才是最寶貴的。
皇帝制衡人心,手段層出不窮。
而在胡濙的新府邸內,張鳳和王竑都有點著急。
胡濙來到南直隸一個多月了,卻一個人不殺,什麼事都不做,反倒是南直隸安靜。
“兩位,除夕夜又來老朽家中蹭吃蹭喝了?”胡濙笑道。
“老太傅,您倒是跟我們交個實底呀。”張鳳心中焦急,聖旨來的時候,他擔心是皇帝貶斥他的聖旨。
胡濙正在煮茶,讓侍奉的人退下。
幽幽道:“兩位都是絕頂聰明人,怎麼這會兒糊塗了呢?”
張鳳一愣,聽這意思,胡濙不打算清算士紳呀?那皇帝那邊怎麼交代過去呀?
“子儀,這當官呀,在中樞當官是一個當法,在京師當官是一個當法,在地方又是一個當法。”
胡濙給他倆倒茶:“而在南京,又是另外一個當法。”
這話把張鳳繞迷糊了。
三種當法,他懂。
可第四種,是什麼意思?
“咱們是誰的人?”胡濙抬頭看了眼張鳳。
“陛下的人。”張鳳脫口而出。
胡濙卻笑而不語。
“我們是士紳的人。”王竑開口。
從任禮被皇帝一道聖旨,罵回鳳陽,兩股勢力爭權奪利,戛然而止。
如今張鳳和王竑關係重新修復。
“子儀,你沒有公度看得透徹。”
胡濙吃了不少肉,不好克化,慢悠悠道:“老夫在問你,在中樞,你該對士紳什麼態度?”
“口誅筆伐,恨不得殺之!”王竑回答。
胡濙笑著頷首:“在京師,伱該如何做?”
“殺,殺光為止!”
沒錯,這就是在京師的為官之道。
“可在地方呢?”胡濙又問。
王竑斟酌道:“一手殺,一手撫,我們雖是官,為朝堂效力,但畢竟出自士紳。”
“孺子可教也!”
胡濙笑道。
張鳳也琢磨明白了,是呀,沒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為什麼真要和士紳撕破臉呢?
“可老太傅,在這南京當官,又和那三地有什麼兩樣?”張鳳問。
胡濙笑眯眯道:“這也是京師,也是地方,你說該如何?”
一手殺,一手撫,還得做給皇帝看!
張鳳站起來,恭敬行弟子禮:“多虧了老太傅點撥,否則在下猶如陀螺般瞎轉。”
王竑卻問:“老太傅您來南京,也沒殺人呀。”
“哈哈哈!”
胡濙撫須大笑:“老夫真沒殺嗎?”
歐信、楊信、李震正在打仗,這不就是在殺嗎?
大筆一揮,殺的是誰,中樞能查嗎?
“子儀、公度。”
胡濙轉瞬肅然:“咱們是為陛下效力,自然也得為陛下考慮,有些事,可為,可不為。”
言下之意,是皇帝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啥也不懂。
咱們敷衍他便是。
到了地方,按照自己想的來做,回去糊弄他一番即可。
這是在保護陛下。
王竑眸中閃過擔憂,皇帝是那麼好糊弄的嗎?
“公度,你覺得陛下是想殺呢?還是不想殺呢?”胡濙笑著喝茶。
中樞可一直沒下旨催呀。
也許,陛下是不想殺的?
可不殺,符合皇帝利益嗎?
王竑看不透,看不透這是胡濙糊弄皇帝,還是皇帝故意而為,反正胡濙這隻老狐狸,藏的太深了,皇帝都被他騙了。
皇帝以為的忠臣,只是他以為的罷了。
臘月二十九,武英殿上。
武英殿幾乎已經閒置了,以前是太宗皇帝詔見大臣的地方。
朱祁鈺坐在御座之上。
“諸卿,景泰九年馬上就過去了,過得是真快呀。”
朱祁鈺臉上帶著笑:“今年,國朝做了很多事呀!樣樣都可以彪炳史冊,震古爍今!”
“先說開疆拓土。”
“王越、蔣琬、毛忠、李侃、楊守陳等人收復朝鮮,潑天大功,雖還未功成,但朝鮮已成大明盤中之肉,逃不掉的。”
“朝鮮建省,我大明多了一省。”
“在南面,方瑛、陶成、夏壎收復交趾北部,朕已經責令納入廣西、雲南了。”
“朕相信在景泰十年,方瑛就能拿下安南,重收交趾!”
“在西面,陳友、寇深吞併哈密,兵臨吐魯番,打得東察合臺汗國措手不及,向東察合臺昭示著大明的武功!”
“哈密併入甘肅,甘肅版圖徹底形成!”
“在北面,和林已經成了國朝的跑馬地,所有牧民,向大明臣服!”
“這是朕的功勞,更是諸位之功!”
京師的重臣,都雲聚於武英殿。
有了去年的前車之鑑,都知道今天是皇帝封賞群臣的日子。
就這一個月,傳出去多少封賞的聖旨?封出去多少個爵位?多少個文勳、武勳,賜下多少金銀財寶?
這是皇帝賜給所有有功之臣的新年禮物,是最好的嘉獎。
“皆賴陛下洪福!”朝臣叩拜。
“平身。”
“再說治理之功!”
“朱英、項忠是山東,蕩平山東賊寇、妥善安置流民,山東大治!”
“金忠、馬瑾、楊信、朱儀在江西,蕩平反賊、賊寇,移民、析產、重新分地,妥善安置,江西大治!”
“李賢、商輅在遼寧,安置流民,治理地方,大治遼寧!”
“方瑛、薛瑄、薛遠、侯臣、朱永在兩廣,桂粵兩省移入幾十萬漢民,兩廣大治。”
“寇深在甘肅,原傑在寧夏,俞山、俞綱在山西,皆得大治!”
“今年真的是碩果累累。”
“李秉、王恕、呂原治理熱河,熱河經過一年半的建設,已經初具規模,根據李秉、呂原上的奏疏,預計景泰十一年,熱河全省竣工,並已新編練三萬騎兵,熱河騎兵數超過五萬。”
“原傑在寧夏,整個河套歷經兩年,軍事防禦已經構建完成,城池預計在景泰十年,建造完畢,並組建了五萬騎兵,可上戰場的高達兩萬五千人。”
“朕對各地督撫,都非常滿意。”
“今年大肆移民,安置流民,人數超過千萬人,各地皆沒鬧出大亂子,這就是大功!”
“所以,朕該賜爵位的賜爵位,賜世券的賜世券,賜文勳武勳的賜勳位,賜財寶的賜財寶,”
“你們的功勞,朕都看在眼裡!”
“地方官員有大功,中樞官員也有大功。”
“你們都是朕的左膀右臂!”
“朕一刻都離不開你們啊。”
被皇帝這麼誇讚,大家還有點受不了呢。
不過,景泰九年,真的是從大明建立以來,變化最大的一年。
“今年朝堂沒收多少稅賦,也是百姓最輕鬆的一年,朕雖不在民間,但能感受到民間的喜悅,朕與有榮焉。”
朱祁鈺道:“明年,朕決定朝堂進一步蠲免稅賦……”
可是,話沒說完。
耿九疇就跪在地上:“陛下,請容許微臣打斷您。”
“耿卿何事?”朱祁鈺皺眉。
耿九疇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說話,會掃了皇帝的興致。
但不得不說。
“陛下,微臣有幾句話就說,還請陛下免微臣死罪!”
朱祁鈺微微皺眉,讓他說。
“天下臣民皆知陛下愛民之心。”
“可是,在洪武朝,就沒有錢糧寬裕的時候嗎?永樂朝、宣德朝,就沒有糧倉堆積如山的時候嗎?”
“請問陛下,朝堂為何沒有蠲免稅賦呢?”
朱祁鈺微微一愣:“耿卿有話不妨直言。”
興致被攪了,換做誰都不開心。
“陛下,您不收容易,但想再收就難了!”
這話才說透了人心!
你年年收稅,百姓年年罵,但年年繳。
可今年不收了,明年再收,百姓就不是罵了,而是直接造反了!
人不能對好,狗不能餵飽。
這才是人心!
皇帝想當然的四處減稅、蠲免,以為是愛民之舉,可現在朝中財政寬裕,可等到財政緊張的時候呢?
再行收稅,就等於逼著百姓造反!
大明苟延殘喘拖了二百多年,靠的就是這種收稅制度。
可皇帝卻把太祖皇帝最得意之筆,延續國祚的根源,自己給挖了。
這話只有耿九疇敢說。
大家都心知肚明,問題是皇帝嘴快呀,動不動就減稅,當初為了化土為漢,蠲免稅賦沒有問題,遇到災情蠲免稅賦也沒有問題。
可是,皇帝現在動不動就蠲免稅賦,再免下去,等十年後,就一粒米都收不上來了。
“陛下,耿尚書所言甚是,請陛下謹慎。”姚夔跪在地上。
彭時、嶽正也跪在地上:“請陛下收回成命!”
“微臣知道陛下愛民之心,但請陛下為國朝考慮,請陛下收回成命!”王復跪在地上。
朝臣陸陸續續全都跪在地上。
連於謙、孫原貞也跪在了地上。
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帝幹了什麼荒唐事。
殊不知皇帝要免稅,朝臣不同意,你們不該山呼萬歲嗎?畫風不對呀。
“諸卿,如果朕說,朕減了就不打算再收了,你們信嗎?”朱祁鈺小聲道。
難道他不知道,今年不收,明年就收不上來了的道理嗎?
可是,他非要這樣做。
不是為了邀買人心,而是用農業倒推工業化發展。
把大明逼入絕境,能不想辦法嗎?南宋為什麼富庶,劉漢為什麼富庶?不就是逼得沒轍,不得不發展商業嗎?
這是兵行險著,但朱祁鈺有信心,只要攻佔了倭國,銀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再說農業稅。
看看現代社會,還收農業稅嗎?不止不收,還給農補,非常害怕百姓不種地。
商品社會和農業社會本身就是一對矛盾。
古代封建社會,一直在打壓商業,就是擔心吃不飽肚子。
現代社會為什麼不打壓了呢?
因為機械化,土地上用不了這麼多人了,必須得把人送去工業流水線,但又得吃飯呀,所以給補貼鼓勵百姓種地。
朱祁鈺在大力發展商業呀,經商賺的錢肯定比百姓刨地賺得多,所以百姓更願意去經商,做小生意。
皇帝就免稅,把百姓栓在地裡。
想從小農經濟,平穩過渡到商品經濟,有一個必然的過程,就是原始積累。
原始積累,除了中國外,全靠血腥搶奪。
他也是想,透過農業倒推工業化的程序。
當然了,重要是他有底氣。
他知道海外有多少銀山,大明又有能力開採這些銀山,他有了足夠的錢做底氣,為什麼不強推商品經濟快速到來呢?
商品經濟來了,才會推動工業革命。
還有一點,他可以靠大量奴隸,為大明種地,這是大英路線了。
“陛下,您這是要幹什麼呀?”耿九疇瞠目結舌。
“都起來,聽朕慢慢說。”
朱祁鈺從御座上走下來:“朕近來在讀元史,大元靠商業,就足夠支撐財政。”
見耿九疇反駁,朱祁鈺微微下壓手:“朕確實想效仿,但很清楚一點,大明不是大元,效仿不了的。”
“年前葉盛上了奏章,奏章裡說,在渤泥國,有一處銀山,遍地是銀子啊。”
“朕在想一件事,如果朕把銀山搬回大明,大明就不缺錢了呀,朕收農業稅幹什麼呢?”
“耿九疇,你是戶部尚書,你給朕算筆賬,大明財政銀約一千萬兩,朕派人去銀山,搬一千萬兩回來,你說說,哪個容易?”
耿九疇覺得這裡不對勁,但說不上來。
姚夔卻道:“陛下,只有錢沒有物,只會導致銀子不值錢呀。”
朱祁鈺發現姚夔不好忽悠呀。
還懂勞動和價值的關係呢。
“姚卿,中樞只是沒收稅而已,但百姓卻在勞作呀,他們生產出來的就是東西呀,朕可以用這個錢去買他們生產的東西呀。”
“這、這是謬論呀。”姚夔卻說不出名詞來。
“姚夔,朕再問你呀,大明管著六千萬人口,用這六千萬人供養著大明朝廷。”
“朕去外面抓一千萬奴隸,讓他們夜以繼日地給朕工作。”
“不用一千萬,就找五百萬奴隸。”
“玩命用他們,姚夔你給朕算算,是他們給朕出產的東西多呢,還是六千萬百姓出的東西多呢?”
朱祁鈺笑眯眯問。
姚夔攤攤手:“陛下呀,咱們是天朝上國呀,豈能總欺負下國野民呢!”
“你也說了,他們是下國野民,那給朕勞作,是不是天經地義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臣莫非王臣,這六千萬人是朕的子民,那五百萬是不是朕的子民。”
“姚夔,你告訴朕!朕說的對不對?”
朱祁鈺又歪樓了!
關鍵朝臣被說得啞口無言。
從法理來說,天下百姓,別管哪國的,只要喘氣兒的,都是朱祁鈺的子民,他想怎麼用就怎麼用,沒毛病。
百姓只是納稅,奴隸玩命幹啥也不要,當然奴隸賺錢呀。
姚夔擺明了說不過皇帝:“陛下,老臣請丘濬入宮!”
“哈哈哈!”
朱祁鈺大笑:“邢國公,您說說,朕說對不對?”
于謙拱手不語。
“所以呀,耿卿,眼睛不必放在那點農業稅上,朕看不上那點小錢。”
朱祁鈺道:“朕喜歡去把搬銀山回來,製作幾百億枚銀幣,花個幾百年也花不完。”
“陛下,您就算有錢,哪來的糧食呀?”耿九疇又問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
朱祁鈺哈哈大笑:“朕花錢去買!難道民間會不賣給朕嗎?”
朝臣都不懂經濟,跟皇帝說的都不在一個頻率上。
“還請陛下切莫直接放開免稅之策,要一點點來,循序漸進,最好在五十年內,徹底免稅。”
耿九疇只能拖,回去就學,非得把皇帝辯倒。
讓皇帝不許免稅。
大明發生了很有趣的一幕。
以前是百官把民生疾苦掛在嘴邊,現在百官求著皇帝別免稅了,再免下去大明就沒了。
“依耿卿的。”
朱祁鈺也不犟嘴,反正他心血來潮就免稅,讓朝臣乾瞪眼。
“方才諸卿沒讓朕把話說完。”
“農業稅蠲免,商稅就要增加呀。”
“年後列出個單子,把農稅該納的錢,轉移到商稅頭上,之前下旨免的稅,按照年限算,到了年限,立刻開收。”
朝臣一聽,微微鬆了口氣。
要是皇帝徹底不收稅了,那才是腦袋壞了呢。
“陛下聖明!”
何時百官求著皇帝收稅了呢?
百官竟覺得有些羞恥。
朱祁鈺大笑:“來人,呈上來!”
太監呈著一個托盤進來,紅布罩著。
“方才被打斷了。”
朱祁鈺走下御座,親手揭開紅布,是三個巨型卷軸。
“開啟來!”
一個太監將卷軸豎立,另一個太監徐徐開啟,一張佈局奇怪的地圖,展現在百官面前。
這是彩色的大明地圖!
用現代塗鴉地圖的方式,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字也是橫字,區域劃分卻非常清晰,輪廓明確。
“這、這是?”朝臣都被花花綠綠的地圖看呆了。
朱祁鈺平時看的地圖也是黑白的!
還都是豎字,看得朱祁鈺頭暈眼花,幸好地圖夠大,否則他眼睛都得看瞎了。
這回用上彩色塗鴉的方式,用現代方式畫地圖。
舒服多了。
落款處,寫著景泰九年,恩賜大功者……
名字留白。
“諸卿且看,這是大明地圖!”
朝鮮、交趾、哈密,赫然在其中!
很顯然,皇帝早就估計好了,所以派針工局,早早就繡上了。
其實不是,這是後加的。
地圖變大了而已,難不倒宮中手藝精湛的繡工。
于謙靠得近,發現金色的地帶,是用黃金絲繡的,銀色的是銀絲,這樣一幅地圖,價值千金。
“這三幅地圖,朕要賜給今年,功勞最大的三個人!”
朱祁鈺聲音傳來:“這第一幅,朕要賜給王越!”
“王越鯨吞朝鮮,功標青史,豐功偉績,景泰九年,第一大大功,朕以為當屬王越!”
朝臣對王越獲得第一幅地圖,頗有微詞。
王越並未完全囊括朝鮮,如今朝鮮還在戰爭,還有變數,此時賜下怕誰有反覆呀,屆時豈不打了皇帝的臉?
問題是,不滿也得憋著。
這是賞賜,總不能朝臣親自上場,和皇帝討價還價吧?臉總是要的。
“這第二幅,朕要賜給朱英。”
“山東在朱英兩年治下,已然成為桃園之地,樂土之省,朱英功不可沒。”
“所以,這幅地圖,賜給朱英!”
朱祁鈺要把朱英當做品牌一樣樹立起來,讓天下督撫去學他。
朕不管民間如何,朕就要看到政績。
“第三幅地圖,朕要賜給金忠。”
“別看金忠是太監,但犁平江西,功大莫焉,中樞能順利銀幣改革,金忠是首功。”
“雖是內侍,但該賞賜的就是要賞賜!”
“這第三幅地圖,賜給金忠!”
這一幅地圖,是最沒有爭議的。
因為金忠給中樞弄來了兩億多銀子呀,如今又去南直隸搞錢了,這樣一位財神爺,得捧著點。
如今這三人都不在京中。
加繡名字後,全部賜到他們家中,並下聖旨,告訴他們本人。
“去年朕給文臣賜了玉雕,今年的玉雕,和去年的不一樣,朕以玉米為形狀,命人雕刻成的玉雕。”
“呈上來!”
太監呈上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三個玉米形狀的精緻玉雕。
玉雕上有一行小字:景泰九年,於朝有大功之文官。
“其實,今年該賜下玉雕的文官很多,如熱河的李秉、王恕,寧夏的原傑,甘肅的寇深,宣鎮的王來、龔永吉、軒輗,遼寧的李賢,朝鮮的程信、羅綺,山東的朱英、項忠,江南的張鳳,江西的馬瑾,兩湖的年富、韓雍,兩廣的薛瑄、薛遠,交趾的夏壎、邊永、潘本愚,貴州的李匡,都有資格!”
朱祁鈺說出這些名字,都是今年立下大功的。
“這是地方的,中樞的諸位,耿卿、白卿、姚卿、王卿等等,全都有資格競爭這三個名額。”
“朕都想鍛造五十個玉雕了。”
“諸卿今年做的,朕看在眼裡,甚是滿意。”
“但既然立下了規矩,就要遵循規矩,從諸多名臣中,遴選出三位,今年功勞最大的。”
朝臣心裡有點緊張,但總感覺跟自己關係不大呀。
競爭壓力太大了。
今年做出功績的官員實在太多了。
“這第一尊玉雕,朕要賜給今年苦勞最大的白圭!”
白圭哽咽要哭。
去年本該屬於他的,卻賜給了耿九疇。
今年終於輪到他了。
他跪伏在地,雙手高捧。
皇帝雙手將玉雕,放在他手掌心。
“白卿,禮部的擔子重呀,你要為朝堂繼續擔起來。”朱祁鈺拍拍他的肩膀。
玉雕是玉米形狀的,一顆顆玉米粒,整齊錯落排序,雕工精湛,最重要的是價值。
上面寫著,景泰九年,文臣中功勞第一。
名字沒有,還要等御賜之後,雕工添上。
這些東西,哪怕有一天抄家滅族,這東西也不會被收回的,這才是能傳萬世的東西。
“這第二尊,要賜給寇深!”
“寇深治理甘肅、寧夏,頗有功績,又隨軍吞併哈密,功勞之大,朕認為功德無量!”
文臣互相不服氣,寇深是藉著地勢的光,哈密那麼弱,換誰去,都能平定的。
朱祁鈺則道:“第三尊,則要賜給……”
白圭和寇深,他很早就想好了。
但第三尊,卻有兩個人選,項忠和程信。
程信策劃朝鮮奪門之變,是收復朝鮮的第二大功。
項忠,是輔佐朱英大治山東的功臣,同時又在率兵在海上清掃倭寇,關鍵此人精通水戰、騎戰、步戰,是個全才,以後還要大用呢,應當收買。
“賜給程信!”
“程信出使朝鮮近兩年,影響朝鮮局勢,為女真兵入朝提供機會,又策劃奪門之變,為大明收復朝鮮,創造機會。”
“其人之功,當得起這第三尊玉雕!”
朱祁鈺還有一層想法,他要拉攏迎復派。
如今迎復派在地方抬頭,比如徐珵、程信、羅綺、豐慶、薛遠、廖莊等人,都曾是朱祁鎮的黨羽。
如今都被重用了。
所以,他需要告訴迎復派,朕胸襟寬廣,不拘一格用人才。
為了做正事,他極力製造寬鬆的政治環境,隱藏自己的陰鷙心思,為了理想而讓步。
索性就一步讓到底。
讓天下人看看,朕朱祁鈺是有容人之量的。
朝臣對這個人選都感到驚異,轉瞬明白了皇帝的深意,這是要拉攏迎復派了。
皇帝再用迎復派,也在告訴其他臣子,朕只要能力,不問其他。
甚至告訴天下臣子,只要你有能力,朕就會啟用你,無論你曾經做過什麼。
很多朝臣倍感失望。
都覺得自己做了很多事情,卻得不到皇帝的青睞。
“諸卿所做所為,朕皆看在眼裡,爾等今年做的都非常好,地方督撫做的朕也很滿意,地方官員,做的也非常好。”
朱祁鈺鼓勵一番。
太監端上來第三個托盤。
是金火銃,但和去年的不一樣,去年的是銃,今年的則是槍。
“這是軍器局最新研製出來的火繩槍。”
“點燃火繩,就能擊發。”
朱祁鈺把玩著金槍,按照一比一的比例製造的,也能擊發。
“這第一把,朕要賜給項忠!”
“項忠雖是文臣,但山東大治,卻是他在剿匪,並配合朱英妥善安置流民,可謂勞苦功高,足以賜封。”
朝臣對項忠這個人選微微驚訝,其他兩個人,幾乎板上釘釘了。
“第二把,賜給陶成!”
“陶成臨危受命,收復安南七十多城池,足該獲封!”
朝臣直接懵了,不是該給方瑛嗎?
安南之戰,功勞最大的是方瑛呀!
為什麼變成了陶成呢?
皇帝卻不走尋常路:“這第三把,則要賜給在南京保衛戰中,功勞最大的李震!”
又不對呀!
朝臣心中預想的人,應該是陳友呀。
可皇帝三個人人選,都出乎預料。
但其中釋放著強烈的政治意味。
項忠、李震,昭示著皇帝下一步,是要對付倭寇。
賜給陶成,則是告訴天下人,功勞最大的是在前線的那個,鼓勵將軍去前線督戰。
第四個托盤呈上來。
今年賜給太監的,不是去年的玉牌,而是一座由玻璃製作的宮閣,按照太監居住的值房製造的。
透明的玻璃,在對面能看見對方的臉,十分精緻好看。
上面寫著:景泰九年,功勞最大的太監。
“這第一尊宮閣,朕要賜給在朕身邊,兢兢業業,為朝政出謀劃策,為諸卿說盡好話的馮孝呀。”
去年沒給馮孝,讓馮孝傷心了很久。
今年第一尊賜給他,毫無懸念。
但第二尊,就有意思了。
大明各地打仗,戰功赫赫的太監也不是沒有,比如說秦成,金忠、王誠,全都有戰功傍身。
“這第二尊呀,朕要賜給……為朕管著皇家商行,頭腦靈活,為國朝財政絞盡腦汁的董賜!”
這個人選,雖在情理之中,卻又預料之外。
董賜確實功勞不小,但商賈終究是小道,皇帝偏賜給他,足以說明皇帝要更加重視商業。
第三尊的人選,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在司禮監兢兢業業的張永,另一個則是安徽督撫大軍的王誠。
就看皇帝怎麼選了。
“這第三尊呀,朕要賜給在宮中兢兢業業,天天批閱奏摺的張永!”
朝臣再次愣神。
該給王誠啊。
不是不給,而是不夠分。
這一年在司禮監的張永,進步非常大,已經有了大璫的風範,處理朝政井井有條。
若是都給了開拓之功,帶兵之功的太監。
那麼以後誰還願意,在中樞兢兢業業做事呢?
畢竟做這些實事的人,反而不會記錄在青史之中,這些人才是維持朝政不亂的人才。
朱祁鈺必須做好平衡,哪方面的人才他都需要。
所以給了張永。
在司禮監的張永,聞聽賜給他一尊宮閣,捂著臉哭泣很久,他在司禮監兢兢業業做事,皇爺是看在眼裡的,這就知足了。
景泰朝出現詭異的情況。
以前都是在中樞,在皇帝跟前的大臣,功勞最大。
而在景泰朝,在地方的官員反而是功勞最大,在皇帝身邊的,皇帝竟然燈下黑,經常性地看不到。
“諸卿,沒得到獎勵的,不要氣餒,得到獎勵的,再接再厲。”
朱祁鈺緩緩道:“今年有大功者,按照名單,在老家當地塑碑立傳,待百年之後,建廟供奉。”
“即便日後犯錯,哪怕是抄家滅族之罪,此賞賜不收回,建立的雕塑不許破壞,大功就是大功,不會以過錯而泯滅大功!”
這話擲地有聲。
可說到朝臣心坎兒裡了,皇帝經常翻小腸、找後賬,給人很不安全感。
“朕提幾個人,在濟南,給朱英樹立一座石碑,在漢城原址,給程信、羅綺樹碑,在哈密,給陳友、寇深樹碑,在湯州,給方瑛、陶成樹碑。”
朝臣微微一愣,您就不考慮人家當地百姓的想法嗎?
“我華夏從古至今名臣名將,難以計數,明年,皆在其建功立業的地方,樹碑立傳,讓後人敬仰。”
“還有,在大明所有佔據之地,每座城池,都要樹立大明龍旗,懸掛大明國徽,無朕旨意,永不可摘除。”
朱祁鈺對國旗非常重視。
“後天,就是景泰十年了!”
“景泰十年,朕希望大明煥然一新。”
“朕希望黃河不再鬧災了,兩岸百姓臉上是喜色的;”
“朕希望教育開到各府去,天下學子有書可讀,有師可教,天下學子的臉上是充滿笑顏的;”
“朕希望看到百姓家中有了閒錢,有了糧食,日子過得富裕起來,百姓家中是有笑臉的。”
“朕希望天下沒有匪患、沒有流民,天下沒有不公,天下沒有難以行走的道路,沒有看不到報紙的百姓,天下沒有貪贓枉法的官員,沒有不法計程車紳,沒有仗勢欺人的權貴……”
“朕希望景泰十年,老百姓能填飽肚子,能穿暖衣服;熱河、寧夏建造完成,朝鮮、哈密、吐魯番、交趾,能回到大明的懷抱;天下承平,沒有戰亂,百姓安家立業,家國一片祥和。”
朱祁鈺坐回御座上:“朕希望,景泰十年,是不同尋常的一年。”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臣跪伏在地,山呼萬歲。
皇帝說的,就是現在做的這些事,沒有什麼大道理,都是天下百姓家常話、家常事。
這才是聖君,把百姓放在心坎兒上的皇帝,真正愛國愛民的皇帝。
“今天是景泰九年,最後一次早朝。”
“可有奏事?”
接下來,就是處理天下政務的時間。
忙到了中午,才下了朝。
武英殿,朱祁鈺打算用來做封賞百官的地方。
回到養心殿,朱祁鈺先用了午飯。
馮孝感動地偷偷哽咽,在養心殿伺候的太監,也都想獲此殊榮。
“皇爺,今年年夜飯怎麼安排?”馮孝小聲問。
“一家人照個面即可,別坐一桌吃飯了。”
朱祁鈺心裡的氣兒還沒過去呢。
唐皇后雖被榮封后位,卻只是住在清冷的坤寧宮而已,皇帝壓根就不看她一眼。
“那倭郡王那邊?”
“別宣進宮了,讓他在府中吃吧,也賜下一份燒烤,別冷落他。”朱祁鈺是做給諸王看呢。
過年,過的就是個面子而已。
這個年過得無甚意趣。
大年三十,老生常談的一套流程,朱祁鈺累得發昏。
年夜飯彼此之間照面,露個面就散了,各回各宮吃飯便是,誰也不敢觸到皇帝黴頭。
誰都看得出來,皇帝心情不順。
朱祁鈺將胡貴菊留下侍寢。
而邢國公府。
于謙家中,還是於康在家中侍奉。
皇帝賜了燒烤宴,大家大快朵頤,吃得十分舒坦。
但于謙情緒明顯不高,也沒有賦詩一首的意趣。
吃完飯,就回到自己房間裡,“面壁思過”了。
蓋因,皇帝令他操練水師,但不許他離京,這讓他在居中遙控,很多事都難以展開拳腳。
“皇帝在防著我呀。”
于謙對著牆壁,喟然長嘆:“迫不得已之下,讓我沾染兵權,但又處處防備,呵……”
“可您知道嗎?”
“既然由我操練水兵,自然會安插進去我的人呀,您怎麼防能防得住呢?”
于謙變得圓滑了,不想當聖人了,更想當王爵了。
五十萬水兵的操練,這就是他抓住兵權的機會。
但皇帝還防著他,不許他離京,擔心他擁兵造反。
千萬別低估人的野心。
野心是隨著實力而滋長的。
以前于謙不要兵權,因為他想當聖人。
現在的于謙,需要兵權,用兵權傍身,才有和皇帝談判的籌碼。
別看在早朝上君臣相宜,其實都是做出來給百官看的,大家都在鬥心眼呢。
“您今天大肆封賞,卻沒有我于謙的名字。”
“不就是防著我嗎?”
“在我身邊,誰是您的暗探呢?只要我有異動,就會立刻殺掉我,對嗎?”
于謙喃喃自語:“是康兒嗎?”
“您真的信任他嗎?”
“呵……”
“陛下呀,您做事太急了,早晚會得到反噬的,這治理天下,不是您這樣治理的。”
“您想給百姓好,可當百姓處處造反您的時候,您可還想給他們好嗎?”
“您給的好,就是百姓真的需要的嗎?”
“您太天真了。”
“唉,您防著我。”
“不讓我去督撫南直隸,卻選胡濙那個老滑頭,看著吧,您會後悔的。”
有了世俗心的于謙,變得極為可怕。
誰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同時,皇帝行房之後,也在琢磨于謙的心思。
“陛下,您在想什麼呢?”胡貴菊環著皇帝。
她調養幾個月,身體才調養過來。
但醫者說,她可能再也無法受孕了。
說她不恨,可能嗎?
她將這個念頭深深埋在心底,不曾告訴任何人。
和她一起入宮的林鈺,又懷有了身孕。
侍奉皇帝很久的陳氏,陳獻章的女兒,也有了身孕。
這年前的時候,宮中幾個貴人都有了身孕。
“朕在想邢國公呢。”
朱祁鈺並不在乎外戚干政,他不像太祖皇帝那樣死死防著外戚,因為外戚干政,是永遠無法避免的事情。
張太皇太后不也執政七年嗎?
想摒除外戚干政,就得讓皇帝活得久,兒子歲數大,千萬別早死,否則要麼就會出現權臣,要麼就是外戚干政。
這是沒辦法的事,堵不如疏。
“邢國公手握兵權,陛下您不擔心嗎?”胡貴菊大著膽子問。
“不至於,朕沒有對不起邢國公,他沒有造反的必要。”朱祁鈺說著玩呢。
千萬別拿大義來框束一個人。
在權力面前,那些都是扯淡的,權力會推著人往前走的,所以說諸葛亮偉大。
在帝王眼裡,最好的臣子就是諸葛亮這樣的。
“只是五十萬雄兵啊,都出自他的手裡,難免會影響他和朕的感情。”
您不還是擔心嘛?
胡貴菊小聲道:“臣妾說話,可算干政?”
“在朕的塌上,算什麼干政?不過你我夫妻間的悄悄話罷了。”
夫妻二字,觸到胡貴菊的神經,喜上眉梢,道:“陛下,您可調于冕回京。”
朱祁鈺瞳孔微縮:“接著說。”
“臣妾說完了。”胡貴菊耍個滑頭。
沒錯,想控制聖人于謙,得用於謙的名聲;可想控制一心封王的于謙,得用他的兒子。
于謙只有獨子啊,沒了兒子,他當王當個寂寞呀。
見皇帝半天不吭聲,胡貴菊喚了一聲,壓不住心中的喜悅,繼續道:“邢國公在朝中沒有對手。”
又說到點子上了!
這件事錯的根源在朱祁鈺身上。
當初了為了瓦解軍中軍頭,硬生生把于謙塞進去,封于謙為國公,平衡軍中勢力。
這樣一來,于謙從文官變成了勳貴。
在文官這邊就沒有對手了。
本來文武對立,皇帝才能穩如泰山。
于謙本身是文官,在文官裡面名聲極好,如今變成了勳貴,等於兩頭逢源,壓根就沒有天敵。
所以皇帝才會苦惱。
“如何解?”朱祁鈺看著胡貴菊略顯發福的臉龐,白皙圓潤,卻真的好看。
不愧是胡濙的孫女,女中諸葛。
“朝中資歷比邢國公高的,年紀比邢國公大的,比比皆是,他卻又是國公,又是首輔,您說人心會服嗎?”
胡貴菊這話說得膽子太大了。
這句話還有一層深意,就是邢國公震古爍今的戰功,帶來的光環,正在消散。
應該找到機會,把他的光環打散。
皇帝才能拿捏他。
“你覺得誰合適?”朱祁鈺又問。
“陛下,臣妾不過後宮婦人,哪裡知道前朝那麼多官員呀?”胡貴菊不敢說。
她爺爺最合適!
朱祁鈺攬著她:“朕能娶你,潑天之幸。”
“臣妾嫁給聖上,才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胡貴菊要跪下謝恩。
朱祁鈺蠢蠢欲動,想再來一次,但想到太醫的忠告,暫且壓制吧。
胡貴菊也想,問題是皇帝遏制自己,她也不敢要呀。
只能偷偷的用手……
除夕夜裡,各宮過得都不太好。
宮中位分最高的幾個嬪妃,皇后、淑妃,都沒得到封賞,反而位分低的,都得到了封賞。
景泰十年,大年初一。
朱祁鈺卻在養心殿看奏章。
“皇爺,安南急報。”
朱祁鈺以為是安南又打仗了呢,結果是邊永的奏章,厚厚的密奏有兩本書厚。
都是以日記的形式寫的。
像是在和皇帝聊天,用這種寫法,能讓皇帝感受到邊永寫下這些文字時的心態,有擔憂、有驚喜、有疑惑,能讓皇帝置身其境。
朱祁鈺看得津津有味,直到看到買到了玉米種子,立刻問道:“劉震海可有密奏傳來?”
“回皇爺,臘月二十九有密奏傳來,上面並未寫‘急’,所以暫時沒看。”馮孝回稟。
因為宮中忙乎過年,沒時間看。
很快有太監送來。
劉震海在密奏中寫到,潘本愚率領大批船支,抵達廣州,上面是所有購買清單。
朱祁鈺認真看,還讓宮中太監過來參謀。
百官家中正在過年,現在詔來議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採購清單裡,有兩船玉米種子,一百多艘戰船,軍械若干、生活用品若干,還有一些其他的種子。
每一樣造價都非常高。
西夷這是把大明當成肥羊了,往死裡薅羊毛。
“皇爺,這價格也太高了,這玉米種子,用絲綢來衡量?”馮孝倍感無語。
“買!”
朱祁鈺道:“所有種子,一概都買,並告訴那些商賈,大明收購所有種子,皆用絲綢交易!”
“皇爺,商者鉅貪,皆不講信譽,您若是大肆收購,他們肯定以次充好,欺騙咱們。”馮孝不相信商賈。
“無妨,騙咱們,說不定也是好東西呢。”
朱祁鈺不在乎:“告訴他們,種子和書籍,大明大肆收購,皆用瓷器、絲綢來交易。”
“皇爺,他們都是未開化的,書籍有什麼用呀?”馮孝不解,大明的書籍才代表著最高文明。
“馮孝,切莫坐井觀天呀。”
“啊?”馮孝都懵了,大明是井?您開玩笑呢吧!
朱祁鈺給他解釋:“紙張不管在哪裡都是昂貴的,能記在紙張上的東西,都是最珍貴的。”
“而絲綢、瓷器,我大明可隨便製造出來,朕在用一些玩物換取知識和未來,這樁買賣不虧。”
的確,商賈都是偷奸耍滑的。
肯定會拿假種子,騙取絲綢。
但是,這些假種子裡面,萬一有朱祁鈺可望而不可得的作物呢?
哪怕是花卉,也是好的。
“再傳旨劉震海,所有種子,在廣西種下。”
“傳旨給徐珵,讓他派出一個精通種植玉米的人,去廣西,經營這些種子。”
“令薛瑄劃下一片地,必須無比重視這些種子的種植,絕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至於戰艦,交付給朱永,和安南戰艦合併,並交給船工仿製。”
“其他東西,待江河解凍之後,運送到京師來。”
如今玉米培植,分別在遼寧和京師兩個地方。
“八百里加急,給劉震海下旨,務必和西夷商賈做好貿易,並吸引更多的西夷來大明貿易。”
“並酌情請他們協助,擊潰海寇。”
“再從中樞派人去,跟這些西夷商人,學他們的語言,全都寫下來,等著書籍到了,全部翻譯過來。”
“交給四夷館去做,朕需要精通天下各族語言的人才。”
朱祁鈺對文化,垂涎欲滴。
華夏文明的源遠流長,根源就是文化。
他可以焚燬安南、朝鮮的文化,因為他們的文化來自於大明,但有些國家的文化,他要保護起來。
全部翻譯過來,變成大明的文化。
然後把他們的文化焚燬!
朱祁鈺瞬間想到了很多:“去,把重臣都宣來,朕有要事商討。”
“皇爺,您都說了,這是過年呢。”
“準備些禮物,等重臣出宮時賜給他們。”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
已經到下午了,重臣才姍姍來遲。
大家都在家中過年呢,被皇帝一道聖旨宣來。
見禮後,朱祁鈺將邊鏞、劉震海的密奏,給朝臣閱覽。
“陛下,這價格太貴了吧?”耿九疇皺眉。
“無妨,價格不是問題,只要他們給咱們運來種子和書籍,朕多少錢都願意花。”
朱祁鈺擺擺手:“朕詔諸卿來,不是討論這件事的。”
“暹羅王表面極為敬重大明,其實是拿著大明的恩賜,賣給西夷,賺取差價。”
“諸卿應該知道吧?”
朝臣點頭,這是心照不宣的事呀。
那點賞賜,對大明來說不算什麼,還能讓暹羅王年年朝貢,何樂不為?
朝貢,也是互通有無的辦法。
“朕在想,如今水路不通,能否透過陸路,再走出一條絲綢之路呢?”
朱祁鈺走到地圖前,指著廣西:“從廣西出發,走安南、寮國、柬埔寨、暹羅,這樣走出一條絲綢之路。”
“在暹羅,可以乘船去身毒,也可從雲南走茶馬古道,和身毒交易。”
就是繞開緬甸。
緬甸這個地方,和大明天生犯克,無論哪個王朝建立,都得和大明打一仗,好似不打大明,就昭顯不出他們的強大一樣。
緬甸,從古至今都沒有統一過,是英法殖民者強行捏合到一體的,才形成了今天的緬甸。
這個地方,一直都是戰亂。
現在也是,勃固和阿瓦,快打出狗腦子了,毗鄰雲南的還有一個麓川。
三國呈長條狀,完全是三個國家。
裡面還有多少個部落,在裡面裹亂,反正這塊地方亂成一鍋粥。
寮國就別說了,寮國是中南半島上的最弱國,安南、暹羅、緬甸隨便收拾他,柬埔寨也禍害他。
寮國這個名字,還是太宗皇帝賜的。
這就是個超級大弱雞。
地理位置也爛,國內沒有富裕的地方,所以朱祁鈺也有點看不上它。
“陛下意欲何為?”姚夔先問。
“朕跟你們實話實說,朕看上身毒了。”
“身毒離咱們太遠,暫時兵力到不了。”
“但不妨礙,咱們和他們通商呀,身毒距離西夷比較近,朕想在身毒設立據點,和西夷進行貿易。”
說白了,就是殖民那一套。
可越過整個中南半島去殖民,有點想當然。
“陛下,身毒有什麼好的呀?”姚夔沒明白,大過年的,皇帝忽然把百官詔來,就為了這破事?
“朕有兩層意思。”
“第一,多多通商,大明閉關自鎖,沒有好處,多去看看中南這些國家,派商賈去賺錢。”
“第二,熟悉中南環境,朕派兵來來回回多多走,在各地建立據點,一個國家一個國家的吞併。”
朱祁鈺略微停頓:“至於身毒,朕也是想建立據點,多多通商,瞭解彼此。”
他沒法說,身毒有亞洲最好的地,佔了的話,能養大明二十億百姓。
做夢也不是萬能的,沒有好託詞。
百官都不去看世界,怎麼知道世界的好呢!
“陛下欲派多少兵?”姚夔又問。
“幾萬吧,打通新絲綢之路。”
姚夔翻個白眼,這點小事,您至於折騰我們嗎?
“老臣沒有意見。”
“臣等沒有意見。”
朝臣都覺得是小事,互通貿易嘛,有好處的事,就做做唄。
幾萬人對大明來說,算不了什麼,朝政又有錢,折騰唄。
“這是召集諸卿來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朕想派潘本愚出使歐羅巴!”
這才是朱祁鈺的目的。
“出使歐羅巴?”
耿九疇苦笑:“陛下,咱們沒有寶船啊,不如等寶船建造成功之後,再出使如何?”
“朕的意思是,隨著商船去出使歐羅巴。”
“邊永在信中寫著,歐羅巴有很多國家,就是和咱們貿易的西夷。”
“佛郎機的火器,諸卿是深有感觸的。”
“這佛郎機在歐羅巴,只是區區一隅之地,那歐羅巴,比大明還要廣闊,國家林立,根據那商賈吹噓,皆是強國。”
“朕欲派潘本愚去歐羅巴,再請歐羅巴各國使臣來大明。”
“耿卿擔憂沒有寶船,其實咱們更該擔憂,如何去歐羅巴,沒有海圖,咱們找不到呀。”
鄭和並沒有走到歐羅巴,就停止了腳步。
現在的海路,掌握在西班牙、大食人手裡,大明根本就去不了。
朱祁鈺苦笑:“朕想派一支使臣去,彼此通航後,就有了海圖,等寶船建好,朕就可派一支艦隊,出使歐羅巴!”
朝臣對此都有異議。
歐羅巴到底在哪?路上會不會有危險?如何回來呢?
萬一,潘本愚在路上,被那些商賈給殺掉了呢?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這些商人,其實都是海盜,殺人越貨這種事,做得不要太熟了。
大明沒有寶船,難以出使。
“陛下,國朝出使不如等幾年,先請歐羅巴使臣來出使大明,您看如何?”
白圭道:“咱們可以請大食使臣來大明。”
大食,咱們熟呀。
走西域的絲綢之路,終點就是大食。
“朕知道,跨海幾萬裡出使,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但朕覺得,不親自看一看歐羅巴,朕很擔心佛郎機來攻伐大明呀。”
您又來這套?
仿製火器的時候,就被您誆了!
歐羅巴距離大明好遠好遠,怎麼攻打大明?
“陛下,畢竟出使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請您詢問下潘本愚的意見。”姚夔這是扯淡了。
皇帝之命,還管你大臣的意見,想多了吧?
“這樣吧,今年不出使歐羅巴,出使身毒、大食,如何?”朱祁鈺退讓一步。
大明還不知道,大食早就被旭烈兀給滅了。
還供著人家旭烈兀的牌位呢,都不知道人家功績,擺明了是冒供。
“陛下,那大食現在是何等模樣,咱們也不知道呀。”耿九疇苦笑。
“所以去看看嘛。”
朱祁鈺道:“從朝中挑出一位使臣,出使大食,再派一位使臣,出使身毒。”
見皇帝決心已定,朝臣沒有意見。
朱祁鈺很滿意:“人選閣部定,再從軍中挑出一批不怕死的,想去異國建功立業的,一起派去。”
“責令各國,給朕的使團提供補給。”
這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
大明都是從大元的史書上看的,那都幾百年前的事了,朱祁鈺對這個世界真的是兩眼一抹黑。
“大過年的,朕勞動諸卿一趟。”
朱祁鈺笑道:“這樣吧,宮中還有點燒烤調料,諸卿回家時,帶回去一份,給家人嚐嚐。”
朝臣眼睛一亮,那辣味是真的好。
他們早晨也都嘗試了,都沒有辣椒的香味。
用胡椒粉做烤肉調料,權貴人家都吃膩了,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兒,辣椒才是靈魂呢。
“陛下,您說這辣椒普及大明,得多少年呀?”耿九疇好辣這口。
“按咱們的速度呀,沒個一百年是別想了。”
朱祁鈺道:“所以朕派使臣去世界看看呀,萬一哪個國家遍地是辣椒,咱們就滅了他,把辣椒給搶回來!”
耿九疇竟然點頭。
“哈哈哈!”
朱祁鈺大笑:“耿卿,咱們和夷人多多貿易,辣椒自然就來了。”
“據朕所知呀,這辣椒有很多品種,這只是其中之一,算不得多好吃。”
朝臣眼睛一亮:“陛下,您的夢裡,還有其他辣椒?”
“等諸卿看看世界,就知道爾等,在坐井觀天。”
朝臣根本就不信,大明才是天!
鄭和下西洋的時候都說了,遍地是野人呢,大明才是最文明的國家,沒有之一!
朱祁鈺揮揮手,讓他們下去吧。
出使身毒,出使中亞,是必須的。
最好沿途建立貿易據點,方便日後兵臨城下。
朝臣退下後,朱祁鈺還在思考,喃喃道:“沒有世界地圖呀,怎麼走,路線圖也沒有,都得靠咱們一步一步走出來呀。”
“傳旨地方,從民間徵召一批不怕死的,為朕出使身毒、大食!”
這年頭人太迷信,對未知過於恐懼。
必須得憑人自願,再進行幾個月的集訓,然後派兵出使,朱祁鈺計劃派兵一萬人,出使身毒,在身毒建立據點。
前天許願1.5萬,昨天欠了一千字,所以1.6萬,還清!
感謝打賞的大佬!
每天都有許願啊,到了就更新,應該是能做到的哈~今天定時了,作者去玩2k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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