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這光頭,摸著上癮!血濺奉天殿,先殺為敬,誰是糧商的後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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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旗收了銀子,大馬金刀坐在馬札上。
他穿著囚服,渾身是傷,讓人望之生畏。
“小旗大人,您私自加價,若無人買香,咱們可怎麼交差?”新招募的地痞流氓點頭哈腰地問。
“知道爺犯了什麼事嗎?”
小旗指了指自己這身囚服:“造反,爺連宮門都攻打,怕個寺廟?沒香客買,這香就賣給寺廟,讓和尚買!反正和尚有錢!”
這地痞被嚇到了,他也就敢跟良善百姓耍渾,可眼前這位爺敢跟紫禁城那位耍渾,難怪這麼豪橫。
“若報到營督那裡,恐怕不好交代!”
“交代個屁!曹太監就要錢,他管什麼交代?沒看連和尚都殺了?天都捅破了,還怕個鳥!”
小旗獰笑:“咱們都是沒明天的人,管他死後洪水滔天!幹他孃的!”
那地痞表情後悔,加入的是個什麼組織啊?
“敢問小旗大人高姓大名?”
“老子石衝,俺堂叔叫石亨,以前俺是邊軍坐營,從他孃的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率軍攻打過徽音門,皇帝老子近在咫尺,你說老子怕誰?”
噗通!
那地痞別人沒聽說過,但石亨大名鼎鼎,如雷貫耳,尤其石亨的下場,讓他聞之驚悚。
眼前這位,應該被滅族的啊,居然被放出來了!
皇帝究竟要幹什麼啊?
“老子被判誅九族,卻被皇帝老子放出來了,你說老子該殺幾個,才能夠本?桀桀桀!”
石衝怪笑,陡然怒吼:“他孃的,你個賊鳥破廟,給老子端點酒肉上來!叫幾個小和尚出來伺候著,挑他孃的清秀點的,伺候兄弟們吃著喝著!”
慧靜禪師氣洶洶準備入宮告狀,聽到這叫罵聲,差點氣暈過去:“佛門清淨之地,如何混入這般雜物進來!陛下啊,您快看看吧,這佛門清淨之地,要被這群骯髒爛貨給毀了!”
……
曹吉祥沿著隆福寺,查抄小廟。
京中小廟上千座,有的藏在民居里,有的是家祠改的,供奉什麼的都有,佛家講萬物有靈,槓夫供槓、窮人供窮神、倒騰狗的供哮天犬、走路的拜槐神廟,還有番僧、夷人,供得五花八門。
曹吉祥一路查抄香火,抄到的香火,擺在門口來賣。
小廟僧人見著差官敢怒不敢言。
尤其看到曹吉祥一行人從隆福寺出來,連隆福寺都按聖旨辦,他們這等小門小廟的,自然不敢造次。
天色擦黑,曹吉祥叩開法華寺的大門。
法華寺是太監劉通,和他弟弟劉順修建的。
這個劉通是永樂朝太監,歷仕四朝,正統年間去世的,他死後家財捐給法華寺,法華寺進一步擴大規模,才形成如今模樣。
“封門!”
曹吉祥提著刀,頗有營督風範。
“曹公公,您這是何意啊?”主持寂嚴瞟了眼曹吉祥染血的刀,頗為客氣道。
“跪下,咱家要宣讀聖上口諭!”曹吉祥冷哼。
“貧僧乃出家之人,不在五行之……啊!”
寂嚴話沒說完,刀鋒壓在他脖子上。
“伱是什麼人?”
曹吉祥冷冰冰盯著他:“皇爺口諭你敢不跪?你想上天啊!用不用咱家親自送你一程,送你去見佛祖!”
“曹公公,您與貧僧都是熟人,有話好商量、好商量。”寂嚴面帶驚恐。
呸!
曹吉祥一口吐沫噴在他的臉上:“商量個屁!跪下!”
寂嚴唾面自乾,慢慢跪在地上。
“曹吉祥,佛門聖地豈容你撒野!”
一個健壯的僧人一襲武僧打扮,手握念珠,雙手合十,卻如怒目金剛一般。
“法華寺乃宣宗皇帝親筆題字,乃皇家御寺,寺中僧人多次為宮中主持法事,主持更是在聖上面前略有薄面,豈容你放肆?”
“寂華大師,請過來。”曹吉祥認識此人,此人乃武僧,脾氣暴躁。
“貧僧怕你不成!”
寂華僧人抬頭昂首,大步流星向曹吉祥走去,指著曹吉祥叱責:“聖上亦向貧僧討教過練武之術,貧僧親自教導過聖上養生妙術,聖上對此讚不絕口。”
“而你曹吉祥,又算什麼!”
“哼,你傳你的聖上口諭,貧僧等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豈容你指著鼻子呵斥?”
“傳將出去,吾等僧侶還怕你閹豎不成?”
寂華意得志滿,把曹吉祥噴個狗血淋頭。
噗!
待他走近,曹吉祥狠狠掄出一刀,刀鋒直面而來,寂華只看見明晃晃的刀刃在他面孔上劃過。
“啊!”寂華慘叫一聲。
腳步蹬蹬後退,而曹吉祥手中的刀,離開了他的手,刀鋒嵌在寂華的臉上。
“血、血!曹、曹吉祥,你、你……”寂華伸出雙手,看著鮮血順著刀刃滴落在地,整個人都傻了。
“讓咱家幫你拔出來吧!”
曹吉祥快速兩步過去,抓住刀柄,狠狠往寂華面孔裡面壓!
呲!
鮮血呲在曹吉祥臉上。
寂華使勁抓住曹吉祥的衣服,想要說話,但嘴巴被刀鋒切成了四瓣兒,一說話就四瓣兒嘴亂動,聲音嗚咽,不成話了。
唰!
曹吉祥狠狠一劃,刀鋒順著臉頰,劃開喉管,鮮血如注般噴射。
呸!
曹吉祥抹了把臉,嘴巴里都是血沫子,他張嘴吐在寂嚴主持的臉上。
寂嚴完全傻眼了,根本沒想到,曹吉祥會直接殺人。
一口吐沫,把他噴醒了。
“你、你怎可殺人呢?”寂嚴指著曹吉祥,完全傻了。
“跪下!”
曹吉祥臉上露出癲狂之意:“咱家傳皇爺口諭,誰敢不跪!”
噗通!
寂嚴傻傻地跪在了地上。
法華寺僧眾跟著跪下,在廟裡燒香的香客也都傻了,跟著跪在了地上。
曹吉祥放眼望去,全都跪在地上,嘴角翹起。
“傳聖上口諭……”
聽完旨意,寂嚴有點明白,曹吉祥為何先給個下馬威了,這是要挖了廟裡的根子啊!
“寂嚴,把告示貼滿廟宇,挑幾個認字的小和尚在告示前念。”
“咱家沒工夫跟你廢話!”
“但只告訴一句話,誰敢私藏、私燒香火,一律處斬!”
啪!啪!啪!
曹吉祥用刀刃拍寂嚴的腦瓜頂,和尚腦袋瓜子鋥亮,和拍臉蛋觸感差不多。
“寂嚴大師,聽到了嗎?”曹吉祥拍得有點上癮,又拍了幾下。
寂嚴腦瓜子嗡嗡響,還不敢揉揉,強忍著悶聲道:“聽、聽到了!”
“照辦!”
曹吉祥收刀回鞘,前倨後恭:“寂嚴大師,咱家也是聽命行事,莫要和咱家慪氣。”
“只要您按照告示上做,咱家絕不找貴寺麻煩。”
“您是知道的,咱家信佛。”
“阿彌陀佛!”寂嚴不想跟他說話。
“看來大師是生咱家的氣了。”
曹吉祥伸手去摸寂嚴的腦袋。
寂嚴惱怒,法華寺僧眾羞怒。
“你敢躲?”
曹吉祥摸了個空,眸光陡厲,直接抽出腰刀。
“曹吉祥,別得寸進尺!”
一個青袍僧人橫在曹吉祥與寂嚴和尚中間,厲喝道:“方丈乃聖上欽定聖僧,豈容爾閹豎欺辱!”
“別人怕你的刀,但貧僧明鏡不怕!”
“貧僧這軀殼不過身外之物罷了,你想要便拿去,貧僧倒要看看,你如何和陛下解釋!”
“法華寺僧眾,必去陛下當面,求個解釋!”
明鏡和尚瘦高個,面龐清瘦,死死盯著曹吉祥。
曹吉祥倏地笑了:“明鏡師父何必如此惱怒,咱家只是和大師開個玩笑。”
見曹吉祥色厲內荏,明鏡和尚冷哼一聲。
但是,曹吉祥忽然抽刀而出,抽冷子一刀劈在明鏡的臉上!
明鏡的臉被生生劈成兩半!
鮮血迸濺!
曹吉祥表情猙獰,伸手去摸明鏡的腦袋:“明鏡師父,您不讓咱家摸寂嚴大師,咱家就摸你的,行嗎?”
明鏡指著曹吉祥,說不出話來。
鮮血嘩啦啦往外流。
他下意識要退,但曹吉祥卻使勁推刀刃,而手,使勁摸他的頭!
極度屈辱,是明鏡臨死前最後一個念頭。
“曹吉祥!你是欺吾法華寺無人嗎?”有武僧怒吼。
寂嚴也急了:“曹吉祥,你在老衲這法華寺中大開殺戒,難道就不怕佛祖懲戒於你嗎?”
“來人!法華寺僧人聚眾鬧事!阻撓本督行聖諭,全都殺了!”曹吉祥厲吼。
嚓嚓!
腰刀出鞘,巡捕丁將刀刃指向了他們,甚至有個流氓地痞,先一刀劈倒一個僧人。
“不可,不可!”
寂嚴嚇了一跳,前倨後恭:“曹公公息怒,請公公高抬貴手,不要殺戮,不要殺戮,法華寺聽旨、聽旨。”
“叫提督。”曹吉祥不喜歡營督這個稱呼,不如廠督霸氣。
“是、是,曹提督,請收刀、收刀。”寂嚴真嚇到了,敢情曹吉祥就是一條瘋狗啊。
還說自己信佛,你這是要滅佛啊!
就這說話之間,寺中就死了三個僧人。
看曹吉祥這意思,大有把法華寺殺絕的架勢啊。
“跪下!”曹吉祥擺了擺手,讓巡捕丁收刀。
噗通!
寂嚴無比屈辱地跪倒在曹吉祥面前,心中恨極,卻不敢表露出來。
“知錯了嗎?”曹吉祥伸手去摸寂嚴的腦袋。
這光頭,摸著上癮。
寂嚴滿心屈辱,強忍著曹吉祥的手,任由他撫莫。
“就有幾個點,摸著手感不佳,可惜了。”曹吉祥還吐槽。
為了法華寺延續,讓寂嚴舍了這身皮囊都在所不惜,死死咬著牙:“貧僧知錯了。”
“哈哈哈!”
曹吉祥得意怪笑,囂張、跋扈,到了極致。
出了法華寺。
有人給石衝穿小鞋,將他在隆福寺收一兩銀子的事情說了。
不想,曹吉祥居然笑了:“石衝是個聰明人啊!”
“營督。”
欽天監的湯序是曹吉祥的心腹。
朱祁鈺特意把他調過來幫曹吉祥,他低聲道:“營督,您這般做,是不是把事情做絕了?”
“再說了,法華寺還算聽話,您為何大開殺戒,去摸、摸方丈寂嚴大師的頭啊!”湯序為曹吉祥擔心。
“咱家在保命!”
曹吉祥瞥了他一眼:“你說石衝為何在隆福寺外囂張跋扈啊?嗯?”
湯序不解。
“哼,皇爺為何給咱家口諭?”
“動動腦子,咱家不來當惡人,難道讓皇爺當惡人嗎?”
“咱家不止惡,要惡到萬佛唾棄!”
曹吉祥獰笑:“找茬的要殺;不聽話的要殺;聽話的,也要殺!”
“這才是咱家的生存之道!”
湯序心思電轉,頓時明白了。
曹吉祥為何進法華寺就殺人,無非是幫著皇帝擋槍,主動當這個惡人。
皇帝傳下口諭,已經得罪了僧道。
如何把皇帝摘出去呢?就需要一個更壞、更惡、惡到極致的人,把皇帝凸顯成被奸佞小人矇蔽的明君。
進隆福寺的時候,曹吉祥還沒領略到這一點。
但殺了毗僼禪師,他就明白了。
皇帝有兩層深意,第一層是讓他去廟觀搶錢,第二層就是讓他來充當惡人,為皇帝背鍋。
等到皇帝扛不住的時候,順勢把他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倘若他不聰明,拿著皇帝的口諭招搖。
恐怕宮中已經傳來聖旨,立地斬首曹吉祥,以正視聽!
如今宮中沒有聖旨傳來,就是在說,曹吉祥做的不錯,你還有用,不能死。
沒看方興一直看在眼裡,卻無動於衷嘛。
湯序頓時明白了,難怪石衝敢公然漲價,在隆福寺外作威作福!
原來參透了皇帝的深意,藉機保命呢。
“去天師道觀!”
既然皇爺讓咱家當惡人,那咱家乾脆在京中殺個血流成河吧!
恐怕這是皇帝的第三層深意!
看他曹吉祥把京中廟觀殺個血流成河,等到廟觀熬不住的時候,就會進宮乞求皇帝高抬貴手。
到時候,皇帝就能和廟觀討價還價了,說不定,廟觀中的僧道,會成為皇帝的走狗呢。
這就需要曹吉祥做得出神入化,把僧道折磨到崩潰才行。
倘若做到了這一步,皇帝非但不會殺他曹吉祥,還會升他的官,重用於他。
……
夜幕降臨,奉天殿。
看著皇帝吃粥。
雖是清粥小菜,卻惹得朝臣肚子咕咕直叫。
“朕可沒有多餘的粥給諸卿吃啊。”
朱祁鈺吃完,吧嗒吧嗒沒什麼味道的嘴巴:“朕都吃了近二十天的清粥了,看看,朕都瘦了!”
“難道朕不想吃美味珍饈嗎?朕不想吃大魚大肉嗎?”
“為什麼如此苛待自己?”
“不就為了宣鎮糧食、山東賑濟糧食嗎?”
“朕想著,以身作則,朕帶頭省一點出來,宣鎮就多一個將士吃飽肚子,山東就多一個災民活下來!”
“朕為了這個國家,操碎了心啊!”
陛下,您吃這個真是為了災民?不是膽小怕被下毒?
皇帝在丹陛上賣慘,朝臣也不好意思揭老底。
只能跪在地上,歌功頌德。
“起居郎,快,記下來!”朱祁鈺臉上掩飾不住喜色,誰說朕不是千古仁君?
朝臣翻個白眼,您罵人的時候,怎麼不讓記呢?
誇您的話,全都要求起居郎紀錄在案,還要拿過來反覆看,甚至提筆幫著修改,您不害臊嗎?
“金忠怎麼還沒訊息傳來?”
吃飽了朱祁鈺心情不錯:“諸卿,京畿難題一解,朕打算多多徵兵,反正流民這麼多,放他們回家恐生禍患,不如全都入京營,吃皇糧,意下如何?”
皇帝控制三四萬兵權,還不滿足?
胡濙被皇帝的想法嚇到了:“陛下,如今戰時,需要兵丁,等瓦剌退去,如何養得起那麼多兵丁?”
“老臣知道,陛下手中有了些銀子。”
“但我朝並無戰事,您空養著幾萬人,也就罷了,倘若養個十幾萬,就算您有個金山,也不經這般消耗呀!”
“老臣勸諫陛下,以興文教,教化萬民為主,切勿興兵戈,令天下動盪。”
捱打了,就忍著不還手?
但這話可不能說出口,如今宣鎮初戰戰敗,正是人心惶恐之時。
“老太傅,那依您看,如何安置這些流民呢?”朱祁鈺皺眉問。
“這……”
胡濙隱隱猜測,這些跑出來當流民的,恐怕家中土地都變賣了,難道讓地主把到手的土地吐出來?
“總不能讓他們繼續當流民吧?或者驅趕外地,讓他們自生自滅?”朱祁鈺冷笑。
胡濙眼睛一亮,完全可以讓這些流民消失嘛。
“老太傅,這些流民當中,有很多都是京營士卒的家眷啊。”朱祁鈺提醒他。
胡濙嘆了口氣:“陛下,此事尚需從長計議,若將其精壯全都招入京營肯定不行,京營負擔太重,一年半載還好說,若十年八年的,京中財政肯定被拖垮了。”
言下之意,就算徵兵,也不能就從內帑出錢,戶部必須出錢,招募的也絕不是皇帝一人的兵丁,而是朝堂的兵。
“陛下、太傅,微臣有一法可安置流民。”葉盛出言道。
“說來聽聽。”
“微臣以為,可將流民招入城中,做些活計……”葉盛拿尚膳監舉例,庖丁需要上萬人,為何不從流民中招募呢?
就是把流民變成市民。
可京中能養得了這麼多張嘴吧?
京中糧食,一靠漕運糧食;二靠京畿地區種植,自給自足。
若這些流民變成了市民,城外恐怕會有大量土地撂荒;而且,農戶沒有生存技能,無法勝任市井工作,還會引發治安問題。
“倒是可以安置一部分。”
李賢輕聲道:“朝堂再去京畿地主手中,買回一些土地,再把剩下的一部分安置回農莊。”
“如此一來,流民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朝臣頷首,朱祁鈺也點點頭。
流民問題解決完畢,曹吉祥又掠來大量白銀,他可就不缺錢了!
想想就讓人興奮。
卻在這時,有錦衣衛匆匆跑進來,跪地稟報:“啟稟陛下,金都督帶著標下等人趕往漕運碼頭糧倉,並未找到糧食!”
“嗯?”朱祁鈺看向穆莊。
穆莊驚恐地跪在地上:“微臣用性命起誓,微臣所言句句屬實!”
“那糧倉裡面怎麼沒糧?糧呢?”朱祁鈺暴怒。
百官跪在地上請罪。
“陛、陛下!”
那錦衣衛小旗還有事沒稟報完畢。
“還有何事?說!”
“回稟陛下,市井之中出現了大量流言,如今京中糧鋪、糧店,都排起了長隊,流言迅速蔓延,京中糧價暴漲,人心惶惶,如今五兩銀子一斤粗糧,細糧賣到了二十兩銀子一斤,還買不到!”錦衣衛小旗稟告。
“二十兩銀子一斤細糧?”
王文驚呼:“別說普通百姓人家,就是官宦人家,也吃不起啊!”
“回王少保的話,這是標下入宮時的糧價,如今恐怕又漲了!”錦衣衛小旗道。
王文身體一軟。
完了!這回事情大條了!
本來找到了糧食,解決成為饑民即可,卻不想流言紛紛,京中餘糧肯定架不住百姓搶購的。
一旦出現搶購,京中必然人心惶惶。
別忘了,城外還遍地是流民呢,流民之所以沒作亂,是心中還抱有一絲希望。
倘若告訴城外流民,京中無糧,別熬著了,去死吧。
活不下去的流民會做什麼?造反啊!
還有更惡劣的影響,京畿無糧,拿什麼養兵啊,九門提督、養馬軍、侍衛軍、禁衛幾萬張嘴啊。
這些士卒可都拿著刀劍呢,一旦……
王文不敢想下去了……
“糧鋪之中有糧食嗎?”胡濙急聲問。
“標下不知,金都督讓標下入宮稟報,其他的標下並不知曉。”
聽這錦衣衛小旗說完,奉天殿內竊竊私語,哀鴻之聲遍野。
胡濙也穩不住了,臉色慘白一片。
冷靜!
他反覆告訴自己,每逢大事要靜心,冷靜。
不對。
訊息傳得太快了,糧價漲得太猛了。
糧鋪這般舉動,反倒不像是在賣糧,而是在故意製造恐慌!
可也不對啊,若老夫是商賈,肯定想賺錢啊,為什麼一下子就把糧價哄抬到這個地步呢?
當朝堂無人嗎?雖然京營不京,還有九門提督府等衙門,總能湊出幾萬人的,不怕誅九族嗎?
猛地,他眸中厲芒一閃!
糧商在救人!
朝臣被關在奉天殿裡,斷絕訊息,外面的糧商慌了,用暴漲的糧價,救奉天殿內的後臺!
是誰?拿大明的江山做兒戲?
他想到了,朱祁鈺也想到了。
“哈哈哈!”
“好啊,好一齣糧價暴漲的好戲啊!”
“流言滿天飛,糧價暴漲,京中百官被圈禁在奉天殿內,天下政事停擺,恐怕用不了多久,京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朱祁鈺陡然大笑:“諸卿,爾等信不信,朕派錦衣衛抄了糧鋪,也絕抄不出糧食來?信不信?”
朝臣都人老成精,都明白了箇中深意。
糧商在救人呢!
“難怪在這奉天殿中,絲毫不慌呢!”
“原來外面有黨羽幫著興風作浪啊!”
“是不是,以為朕拿你們沒有辦法?”
朱祁鈺提劍走下丹陛。
朝臣面容驚恐。
“若朕不放爾等出去,是不是糧價還會繼續飆升?”
“流言紛紛,迅猛如虎。”
“滿城愈發恐慌,排隊買糧之人越來越多。”
“當城中百姓發現京中確實沒糧食的時候,他們會幹什麼?”
“京畿諸衛呢?萬一知道京中無糧,食不果腹,會發生什麼?”
“你們呢?你們家中也無糧了,會發生什麼?”
“朕不敢想了……”
朱祁鈺慘笑:“你們真厲害啊,把朕逼成了這般模樣,最可氣的,朕居然還不知道你們是誰?”
“剛才朕還在想如何安置流民,結果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朕的臉上啊!”
“剛才的你們,一定在偷著笑吧?笑話朕?笑話太傅?笑話李賢?笑話葉盛?”
“笑話滿朝文武,被你們玩弄於股掌之中!”
“偏偏朕還不知道你們是誰?”
“厲害啊,把朝堂玩得團團轉,把朕的京城快玩崩了,把朕的江山給玩沒了!”
“朕用不用跟你們說聲謝謝啊?”
忽然。
朱祁鈺的劍搭在了穆莊的脖子上。
穆莊渾身一顫,面色驚恐至極:“陛下,微臣不是糧商後臺啊,微臣是忠於陛下、忠於大明的……”
“說!有誰!”朱祁鈺語氣森寒至極。
“微臣不知道啊……”
噗!
朱祁鈺把劍鋒壓在穆莊的身上,狠狠一劃,鮮血淋漓。
“陛下饒命啊!”穆莊慘叫個不停。
“陛下!”胡濙剛要開口。
朱祁鈺猛地看他:“老太傅莫勸朕,這群該死的王八蛋,不揪出來,這京師就不會有一天安穩!”
“為了你們的狗命!那群該死的糧商,居然散播流言,哄抬糧價!”
“他們要幹什麼!”
“逼百姓、流民、士卒造反嗎?要傾覆大明的江山嗎?”
“朕絕不如你們所願!”
“今日朕非但不放你們走,還要把你們都揪出來,殺乾淨!”
“說!”
盛怒之下的朱祁鈺一把將穆莊薅起來:“給朕指!不把他們抓出來,朕今天就把朝堂上的人,殺光!”
胡濙等人臉色一白,皇帝又要發瘋了。
不過,他卻沒出言再勸,倘若皇帝發瘋,能把那夥人揪出來,反倒是好事。
只是可憐穆莊了,當初陛下將他從南京提拔入京,不想落個這般下場。
“微臣不知道啊!”穆莊慘叫。
朱祁鈺退後兩步,狠狠揮劍劈在他的身上:“朕讓你不知道!指!你指誰,朕殺誰!快指!”
陳韶率領武驤左衛湧入奉天殿。
按刀在手,穿過跪著的朝臣,護衛在皇帝身側。
“快指!”朱祁鈺又一劍劈過去。
鮮血噴了朱祁鈺一臉。
朱祁鈺狀若瘋魔。
穆莊也狠,閉著眼睛隨便一指,指向了林聰。
噗通!
林聰趴伏在地上:“陛下,相信老臣、相信老臣啊,老臣家中從不經營糧食,絕對沒有啊!”
朱祁鈺諒林聰沒這個膽子,那就是穆莊瞎指嘍。
猛地,他回眸看向穆莊。
穆莊身體一倒,趴在地上:“陛下啊,微臣真不知道啊!”
“再指!”朱祁鈺冷哼。
一股屎臭味傳了出來,朱祁鈺猛地看過去!
戶部十三清吏司的郎中包瑛。
他跪在奉天殿門口,距離皇帝很遠,卻嚇出屎來。
朱祁鈺丟下穆莊:“你是山東清吏司郎中包瑛,你以前是福建僉事,朕沒記錯吧?”
“去年年底京察,朕看你政績評級很高,所以調你入京,擔任山東清吏司郎中。”
“包瑛,告訴朕!你為何被嚇得失禁?”
朱祁鈺也不嫌棄他臭,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微、微臣膽小,所以嚇到失禁!”包瑛渾身顫抖。
“不說實話?”
朱祁鈺退後兩步,掄劍就劈,鮮血迸濺!
“啊!”包瑛在屎堆裡打滾。
惡臭的味道燻得朝臣掩住鼻子。
“李賢!過來,按著他!”
朱祁鈺嫌髒,自己不想沾手,讓李賢按著他,他來劈。
李賢狂翻白眼,日狗的心情都有了。
您嫌臭,我就不嫌?
再說了,您身邊那麼多官員,為什麼隔著這麼遠,叫我啊?我冤不冤啊!
李賢咬著牙過來,指著六科給事中黃甄:“你給陛下按著!”
黃甄翻個白眼,我不投靠李王黨,你就報復我唄?
“快點!”朱祁鈺暴怒。
黃甄倒黴兮兮的過來按住包瑛。
朱祁鈺瞪了李賢一眼,然後揮劍劈在包瑛身上。
“微臣是清白的……”
噗!
朱祁鈺再劈,他不說,就劈!再劈!
“傳旨,包瑛於奉天殿上忤逆閣臣李賢,大逆不道,誅九族!”
朱祁鈺斷定,這個包瑛一定知道點什麼,不然不會嚇成這樣。
包瑛臉色急變:“陛下饒命,微臣說,微臣說!”
“誰!快說!”
包瑛指了指挨著他的河南清吏司郎中姚同甫、山西清吏司郎中塗永貞、湖廣清吏司謝興昌。
又指了指廣積庫大使董雲、廣盈庫大使商祺、承運庫大使徐賢、太倉大使霍瑞嫈、東安門倉副使張靖……
朱祁鈺都驚呆了。
包瑛居然指了十幾個人。
有大官,都是小蝦米,卻都攥著實權。
胡濙、林聰、王文等人湊過來看,都看懵了。
“哈哈哈!”
朱祁鈺怒極反笑:“戶部,就是個賊窩!”
“抓起來,都給朕抓起來!”
禁衛親自動手。
姚同甫等人大呼冤枉,大罵包瑛攀咬。
“你冤枉啊?”
朱祁鈺提劍出了奉天殿,站在姚同甫的面前:“你在喊冤啊?啊?”
“微臣冤……啊!”
姚同甫陡然慘叫,胸口被劍鋒豁開。
“冤枉?還有誰冤枉!”
朱祁鈺眼眸發紅:“說!糧食藏在哪?”
卻沒人應答。
“張鳳、崔恭,給朕滾過來!”
“這就是你們的戶部!”
“就是一個賊窩!”
“清吏司郎中,倉庫大使,都參與了!”
“張鳳,你來,給朕一個交代!快!”
朱祁鈺氣得胸口起伏。
“陛下,找糧食要緊。”胡濙走出來,跪在臺階上提醒。
“張鳳,你來審!快!”
朱祁鈺把天子劍賜給張鳳,他退後數步。
陳韶目光如電,護衛左右。
當看見包瑛指出這些人時,張鳳覺得觸目驚心。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戶部是最乾淨的,偶爾有些貪墨在所難免,卻不想,一捅,就捅出個驚天大案啊!
“霍瑞嫈,你來說!”
張鳳有樣學樣,把天子劍架在霍瑞嫈的脖子上。
“尚書大人,下官真的冤枉啊,下官什麼也不知道……啊!”霍瑞嫈慘叫。
張鳳一劍戳在他肚子上,鮮血往外湧。
“說出來,本官保你家人一命,快說!”張鳳目光兇狠。
流言蔚然成風,第一倒黴的是皇帝,第二倒黴的就是奉天殿上的朝臣。
天下大亂對他們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所以他們和皇帝是站在一起的,這也是胡濙允許皇帝發瘋的原因。
張鳳往死裡扎他,劍尖穿過霍瑞嫈的肚子。
噗!
張鳳抽出劍,帶出來霍瑞嫈的腸子。懶得再問他,把劍尖頂在商祺的肚子上:“你說!”
商祺渾身都在抖,但張鳳開始用力,劍尖戳入肚子裡。
“下官說!說!在各個庫裡!”商祺忍不住了。
“庫?哪個庫?”
胡濙迫不及待地跑下臺階,急聲喝問。
“廣盈庫、廣積庫、廣惠庫、髒罰庫、承運庫、甲字型檔、乙字型檔、丙字型檔、丁字型檔、戊字型檔……太倉、御馬倉、長安門倉、東安門倉、西安門倉、北安門倉、張家灣鹽倉……都有!”
商祺一口氣說完。
朱祁鈺和滿朝百官都驚呆了。
戶部這是被一網打盡了吧?還有清白的嗎?
奉天殿外有人要跑,被武驤左衛給抓住了!
“陛下!快派錦衣衛去找!快!”胡濙滿臉著急。
“給金忠傳旨,快,佔領京中所有庫、倉,即刻起由錦衣衛統領,違令者斬!”
朱祁鈺招來錦衣衛小旗段鵬:“告訴金忠,謹防狗急跳牆,點燃倉中糧食,先控制倉庫要緊,其他的都不重要,一定要保住糧食,知道了嗎?”
“標下遵旨!”段鵬跪在地上。
“快去!”
朱祁鈺還不放心,讓陳韶帶著一半武驤左衛、于冕率領羽林左衛隨行。
陳韶擔心朱祁鈺安危。
“安心,朕讓都知監伴駕即可。”
朱祁鈺握著他的手:“陳韶,你持朕聖旨,先按住各大倉庫,速度要快!一定要保住糧食!”
他也擔心,倉、庫官吏,萬一狗急跳牆,把糧食燒光,就雞飛蛋打了。
所以速度一定要快!
“臣遵旨!”陳韶火速出宮。
天已經黑透了,打著火把出宮。
“回來!”朱祁鈺忽然想到了什麼。
陳韶生生止住腳步,飛奔回來,跪在地上。
“宮外一定有糧商眼線,只要開啟宮門,訊息一定會先傳到糧商的耳朵裡。”
朱祁鈺看向胡濙:“老太傅,請您配合朕演一齣戲!”
“老臣在所不辭!”胡濙神情慷慨。
“您帶著閣臣先出宮,做出朕妥協的模樣。”
“您們在宮門口罵朕,怎麼難聽怎麼罵。”
“先穩住他們的心。”
“東華門斷壁殘垣,陳韶等人從東華門出宮。”
至於能不能騙到糧商,就聽天由命了。
“老臣遵旨!”
胡濙看著臨危不亂的皇帝,彷彿看到了宣宗皇帝的影子。
“乘坐朕的御輦走,速度要快!”
“臣等怎敢僭越?”胡濙跪地不起。
“朕赦你等無罪!”
朱祁鈺懶得廢話,看向林聰、王文:“朕把京中安全,就交到爾等手中了!望爾等慎之!”
“臣等遵旨!”林聰、李賢等跪在地上。
朱祁鈺並不懷疑李王黨,因為京中亂起來,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張鳳,你也出宮!”
“戶部的事,等過了危機,朕再找你算賬!”
朱祁鈺目光深邃:“這些人交給朕,朕親自審!等陳韶出宮一炷香後,朕就會把他們放出宮!”
“老臣等就在宮門口迎著他們,堵著他們,讓他們傳不出去訊息!”胡濙懂朱祁鈺的意思。
沒錯。
放胡濙等出宮的目的。
就是等皇帝放包瑛等出宮後,在宮門口堵住他們,讓他們暫時沒辦法傳遞出訊息。
陳韶就用這個時間差,控制住京中倉、庫。
至於能保住多少,聽天由命吧。
胡濙等人乘坐御輦出宮。
朱祁鈺則盯著商祺:“說說,為什麼打糧食的主意?”
商祺哀求著饒命。
“不關微臣的事,是、是照磨所照磨指使臣的!”商祺又吐出一個人來。
照磨所的照磨呢?
朱祁鈺放眼去找,都找不到,這種芝麻綠豆的小官,他根本都沒見過。
要不是今天他強令把京官都拘到奉天殿,恐怕照磨這輩子都沒機會進奉天殿。
難怪糧商慌了呢,這些小官忽然被詔入奉天殿,他們以為是事洩了呢,能不慌嗎?
“陛下,他是!”
廣場上烏漆嘛黑的,一個小官把他指了出來。
照磨所負責核查公文、監督規範章程,戶部的公文都會經他的手,所以別看他官兒小,卻訊息最是靈通。
“照磨程茂叩見陛下!”
程茂被抓到奉天殿門口。
朱祁鈺沒陳韶貼身保護,不敢貿然涉入險地。
“陛下,他、他也參與了!”程茂指著剛才那個舉報他的官員。
那傢伙是照磨所檢校,叫侯裕。
這倆傢伙狗咬狗。
程茂就把實情給撂了。
原來。
在照磨所,程茂看到了山東大澇的公文,就把訊息賣給了田記糧鋪。
這種事他經常做,從未出過事。
本想讓糧商去山東發財的。
不想皇帝賣了皇店,籌糧賑災,戶部出高價向商賈買糧。
所以精明的糧商,聯合起來,去京畿各地收糧,收著收著,發現有不少權貴摻和進來。
糧商擔心戶部買權貴倒騰的糧食,不會買糧商的糧食。
但這個時候,糧商已經收了不少糧食,都是高價收的,如果不能賣給戶部,可就虧了。
幾個糧商就賄賂程茂,想透過程茂,買通戶部官員,把糧食賣給戶部,免於虧損。
但程茂一個八品芝麻官兒,哪有這個能量啊。
但糧商不肯放過他,說是他的訊息害了他們,若賣不出去,就讓他賠銀子。
無奈之下,程茂豁出本錢買通上官,上官卻告訴他,糧食收滿了。
除非皇帝再出銀子,否則收不了了。
程茂把這個訊息帶回去,那幫糧商差點把他給吃了,後來想出這麼個毒計。
乾脆在京畿製造一場大災荒,讓自己手中的糧食變得金貴!
所以,糧商不但沒停止收糧,還加倍收糧,遠離京畿四處收,高價收,把家底子都砸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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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線縮短了,為了爽,放棄了時間線,希望讀者老爺們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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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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