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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山前。

陶成在秀江堡下船,急行軍抵達白石山。

潯州府東部從白石山起,全是綿延不絕的山脈,聳立的山林之中,住著沒有統計過的土人。

裡面究竟有多少個寨子,也都是白石寨報上來的。

到底有多少,朝堂也不清楚,漢人沒有進去過的。

陶成沒用常規打法。

方瑛打破奉議土司,是抓幾個土人,審問出進山的路,帶著大軍一點點進去,打了幾場硬仗,才攻克奉議土司。

一路上,陶成都在思考,歐信是怎麼打仗的。

為什麼那麼快?

他是舉人出身,出身廣西鬱林大族,正統朝棄筆從戎,屢立戰功。

所以他會站在文官角度,剖析歐信成功的原因。

再用武力複製歐信的成功。

“若歐信是本官,他一定會突襲!”

沒錯。

就是突襲。

打得就是快。

陶成想通後,選擇孤身深入。

他比陶成強在一點,他是本地人,能聽懂本地方言,又熟悉本地地形。

所以快速切入到白石寨。

打白石寨一個出其不意,選擇強攻,不計後果,迅速打穿白石寨,招降其眾。

“本官也不比歐信差!”

陶成悟了,歐信的成功,在於快。

只要他足夠快,土人就反應不過來。

他沒派人抄了白石寨,反而收服白石寨土人為己用,壯大兵勢。

他讓兵卒休整,吃一頓好的,飽睡一天,然後扎進山裡。

沿途清掃所有山寨。

收土人為兵。

十八天之後,他陶成出現在羅秀寨,清洗掉羅秀寨之後。

分兵六路,南北清掃山寨。

徵土人為兵,壯大兵勢。

同時,報功於方瑛。

他不打算在潯州府停留,他下一個目標是梧州府的容縣。

目前,他手裡兵力膨脹到六千人,他帶來的鎮國軍僅剩下四百人,全是土兵。

陶成仗著是本地人,收攏土兵比歐信更具優勢。

他兵勢向東,突襲容縣。

沿途不停分兵出去,收繳附近的山寨兵。

因為是本地人,他才敢把土兵放出去,歐信則只打大土司,不敢收所有山寨的兵,因為土兵構成複雜,不允許他分兵。

歐信如果分兵,土兵肯定會逃跑。

陶成則不一樣,本地人的優勢被他利用得淋漓盡致。

他和歐信還有明顯的區別。

歐信明令軍規,完全按照軍規辦事,陶成則睜一眼閉一眼,允許兵卒搶掠,搶掠所得盡數歸兵卒自己。

所以土兵願意聽命於他,願意為他打仗。

打破了容縣,和陳旺部打通。

陳旺南下,他則北上。

兩廣總督方瑛已經打破了古江口,打通了南寧府和潯州府的要道,然後把兵卒撒出去,招降附近土兵。

逆江而上,攻克橫州、南鄉、永淳、武羅等地。

卻在橫山犯了難。

橫山以北,全是綿延不絕的小山寨,這些小山寨清掃困難大,功勞也小。

方瑛思來想去:“本督受皇命清掃廣西,豈能捨難就易,他日報功於陛下,本督有何顏面受賞?”

“陳文章、孫震!”

“本督給你們五千人,船支全都交給你們,順江而上,拿下八尺、宣化、馬退山等土司!”

“在馬退山再次分兵,孫震,你和陳文章拆分。”

“一路向北,去隆安、果化州方向;”

“一路沿江南下,去新寧州、陀陵。”

“陳文章,伱北上,打下果化後,折返打下歸德州,往思恩府而去!”

“孫震,你拿下陀陵後,不許進入太平府,南下走忠州、上思州等地,清掃南寧府南部!”

“然後轉道入廉州府!”

因為太平府、思明府都是剛剛歸化府,說是大明的府,其實和宣慰司差不多。

暫時不能動,否則會引起安南干涉,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等他蕩平廣西,再屯兵於此,強勢推平即可。

“標下遵令!”陳文章和孫震躍躍欲試。

其他將領都被派出去了,他們還跟著大軍,難免束手束腳。

誰不想獲取戰功啊。

終於機會來了。

歐信這顆金子實在太閃亮了,大家都想追趕歐信的腳步。

方瑛自己則往金城寨、崑崙山的方向走,進入柳州府,先蕩平柳州府南部。

各方面軍,不斷傳來捷報。

朱儀打破武宣後,沿江西進,攻克來賓、遷江等地,將柳州府一分為二。

朱儀分兵往北清掃。

南面留給方瑛。

朱儀更狠,提拔土將為將,放任土將領兵去搶掠,根本不管後期如何治理,讓土將肆意殺戮。

導致整個柳州北部一片哀鴻。

他還分兵多路,他率軍往慶元府去,分兵往桂林府走。

要論兵勢多寡,朱儀最多,他殺人最狠,禍害最厲害,竟然擁兵五萬,還在不斷膨脹。

歐信打仗最厲害,但兵力還沒到三萬。

原隸屬於北面軍的楊嶼等四路,從秦川、石門出發,也向北攻入樂平府。

但金秀等土司,俱被段思娥平定,段思娥招降土兵之後,竟然攻入黃洞寨,又修仁寨和二狗子匯聚,同時和楊嶼等四路匯合。

歐信還在大山裡。

沒有訊息傳出來。

段思娥當機立斷,召集大軍強攻荔浦,不計損失,用土兵的人命往裡面填,荔浦攻克,但明軍損失慘重,無力北進。

到了八月中旬,歐信才從五指山裡鑽出來,出現在賀縣。

和維卻病慘了。

進去一百多斤,出來皮包骨,掉秤了五十來斤。

還得了一場惡疾,吐出來很多蟲子,要不是本地峒醫,他早就一命嗚呼了。

他親眼看到歐信如天神下凡,算無遺策,在大山裡把寨兵耍的團團轉,彷彿他才是本地人,那些土人才是外敵。

足足用了一個月,歐信把樂平府東面山脈裡的土司,全都推平。

手裡兵力達到了三萬人。

同時,他收到荔浦被段思娥攻克的捷報。

得知本部被打殘,歐信大怒。

本來優勢在我,何必急於一時。

荔浦土司是平樂府最大的土司,攻伐不易,等他收攏了山裡面的土人,再行攻打,怎麼會有這麼大損耗?

他嚴令段思娥、二狗子、楊嶼等部在荔浦休整,不許擅動。

“荔浦打下來了。”

“本指揮使想封爵,就得另闢蹊徑。”

歐信盯著地圖沉吟:“分兵!”

他拆分出三路,領兵的都是他麾下老人,一路沿江北上去攻打大寧,一路沿江南下去信都。

又派出一路返回邊蓬寨,北上攻打富平。

他則親自帶兵,去攻打蘭侗寨。

懷集這個地方,和五指山差不多,都是綿延的山脈,又連結廣東,以前是三不管地帶。

歐信決定親自蕩平。

“和兄,你想和兄弟一起去立戰功,還是回去?”歐信拿和維打趣。

和維確實身體不行,一路上卻從未哼過一聲累,叫過一聲苦,病中還為歐信出謀劃策。

兩個人結下深厚友誼。

“瞧不起哥哥是不是?”

和維大笑,旋即嚴肅道:“兄弟,懷集可不是個好地方。”

“想徹底攻克懷集。”

“就得先解決廣東境內的連山、廣寧和德慶三大土司。”

“否則,就算咱們能打下懷集,也沒法徹底懷柔,那些土人會從山路逃走,去其他土司的地界避難,等咱們撤了,他們再回來。”

歐信恍然,略微沉吟道:“咱們就往廣東去!”

“總督乃兩廣總督!”

“清洗廣西土司,是為了震懾廣東土司。”

“乾脆,咱們轉道去廣東,把土司全都清掃出來!”

和維驚呼:“可總督的命令,沒提廣東啊。”

“急什麼?”

歐信笑道:“本指揮使這就上報總督。”

“本指揮使估計,這個時候廣西的土司都被我明軍蕩平了。”

“總督也在思考,該不該趁亂把廣東也清洗掉呢。”

沒錯。

方瑛確實在猶豫。

關鍵朱儀打仗太狠了,完全不顧日後如何治理,他屠戮的寨子高達二百個!

死了多少人,沒法計算。

全然忘記了陛下如何叮囑的?

難道為了立功,命都不要了?

你殺這麼多土人,以後如何讓土人歸心?

陛下在朝堂上總說,土人亦是華夏苗裔,不許區別對待。

你可倒好,把人都殺了!

“傳令給歐信,見機行事即可,廣東也可平定!”方瑛允許了歐信所請。

在桂林府的朱儀也鬱悶啊。

老子三令五申,不許殺人!不許殺人!

他孃的,這些土兵沒一個聽話的!

他手裡的兵力膨脹到了十多萬,具體多少他也不知道。

就算現在有人扯一件黃衣服披他身上,他都無力反抗。

朱儀已經親自寫密奏,向皇帝請罪了。

也想向方瑛求救,問題是他怕寫了信,土兵回頭就把他剁了。

只能不斷往方瑛手裡傳捷報,讓他派兵來救他。

說實話。

那些土人,殺起同胞裡,比他狠太多了。

整個桂林府、柳州北部、安慶府,已經遍地烽煙,土人的鮮血染紅了土地,究竟死了多少人,誰也不知道。

然後勝利的大軍裹挾著老弱病殘,繼續屠戮下一個寨子。

兵力如滾雪球一般暴漲。

但都是烏合之眾。

個個都大包小包的,全是金銀珠寶,賺得盆滿缽滿。

朱儀表面是主將,其實明軍才六百人,全是土兵,他連土將的名字都叫不出來。

只能等著方瑛救他。

八月中旬,京師。

廣西的捷報如雪片般傳來。

朱祁鈺龍顏大悅:“歐信是個名將啊!陶成、段思娥也不錯,方瑛是會打仗的!”

“臣等賀喜陛下!”朝臣不以為然。

不就廣西土司嘛?

閉著眼睛平推便是,有什麼可誇獎的。

“諸卿,知道朕為何要清掃土司嗎?”朱祁鈺問。

彰顯您文治武功唄!

要當千古一帝唄。

朱祁鈺緩緩道:“土司的歷史,可追溯上千年,邊陲多個省份,皆是土司自治,朝堂不過羈縻而已。”

“明承元制,太祖時便容許土司的存在。”

“便成為定製,傳承至今。”

“太宗朝,曾在貴州挑動土司內鬥,大明才在貴州改土歸流。”

“但效果並不顯著。”

“到了現在,幾乎沒人願意擴大漢土,任由土司侵吞漢土。”

“朕知道原因。”

“說簡單點,朝堂上下皆以為雲貴兩廣貧瘠,打下來沒有誰,未來還要投入大量人力財力建設,得不償失。”

“自古至今便是如此。”

“朕非常明白。”

“但是!”

“朕不這樣想!”

“朕想化土為漢,推平土司,將邊陲省份納入大明,變成核心領土。”

“不是朕想做什麼千古一帝!”

“朕真想做千古一帝,去打安南不就好了?自古皇帝功業皆以戰功計算。”

“哪個千古一帝,治理地方了?”

“朕當千古一帝,兒孫自有兒孫福,豈不快哉!”

朱祁鈺冷笑:“諸卿,朕在做承前啟後的事情,這是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就像歐信,放著攻打荔浦土司的大功不取,反而鑽進山裡,去平地山裡的小土司。”

“歐信做的事,就是朕做的事!”

“不是為了所謂的名譽,而是真心實意為大明做事!”

朱祁鈺嘆了口氣:“至於原因。”

“諸卿,你們感受過沒有?大明越來越冷了。”

“北方的災害越來越多。”

“爾等皆是飽讀之士,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朝臣皺眉思考。

還真是,去年冬天就很冷,草原上的牲畜被凍死很多。

“陛下,去年的天氣可能是極端,今年就好了。”葉盛道。

“去年的天氣極端,前年呢?大前年呢?”

朱祁鈺問:“是不是一年比一年冷?”

胡濙竟然點頭:“老臣深有感觸,記得剛遷都北京時,冬天沒有刻骨的寒冷,但近幾年,確實一年比一年冷。”

“什麼原因呢?”朱祁鈺問。

“微臣以為,這是過度破壞,帶來的災害。”白圭藉機重獲恩寵。

和白圭不對付的耿九疇,也跟著點頭。

單說冬天燒柴,就要砍掉大批樹木,栽種樹木可不是一年就能長成的,如此一來,人口越多,地區越荒涼。

關中沃土,就是這樣被糟蹋廢了的。

“陛下的意思是,未來可能會越來越冷?”胡濙拱手。

“朕是擔心啊。”

朱祁鈺嘆息:“萬一越來越冷,北方不適合居住了,該怎麼辦?”

“遷都回南京嗎?”

“憑南直隸、湖廣、閩浙、江西、四川能養活整個大明嗎?”

朱祁鈺問。

絕對不能!

“所以,朕要未雨綢繆,為子孫留一條活路!”

朱祁鈺道:“等北方不適合居住,大明便遷都回南京,憑藉南方諸省,還能維繫大明存續。”

不對呀!

北方都不適合居住了,您要整個漠北幹什麼?

還有,你不是說三大利器,能讓漠北成為萬畝良田嗎?

這不自相矛盾嘛。

你就是想當千古一帝!

你費勁巴力懷柔兩廣雲貴,就是為了南進,吞併麓川,吞併交趾!當真正的千古一帝!

“陛下,土司制度傳承千年。”

“無非是中原王朝,看不上那些羈縻的貧瘠之地罷了。”

“就像這次,陛下下旨,廣西旦夕可平。”

胡濙認真道:“但平定之後呢?需要多少物資重建呢?重建之後,能出產多少糧食?能收上來多少賦稅呢?”

“總不至於,廣西平定後,還得靠江南輸血吧?”

胡濙一針見血。

沒錯,雲貴兩廣都是賠錢的。

太祖皇帝考慮再三,還是選擇維繫土司,沒有用武力推平,就是因為賠錢,拿下來還得養。

得不償失!

這是賠本買賣。

“老太傅,御米能在京師種植,難道不能在廣西種植嗎?”

朱祁鈺反問:“國朝最重要的是糧食,如果在兩廣雲貴,全部種滿了糧食,一年兩熟,您說說,大明還會缺糧嗎?”

胡濙被問住了。

“那湖廣也可種植啊。”葉盛小聲道。

“葉卿,你會嫌棄糧食多嗎?”

朱祁鈺笑道:“國朝強盛,丁口也要繁盛才行!桎梏我大明丁口的,就是糧食!”

“一旦全國百姓都能填飽肚子,還會有人造反嗎?”

“若有了雲貴兩廣的糧食供應,烏斯贜、朵甘還敢造反嗎?那些本地土司敢偷偷廢了都司,敢脫離我大明統治嗎?”

“若有充足的糧食,朕還用在這裡忍耐嗎?”

“早就平推了整個漠北!”

“往西,重開西域!”

“煌煌大明,就是被糧食扼住了脖子!”

朱祁鈺憤慨:“朕缺糧食啊,缺怕了!”

“陛下!”

于謙慢慢跪在地下:“若御米比麥子、水稻產糧高,微臣就親自帶兵,為陛下平定邊陲!”

于謙一句話,奉天殿頓時安靜下來。

這叫一錘定音。

“殺雞焉用牛刀!”

朱祁鈺大笑:“有方瑛在兩廣,項文曜在貴州,王文在雲南,哪個土司也翻不起風浪來!”

“自古至今,土司從來不是我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想平定他們,只在朝堂的一念之間罷了!”

“老太傅說得對,只要能出產糧食,任何土地都是有價值的!”

“朕就告訴你們,把御米、地瓜、土豆推廣下去,十年之後,大明的糧食多得用來餵豬!”

轟!

整個奉天殿一片驚呼。

“陛下,此言當真?”于謙震到了。

朝臣目瞪口呆,天上神仙估計都過不上那種日子吧?

“朕從不無的放矢!”

朱祁鈺指著自己:“若做不到,朕下罪己詔!”

“臣等不敢逼迫陛下!”于謙立刻趴伏在地。

“起居郎,給朕記下來,朕決不食言!”朱祁鈺擲地有聲。

土司的存在。

就是中原王朝不願意管罷了,因為這些地方窮困,毫無價值。

為何韃清徹底推平了貴州、廣西土司,還不是因為三大利器的廣泛種植,是土地就能長出糧食,土地自然就值錢了。

而推平雲南土司,那是因為烏香的種植。

歸根結底,是利益。

看看江浙,哪個王朝肯放棄,一樣的道理。

“傳旨,歐信攻打白霞寨,有功,升任廣西參將,賜下銅符一枚。”

朱祁鈺在提點方瑛,推平土司,不是讓你找功勞大的打,而是要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推,不要怕慢,要徹底犁清廣西。

他也沒直接封爵。

因為平定土司,十分取巧。

打仗打得是後勤,而在廣西,後勤能在各個城池裡面得到補給,軍隊負責平推就可以了,又是主場作戰,可謂難度不高。

此戰過後,最多給方瑛恢復爵位。

想獲取爵位,推平雲貴土司吧。

“至於張順?”

“傳旨,鞭打三十,褫奪一切職務,丟去貴州,給項文曜做個小兵!”

“告訴項文曜,打硬仗讓張順第一個往上衝,當足三年小兵。”

“不死就算撿條命,敢投敵就誅族。”

“這樣的廢物,也敢舉薦給朕!”

朱祁鈺對張順的不作為,非常生氣:“把他兒子張忠,抽三十鞭子,褫奪官職,丟去雲南,讓王文好好調教。”

“傳旨,表彰歐信、陶成、段思娥。”

“段思娥雖然是土人,又是女人,但也是一員良將,明令軍中不許歧視她,等此戰之後,朕自會按功封賞!”

“像歐信、陶成這樣的人才,多多舉薦。”

“傳旨,令歐信、陶成、段思娥子嗣入講武堂,特批入校。”

朝臣都樂了。

張順是蒙人,走了馮孝的關係,才去廣西立功,結果搞成這樣,估計連馮孝也得吃瓜落兒。

至於女人領兵打仗,朝臣自然是厭惡的。

可想到是又醜又沒文化的土人,那就沒問題了。

“諸卿,多多舉薦一批人才入廣西。”

朱祁鈺道:“舉薦一些能吃苦的,能去廣西治理土的官員,嗯,舉人也行,只要能吃苦耐勞的,朕都要!”

廣西犁清後,需要大批基層官員,進入山寨,充作官員。

這樣的官員有。

但很少。

畢竟十年寒窗苦,考上的進士,誰願意去這種破地方吃苦啊,當知府還勉勉強強。

“陛下!”

胡濙行禮,道:“老臣以為不用官員,用秀才!”

“民間秀才不知凡幾,能考中舉人的,可謂是人中龍鳳,再考中進士的,民間稱是祖墳冒青煙。”

“這些秀才,是沒機會入朝為官的,就算做吏員,沒有關係也是極難的。”

“所以,讓他們去這些苦地方當官。”

“舉人、進士都不願意去。”

“請陛下給秀才開個口子,讓那些屢試不第的秀才,去教化廣西。”

胡濙的話,讓朱祁鈺微微頷首:“秀才之才,去教化土人,已經足夠了。”

“傳旨,凡事願意去廣西,教化土人有功者,秀才也可進入仕途!正常升遷!”

朱祁鈺加了一句:“為官,不為吏!”

胡濙笑道:“若這道聖旨傳下去,民間秀才必然踴躍報名,廣西不缺人嘍。”

“皆賴老太傅之謀。”

朱祁鈺道:“廣西土人難治,刑部再出一套厲法,在廣西要教化,也要行厲法,只要是大明子民,就不存在區別對待的問題!”

“翰林院編纂的書冊,由經廠刊印。”

“全部送入廣西。”

“薛瑄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

“再從朝中給他找幾個幫手,去廣西幫幫他。”

朱祁鈺囑咐後,笑道:“今日廷益城押送的俘虜入京,都是韃靼貴族,朕可要親自款待一番。”

“不在乾清宮設宴,去東華門上設宴。”

朱祁鈺笑道。

朝臣跟著笑,氣氛輕鬆。

又討論了一些事情。

便下了朝,朱祁鈺先回養心殿辦公。

皇宮徹底修繕完畢。

近一個月。

熱河省已經建立起來,基礎架構完全立起來。

李瑾和毛勝一路北推,已經抵達迤都。

但城池建設還很慢,城池和稜堡夾雜建設,朝堂正在大肆招募人丁,去漠北建城,建城給工錢。

李瑾正在構建漢州都司的防禦。

一路上暢通無阻,大仗沒打著,小仗不斷,不停打勝、懷柔,打勝、懷柔。

京畿陸續移民進入熱河。

張鳳在負責移民。

在京畿有產的百姓,肯定不願意拋家舍業去熱河闖蕩,只能招募流民,把流民往熱河安置。

但那些流民聽說翻越長城,全都往回跑。

寧願死在長城內,也不願意去長城外。

張鳳不得不動用衛所兵抓人。

移民十分難。

宋傑也十分苦惱,萬全軍不願意在熱河分地。

他們都想回家。

根本不願意把家屬遷居過來。

哪怕宋傑給一人三傾地,女人也分田,這麼好的福利,愣是沒人願意留在熱河。

宋傑傳密奏到京師。

朱祁鈺罵了他一頓。

告訴兵卒,先在熱河種地,賺了錢帶回家裡,讓兵卒們適應幾年,自然願意搬過來住了。

熱河剛建,你就讓兵卒移民,兵卒能不害怕?

反正漠北沒有戰事可打。

熱河非常安全。

就讓他們適應兩年,到時候發現熱河的好,趕他們回家都不願意回去了。

要一點點來。

遼東涌入大批士紳,遼東開始大搞建設,休養生息。

而李賢則在四平城,督建四平城。

梁珤在旅大開建造船廠。

全國上下,欣欣向榮。

廷益城押送入京的蒙人俘虜,有韃靼可汗岱欽、大明的好朋友阿古、阿里瑪等韃靼貴族,多達五十多人。

此刻,全都跪在東華門前。

阿古心裡苦澀,當初有一個機會擺在面前,他卻沒有珍惜,現在追悔莫及。

跪在人群裡,他嗚嗚痛哭。

比他還慘的是阿里瑪。

阿里瑪跑的最早,結果,在長城內被抓了,成為明軍俘虜。

但他認為自己還不算慘,最慘的是達拉特。

達拉特因為被抓時候和明軍兵卒頂牛,結果被五馬分屍了,腦袋掛在長城上,現在還沒摘下來。

阿古的哭聲,帶動了韃靼貴族,全都哭嚎起來。

他們實在太慘了。

劫掠而來。

誰也沒回去,還把家底兒丟了。

聽說明軍正在清掃漠北,恢復永樂朝疆域。

跪了足足兩個時辰。

皇帝才出現在東華門前。

“以後東華門,就用作獻俘。”朱祁鈺道。

“皇爺,午門才是獻俘……”馮孝小聲道。

“午門是正式的獻俘禮。”

“以後不舉行獻俘禮的時候,就在東華門獻俘。”

“那些俘虜,走什麼正門?”

“他們配嗎?”

朱祁鈺惱怒。

“奴婢遵旨!”馮孝趕緊跪下。

他舉薦的張順出了事,正是夾著尾巴做人的時候。

站在御輦之上。

朱祁鈺俯視著韃靼俘虜。

“參見天可汗陛下!”阿古瘋狂腆。

朱祁鈺從人群中看到了他:“呵,韃靼都沒了,哪來的可汗?朕是天朝大皇帝!”

“微臣知錯,微臣知錯!”

阿古雙手被綁著,以頭點地:“微臣參見天朝大皇帝陛下!”

“你自稱哪門子微臣?”朱祁鈺眯著眼。

“陛下曾經招募過微臣,微臣為了繼續臥底汗庭,才不敢答應陛下,是以採購了問題火銃。”

阿古早就做好了腹稿。

這傢伙的確是個人才,就這不要臉的勁兒,就不錯。

其他人聽不懂漢話,但阿里瑪能聽懂啊,他呆呆地看著阿古,原來你是明朝探子啊!

“嗯,還算聰明,閹了到宮裡伺候吧。”

朱祁鈺掃了一眼:“其他人也沒必要浪費糧食了,押到菜市口,凌遲吧。”

阿古剛要求饒,他可不想當太監啊。

但一聽其他人是凌遲。

頓時心裡平衡了。

“天朝大皇帝饒命啊!”阿里瑪用漢語說話。

“你會說漢話?”

朱祁鈺懶得廢話:“會說漢話的閹了入宮,其他人都凌遲。”

阿古呆住了。

他本以為皇帝會羞辱韃靼貴族一番,然後輕輕放下,給他們個安樂公做做。

這才是漢人皇帝該做的啊。

他們要的是人心,要的是師出有名。

可景泰帝怎麼不走尋常路呢?

張嘴就凌遲。

活的也去當太監。

您是蒙古皇帝吧?

“凌遲時,把百姓叫過去看。”朱祁鈺坐回御輦,懶得廢話。

“饒命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

朱祁鈺懶得聽。

馮孝都懵了,就這般直接殺了,何必見一面呢?

“韃靼都沒了,朕和誰煊赫武功?”

朱祁鈺冷笑:“看看他們,就是確定,他們到底是不是韃靼人。”

馮孝明白了。

皇帝擔心有人騙他。

“給他們取個漢名,別叫畜生名。”朱祁鈺返回養心殿,繼續批閱奏章。

看到來自河套的奏章,朱祁鈺擊節而贊:“範廣做得漂亮!”

有瓦剌騎兵襲擾河套。

範廣引而不發,誘使瓦剌騎兵入寇,然後包個餃子,吃掉了上千騎兵。

這樣的仗,打勝了三次。

俘虜近三千人。

還將鄂爾多斯部收攏在河套,得兵兩萬餘。

當得知于謙一戰打崩了韃靼,鄂爾多斯部願意漢化,但是,他們想要更多的牧場,想去今天的熱河省遊牧。

“告訴範廣,不許!”

朱祁鈺冷冷道:“區區蒙人一部,卻垂涎韃靼的牧場,怎麼不上天呢?”

“傳旨,表彰範廣,賜下銅符一枚。”

“令範廣拆分鄂爾多斯部,一部遷往豐寧府,一部遷往承德府,一部留在河套。”

朱祁鈺要打散了鄂爾多斯部。

“再傳旨,令王來、龔永吉、趙輔隨時馳援河套,防備鄂爾多斯部造反。”

“令宣鎮北移,拿下沽源、沙城等地北推。”

“懷來鎮北移沽源。”

“宣化西移河套。”

“令大同鎮出關北移,北移至集寧、豐州、歸化,在此三地建城,沿途建稜堡。”

“關內留一半兵馬即可。”

朱祁鈺直接下令,山西也北移。

“皇爺,是否需要和朝臣商量?”馮孝小聲提醒。

“將朕的意思傳入內閣,讓閣部商量,想來他們不會拒絕的。”

朱祁鈺指尖敲打,也在思考。

馮孝不敢說話。

“今天就北移,先把城池建起來。”

“反正今年有災,朝堂要花錢賑災,不如讓他們去建城,朕掏錢養著便是。”

朱祁鈺說服自己。

建城容易,守住卻不容易。

但快要入秋了,漠北氣溫下降,倘若這時候打不起來,今年是打不了了。

等到明年,大明可就不一樣了。

“皇爺!”

懷恩匆匆跑進來:“遼東密奏!”

是李賢的奏章。

女真部和兀良哈打起來了。

“快去請邢國公和老太傅……”

朱祁鈺卻停住了:“回來!”

在奏章末尾。

李賢懷疑,這是女真和兀良哈在演戲,目標是空虛的遼寧。

東北二強,韃靼被滅,大明一家獨大。

女真部和兀良哈都處於弱勢,很有可能聯合起來,抗衡大明。

但李賢認為,此二部可能會派使者來求和,然後暗度陳倉。

畢竟今年是打通遼寧的最後機會,若這個時候不打,這二部就是冢中枯骨。

“皇爺!”懷恩滿臉懵。

“不必請他們來,把這密奏交給閣部,讓閣部分析。”

女真部和兀良哈就算合併,實力也沒多強。

不足為慮。

朱祁鈺繼續處置奏章,但心卻飛去了遼寧,無法靜心。

他放下奏章。

出去走走。

嫌大殿裡憋得慌,就在庭院裡轉悠。

又去後宮轉悠。

如今唐貴妃、淑妃和莊妃都懷有身孕。

穩婆、乃口都已經準備好了。

這乃口,也是京師獨有的伕役。

東安門外,有一個乃府,隸屬於錦衣衛,每季精選乃口四十名,養在府內,叫坐季乃口。

另選八十名落籍在官中,準備隨時補缺,叫點卯乃口。

順天府,凡女子十五以上,二十以下,夫男俱全,形容端正,生胎三月選之,由穩婆驗無隱疾,送入合選。

不止皇室要用,武爵、文勳家族都要用的。

費用還是由順天府百姓承擔。

大明伕役被朝臣罵個狗血淋頭,唯獨兩樣沒人罵,一個是乃口,一個是柴夫。

因為乃口,高官都在用。

柴夫呢,家家都要燒柴。

涉及利益的,大家都心照不宣。

朱祁鈺為了讓胎兒健壯,特意令乃府,明年遴選出二百個優質乃口,等著備用。

“馮孝,朕想出宮轉轉。”朱祁鈺心血來潮。

“皇爺,宮外不安全啊!”

馮孝趕緊跪在地上:“如今京畿聚攏了百萬男丁,亂的很啊。”

一聽這個數字,把朱祁鈺嚇了一跳。

“都是修繕宮殿招的?”朱祁鈺皺眉,工部沒有這個數字。

馮孝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的?”朱祁鈺詫異。

“皇爺,廠衛都有奏報,您公務繁忙,想來是沒有細看。”馮孝小心回稟。

“去找出來,朕看看。”

很快,馮孝讓人取來一份密奏。

朱祁鈺開啟一看,是錦衣衛奏報的,京畿湧入上百萬務工男丁。

有些人在城中為非作歹,被殺了一批了,還是屢禁不止。

好在沒有動亂的意思。

“打發去漠北建城。”朱祁鈺真的有些後怕。

之前京師空虛,若這些男丁受人攛掇造反,結果可就不妙了。

幸好。

他招募的民夫,給錢了的!

大明破天荒第一次,給伕役發錢。

要是和往年一樣,是役,是義務。

可就說不好了。

“把石璞召進宮來。”朱祁鈺道。

他進入養心殿,走來走去:“馮孝,京師有多少大軍?”

“回皇爺,尚有七萬,屯守在京師各地,河南軍正在京畿附近,如有必要,可詔令入京。”

馮孝回稟。

朱祁鈺沉吟。

這時,石璞匆匆進來,他整個人曬得發黑,風塵僕僕,但精神頭很足。

最近工部可是六部最忙碌一部。

以前排名靠後的工部,也變得炙手可熱。

他石璞的地位也水漲船高,自然如沐春風。

“石卿,朕問你,京畿緣何聚眾百萬民丁?”朱祁鈺問。

石璞一愣:“陛下,都是工部招募的,每個人都在冊在案,都是京畿、山東、山西、河南的良善百姓,請陛下安心。”

“怎麼這麼多?”朱祁鈺問。

“陛下,您給工錢呀!”

石璞苦笑:“以前伕役是不給錢的,能吃飽飯都是朝堂良心了。”

“今年每人每天一個銅板,還能吃飽飯。”

“如今正是農閒的時候,老百姓在家裡沒錢賺,還得吃閒飯,家中不富裕的都捨不得、”

“聽說朝堂招募農工,吃飯給錢。”

“自然全都往京師湧了。”

石璞拱手:“老臣也無奈啊,已經勸返很多人了,但更多的都不願意走,甚至說吃頓飽飯就行,不要工錢。”

“前些日子老臣上了奏章,您也批覆說了,說不許強行驅逐百姓出京。”

你也沒說京師有百萬男丁啊!

朕當然不許強制趕走。

這是要炸廟的事啊!

萬一百萬人聚眾造反。

頃刻間紫禁城就是人間煉獄!

石璞翻個白眼,九門提督府為什麼招募兵卒這麼快,不就是京師人多嘛。

再說了,這些百姓是為了吃飯賺錢,不會造反的!

而且,百王府還在督建,想快速建造起來,自然需要這麼多勞力的。

說句難聽的,只要朝堂給發錢,這些百姓傻了才會造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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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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