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抽絲剝繭,京師地下的秘密!上刑,看你招不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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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杜英!”
曹吉祥皺眉:“哪個杜英?”
“西城兵馬副指揮使杜英!”宋虔回稟。
曹吉祥想起來了,確實有這號人:“是荊州王的丈人?杜英?”
“對,就是他!”
“他為什麼要給你買宅子呢?”曹吉祥問。
宋虔猶豫,不太敢說。
曹吉祥讓人行刑。
“杜英從京營里弄了批軍械出來,想幹走私。”
“這宅子位置得天獨厚。”
“但最近,因為宗室湧入太多丁口,導致京師房價暴漲,很多廢棄的老房子,都賣上了高價,京師房子,有市無價。”
“有的小宗室,已經跑到城外居住了。”
“小人仗著先父遺澤,家中尚有些積蓄。又找了幾個軍中叔伯,他們介紹的這座宅子。”
“論輩分,小人還要叫杜英一聲伯父。”
“當時小人嘴皮子都磨破了,好說歹說,最後杜英才答應把宅子賣給小人。”
“但不是賣,而是讓小人入股,一起做生意。”
“這宅子呢,就送給了小人……”
宋虔羅裡吧嗦的。
曹吉祥聽明白了,這宅子是杜英的,杜英送給宋虔,拉著宋虔一起做軍械走私。
說白了,就是拿宋虔當墊背的。
“軍械是從哪個營流出來的?”曹吉祥問。
“小人也不知道呀,景泰八年改營為軍,都打亂了,小人也不知道是哪個營。”
“是誰!”曹吉祥盯著他。
“都督黎樹。”
曹吉祥皺眉,若他沒記錯的話,在宣鎮之戰,黎樹已經戰隕了,人死了。
應該查不到了。
他也沒法確定,此人是真是假。
“就是他呀,小人就是從他手上拿到的軍械。”宋虔十分確定,可惜他也沒有證據。
“都有什麼?”
宋虔說除了火器,全都有。
“鎧甲、弓弩也有?”曹吉祥皺眉。
宋虔點點頭。
曹吉祥讓人記錄下來。
但今天不是查京營走私的問題。
而是查京師中私藏兵卒的問題。
“那個杜英,可有招募私兵?”
宋虔點頭,說得十分含糊:“京營淘汰老弱,有些兵卒被淘汰下來,嘿嘿,自然都被吸納了。”
曹吉祥沒聽明白:“說得詳細一點。”
宋虔鼓起勇氣:“大人,小人說了,能否保小人全家活命?”
“本督可保,說吧!”曹吉祥不耐煩。
“京營改營為軍,淘汰老弱,是陛下的旨意。”
“但真正的情況是,淘汰的多是健壯兵卒。”
“甚至,宣鎮大捷之後,天家傳下聖旨,將部分京營留在宣鎮,又有多少兵卒,在這一留一回中消失了。”
“小人還知道,軍中年年招募青壯,但這些青壯雖掛著軍籍,人卻不在京營裡面,反而出現在世家大族的後院之中,這種事屢見不鮮。”
“那些精悍的老卒,也許就在某一戰中,戰報上人沒了,但本人卻變成了權貴人家的家丁。”
“曹大人執掌巡捕營,想必是清楚的吧?”
宋虔語不驚人死不休。
簡直要用炸彈,炸死曹吉祥啊。
曹吉祥雙目顫抖,目光灼灼:“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小人乃世襲軍戶,本該襲父職,入衛所。”
“奈何有別有用心的小人害吾!”
“他們吃香喝辣,小人卻蝸居陋室,憑什麼?”
“小人不服!”
“所以小人敢說!”
宋虔恭恭敬敬磕個頭。
曹吉祥卻眯著眼睛,他反而看不透這個宋虔了。
這宋虔是在轉移視線呢?
還是真的對軍戶制不滿?
也許,是兼而有之吧。
“宋虔,你隨本督走!”
曹吉祥擔不住這麼大的簍子。
要把宋虔帶入宮中,等皇爺定奪。
宋虔則看向家人。
“安心,本督留兩個人為伱守著宅子,誰敢動你家人,本督就殺誰全家!”
曹吉祥道:“走,咱們去會一會這個杜英!”
他深深地看了眼宋虔,這個宋虔不簡單。
軍中的頑疾,皇爺想必是清楚的,但皇爺遲遲不肯揭開這一層,原因是什麼呢?
偏偏宋虔要揭開大窟窿,圖什麼呢?
宋虔咬了咬牙,磕頭在地上:“求大人將我家人送入巡捕營詔獄,小人才能安心。”
“可以!”
走出宋虔家裡,曹吉祥停下腳步,回眸看了眼宅子:“湯賢,你留下,仔細查一遍,本督總感覺這個宋虔不對勁。”
“標下遵令!”
曹吉祥率兵往杜英家中而去。
此時,範青就在杜英家中。
杜英年過七旬,但耳不聾眼不花,笑容如沐春風,招待著範青。
範青善於對付商賈。
對付這些武官,反而束手束腳。
“杜大人……”
“叫一聲老哥即可。”
杜英笑道:“老哥不過痴長几歲,論為陛下效力,還得看你這些年輕人。”
您這痴長几歲,可是四十多歲呀。
範青派人去暗查杜英府邸。
杜英府邸很大,卻沒什麼疑點。
只是他的女兒,是荊州王的正妃,和丁全有所聯絡,僅有這一條線索。
“兄弟,想怎麼查,便放心大膽的查。”
杜英拱手道:“我杜家對陛下忠心可鑑,對大明披肝瀝膽,絕無二心。”
“老大人壯心不已,晚輩佩服。”
範青在等小五的反饋。
又聊了兩句,小五出現在門口,衝範青搖了搖頭。
範青站起來:“謝杜大人款待,晚輩告退。”
他不敢託大。
如今陛下開疆拓土,重用勳臣,武官已經顯跡。
所以他不想得罪武官,誰也不知道,杜家哪天就被皇帝看重,一飛沖天了呢。
杜英再三挽留,一路送到府邸門口。
範青也陪著笑容。
站在府邸門口,範青以晚輩的姿態,不停行禮。
東廠番子,也要講人情。
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曹吉祥一馬當先,一身官袍,外罩黑披風,迎風鼓動,士氣如虹。
猛然勒住韁繩,戰馬長嘶,飛身下馬,身形矯健。
從懷中高舉聖旨:“陛下密旨,查京師一切人家府邸!”
杜英面容一抽,趕緊跪在地上,對著聖旨請安。
然後才道:“啟稟曹大人,東廠範大人已經查過了我家。”
他是認識曹吉祥的。
曹吉祥也不計較,瞥了眼範青。
冷哼一聲,直接跨入杜英府邸。
巡捕營和廠衛,井水不犯河水,可協同辦案,但絕不能產生關聯。
皇帝的疑心病重著呢。
廠衛、巡捕營等機構敢相互勾結,那是老壽星吃砒霜,找死。
範青官級低,衝曹吉祥行禮。
也不說話。
都心知肚明。
“杜英,把你家人,所有喘氣兒,都集中到這裡來,跪好了!”
曹吉祥回眸,面容兇厲:“聽著了沒有?”
杜英渾身一抖:“大人……”
歘!
曹吉祥抽出腰刀,放在杜英的脖子上:“本督問你,聽到了嗎?”
杜英吞了吞口水。
和好說話的範青相比,巡捕營才真的臭名昭著。
尤其是曹吉祥,本是漠北王一黨,不知道給皇帝施了什麼迷魂湯,皇帝非但沒殺他,反而讓他做巡捕營的營督。
“下官這就辦!”杜英遵從。
曹吉祥看了眼沒走的範青:小子,學著點,你辦案還太嫩。
然後率人走進杜英府邸。
巡捕營的人,分成兩隊,一隊把杜英宅子包圍,另一隊跟隨曹吉祥進入大宅。
“大人,咱們怎麼辦?”小五看著威風的巡捕營,心生豔羨。
“跟著去看看。”
範青搞不懂,巡捕營是查到什麼了嗎?
不然為何對杜英如此不客氣?
他走進大堂。
就看見曹吉祥在殺人。
曹吉祥一刀劈了杜英長子,狀若瘋魔般在笑:“杜英,還不招供?”
“大人,您讓下官招認什麼啊!”
杜英嚎啕大哭:“兒啊兒啊……曹大人,你今天必須給下官一個公道,否則……”
染血的刀鋒,架在他脖子上。
曹吉祥笑眯眯問:“否則什麼?”
杜英怡然不懼:“否則下官就去奉天殿去告你!請陛下給下官做主!”
“哼!”
曹吉祥笑了:“你兒子多,扛殺!再殺一個!”
話音方落!
方興一刀梟首。
杜英的二兒子被砍了。
兄弟倆,兩顆腦袋,在地上對視著。
範青目瞪口呆,這就是巡捕營行事方式嗎?不分由說,直接殺人?難道曹吉祥不怕被宮中怪罪嗎?
他本以為龔輝就是惡人呢。
可龔輝和曹吉祥比起來,那都是大善人。
曹吉祥才是真的惡。
杜英被嚇到了。
兩個兒子,轉眼就沒了性命。
他兒子再多,也架不住這麼殺啊!
“繼續!”曹吉祥端坐品茶。
方興抓住第三個兒子。
“大人,您究竟要知道什麼啊!”
杜英被殺怕了,不停磕頭:“您要什麼,請您直說,我杜英有的,都可以做到!”
“殺!”
曹吉祥一彈手指。
又一顆腦袋落下。
三個兒子死了。
杜英崩潰了:“你到底要做什麼啊!”
曹吉祥動動手指,讓方興把杜英最後一個兒子拉出來。
杜英有六個兒子,八個女兒。
但有兩個兒子,已經死了,只剩下四個。
現在,就剩下這一根獨苗了。
五十來歲的獨苗。
被拖出來的時候,人趴在地上,被拖拽出一條人形路徑。
方興嫌沉,踹了他兩腳。
結果發現,這人已經被嚇死了!
“真他孃的是個廢物!”
方興過來稟報:“營督,人嚇死了!”
曹吉祥樂了起來:“還是堂堂武官之後呢,就這膽量?還怎麼上戰場?”
杜英親眼看見,四個兒子,都被殺了!
他整個人狀若瘋狂:“曹吉祥!本官和你勢不兩立!”
“喊什麼?比嗓門高嗎?”
曹吉祥冷笑:“不就幾個兒子嘛!算個什麼大事!”
“你兒子死了,還有孫子,拉出來繼續殺!”
杜英又哭又笑,人快瘋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範青,希望範青能幫忙說句話。
但範青也是懵的。
巡捕營沒有證據,就這樣擅殺武官,等陛下怪罪下來,曹吉祥又該如何收場?
可曹吉祥慢悠悠的喝茶,也不說話,就等著杜英自己說。
“一個呼吸,殺一人!”
“反正他杜家人多。”
“殺不完!”
曹吉祥緩緩開口。
杜英身體發軟,他心裡已經確定了,事洩了!
但他本想糊弄過去。
曹吉祥卻告訴他,不管你說不說,都是滿門抄斬,本督既然動了刀子,你們家一人都別想活。
唯一的區別是,想不想帶著九族一起死呢?
“曹大人,您到底想要什麼啊!”杜英哭嚎,七旬老人趴在地上哭嚎,不忍直視。
“不和本督勢不兩立了?”
“不去奉天殿告本督了?”
“不求皇爺做主了?”
曹吉祥笑道:“不嘴硬了?”
杜英卻心急如焚。
每過一瞬,就有一個孫子死去。
曹吉祥卻不急,反正死的是你孫子。
杜英匍匐在地上,嘭嘭磕頭:“大人啊,饒了下官吧!求求你了!”
在生死麵前,他芝麻綠豆的小官,屁都不是。
“那你可知道,本督為何要來嗎?”曹吉祥終於問了。
杜英搖了搖頭。
曹吉祥問方興:“還活著幾個人?”
方興沒親自動手,他出去一趟,回來稟報道:“這老貨太能生孩子了,七十七個孫子,才殺了十二個。”
“太慢了,十個、十個殺!”曹吉祥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杜英向曹吉祥磕頭:“求求大人,給我杜家留個香火吧!”
“你重孫子也多,殺完了孫子,就殺重孫子,重重孫子還有,後面還有很多!殺不完啊!哈哈哈!”
曹吉祥得意大笑。
範青對曹吉祥充滿厭惡,這完全是個殺人魔王。
杜英究竟犯了什麼事?
竟讓你隨便剮殺?
那可是朝廷命官啊!
“我說!”
杜英嚎啕大哭:“下官和宋虔,從京營里弄出來一批軍械,做走私了!下官有罪啊!”
範青登時目瞪口呆。
走私軍械?
肯定是送到漠北去啊!
這些軍械,反過來殺的是明軍啊!
“就這?”
曹吉祥放下茶碗:“這點事,至於本督親自來嗎?”
範青更驚。
杜英卻滿臉茫然。
“二十個一起殺!本督沒工夫浪費在這!”
曹吉祥冷哼:“殺完了你家,再殺和你有姻親的人家。”
“只要喘氣兒的,一個都別想活!”
曹吉祥目光凌厲。
“求大人給我杜家留個香火,留個香火!”杜英瘋狂磕頭。
“軍械走私去哪了?”
曹吉祥慢慢站起來:“來人,把整個府邸,掘地三尺,給本督搜!”
範青善於察言觀色,立刻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忍不住問道:“敢問營督,您的意思是,那批軍械在杜英府邸?”
“你說呢?”曹吉祥盯著他。
範青恭敬一禮:“下官願意協查,不為功勞,只想知道真相。”
曹吉祥打量他:“範青是吧?懂得做人,很好,本督允你協查。”
“謝營督!”
範青行禮。
帶著人出堂去查。
他對查案有著特殊興趣,他很不明白,曹吉祥為什麼對杜英喊打喊殺的呢?
是杜英得罪過他?還是曹吉祥對所有人都這麼狠呢?
他想搞清楚。
曹吉祥看著他背影,這小子有點意思。
杜英在地上哭嚎,呢喃著:“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曹吉祥聽著心煩:“把他丟出去,讓他親眼看著殺人!”
巡捕營的營丁和東廠番子配合調查。
把整個大宅子翻過來,卻什麼都沒查到。
範青接過來一個茶壺,咣咣咣,喝了一肚子涼茶,吐出一口濁氣:“一個小小的副指揮使,住這麼大的宅子?”
這個細節,他之前並沒發現。
以為是杜英家人口多,所以宅子夠大。
可真靠雙腿走一遍,才發現,大半個時辰,才能繞全宅走一圈。
就算讓杜英當一萬年指揮使,在京師也買不起這麼大的宅子,指揮使的俸祿才多少?
“大人,這院子原屬京師第一富商的。”
“後來那富商沒了,宅子就空了下來。”
“杜英是從都知監手裡買下來的,價格是120萬兩銀子,付的是現銀。”
小五派人取來卷宗,卷宗上這樣記載的。
“120萬兩?都知監就沒懷疑?”範青認為絕不可能。
一口氣買下這等豪宅的,除非是登記造冊的富商。
若一副指揮使來買,轉頭就會被都察院彈劾,當督查御史是吃乾飯的呢?
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等等!
富商?
“這杜英和富商可有聯絡?”範青問。
小五搖搖頭:“沒有,標下說的,都是卷宗上記載的。”
“這卷宗有問題,應該是被篡改過了。”
範青穿行院落,到花園裡去看,花園是蘇氏園林的風格。
但卷宗上記載,這間院落原主人是山西商人,應該不會欣賞蘇州園林吧?
看著一塊塊怪石堆積成的園林,範青像是想到了什麼。
撥開垂下來的柳樹枝,他迅速攀爬上一座假山,俯視整個花園,忽然側耳聆聽:“什麼聲音?”
“像是風聲。”
小五把耳朵貼在假山上:“像是風穿過假山縫隙,傳出來的聲音。”
“蘇式園林中,會用風吹過石頭,產生的摩擦聲,製造山中聽風的美景。”
範青目光如電:“可本督聽著這麼怪異呢?像是風箱呢?”
“這麼好的景色,怎麼會有風箱呢?奇怪!”
“來幾個人,把假山給本官挖開!”
範青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再俯視全域性,結合著看,發現了不妥之處。
“大人,為何懷疑這山裡面有問題?”小五納悶。
“你看看這山,怎麼缺了一塊?很多石頭都是這樣。”範青在幾塊石頭上,都發現了。
“像是刀劍劈過的痕跡!”小五恍然道。
範青點了點頭。
讓人快挖。
結果,挖了幾下,什麼也沒挖出來。
範青扶著石頭,一躍而下,搶來一把鏟子,往深了挖,挖了很深,繼續挖,又鏟了幾鏟後,鏟不動了。
“快,請巡捕營的人過來!”範青跟小五說。
然後讓東廠番子組成戰陣,做好防禦。
很快,巡捕營營丁大批過來。
咻!
一道利箭,從山縫裡鑽出來,正中一個營丁的胸口。
又有大批營丁倒下。
很多箭弩,從對面飛了過來,很多營丁中招。
“有弓弩!”
營丁畢竟沒上過戰場。
欺負良善百姓行,真的碰上硬茬子,啥也不是。
甚至有的嚇尿了褲子。
範青一瞬間也傻住了。
杜英竟然真的練私軍!
還窩藏弓弩!
這夥人竟然敢對著巡捕營、東廠用弩箭。
這不是形同造反,就是造反啊!
“都別慌!”
範青吼了一聲:“弓弩的方向不是山裡,是地裡面!”
“他們的視線有限,只要脫離他們的視線,就安全了!”
“大家尋找掩體,不要動彈!”
“小五,你去鳴鏑,請陳大人過來支援!”
範青迅速做出最優解。
果然,人躲在掩體後面,箭弩射空,隱藏的敵人也停止射箭。
咻!
小五剛舉起箭弩,胳膊上就中了一箭。
幸好小五躲得快,否則就紮在胸口上了。
“怎麼樣?”範青急了。
小五跟他很多年了,是他的心腹鐵桿。
“大人,標下無事!”小五痛得直抽冷氣。
範青咬了咬牙,他不懂打仗。
但箭頂在脖子上了,他必須想辦法自救。
冷靜!
一定要冷靜!
他反覆告訴自己,越到這個時候,越要冷靜。
他開始分析。
藏著的敵人,能看到他們。
現在沒射箭,說明敵人在對面,幸好,沒深入花園,否則就被包餃子了。
“兄弟們都別慌!”
“聽本官命令!”
“暫時都不要動。”
範青從小五手中拿過鳴鏑的箭矢,看了眼距離最近的大石頭,確認下距離,開始蓄勢。
忽然,身體一滾,在地上滾了一圈。
瞬間,十幾道箭矢,紮在他身後的地面上。
咻!
範青藉機朝著天空鳴鏑,令箭射出去了。
他則又靠在石頭上。
腹部一痛,一道箭矢,順著他的肋骨擦過,破了一塊皮。
幸好沒毒。
輕傷而已。
“對面的朋友,本官是東廠指揮使範青!”
範青高聲道:“這是個死地,本官已經探查過了。”
“如果你們繳械投降,本官會向陛下求情,說不定爾等會被招入軍中,為國效力。”
“放屁,老子才不為狗官們效力呢!”地下,傳來一道聲音。
果然在地面之下!
剛才挖對了。
這夥人就藏在假山下面的地皮下。
“聽口音,像是山東人。”
“不像是杜英的私兵。”
“那他們為什麼會在杜英家裡呢?”
“從用弓弩的熟練程度來看,是神射手,比軍中很多弩兵還要厲害。”
範青抽絲剝繭,迅速分析:“他們有恃無恐,是不是說地下還有路,能通往別的地方。”
“小五,地圖!”範青低聲道。
正在簡單包紮的小五,立刻從褲腰帶上,把一個粗竹管拿出來,小心翼翼丟過來。
範青接住。
開啟粗竹管,裡面卷著京師地圖。
範青迅速確定杜英家的宅子方向。
這宅子地理位置優越,靠近鼓樓,靠近東直門和安定門。
但距離安定門最近。
地道,能挖到城外嗎?
京師城牆地基很深,按理說是挖不通的。
可這夥人是什麼時候開始挖的?挖了多久了呢?
範青不敢想了。
養馬軍究竟在哪呢?
什麼時候能到啊!
到了後,這夥人會不會從密道逃了?
可如果能逃命,為什麼還要和官軍對峙呢?
他們在等什麼呢?
範青迅速做出決斷,不能等養馬軍來援助,要靠自己。
“小五,你帶著人,把整個宅子燒了!”
小五滿臉懵:“大人,一動就有人射箭,怎麼燒啊?”
“不必一定著火,有煙就行。”
範青打算挖通一塊,然後往裡面放煙。
小五沒辦法攏煙,燒宅子更不現實。
乾脆把衣服脫下來,收集一團,直接用火摺子點燃。
範青要一把鏟子,丟過來後,開始往下挖。
遇到硬地,就用鏟子使勁磕。
是石板。
範青用石頭砸,幾下就砸開了。
在砸開的瞬間,他身體一滾,立刻避開孔洞。
果然,裡面射出來利箭。
“丟過來!”範青大喊。
小五把衣物用腰帶纏好了,已經攏起了火,直接拋過來。
範青慘叫一聲,太燙了。
他顧不上燙,隨手丟進挖通的孔洞裡。
偏偏衣服一團太大了,沒扔進去。
範青用鏟子往裡面塞。
裡面傳來慘呼聲。
還有凌亂的腳步聲。
“要逃!”
範青環視一週:“想博取功勞的,跟老子走!”
巡捕營有幾個人,把衣服脫下來,往天上一丟,利箭射來的同時,他們迅速跑到這邊。
範青身邊聚攏了十幾個不怕死的人。
他滿臉是汗,有熱的,也有緊張的、嚇的。
“今天不管成不成,功勞本官一定會稟明上去,陛下一定不會吝惜賞賜!”
範青先鼓勁兒,鼓舞士氣。
把沒用的裝備丟掉,只帶著刀。
範青先下。
火光照亮了地下室。
範青跳下去,這地下室是精心修建的,舉架很高,牆壁上有火把照亮。
地面上有凌亂的腳印。
應該是撤了。
不對勁啊,既然能撤,為什麼要等這麼久呢?
範青吞了口吐沫,目光堅定:“老子在前面,你們跟著!注意機關!”
刺啦!刺啦!
走了一段路,範青像是聽到火的聲音,在一扇鐵門的後面。
他一腳踹開,同時後退,擔心有箭弩。
結果,什麼也沒有,只有火燃燒的聲音。
裡面火光通明。
不是刑室,而是一個鍛造室。
上面有冶鐵工具,爐子上的火還燃燒著,地面上有零散沒及時帶走的兵器,還有正在煉製的鐵礦石。
以及爐子上還有正在施工的鐵水。
還有已經不動的風箱。
範青立刻明白,在上面聽到的風聲,很有可能的是風箱拉動後,在山上出現的鳳鳴聲。
放眼望去,不止在打造刀劍,還有鎧甲在鍛造。
範青吞了吞口水,這回真的捅破天了。
不過,功勞也是天大的!
“快,去追!”範青沿著甬路追擊。
陳韶率領大軍姍姍來遲。
“陳總兵,從鳴鏑到現在,過了幾時了?”
曹吉祥厲喝:“為何來得如此之晚?”
他急得五臟俱焚,後悔沒讓方興帶隊,不然不會讓那夥賊人跑了的。
陳韶潦草拱手,他滿頭是汗:“本官正在朝陽門,聞聽鳴報,便匆匆趕來!曹公公,究竟發生了何事?”
曹吉祥沒時間和他扯皮。
帶著他往後花園走,邊走邊說。
陳韶大吃一驚:“鍛造室?”
“範青來報,地下室裡四通八達。”
“剛進去極容易迷路。”
“範青猜測,這夥人應該把暗道挖出了城外,他們已經及時撤離了。”
曹吉祥頗為痛心疾首。
陳韶立刻點軍下去。
沿著地道搜尋。
忙乎到了夜幕降臨,卻一無所獲。
在安定門地下,陳韶和範青碰面:“可有收穫?”
“回大人,尚無收穫。”
範青滿頭是汗,出汗太多,差點脫水。
地下室裡十分悶熱。
他們已經走到頭了,但這個地點,應該已經挖過了城牆,出城了。
“大人,標下猜測,這夥人在城內應該有正經身份。”範青分析。
“怎麼講?”
陳韶對範青觀感變好。
發現這傢伙是個人才。
“大人,您發現沒有,這地下室裡實在太悶熱了,吾等常年練武的人,都受不了,何況是普通人呢?”
範青不停擦汗。
陳韶遞過來一個酒囊,裡面是水。
範青也不客氣。
擰開後仰頭便灌,喝了很多。
才擦了擦汗,繼續道:“您看,這地下室修成這樣,肯定不是一日之功。”
“標下推測,這座地下室,可能修了有幾年了。”
“這幾年裡,不可能所有人一直住在地下室裡面。”
“您應該還發現了,這裡面連茅廁都沒有。”
“所以,在京師裡,他們一定有正經身份。”
“但又能某個時段內光明正大的消失,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的職業。”
陳韶聽著點頭:“你分析可能是誰?”
範青苦笑:“大人,分析無用,還得查出證據才行。”
“不。”
“範大人,往日辦案講究證據。”
“今天不用。”
“陛下在奉天殿,想必已經等得急了。”
陳韶暗指,只要分析出來,可以隨便抓人。
“標下認為,收取恭桶的糞工。”範青這樣分析是有道理的。
因為只有糞工,老百姓不願意和其打交道,自然不會深入瞭解他們的行動軌跡。
換做商鋪裡的夥計,無論何時消失,都會引起懷疑。
而且。
修建地下室,要挖出來很多土,還要運進來石頭、石板、木頭等物料,必須要用車。
車馬店裡有車,但車馬店的車把式經常和人打交道,不可能忽然消失,會引起懷疑的。
只有糞工的車,是沒人檢查的,來回出入也不會引起懷疑。
“本官認為你分析得有理!”
陳韶立刻道:“整個京師,你們東廠最熟,你範青去抓,不管是人是鬼,一定要抓住!”
“標下遵令!”
範青本不想用分析定罪。
但事急從權,皇帝等了一天了,反而越查事越大,不好交差。
“請大人保密。”範青擔心有人洩密。
陳韶點點頭,看著範青離去。
他則繼續打量著這地下室。
那夥人是怎麼走出去的呢?
上面是不是還有暗道?
隔二十步,他留下兩個人,每個房間留下兩個人,他則帶著剩下的人,反覆探查。
耿九疇等四人。
被派出宮中,不能只查商賈。
他們主要查在朝官員。
只能開朝陽門,查官員府邸。
進入一家,就要讓府內所有人站在院內,他的人則將整個府邸翻過來掉過去查。
四人分工明確。
把朝陽門外的所有官邸,分成四部分,四個人各負責一角。
天色將黑。
朱祁鈺已經收到奏報。
“請陛下嚴查!”王竑看完奏報,頓感觸目驚心。
在京師之地,竟然隱匿著這樣一夥賊人,在地下打造兵器鎧甲,要幹什麼?
這夥人還對著廠衛射箭,殺了十幾個巡捕營的營丁。
要幹什麼?
“現在想嚴查了?”
朱祁鈺憋著股惡氣:“是誰之前,不許朕查這個,查那個的啊!”
“臣等有罪!”
朝臣也沒想到啊。
真會有人膽大包天,這不是形同造反,而是已經在造反了。
究竟是誰啊?
先不說其他,就這個地下室,挖通就需要海量的銀子,再加上各種裝備,招攬人手,難以想象,需要多少銀子啊。
最重要的是,如何做到密不透風的呢?
朝臣也想不通。
朱祁鈺也懵了。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爾等說,朕不是無理取鬧?”朱祁鈺問。
“若無陛下先見之明,吾等還在矇在鼓裡。”
“等著叛軍被攻入府邸,家眷淪入賊手。”
“幸好陛下天命神授,提前預知,方解吾等之大劫啊!”
王竑就撿好聽的說。
現在,真的一身冷汗,無比後怕。
敢在京師鍛造兵器,欲圖造反的人,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別忘了,站在奉天殿上的朝臣,才是既得利益者。
“哼!”
朱祁鈺冷哼一聲:“諸卿,爾等中間,可有反賊?”
朝臣匍匐在地,不敢說話。
“現在自己自首。”
“朕給你們活命的機會,可去漠北做個普通人。”
“若等朕查出來。”
“去地獄做個普通人的機會,都沒有了。”
朱祁鈺幽幽道:“站出來吧,恩?”
等了半天。
朝臣無人說話。
都在裝聖賢君子。
朱祁鈺不信,朝堂中沒人為其庇佑?
難道僅憑一夥叛軍,就能坐上皇位?
這是大明,不是五代十國!
這夥人背後的主子,究竟是誰?
他也在懷疑,是不是朱祁鎮。
但京師囤聚了這麼多王爺,真論太祖血脈的話,還真的有承嗣大統的一絲絲可能。
指不定誰就腦袋抽風,想靠造反來登上皇位呢。
畢竟前面有例子,不是嗎?
朱祁鈺反而不知道該懷疑誰了。
“好!”
朱祁鈺慢慢站起來:“既然爾等皆是我大明忠臣,那朕就希望爾等有始有終。”
“千萬不要被朕查出來。”
“到時候,你們可就求死都難。”
朱祁鈺回頭問馮孝:“午門可關閉?”
“回皇爺,已經關閉!”
朱祁鈺看了眼奉天殿裡裡外外的朝臣,他不太敢從朝臣中間走過去。
已經徹底撕破臉了,那夥人的行蹤已經暴露,遲早要被抓住的。
說不定反賊會鋌而走險,在奉天殿上刺殺他。
馮孝心領神會。
令殿外的百官,統統入殿。
朱祁鈺則走側門,出了奉天殿,站在奉天門之上,俯視著黑壓壓的宗室。
杜英府邸。
曹吉祥則在折磨杜英。
杜英連個人形都沒有了:“下官什麼都不知道啊……”
“還裝?”
曹吉祥手上全是血:“本督是給你機會,可你不珍惜啊!”
“之前殺了你幾個兒子孫子。”
“現在看,便宜他們了。”
“進了巡捕營的詔獄,你們就該知道,現在死了,該多麼幸運啊!”
曹吉祥眼睛都紅了。
明明那夥賊人就在腳下。
偏偏被他放走了!
當時讓方興帶隊好了,總不至於功勞都被範青搶走,明明此事大功在他曹吉祥身上。
結果,範青成了首功。
關鍵那夥賊熱消失了,皇爺震怒,已經派人傳旨來了,務必一網打盡。
曹吉祥不敢懈怠。
杜英勉強撐著眼皮子:“反正老頭子我是沒幾天活頭了……”
“所以你就不招,任由你家人受罪嗎?”曹吉祥問。
杜英搖了搖頭:“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120萬兩買的豪宅。”
“宅子裡面卻窩藏叛軍。”
“宅子的主人卻說什麼都不知道!”
“糊弄傻子呢!”
曹吉祥拿過來拔牙工具,把杜英的嘴巴撬開,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把杜英嘴裡僅剩的幾顆牙,全都拔掉了。
鮮血不停往外湧。
杜英七十多歲了,經不住這樣折騰。
“行,你不招,本督拿你沒辦法。”
曹吉祥怪笑:“兄弟們忙了一大天了,也都累了,就放鬆放鬆。”
他看向杜英:“這些都是你兒媳婦、孫媳婦、重孫媳婦,你不心疼,但本督已經派人去抓你的女兒了。”
“包括荊州王的正妃!”
曹吉祥森然道:“你會親眼看到,自己的女兒,會遭了多少罪!”
“她、她是王妃,你、你也敢動?”杜英瞪大眼眸。
“王妃?”
曹吉祥冷笑:“就算是親王造反,那也得死!”
“當年漢王,那是宣宗皇帝的親叔叔呀,下場是什麼?”
“何況一個遠支的郡王?”
“本督想虐殺就虐殺的廢物而已!”
曹吉祥收斂了怒容:“你可知道,她們所受的罪,都源於你,杜英!”
“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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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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