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出手就千萬兩銀子,這才是藏富於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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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饒州府。
鄱陽。
饒州知府李鬱招待金忠。
李鬱是四朝老臣,歷經洪熙、宣德、正統、景泰四朝。
仍只是一地知府,是他不願意升遷,多次拒絕升遷,在地方當了三十年知府。
“陛下聖旨,下官已經收到,已經下令關閉城門,官吏坐在府衙,聽候差遣,不敢有任何異動。”
李鬱雖然官職低,但資歷老。
“本督來時,鄱陽湖上尚有商船移動,都被本督強制扣押了。”
金忠皮笑肉不笑:“陛下聖旨,天下莫敢不從。”
“督公所言甚是。”
李鬱向他稟報,饒州府官吏數目,多少人坐衙云云。
金忠聽得細緻。
彙報時,李鬱也在打量這個太監。
都說此人是陛下的忠犬,來江西幾個月,沒有動靜,一動便抖動風雲,惹得陛下震怒。
江西被明旨戒嚴,官吏坐衙,城門關閉,任何人不許擅動。
搞得人心惶惶,人皆恐懼。
“李知府做的不錯。”
金忠目光淡然:“饒州是好地方啊,這是本督第二次來,這次顯得過於蕭條了。”
能不蕭條嗎?
陛下不許開城門,不許人流流動。
什麼原因您還不清楚嗎?
見李鬱不搭話,金忠笑道:“景德鎮分御窯、官窯和民窯,本督已經下令,將中官都抓起來了!到這鄱陽審問!”
李鬱瞳孔微縮。
真想去審問,該去浮樑啊,或者直接在景德鎮審不更好?
御窯和官窯,都是朝中派太監做提督,都陶官被太監管著,一應進項,按理說該歸宮中。
但宮中不但得不到進項,還年年往裡面貼錢。
即便如此,底層役工對宮中不滿,雖未造反,但也消極怠工。
上上下下都不滿意。
上次金忠來景德鎮,還是景泰二年。
“陛下對景德鎮的御窯和官窯十分不滿。”
“派本督來,也是要整飭景德鎮!”
金忠淡淡道:“借貴衙寶地,本督審一審那些太監、都陶官,李知府不會有意見吧?”
“下官不敢。”李鬱咂摸著其中的含義,他覺得金忠故意針對他。
“以李知府的資歷,入中樞為官都可以。”
“但李知府一心為民,願意在地方,為百姓做事。”
“陛下對您,評價很高呀。”
金忠一邊喝茶一邊繞彎子。
李鬱越繞越迷糊:“督公,有話請直說,我李鬱若一心為功名,也不會做三十年知府!”
金忠放下茶碗,開門見山:“知府大人,你在饒州府四年,可知饒州府最富的幾家啊?”
“自然知道,鄱陽方家、浮樑岳家、德興陳家和白沙鮑家,俱是本地鉅富。”
李鬱報上來的四家,都是純商人。
說白了,就是白手套。
“可知這幾家,靠何為生啊?”金忠又問。
“鄱陽方家靠跑船、浮樑岳家靠燒瓷、德興陳家靠轉運、白沙鮑家則是做鏢局的。”
一條供應鏈。
“大人可查過這四家?”金忠問。
李鬱苦笑:“下官只是知府,管一府之事。”
“若這四家作奸犯科,下官倒也可管得。”
“關鍵這四家皆是守法商販,定期繳納稅賦,又是地方糧長,乃是良民。”
“下官實在不知為何要調查啊?”
“真不知道?”金忠笑眯眯問。
李鬱搖頭說不知道。
金忠沉下臉來:“你在饒州四年,會不知道這饒州商賈背後的人嗎?”
“本督再提醒你一句,姓胡!”
“記起來了嗎?”
李鬱吃驚道:“可是胡文穆公的後人?”
“想起來了?”
金忠冷笑:“胡廣可沒白當首輔,整個饒州到底姓什麼,伱心裡沒數嗎?”
李鬱嚇得跪在地上:“下官真不知道。”
啪嚓!
金忠把茶碗砸在李鬱的頭上:“本督手上有聖命,可請天子劍,誅殺你!還不說實話!”
李鬱面部劇痛,知道這種事,不承認就得咬死了。
否則後患無窮。
切忌反覆橫跳。
“下官真的不知道,若督公以為下官有罪,便請天子劍誅殺下官,下官絕無怨言!”
金忠算發現了,李鬱人老成精,不吃恐嚇這套。
“快,請醫者給府尊大人瞧瞧。”金忠又變臉了,露出笑容。
“不必,小傷而已,督公息怒便可。”李鬱主打一個嘴硬。
金忠還真拿他沒辦法。
這時,錦衣衛將一個人請進來。
就是請,這個人來頭太大,金忠也不敢動粗。
正是胡廣第三子胡穗。
胡穗年過七旬,走路蹣跚,被錦衣衛請來公衙,並不怯場,反而有理有據地行禮。
“胡老先生請坐。”李鬱滿臉恭維。
別看胡廣死了,他的影響是巨大的。
楊士奇是他一力推舉出來的。
而楊士奇就是吉安府人。
而且,胡廣的二女兒嫁給瞭解縉的兒子,解禎亮。
解縉被冤殺,同情者不在少數。
所以在饒州府,說了算的不是知府,也不是那幾個商賈,而是胡廣的兒子,胡穗。
這個顫顫巍巍的老頭。
金忠也不敢喊打喊殺,他不知道陛下的邊界在哪裡。
是要徹底斷了江西文官的根子,還是小打小鬧,抄些錢出來即可,所以他也畏手畏腳。
他已經寫信給皇爺了,回信差不多也該到了。
“胡老先生上座。”
金忠站起來。
“老朽殘軀而已,仗著先父遺澤,在家鄉尚有一席之地,不敢高坐公堂之上,於理不合。”
老頭更精,作勢還要跪下。
李鬱可不敢受他的禮。
“好了,不必互相客氣了,今日不算升堂,就當話家常罷了,您歲數大,便高座於上,旁人也挑不出理來。”
金忠親自把胡穗扶到了主位上。
胡穗連連說不敢。
李鬱卻在觀察金忠的表情。
金忠也無奈啊,他不知道陛下要幹什麼,萬一陛下就想要錢呢,他把胡廣兒子給弄死了,事情可就大條了。
他在吉安府,連楊士奇府邸,都得去拜訪,而不敢亂動。
想想,吉安府費家,沒有靠山,能做那麼大嗎?
金忠不敢深查啊。
江西這個地方太特殊了,明初半個朝堂都是江西人,現在朝堂上的人,都和江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他必須要得到皇命,才知道如何行事。
胡穗問李鬱額頭上的傷,從何而來。
“不小心撞的。”李鬱苦笑。
胡穗笑著安慰兩句,說起中樞傳來的聖旨。
胡穗恭恭敬敬跪在地上:“陛下乃大明的天,陛下震怒,則天下板蕩,人臣者當遵從君命,萬死不已!”
金忠心裡膩味。
那所謂的饒州府四大商賈,都是你胡家的白手套。
陛下要查,查的就是你胡家!
你裝什麼忠君報國!
卻在這時。
有番子急匆匆進來,壓低聲音道:“提督,宮中密旨。”
金忠趕緊去偏聽接旨。
展開一看,心中大定。
再次踏進公衙正堂,臉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假笑:“請胡太公再說一遍。”
“什麼?”胡穗一愣。
“對陛下效忠的話呀。”
胡穗又站起來,朝著紫禁城的方向跪下:“草民胡穗,日夜沐皇恩而生,自當日夜感沐聖恩……”
啪!
忽然之間。
兜頭一個耳光,抽在胡穗的臉上。
胡穗整個人都懵了,把手放進嘴裡,竟然拿出一顆牙。
拿著牙的手,不停顫抖。
他七十歲了,就剩下幾顆牙,卻被金忠扇掉一顆。
“金督公,您要幹什麼?”李鬱大驚。
金忠卻盯著胡穗問:“你感沐聖恩了嗎?”
“金公公這是何意?”胡穗不解。
“本督在問你,可有感沐聖恩!”
“自然有!”胡穗的意思是,我就算沒感沐,你能知道似的!
“拿出來給本督看看!”
胡穗無奈地看向李鬱,李鬱咬牙道:“督公為何如此無理取鬧?”
啪!
金忠一個耳光,扇在李鬱的臉上:“你是感沐皇恩啊,還是感沐胡恩啊?”
一字之差,千差萬別!
“督公不可造謠啊!”李鬱驚恐地對著紫禁城方向跪下。
啪!
金忠反手又一個耳光,抽在他臉上:“本督造謠了嗎?你是陛下的臣子,還是他胡穗的臣子啊!”
胡穗驚恐地張大嘴巴:“公公不可汙衊人清白,草民也是陛下的臣子!不可胡說呀!”
“你是陛下的臣子?”金忠質問。
“草民對陛下忠心,日月可鑑!”胡穗能說什麼?敢說什麼?
“好,本督問你。”
“鄱陽方家、浮樑岳家、德興陳家和白沙鮑家。”
“這四家,和你有什麼關係?”
金忠直接追問。
胡穗臉色微變,卻據實道:“這幾家都和胡家有姻親。”
“若這四家觸犯大明律例,草民願意上書給陛下,求陛下秉公處置。”
“不要看在先父的面上,法外開恩!”
直接承認了。
金忠揚起手掌,胡穗卻把臉迎過來:“公公看老朽不順眼,便打死老朽,老朽絕無話說!”
這是個高手。
金忠嗤地笑了。
“提督,景德鎮的中官、都陶官等人被押到。”有番子進來稟報。
金忠這個人十分狹隘,討厭被人叫督公。
因為帶著公這個字,彷彿在提醒他,他是公公。
公公喜歡被人稱為大人,而不是公公。
武將管他叫大人,文官就管他叫督公、公公,視為一種蔑稱。
“押進來!”
很快,二十幾個太監和很多都陶官,都被押進來。
昨天早晨,他們就被錦衣衛番子給控制了,然後被押上船,被帶到了鄱陽。
之所以沒查景德鎮。
既然要查,就得從根上先查,後面的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胡穗和李鬱都跪著。
二人都在蒙圈,金忠似乎去偏聽接旨,接旨之後,就變了臉色,聖旨裡究竟寫了什麼?
難道皇帝要斷了文官的根基嗎?
難道他不怕被文官反噬?
不怕把太監和武將扶持起來,再現中唐時可隨意廢立皇帝嗎?
金忠端坐於上:“爾等都是宮中的內侍,不管在外面做了什麼,終究都要回宮的,宮裡才是你們的根兒。”
“你們已經沒了自己的根兒,難道還要沒了安身立命的根兒嗎?”
“誰先說呀!”
他指尖敲打桌面。
每敲一下,彷彿敲在太監們的心頭上。
十幾個太監,披頭散髮,一身騒臭味。
“金公公,奴、奴婢先說!”
這個太監叫譚琦,是正統朝被派到景德鎮的,在景德鎮呆了十幾年,近兩年在宮中使錢,想調回中樞。
他沒少給金忠送錢,所以認識金忠。
“奴婢在景德鎮沒少貪,一年有一百多萬兩銀子進項!”譚琦不敢隱瞞。
金忠卻打斷他:“本督對你的家底兒不感興趣,說點本督感興趣的。”
“啊?”譚琦一愣。
您來不就是來肅貪嗎?
還有什麼是感興趣的?
他下意識看了眼胡穗,臉色微變,宮中要和文官決裂了嗎?
還是想單純地榨乾胡氏的錢?
皇帝想錢想瘋了吧?
“看來你也不知道,換個人說吧。”金忠失去了耐性。
“奴婢知道!”
譚琦疾聲道:“有人走私御窯裡的東西!”
“御窯燒製陶器後,會有一部分次品。”
“為了從御窯裡走私瓷器出來,就把好品變成次品,倒賣出來。”
金忠對這點小事不感興趣。
這種倒賣,自古有之,能貪多少?
“御窯燒製一件瓷器,送入宮中,就會產生十件次品。”
“這些次品,每年會賣幾百萬兩銀子!”
唰!
金忠陡然站起來:“你說什麼?”
所有跪著的太監,面色慘白。
“幾百萬兩?”
一件破瓷器,怎麼可能值那麼多錢呢?
不可能啊!
誰會花這個價格買啊。
金忠滿臉懵。
譚琦磕頭:“奴婢不敢撒謊,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御窯一共賣幾百萬兩,還是一個窯?”金忠問。
“一共!”
金忠又問:“具體幾百萬兩?”
譚琦看向一個管事太監,咬牙道:“去年賣了六百萬兩!”
嘶!
金忠倒吸一口冷氣。
皇爺在宮中,雞蛋都捨不得吃,龍袍也捨不得換。對臣子的賞賜也十分吝嗇,因為實在太窮了。
這區區景德鎮的御窯,竟然倒賣了這麼多錢?
“賣給誰了?為何能賣出這麼多錢?”金忠被震了好久,才堪堪緩過神。
“正統朝,每年都能賣上千萬兩銀子!”
“如今因為福建德化的興起,景德鎮已經沒落了。”
“賣給誰奴婢不知道,但都是浙江商人在收。”
就是說,都出海了。
德化應該是得了景德鎮的配方。
再加上德化近海,方便運輸,還能做到悄無聲息。
不像從景德鎮外運,要經過很多地方,不便於打點,容易被發現。
所以德化瓷興起了。
金忠目光一閃:“錢呢?”
“分潤分潤,就沒了!”譚琦驚恐。
報到陛下那去,江西怕是要大亂了。
這麼多錢,依著陛下的脾性,整個江西都得玩完。
“幾百萬兩銀子,分潤給誰了!”
金忠陡然爆喝,指著他們:“你們,是不是都收到了?”
那些太監嚇得哭泣。
“不對,這只是御窯,官窯呢?”金忠看向管官窯的太監尹壽。
尹壽渾身一抖:“大人……”
啪!
金忠一個耳光扇在他的臉上:“說!”
“官窯的瓷器,沒有御窯多,但也能分個三四百萬兩銀子!”
加起來就是一千萬兩!
一年啊!
啪!
金忠又一個耳光:“吃裡扒外的東西!為何不報與宮中,為何?”
“刀來!”
金忠伸手接刀,用刀身使勁抽尹壽的臉。
“你們是宮中的太監!”
“是給皇爺做事的!”
“生是皇爺的人,死是皇爺的鬼!”
“為何心裡沒有皇爺!”
“為什麼?”
金忠發瘋似的拿刀身抽人,抽完了尹壽,抽其他太監,一個個抽。
所有太監,臉上都帶著傷。
“吃裡扒外的狗奴,忘記了主子的白眼狗!”
“沒有皇爺,你們連條野狗都不如!”
“為何不報與宮中!”
金忠想到皇帝捨不得吃雞蛋的模樣,心中就醞釀著怒火。
這些該死的奴婢,都該被凌遲!
不!
凌遲一百年才解恨!
“大人,我們不敢報啊,不敢啊!”尹壽慘叫個不停,整張臉高高腫起。
金忠拄著刀,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皇爺養著你們,你們卻欺上瞞下,心裡就沒半點忠心嗎?”
“皇爺對一條狗這麼好,狗都知道報答皇爺!”
“你們呢?”
“辜負皇爺的信任,誆騙皇爺!你們連狗都不如!連畜生都不如!”
金忠目光森然:“說,今天把你們知道的,都說出來!”
尹壽愴然慘笑:“大人,說了又如何?”
“奴婢們就算心向陛下又如何?”
“陛下遠在京師,能為奴婢們做主嗎?”
啪!
金忠用刀背使勁劈他腦殼:“喪心病狂的白眼狗!”
“皇爺賜予你們一切,你們還敢怨懟皇爺?”
“啊?”
金忠劈一刀不解恨。
連著劈幾刀。
尹壽趴在地上,金忠就使勁劈他的後腦殼:“起來,說!”
腦殼肉眼可見的凹陷下去。
公衙之上的人,瑟瑟發抖。
“公公息怒,公公息怒,奴婢說,奴婢說!”
譚琦戰戰兢兢道:“奴婢們拿了人家的錢,就沒有退路了。”
“不敢說的,真的不敢說。”
“前幾年,有個太監心裡過意不去,給、給宮中寫信,沒過幾天,他人就消失了,宮中也沒派人來查,此事就過去了。”
“沒人敢說的,公公,沒人敢說的!”
金忠嗤笑起來:“現在本督在這裡,你還不敢說嗎?”
所有太監都低下頭。
彷彿在說,你金忠也走不出江西地界。
“本督乃錦衣衛提督太監,你們以為有人敢殺本督嗎?他殺得了嗎?”
金忠冷笑。
對付太監,拿家人威脅是沒用的,嚴刑逼供用途也不大。
因為已經當了太監,六根不得不清淨啊。
沒有破綻。
畢竟皇爺不可能法外開恩,饒了這些太監的性命的。
他從懷裡拿出密旨,大聲宣讀:
“金忠,朕將江西盡付於你手中,為朕清掃江西。”
“任何人皆可查,任何事必須查清,任何人皆可殺。”
“無須恐懼,朕為你撐腰。”
“朕已下旨朱儀率二十萬大軍入江西,歸你提督,江西翻不起風浪來!”
讀完。
金忠置於案上,恭敬磕頭謝恩。
公衙內,所有人張大了嘴巴。
皇帝的決心,大得可怕。
兩千萬兩銀子,把皇帝刺激到了。
“胡太公!”李鬱扶住胡穗,胡穗栽倒在地上,神情驚恐。
“說吧!”
金忠冷冷道:“本督死了,陛下還會派新的太監來,直到把江西搞清楚,誰敢忤逆陛下的意思,就誅誰九族!把江西殺光了,也在所不惜!”
譚琦聽出皇爺的決心。
“是他!”
譚琦指著胡穗:“整個景德鎮的瓷器,都跟他有關係!”
“你住嘴!”李鬱疾呼。
“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譚琦厲喝:“你們同流合汙,都分到了銀子!”
李鬱指著他:“你這條瘋狗,胡亂攀咬,攀咬!”
“我有證據!”譚琦衝著他笑了。
李鬱則看向胡穗老爺子。
胡穗仰面栽倒,直接裝死。
“潑醒!”
金忠有皇帝密旨,誰都不怕。
哪怕是胡廣重生,也得乖乖跪著。
胡穗算個屁。
“把證據拿出來!”金忠看向譚琦。
“在、在奴婢的住處。”
“本督讓人去取。”金忠道。
“他們找不到,奴婢親自回去一趟,什麼都能拿回來,都是證據。”
譚琦發現金忠眼神懷疑:“奴婢不敢跑,也無處可跑。”
“去吧。”
金忠只能答應。
而這個當口,李鬱則在胡穗耳邊說:“老太公,為了大家好,您就一死了之吧。”
胡穗瞪大眼睛。
這是讓他把禍事背下來。
“胡家會沒事的,您放心去吧。”李鬱正襟危跪。
胡穗留戀地看了眼這世間,慢慢閉上眼睛,咬住舌頭,使勁……
啪!
潑他的番子發現胡穗要自殺,扇他兩個耳光。
噗!
胡穗張開嘴,噴出一道血箭,和半截舌頭。
鮮血往喉嚨裡面灌。
“快,快救他!”
金忠疾呼,但來不及了。
胡穗年紀太大了,就算不被鮮血灌死,就斷了舌頭,他也活不成了。
李鬱鬆了口氣。
但是,金忠的眼睛卻看過來:“李知府,你好像很輕鬆啊!”
“沒有,下官也很悲傷。”
只要胡穗死了,就給了他們銷燬證據的時間。
至於譚琦,他一定會死在路上的。
等金忠徹底查明白。
所有證據消失了。
所有錢財也消失了。
甚至,人也不見了。
看他金忠能查出個什麼來。
皇帝決心在大,找不到敵人,又能怎樣?難道真能不分由說,把江西人都殺光嗎?
啪!
金忠使勁一個耳光,扇在他的臉上:“本督看你就是奸賊!”
“來人,過刑!”
李鬱直接懵了:“督公,下官犯了何事,為何要動刑?”
“陛下聖旨,本督管轄整個江西。”
金忠瞪著他:“本督想怎麼查,就怎麼查!”
“想查誰,就查誰!”
“你敢抗旨?”
機關算盡太聰明。
李鬱以為胡穗死了,他反而放鬆了。
誰知道,金忠要拿他過刑。
不管結局如何,蛋疼啊。
他真沒想到,錦衣衛竟猖狂到了這個地步,能拿一個知府隨便過刑,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
整個公衙,氾濫著李鬱的慘叫聲。
好好的饒州知府,四朝元老,卻被在自己公堂之上,被太監嚴刑逼供。
“去,把譚琦給本督帶回來。”金忠覺得,這江西水下,藏著大怪物啊。
本來,他以為胡穗就是大boss。
現在看,胡穗不過是推上前臺的人,背後另有其人。
“別、別弄那裡啊!”
李鬱慘叫。
他好好的知府,在自己的公堂上,被剝光了,那些該死的番子,扎他那裡啊!
他是讀聖賢書長大的,歷經四朝,數次拒絕入中樞為官,一世清明啊,全都沒了!
關鍵下面還有觀眾。
除了從景德鎮押過來的太監、官員,還有饒州府上下的官吏,都在公衙內跪著呢,都看著呢。
金忠讓人上了茶,喝茶,品鑑。
品鑑慘叫聲。
“跟本督說說,你們的家裡,都有多少家當啊?”金忠還得給皇帝搞錢呢。
那些太監在哭。
“怎麼?捨不得那些身外物?”金忠眉頭擰起。
“不是、不是!”
尹壽哭泣:“大人,我們都是太監,也沒個後人,要那些黃白之物,又有何用啊!”
“那怎麼還護著呢?”金忠放下茶碗,品鑑著好茶。
尤其搭配著這慘叫聲。
真是好聽啊。
“奴婢家裡有現銀四百萬兩……”
金忠噗的一聲,茶水全都吐出去,霍然起立:“現銀?不是寶鈔?你哪來的現銀?”
大明不產銀啊。
皇帝想印銀元,改用銀元,都捨不得火耗錢。
因為大明奇缺銀子。
這江西動不動就幾百萬兩銀子,是紙嗎?哪來的銀子啊!
“奴婢也不知道,是倒賣瓷器賺的。”尹壽驚恐道。
他們不是捨不得黃白之物。
而是不敢報啊。
家裡的銀子太多了。
“你們家中,都有這麼多銀子嗎?”金忠的聲音在顫抖。
倒是沒有尹壽這麼富。
但最少的也有幾十萬兩現銀。
合計超過1200萬兩!
金忠還十分震驚:“你們到底哪來的銀子啊?”
“奴婢等也不知道啊,那些商賈闊綽得很,直接付現銀,好似銀子不值錢一樣。”
等等。
他們說這些只是現銀。
肯定還有值錢的東西。
“家中還有宅子、美人、古董字畫、鋪面、莊子,林林總總的,也得有個百萬兩!”尹壽小聲道。
這些人的財富加起來,超過兩千萬兩。
江西這麼富嗎?
金忠都懵了,江西地底下有銀礦不成?
怎麼可能呢?
“奴婢願意將一切上交皇爺,求皇爺開恩,饒奴婢一條狗命吧!”尹壽磕頭。
金忠則看向李鬱。
李鬱可慘了,那玩意享福了,這輩子都沒玩過這麼刺激的,上面全是針,還被人撥弄著玩。
“去把他的家人,都拉過來。”
“讓他們看看,自己敬愛的丈夫、父親,這般噁心的模樣!”
金忠目光森然:“把他們的家人,也都一併帶過來,都看看,犯罪的下場!”
公衙外面,跪著的饒州同知、通判、推官、經歷等等。
一聽自己家人也要過來看。
登時嚇暈過去。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把那些昏過去的,抓起來嚴審!”金忠隱隱猜測,整個饒州府的官員,估計沒有乾淨的。
他還要求問皇爺,要查到什麼地步。
萬一把江西上下官員,全都給抓空了,皇爺該如何收場?
他還在擔心一件事,自己送去中樞的奏章,會送到皇爺手上嗎?
此時。
宮中。
朱祁鈺正在承乾宮。
“愛妃,看你的肚子,像是個男孩。”朱祁鈺臉上含笑。
“謝陛下寬慰。”
唐貴妃也收到了風聲,陛下不打算立皇后了。
一種欺騙的感覺,縈繞於心頭。
“若是皇兒長大了,就能為朕分擔朝政了,朕就清閒嘍。”朱祁鈺又開始畫餅了,老餅皇了。
唐貴妃眼睛一亮:“陛下,萬一臣妾腹中胎兒是次子,豈能僭越?”
“愛妃無須擔心,朕的兒女,朕都會妥善安置的。”
之所以後宮為了後位,爭到了白熱化。
主要原因,藩王太慘了。
皇帝把藩王詔在京中,隨便殺戮。
誰不會為自己孩子考慮?
皇帝在時還好,等新君即位,他還不照樣學樣,對自己兄弟下手?
“知道朕為何要打下這麼大的疆域嗎?”
朱祁鈺笑道:“就是要分封給自己兒子的。”
“所以不管是否是太子,都不重要。”
“都會劃地為王,不會在京師當個窩囊廢的。”
唐貴妃眼睛一亮,旋即暗淡起來:“陛下,那等不毛之地,當個什麼勞子王,又有什麼意趣呢?”
“愛妃可就不懂了。”
“你以為大明佔據的就是膏腴之地?”
“朕告訴你,錯了!”
朱祁鈺笑道:“朕調元史出來,有時間你好好詳讀。”
“再對照著鄭和下西洋的歸檔看。”
“就知道大明,也是井底之蛙。”
天選之地,一個美洲一個澳洲,都是稱王稱霸的根基。
唐貴妃訝然:“陛下的意思是,天下還有比大明更富庶的地方?臣妾不信!”
“哈哈哈,那你說瓦剌為何往西去呢?成吉思汗時代,分封去西邊的諸王,為何不東歸?”
大明早就開眼看世界了。
不像韃清,對外面一無所知。
鄭和才死幾年啊,大航海時代可是大明開啟的,佛郎機也是個弟弟。
“愛妃,朕還要和你多生幾個孩子。”
朱祁鈺笑道:“朕和漠北王是親兄弟,到頭來是什麼模樣,你還不清楚嗎?”
“只要大明有藩王存在,皇帝必須防著。”
“這等小富貴,哪有去稱王稱霸舒服呀?”
“朕是皇帝,知道當皇帝的好處,所以朕希望,朕的所有兒子,都可以去當皇帝。”
唐貴妃眸中閃爍著期許:“陛下,咱們的兒子不會兄弟鬩牆的。”
世人總認為自己兒子好。
等兒子長大了,才知道,所有兒子都一樣。
“陛下為何不信任自己的孩兒呢?”唐貴妃面露不快。
“朕不是不信任,而是朕看透了人心啊。”
朱祁鈺站起來,吹了燈,走過來躺下:“皇家哪有什麼親情啊?朕和漠北王、和常德,都是最親近的人啊。”
“到頭來,走到何等地步。”
“朕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兄弟殺戮,姐弟成仇。”
“所以,朕要打下最大的疆域,把兒子們都分封出去。”
“女兒們都嫁得好,等她們的孩子出生,再嫁給朕的孫兒們。”
“如此反覆聯姻,方能保全女兒們的萬世富貴啊。”
“朕這個皇帝,太自私了。”
朱祁鈺心情低落。
他這樣做,也是為了讓未來的太子安心,不要把刀對準自己的兄弟。
太祖、太宗、仁宗、宣宗皇帝都這樣想過。
但他們的子孫,都互相廝殺。
何其悲慘。
“陛下,您太累了。”唐貴妃環住朱祁鈺。
“愛妃,朕閉上眼睛之前,會把這些事做好的,這也是朕唯一能為孩子們做的事了。”
“朕是皇帝,天下人皆是朕的兒女。”
“朕不能只掛念自己兒女,忽略了天下啊。”
“愛妃,不要怪朕。”
朱祁鈺慢慢閉上眼睛。
唐貴妃眼角劃過眼淚,看著皇帝英俊的面龐,呢喃著:“陛下,您想過臣妾做母親的感受嗎?讓母子分離,才是世間最大的痛苦……”
她摸了摸小腹,眸中閃爍著異常堅定。
翌日早晨。
朱祁鈺鍛鍊,吃飯,上朝。
“煤礦賣得怎麼樣?”
“陛下,想買煤礦之人,趨之若鶩。”耿九疇高聲回答。
這是公有制私有化。
他還要想,如何防範徹底私有化,不能為了讓國家進入發展的快車道,而忽略了百姓的生計。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百姓過得好,大明才能真好。
朱祁鈺沉吟:“要快些,京畿這麼多人口取暖問題,乃至整個北方取暖問題,都是大問題。”
“明年,中樞就下旨,不許砍伐樹木。”
“朕要下最嚴厲的砍伐令,並且給天下百姓,免費送樹苗,令其栽種,伺候長大。”
“三十年後,朕希望大明遍地是綠色,甚至讓黃土高原,再現生機。”
王復出班:“陛下,保護水土,極為重要,但陛下要免費送樹苗,微臣以為,戶部負擔不起這麼重的費用。”
“你有何良策?”朱祁鈺問。
“陛下,像雲貴兩廣遼寧熱河吉林等地,當大肆砍伐樹木,方便治理。”
“而京畿、河南、山東、西北等省份,又當大肆種植。”
“不如中和一下。”
“從邊疆省份運來的木料,栽種起來。”
王復笑著說。
他的意思是,移植成年樹木到京畿,讓京畿先鬱鬱蔥蔥起來。
朱祁鈺笑道:“你這辦法耗費更大。”
“陛下喜歡鬱鬱蔥蔥,便當速成,將邊疆的樹木,移栽京畿便可。”王復這是恭維呢。
“成,明年開春先試試,行的話,就在京畿先種。”
議論完這事。
朱祁鈺笑道:“諸卿,改名之事效率很高,爾等送入宮中的名字,朕都很喜歡。”
“不限於兩個字,三個字、四個字都可以用。”
“華夏文明向來相容幷蓄,五個字、六個字的朕也能接受。”
“所有重名的,必須改掉。”
“還有一些什麼寧、化、定、興、東南西北的,全都加一個字,改個有寓意的名字。”
朱祁鈺道:“就比如福建德化,境內有戴雲山、九仙山、石牛山、岱仙等山川,名字如此動聽,為何不從中取一個呢?叫德化多難聽!”
“陛下,德化乃古名,以德化名,後唐長興四年取的,用了幾百年了,從未改變過。”白圭苦笑。
“改!”
朱祁鈺淡淡道:“這種名字全國有多少個,你統計過沒有?肯定重名。”
“爾等都是飽學之士,用點心思。”
“朕相信,一定能改好的。”
“大家商量著改。”
說完這件事。
“諸卿,朕打算重新劃分南直隸。”
一石激起千層浪。
朝臣激烈反對,認為大明是兩京制,南直隸必須存在。
“朕不是要取消南直隸,而是縮小南直隸的領土。”
“雖然是兩京,但朕不在南京。”
“完全沒必要多花一大筆錢在南京上。”
朱祁鈺道:“去年,宮中花了678萬兩銀子,其中南京花了233萬兩。”
“朕從出生開始,就一日沒在南京待過。”
“這些錢,是怎麼花的?”
“朕百思不得其解。”
一提錢,朝臣全都低下頭。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朝堂上公然議論錢,士大夫不再有羞恥感了,而是願意在銅臭裡打滾。
“以前北京是行在,南京需要維持這麼大規模的支出。”
“但在正統朝,已經確定定都北京了。”
“如今又過去二十餘年了。”
“南京沒必要花這麼多錢了。”
朱祁鈺劍指江南。
“陛下是要放棄南直隸嗎?”胡濙問他。
“並不是放棄,而是朕要削減支出。”
“陛下削減支出可以,老臣十分支援。”
胡濙大聲道:“但陛下要放棄南京,絕對不行!”
耿九疇、葉盛等人都支援胡濙。
“朕不是要放棄南直隸,而是想著用那麼大的地方,供養著南京,浪費民力,空耗國力,得不償失。”朱祁鈺氣勢一軟。
“陛下關懷民間,關愛子民,乃是天下百姓之福。”
“但是!”
“南直隸的存在,更大的是政治意義!”
胡濙堅決反對:“絕不能輕易動彈。”
朱祁鈺皺眉,表示不解:“請老太傅教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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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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