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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旅店中的某人坐在一樓大廳的窗邊。也許是白天勞累過了頭,晚上反而睡不著,又或者是心情上的不同,今夜林很難得地望著天空。
今晚沒有星光,月色在雲層間時隱時現,空氣特別地悶,彷佛有一場雨將要下來,但卻又下不來那般。
從離開五聯城,至今已有兩年又七個多月。雖然不是一直在前進,也斷斷續續地在某些地方暫居,但是心從來沒有安定過,總是感覺自己仍就在漂泊。
不,也許從穿越的那一天起,這種流浪的感覺就沒有斷過。
如今到了聖城埃斯塔力,雖然不是預期中的最終目的地,但在確定下一步之前,自己也不想繼續流浪了。哪裡有宅是一直漂泊在外的,方方正正的小世界中,才是自己的棲身之所。
因為夜已深,大廳中沒有其他的人,只有一盞昏暗的燈光維持著。這時天空中,那場憋了很久的雨,總算淅瀝瀝落了下來。打在庭院新綠的嫩葉上,發出細微且清脆的聲響。
“睡不著啊?”芬那帶著磁性,以及帶點誘惑的嗓音,從背後傳來。
雨聲掩蓋了腳步聲。
轉過頭,林看著重新得到人類身體與美貌的巫妖,蓮步輕搖,走了過來。
從她復活至今,再過不久,就要滿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能夠跟一個女人,特別是一個難以想象的尤物相處這麼久,這對某個宅屬性的穿越眾而言是無法想象的。有時都會忘記‘她’,曾經是一個有著魔王之名的巫妖,帶給迷地的是個生靈塗炭的世界。
一如某人極力想要避免的,很多事情開了頭,就沒有一個結束。芬爽快的復仇了,甚至斷絕了仇人的信仰,將祂們的存在從迷地抹削。但到頭來,卻是用千年的囚禁,才換來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然而這樣的機會,有多少人有幸得到?更多人是連自己都搭了進去。
“總覺得你在想很不禮貌的事情。”坐到某人身旁的芬說道。
“哪有。還是說妳認為我要每回看到妳,都留著口水,一副迷到快暈倒的模樣才可以?假如妳喜歡這樣的話,我可以配合喔。”
“這種話被你說出來,我怎麼覺得肚子裡有一把火,正在往上竄。”
“好說,好說。”林乾笑了幾聲。
“問你個事。”
“請說。”
“你就這樣把飛空艇交給那隻地精,好嗎?”芬略歪過腦袋,不解地問道。
林反問:“不好嗎?”
“是我在問你問題。”芬沉著臉,微怒說道。
“哈哈,別生氣。資產要活用,才能產生收益。以我們的狀況來說,我們不可能真的去乘著飛空艇,每日東奔西跑討生活。要是就這麼把席德號閒置在空港,妳不覺得有些浪費嘛。那種事情,交給想要做的人去做,有什麼不好。”
“但是就這樣白白交出去。”
“當然不是讓託託卡尼白白拿走一艘飛空艇啊。他們每一趟飛行,都是在替我累積資料,驗證席德號的效能與構造。要是把席德號停著不動,那跟魔法材料有什麼不一樣,而且這還是加工很不方便的材料,因為都被變化成各種形狀,且與其他種材料混和在一起了。”
“那你相信那個地精?”
“我誰都不相信。只不過把席德號交給託託卡尼,是一步閒棋。能不能帶來好的結果,老實說,我不太在乎。今天就算不給那對損失了原本飛空艇的地精父女,而是選擇將其奪取過來,另外尋找人選替我們做買賣。誰能保證僱用其他人,就一定可以按照我們的要求,給我們帶來收益呢。”
“那跟交給那個地精,有什麼不一樣?”
“地精雖然有小聰明,但至少他們會被嚇唬住。再者從道義上來說,這艘飛空艇本就有一小部分,我要強調喔,只有一小部分,是屬於他們的財產。雖然說那點財產的價值,算我的精神賠償費用都不夠,但至少是個懂行的人選,而不用我們再費勁去找其他適任者。”
沒再糾結地精的問題,芬感慨地說:“誰都不信呀。這話,你也對傑梅因他們講過。”
“是啊,百分之百的真心話。”
“那你相信什麼?”
“人的任何作為,勢必是有其利益所在。當然我所指的利益,並非狹隘的金錢或是財寶這類阿堵物,還包括針對生活舒適上的服務,直接或間接的幫助,又或者是針對未來的一個期望值,甚至僅僅只是心靈上的滿足。只要明白他人的利益所在,以及瞭解自己能夠提供哪些部分,兩者間有沒有重迭。只要有,且雙方都認為彼此所提供的是等價的交換,就代表兩者有合作或交易的空間。只要能夠確保利益可以維持,這個合作就會持續下去,無所謂信不信任的問題。”
“人跟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還有沒有?”
“老實說,我不喜歡用‘信任’這個詞,因為那通常伴隨著‘背叛’這個不太妙的字眼。不管哪一個,對我而言都太重。假如一切只談利益,合則來,不合則去,分道揚鑣的理由也不過是因為原本等價的利益變得不對等了。那麼解決辦法也很簡單,就是自己再加碼,或是很乾脆地結束合作關係。如此去想,這世間事就會簡單很多。也不用為了他人背不背叛的問題感到神傷,因為一開始就不存在信任。”
對某人的長篇大論,芬只感到各種生理不適,卻提不出什麼反駁。跟別人談論人生觀,從來不是巫妖的長處。她所擅長的,不過是用溫柔的鐵拳讓人噤聲,然後乖乖地俯首稱臣。所以她換了個坐姿,將那美好的身材展露無遺,甜甜地問道:“那我呢?是信任?還是利益?”
“橫豎打不贏妳,又逃不出妳的手掌心。信不信的,有必要討論嗎?”某人很光棍地說道。
剛想伸個懶腰,挺個胸什麼的,芬聞言卻是愣了一下。片刻後,苦笑說道:“雖然很早以前就猜到你的想法,但你認為我聽到這樣直接的回答,應該做什麼反應比較好?”
打了聲哈哈,林說道:“這個時候,妳笑就可以了。哈,別生氣。往好的方面去想,高興一點的好。這世道,認真就輸了。”
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芬決定不再跟這個男人討論這樣的事情。而是問起了現實面的問題,說道:“你之前說,你要找願意資助你建立魔法塔的人?真的嗎?”
“是的。這算是最快的方法了。”
“怎麼不自己蓋一座?”芬問道。
“自己蓋,看似將來比較自由,但魔法塔是不被允許繼承的。當塔主死亡,魔法塔的所有權就歸於協會。既然早晚都是會給他人做嫁衣,那麼用什麼樣的形式,來實現自己的夢想,會很重要嗎?”
“我就霸佔著不走,他們能怎麼樣?”
“別,別這樣。大家都共同遵守的規矩,沒理由我們可以不遵守,更何況那又不是什麼反人類、不道德的要求。而且在我的想法中,與其把魔法塔這種危險的戰爭兵器,當作遺產,交給愚蠢的下一代。真的不如還給協會,請他們挑選合適的繼任者,這樣子做對這個世界還比較好。”
“這樣真的好嗎?”
“這麼長時間以來,魔法師群體中的反對意見,都沒形成大多數人的共識了。這不就代表了理智的魔法師們,同意將魔法塔視為重要的公共財,願意將其做最合理的分配。畢竟這可不是一般的財產呀,而是比戰爭要塞還要強大的兵器。”
擱在地球那會兒,有誰聽過普通人可以買戰車,隨時可以開上路隨意碾,沒事還能在路上隨便打個幾炮的。就算車主翹毛了,還可以給他的兒子繼續開。能這麼幹的政府,估計沒兩天就得要換人當家了。
見巫妖沒有什麼反應,林繼續說道:“更不用說自己累積財富蓋塔,跟藉助他人的力量,完全是兩回子事。前者得要累積多久的時間呀。不要看我們好像很會賺錢。事實上我身家財富最多的時候,連標準魔法塔的一樓都蓋不起來。”
“真這麼貴!”巫妖驚奇地說道。
“哎呀,妳這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也許隨便拿個魔法材料出來,妳可以說個四五六的,知道這是珍稀品,還是路邊隨便撿都有的東西。但是,這些東西的價格妳從沒關心過吧。”
“需要關心嗎?”芬略歪著腦袋,一雙美目水汪汪地眨著。
一拍腦袋,某人這才想起對面這位是誰。錢,對她來說連數字都不算。想要什麼,拿了就拿了,誰敢跟她討呀。回想起自己做了不少有趣,且有紀念價值的小玩意兒,全都成了某隻巫妖的私人收藏。想再見一面,把玩一下都不可得。哭呀。林只得無奈地說:
“總之,藉助他人的力量來蓋魔法塔,當然會有相對應的條件與限制,但是卻比自己累積足以建塔的財富,還比較快接近自己的目標。我可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呀。等個幾代人,才能蓋起一座魔法塔,我等不起呀。”
芬沉默良久,又說:“你還是想著要回去。”
‘獨在異鄉為異客。’用起懷念的聲調,唸了一句。林說:“人嘛,總是要落葉歸根的。死在異鄉,算什麼東西。”灑脫地一笑。並且想起了穿越前的種種,露出懷念的表情,又說:“哪怕是在死前看上一眼,我也願意呀。”
外表看似冷淡,其實認識了,也會感受到他熱情的一面。但真正熟識了,才會發覺他的熱情從來不會灌注在人的身上。而骨子裡的那股冷漠,卻是做不得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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