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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低垂,月光下的丘陵高崗,鋪陳出微藍的紗光,一個白衣書生獨自迎風站立,仰望著半空一隻盤旋的白鴿,書生緩抬手臂,那白鴿收住翅膀,落在了書生的臂上,白衣書生自鴿子腿上取下字條。

“紅衣神女教入境。”

書生看罷字條,將紙碾在手心裡,身後又站出來許多布衣秀士,默默地循著書生的目光遠眺。

馬蹄疾踏,紅衣飄揚,山間大路上,女人的駕馬聲連綿不絕,一列隊伍氣勢洶洶,招搖過市,藍色的月光下,神女教徒如紅色的海浪,捲起塵土的波濤,踏碎莽莽山林的寂靜,向著人玉山的方向奔襲。

趕路的隊伍並未注意,兩側山體隱蔽處,每隔一里,就有一夥人在暗處監視。

白衣書生黑夜中的一對明眸,映著滿天星斗,隨著紅衣神女教的馬隊緩緩移動,隨後一抬手,身後的布衣秀士心領神會,默默地退入幽暗。

直到身在彼端,見到了紅衣馬隊的隊尾,一聲炮響,一支菸花斜插天際,爆發剎那光華,劈開夜空與星河,山體兩側“哇啊啊”衝下來一群身著棕衣,手舉雙斧的男人。

霎時,紅衣馬隊疾馳的前路被堵截,所有人立即勒住韁繩,馬匹受驚人立起來,揚蹄嘶叫,紅衣女隊跨在馬背上抽刀拔劍,第一時間調整陣勢,殺向敵人。

雙方的咆哮聲,震徹環林,一紅一棕兩撥隊伍,在山路上兵戈相見,兵器碰撞的“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

十幾裡外,另一撥紅衣女隊駕馬飛蹄,趁著夜色,繞到人玉山側鋒,單刀直入殺向山門。

冠鬣幫棕衣佇列早已恭候多時,崗哨上煙花一起,山門處呼喝聲即起,棕色人流,密密匝匝舉著斧頭,刃面映著月光的寒,發出逼人的光。

紅衣神女教這群女人各個凶神惡煞,勇猛無畏,見到敵方前來阻截,紛紛喝馬上前,氣勢如虹發起猛衝,揚起兵器亂砍。

接到弟子傳報,冠鬣幫幫主袁豹,卻在人玉山主峰忙著招呼客人。

這位錦衣華服的中年男人,胖圓臉型,兩簇短粗鬆散的黃薄眉,一對虎眼黃亮而有威嚴,胡羊鼻,棋子耳,兩片薄唇,中等個子,身材臃腫,渾身上下穿戴,以及所配飾物,無一件不是昂貴之品,就連身後腰間交叉的兩柄神斧,陽光一過便發出金燦燦刺眼的光。

紅衣神女教攻山,袁豹並非毫不知情,前有紅衣教教主魔閻鬼姬孟笑離的戰書,後有風雲館探子門傳來的情報,為這場大戰,袁豹是精心準備過的,不過對於紅衣教這種新興門派,而且全都是女流之輩,袁豹自覺,太放在眼裡,也是很沒面子的。

備戰歸備戰,外表一定要做到輕描淡寫,毫不在意,一副揮揮手就能驅趕的輕慢態度。

紅衣神女教要血洗冠鬣幫的傳言,沒有嚇到袁豹,卻嚇住了他一眾的小老婆,生怕受了什麼牽連,藏錢的藏錢,南下的南下,管家小跑過來告訴袁豹哪房老婆又南遊去了,哪個小妾又捲起了鋪蓋,袁豹聽後也懶得管,只問了聲:“夫人呢?”管家回說:“夫人仍在殿內招呼客人。”袁豹便滿意的點了點頭。

袁夫人劉氏,外強中乾,平日幫丈夫打點生意,也是雷厲風行,雖不剽悍,也能獨擋一面。但聽說山下打起來了,心裡還是發焦,心神不寧的撞到丈夫袁豹的面前,擔憂說:“不會有什麼事吧,這兩年紅衣教的威名不小,多少匪幫都砸在魔閻鬼姬的手上,咱們幾處人口買賣的生意被她搗毀,破賭坊,拆青樓,魔閻鬼姬的本事,咱們不能小看啊。”

“行了,怕什麼!”袁豹不耐煩的一揚手,篤定地說:“任她武功再高,要想仰攻我人玉山,大破我冠鬣幫,她還得再回去翻幾年兵書。”說完,袁豹的肥手拍了拍夫人的肩膀,安慰說:“放心吧,咱們人多,十個打一個還對付不了紅衣教嗎?門她都進不來。”

袁豹的耷拉眼又左右瞄了一下,附耳低聲對夫人說:“另外,丐幫,幽狼門,逆帆鏢局都在,魔閻鬼姬就算長了十個腦袋,也打不到我這。”

袁豹向夫人拋了個媚眼,笑容微妙,自信滿滿,寬慰似地拍了拍夫人的肩頭,然後穩著步伐去殿內招呼客人。

忠義殿內,豪闊氣派,燭火通明,擺了幾道圓桌,全部座無虛席。

人聲鼎沸處,為首一桌坐著幾個中年男人,服飾各異,派別不一,分別是江蘇幽狼門的掌門人鍾離簡,北丐幫的幫主樑克用,西安逆帆鏢局的總鏢頭陳風傲,以及江湖中各路豪傑,名俠高士。

見到袁豹進來,幾個掌門人都揮手招呼,袁豹略帶歉意的拱手趕來,笑說:“諸位老友,剛剛有事交代一聲,擾了興致,我袁豹自罰三杯。”

眾人見他舉起酒杯仰頭喝著,陳風傲玩笑調侃:“敵人都打到門前了,袁幫主還有雅興與我們推杯換盞,此等氣魄,令陳某佩服。”

袁豹全不在乎山下的廝殺,三杯酒下肚,臉色依舊,自通道:“凡是能入山的口,我都安排了人埋伏,除非紅衣教長了翅膀,能直接飛到我頭上。”

袁豹與幾位江湖同仁把酒言歡,又叫來歌舞助興。

正是歡樂的興頭上,一個手下慌慌張張的趕上來,貼在袁豹的耳朵邊小聲稟告:“幫主,底下人傳報,紅衣神女教主力匯合,正在攻擊我人玉山正門。”

“瞧她們那兩下子,”袁豹輕蔑的咂咂嘴,對桌上的其他人諷笑著說:“像個無頭蒼蠅,這撞一下,那拱一拱,有什麼用呢?”

袁豹攤開兩手心,豪情萬丈的說:“堅壁清野,青州是我的地盤,我讓她們糧食送不進來,她們就得餓死。”袁豹傲慢至極。

山上勾肩搭背,載歌載舞,賞月的興致大好,山下紅衣教與冠鬣幫弟子拿命廝殺,不敢有半分鬆懈。

火光搖曳,鮮血噴湧,喊殺聲震天。

紅衣教主力隊伍揚刀立馬,專攻人玉山主山門,這群女將為了在江湖中站穩腳跟,一戰又一戰的打下來,各個心懷仇恨,有吞天的氣勢。

而對於棕衣服飾的冠鬣幫男弟子們來講,久不經戰陣,一半是被人牙子倒賣來的,另一半,好不容易尋個差事,能混點月銀餬口,沒有賣命的心。

但戰場上瞬息萬變,為了自保也得殺,更何況袁豹承諾,拿紅衣教女賊一顆人頭,可換十兩銀子,冠鬣幫弟子熱情的衝鋒,見到穿紅衣服的就亂砍亂殺。

紅衣教女弟子各個嬌眉立目,素手生繭,紅衣下花招頻生,不拼蠻力,只講招式上的四兩撥千斤。

外表柔弱,臂力驚人,拿刀的,舉劍的,飛袖的,探鉤的,兵器不一。

紅色與棕色混雜,紅姿輕盈,棕影兇悍,鮮血噴濺,肢體亂飛,吞血斷頭,不出半日,人玉山腳血流成河。

半生的牛肉,泛著油花,在炭火的炙烤中,新鮮的血絲“滋滋”躁動,袁豹一刀下去,將牛肉一分幾塊,朗笑著對席上的人說:“若說生吃肉,我還是向幽狼門的鐘離門主學的,茹毛飲血對現在來講是樂趣,對從前的鐘離門主來講是生存。”

“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鍾離簡狼眼微眯,一副冷峻的面容,回憶起刺客生涯,如今能全須全影,敢以真容與眾多武林豪俠同桌而飲,這期間付出的代價,簡直是一言難盡,苦不堪言,鍾離簡捋了捋山羊鬚,呷了一口酒,悲喜都不著痕跡。

袁豹又彎著眼角,衝鍾離簡樂道:“全生的肉,愚兄是來不了,還是要半生半熟才有滋味。”

席上眾人觥籌交錯,忘乎所以,全不在乎山腳的戰亂,燭光中的面孔放肆的大笑,吞酒,吃肉,賞舞。

冠鬣幫一個門徒氣喘吁吁的跑進殿來,“呼哈呼哈”喘了兩口,才貼在袁豹耳側,低聲稟告:“幫主,大事不好,後山起火,紅衣教使陰招了。”

“什麼?”袁豹震驚的瞪圓了眼,倏然站起身,不假思索的命令:“趕快組織人去滅火。”

一想到入秋時節,百木將枯,夜裡秋風四起,紅衣教暗中派人在山下起火,火勢乘風向山上燃燒,一時之間,確實麻煩。

袁豹勉強抑制住不淡定的心,擠出笑容,對席上的幾位掌門人解釋說:“諸位,後山是家眷住的地方,忽然起火,袁某還真得去安排一下。”

幾位掌門互望一眼,丐幫幫主樑克用,隨手一擺,沉聲說:“袁幫主請自便,但凡需要幫助,儘管知會一聲。”

“不用,不用,”袁豹強裝鎮定,爽言說:“說好的,請客吃酒,怎麼能勞煩你們上陣,豈不是髒了你們的手,紅衣教的事,冠鬣幫完全能夠輕鬆擺平。”

說完,袁豹繞過席面,向另一桌招待晚輩的長子袁不行招了招手,袁不行悻悻然離了席,不耐煩的湊過來,問:“怎麼了爹?”

袁豹悄聲說:“後山起火,你去照看一下,別讓紅衣教得逞。”

袁不行轉頭看了看自己那桌客人,急道:“您兒子正聊得興頭上,我走了,客人不怪罪我招待不周嗎?”

袁豹微現怒容,輕拍了一下袁不行的手臂:“叫你去你就去,火勢危機,紅衣教很有可能趁這場大火偷襲,叫我們左右為難。”

袁不行只好妥協著答應一聲,然後吊兒郎當,大不情願的帶人去了後山。

這邊人剛走,又有弟子急報:“幫主,不好了,側鋒地勢陡峭,紅衣教就用弓箭放火油,射進林子裡,側峰也著起來了,那個位置易守難攻,我們並沒有留人守衛。”

袁豹聽後,終於焦灼起來,原地踱了兩步,追問:“正門情況怎麼樣?”

那弟子急說:“打著呢,不可開交,不光正門,兩側門也在拼殺,紅衣教上來就發起了猛攻,攻不進來,就打打退退,始終在拉扯戰局。”

袁豹當機立斷:“先派人下去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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