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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張巡看得倒也沒有莫名其妙,兩個宰戶揮刀乾淨利落,把那老虎整付精神棒給取了下來。以形補形,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咯。

“唉……”見張巡疑惑,陸秀夫只是感嘆一聲。

“卻也是常事,你尚不通而已。”這會兒已經在掏虎膽了,比那拳頭還大,尚滴著渾黑的液體。

當今官家荒淫無度,以至有一夜臨幸三十人之事。為人臣子,按理說是不當議論這等醜事的,可眼前的是陸秀夫,邊事日急,民力疲憊,還攤上這麼一個皇帝,他能有什麼好臉色呢。

偏偏這等事,他又阻攔不住。兩淮荊湖烽火連天,國賴長君,還是祈禱著這位成年能理政的皇帝多補些,好再活幾年吧。皇子們如此年幼,濟得甚麼?

一罈酒,一甕蜜,酒用來浸老虎的精神棒,蜜用來漬那老虎膽。

此去行在,水程快的話,甚至只需要一日夜。倚著僕從的後背就了札子,知州只顧命人連夜快船去杭州。

嘖嘖嘖……

這死虎就交給李大他們巧為炮製吧,張巡能落一張虎皮褥子,給自己老孃冬天當墊被就很不錯。其他的都是細枝末節,無所謂的。

偌大的老虎擱在城門後的門市中,當街開宰。當場就有倆閒漢要老虎的心肝下酒,亦有人要老虎的筋腱去熬膠。李大隻是呼喝著給錢,給錢就賣。

老的驚,幼的嚇,男的摸,女的瞧,比那正月裡的花燈會還要熱鬧。擠不到近前的,都湧上天積橋。橋下船上幾個被簽了衙前役,哭喪著臉要支移竹木往安慶的男子都不能免俗。一邊哭,一邊扒著岸上人的衣袖,叫鄉鄰們讓讓。

要是去郢州,大概就沒這個興頭了。畢竟去安慶要錢,去郢州要命。

安慶的範殿帥置酒高歌,不思進取,只是不斷移文要兩浙兩淮送補給,倒也是個“見錢眼開”,給錢就放人的主。去年往安慶去的,不過是典光了衣裳,賠盡了盤纏。比前些年去泗州、海州送命,要強不少。

“架閣舊庫內的故紙不少,州內撥來。這繭餘,還得靠你家。”同張巡坐上船,陸秀夫都沒問張巡怎麼打老虎的,張口就是公務。

“小事一樁。”姐夫開口,張巡能不應嗎?

南宋小朝廷走到現而今,地方官全是收稅小隊長,鄉賢們則是包稅大隊長。朱熹下去當縣官,還罵前任已經把稅收到十幾年後,換個別人自然一樣。

縣官州官好歹還是現管,尚且要靠老張家,遑論是遠在江北揚州的李元帥。你口含著天憲來常州,不好使的。荊湖、兩淮,早就藩鎮化、割據化了。兩浙江東西,地方獨立也大大加強。甚至大量出現進士本籍(本軍本州)任事的情況,朝廷連流官都派不出來咯。

如今李元帥要造白甲,廢紙衙門裡多得是,可是繭餘隻能找本地大族徵調咯。

江東如今不種植棉花,所謂綿被,內中的被絮,便是用絲絮起來的。有錢人用綿來充,沒錢人用柳絮來充,不外如是。蠶繭抽絲,頭道絲拿來紡織絲綢,二道絲質量不行的,就拿來絮綿。繭餘也可以拿來絮綿,質量更差一些罷了。

善財難捨,若非陸秀夫是張巡的大姐夫,哪裡肯應。大約這也是李庭芝派他來常州督催的緣故,佔個地利人和。

造甲的人力反倒好尋,城內有一指揮的崇寧廂軍,除了守門的,臨時都發去制甲即可。另外奔牛市、橫林市以及宜興竹木務上,都有剩軍,也儘可以徵發來。

“全賴你家相助啊。”軍務能完成,陸秀夫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行在既已命範殿帥援襄陽,為何又命李元帥再援?”張巡有些微的好奇。

根據前身的記憶,范文虎此時還沒有大規模兵敗,據說手裡七八萬大軍從郢州一路布到安慶,很有幾分力氣。那為什麼還要再派李庭芝?互不統屬的兩個大帥臣在援襄前線,這並非道理啊。

“大小相制,不委權於一人。”也沒外人,陸秀夫說的也直白。

李庭芝進士出身,資歷已極,若是援師襄陽成功,必然升遷入行在,擔任樞密使兼參知政事。賈似道自然不肯,希冀范文虎用兵有功,則一功二分。到時候爵賞李庭芝一二即可,頂不過加恩於李氏的父祖三代。

“……”聽到這回答,張巡只好撇撇嘴。

這挫宋死得確實不冤,趁早死了得了。就這鳥樣,不敗才怪。

“怎麼?”瞧見張巡居然沉默了,陸秀夫來了幾分興趣。

自己這個內弟從小有幾分勇力,若是在平常人家,那便是好一個潑皮。託生在晉陵張氏,那必然就是個將種了。不過將種也不是什麼好名詞,擱五代或許帶著誇耀,擱現在,沒說你是小赤佬就很給面子啦。

說的直白些,就是沒腦子的莽撞人。別說思考了,能夠聽懂方略,就是成功。

“沒什麼,只是想起那句‘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罷了。”實話實說,張巡才來幾天,對一切都沒太多的感情。

就算知道襄樊前線馬上要死幾十萬人,也沒有很大的觸動。況且死的全都是不認識的人,更不在乎了。

“哦!”這話說得陸秀夫眼睛一亮,自己這個內弟還有些文化呢。

“嗯?”

“邊事日急,將帥多懷二心,少有這般忠義爾。”

“我何德何能,堪任將領。”張巡直襬手。

實話實說,如果伯顏來了,只要真的不殺全郡的百姓,安堵如故,張巡還能接著做個衙內,鄉鄰們也能活著。那張巡帶頭獻個城也沒什麼。

我一個人遺臭萬年,能活全郡五十萬百姓,那我為什麼不遺臭萬年呢?

況且還未必真遺臭萬年呢,投降的太多太多,張巡這等貨色都排不上號。名臣大將排著隊去向蒙古人獻媚,有氣節的寥寥幾人而已。

“這可未必。”陸秀夫拍了拍張巡的肩膀,以一種鼓勵的語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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