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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春,澳門迴歸後,我先送太太太和女兒回藍城,然後轉道帝都。
某日在大連機場候機時,一位氣宇軒昂與我年齡相仿的男士坐在我的旁邊不時望向我。
我笑著問他:“有何見教?”
他衝我點下頭:“我是湖南一家寺廟的俗家主持,看你面相有兩句話忠告:“你現在正處於人生選擇的十字路口。”我心裡一陣哂笑,隨口反問道:“何以見得?”
“老弟。我說實話你別不願聽,你之前從未給祖上掃過墓。而且你家現在的祖墳雜草叢生、被凡人踐踏。建議你今年清明回故鄉上墳並遷墳。”
此老兄一席話說得我頭皮一陣發麻,而且還一語言中我從未祭祖的秘密。
年輕時我是一位資深憤青同時也是一個無神論者。所以即使是把我從小在鄉村養大、最親最愛的爺爺奶奶仙逝後,我也拒絕去為二位老人家上墳。為此曾與老爸發生過多次的激烈爭論和衝突。按老孃的話說那時對我這個不孝之孫、恨不得殺了的心都有!
至於他讖語式說吾家祖墳雜叢生被凡人踐踏就更是令我心裡七上八下!關健是先生講完後即站起身來說,“我要去深圳、航班要登機了,幾句良言,信不信由你。”說完瀟灑而去。剩下我一個人發呆了好一會兒,並隨後做出決定當年清明回老家祭祖。
當我把這個訊息通知老爸並通知全家人都到現場,討論宣佈遷墳一事時,引起老爸一陣詫異和驚喜。那年清明當我如約趕回並與全家一起抵達名曰三道關的公墓時又一次令我驚呆,因為當時還不是家族墓,曾祖父祖母的墓恰恰在公墓的最邊緣,因此挨著過道,行人把齊腰深的蒿草踩得正好倒向掩蓋了墓碑,正如先生所言:雜草叢生被凡人踐踏!
祭奠完畢,我把這段奇緣講給全家人引起一陣震動和共鳴。最後我以長孫長子的地位和口吻宣佈正式遷墳也得到一致支援。當即委託老妹文冰去尋找新的墓地。
時隔幾個月,新的墓地終於如願以償。就在原渤海國上京龍泉府遺址所在地一一現稱寧安市。而且公墓背靠綿延山坡,面向寬闊的江水和原野,真乃風水寶地也!全家人皆大歡喜,擇日舉行了遷墳儀式,由我的發小、己經是家鄉小有名號的陰陽先生鄧發主持,把二代人合葬於一座朱氏家族墓。迷信點講,之後我的工作,弟弟的留學和妹妹的婚姻等困擾問題不久就迎刃而解了一一自此之後,我一改年輕時的偏激,每年清明都回家鄉祭祖。
那次上京的第二天晩上,蘇歷明就在天倫王朝酒店二樓挑空式大堂的咖啡廳約見了借殼上市的投資方羅董,這位霸道總裁是寧夏的官二代投資2個億收購了山東淄博的一家名為“四砂股份”的上市公司,準備將原生產磨料磨具的傳統業務剝離出去,重新置換進生物製藥產業,包裝成為當時資本巿場最熱的高科技概念,在一、二級市場聯動炒作,從而大賺特賺。彼時德隆系的唐氏兄弟構建的龐然萬物徳隆帝國也正玩得風生水起,攪動中國股市花樣翻新、高歌猛進!
蘇歷明所在的湘財證券正是此案的財務顧問,標的物及殼資源也是蘇幫助篩選的。同時他們也已找好CEO,是建總行副行長兼資產公司總裁的乘龍快婿柳彤。
於是柳彤和我這個準財務總監迅速搭成班子,準備第一時間赴山東及淄博開展工作。目的就是儘快拿出一個有說服力的重組方案,與淄博市政府及國資委,特別是四砂股份原股東和董事會開會,以獲得對方的同意和支援,從而全面接管和入住。
我倆先到省會濟南,首先拜訪了省建行朱行長,為下步推進相關工作鋪好路和搭建上層路線。當天的接風晚宴上,朱行長為我們分析和指點了路徑和節點,同時也打預防針說:“山東包括淄博地方勢力比較強大和保守,人也出名的犟。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和預案。”
柳彤和我心有所感,頗為受益。但還是低估了問題的嚴重性,為之後的工作埋下了隱患。
酒桌上我和朱行長還攀上了族親,因為我家祖上也是從山東闖關東去的東北。他問了我父親和祖父的原始族名,從家譜上查到我家屬於朱氏族人農戶,行伍和秀才三支中的秀才一脈。確實與我家祖孫三代的性格、氣質和從業高度契合。
不過這次第一回的山東之行確實也讓我領教了山東人的犟!
僅舉三個有趣的小例子說明之:
一.打保齡球:晚宴結束後,最喜歡打保齡球的柳彤拉我去放鬆下。我倆打車去了當時號稱濟南最大的保齡球館“金碧輝煌”。其實我們住的魯能大酒店就有保齡球廳。我知道他之所以選這家是因為人多、高手雲集還經常有比賽,他可以炫技!
我倆到了場子後,在前臺辦完開道手續去服務檯換鞋時,發現除了光潔的花崗石地面外連一把椅子或沙發都沒有。於是我讓服務員給我拿專業球鞋準備換鞋,但那個長得與鞏俐有幾分相像的姑娘卻繃著臉說:“您先脫了自己的鞋放在臺上,我才能給你球鞋”
我一聽不免楞住了:“你們這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怎麼我們就脫鞋站在這冰涼的地上嗎?”
“對呀先生,我們就這麼規定的”,小鞏俐理直氣壯回答完,還露出了我們有點少見多怪的一笑。
旁邊的柳彤一聽有點急了:“你這是什麼服務態度!我打遍全國還見過你們這樣的!”
小鞏俐又一次以硬朗的山東口音重複著:“我們就是這麼規定的!”
我看柳彤要火馬上勸道:“算了算了,別和小丫頭一般見識。剛才吃飯時朱行長不是提醒咱們說山東人很犟的嗎”
於是我倆只好無奈地先脫掉自己的鞋,赤腳站在地面上感受山東態度的冰涼,然後換上球鞋去打球,但彷彿心情和球技都莫名其妙地受到了一定影響……
二.打車:打完球后,本來出門打車回酒店,開到半路,也可能因為之前氣不順,柳彤順口質問了司機一句:“你這路走得對嗎?好像有點繞道了吧”。話音剛落,只見司機一個右打舵點剎停在路邊直聲大氣到:“下車下車,我不掙你們的錢”,意思我們好似侮辱他了!搞得我倆哭笑不得,杵在當地好久。
“操,今天真TM不順!走,去喝點酒”,柳彤一指馬路對面一家掛幌的“彭大嫂餃子館”。
“好好,是有點邪性”,我回應著。
三.吃餃子:到了餃子館,裡面還算寬敞明亮,點了一盤油炸花生米和涼拌白菜心,韭菜雞蛋餡和豬肉酸菜餡各一份招牌餃子。因為晚宴吃的太多太好,其實也不怎麼餓,就是下酒菜而已。要了四瓶青島啤酒。
哥倆喝掉一瓶啤酒後,熱乎乎的餃子上來了,我夾了一隻豬肉酸菜的送到嘴裡,一口咬下去差點齁死我!我失聲對頗像某位著名女歌唱家的老闆娘說道:“大姐,你們家的餃子也太鹹了!”
沒想到她衝我一笑:“老弟,俺家的油餅很好吃,你可以點一份就著吃”
她這一句不軟不硬的話,讓我一下子把嘴裡的餃子全吐到醬碟裡,正如形容山東菜的三句話:油乎乎黑乎乎鹹乎乎。
當天晚上的三段黑色幽默的小插曲,讓我隱隱的有點迷信地預見,可能我們這次山東之旅和之後的收購行動也許不會順利甚至可能夭折……
第二天十點,我和劉彤坐上朱行長派的奧迪100趕往緇博,中午12點約了淄博市國資委領導和四砂股份相關負責人一起吃飯,下午開會研究探討下步重組相關事宜的推進工作計劃。
中午12點多到了政府所屬的淄博市賓館,下車直接到了二樓中餐廳的“瓷都”大包間,因為淄博素有陶瓷之都之美譽。包間內國資委的宋主任,四砂股的趙廠長,主管經營的吳副廠長和一車間嶽主任已在等候。按照山東陪酒的習俗,宋主任坐了正中主陪位,柳彤坐右側,我坐左側,趙廠長坐在宋主任正對的副陪位,吳副廠長和嶽主任分坐我倆下位。
宋主任首先致歡迎辭並特意說明因為下午二點要開會,中午就以一瓶五糧液為限,結束了讓我倆也休息一下。改日晩上再按山東規矩大喝一場。
下午兩點所有人準時到達賓館三樓小會議室,桌上擺滿了蘋果、櫻桃和梨等山東特產時令水果。龍井茶己沏上。會議上雙方簡單通報了各自工作的進展情況,然後集中討論了下步的重組計劃和工作時間表。決定由柳彤我倆與吳廠長及嶽主任正式成立重組工作小組,在兩個月內拿出重組方案交國資委和新組建的董事會討論。因為這時我方的收購款2億元人民幣己打到淄博市國資委指定的專戶。就等重組方案批准透過後才能進廠全面開展工作。
當天晩上我們小組四位成員找了當地最火的一家沒掛幌的燒烤店,確實地道。難怪23年後新冠結束不久淄博燒烤能出圈火遍全國。
那晚大家都放開了量,一人手把一瓶孔府家酒,一人一盒將軍香菸,都是山東本土最有名的品牌。我和柳彤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柳總一再強調投資方重組的決心和創新的戰略;我則虛心徵求倆位地頭蛇的意見和建議。明顯看出吳廠長是傾向創新和注入科技含量,認為這樣老四砂才能走出目前的不景氣甚至困境。而嶽主任則更代表中低層職工和管理人員的意願,希望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有主業從而才能保證和保護原職工和管理層的權益……
第二天我倆單約了吳廠長去登泰山,並專程拜謁朱行長給提前約好的一位得道高僧。據介紹這位法號慧定的主持曾為多名政商要人指點迷津,提示未來。
我們為了看泰山日出凌晨就出發了,車行半途到達濟南和泰安臨界線,明顯看到一邊空氣渾濁,一邊空氣清明,彷彿黑白兩重世界……
車子一直開到山頂,正趕上難得的一見的噴薄而出的紅日!猶如一位新生嬰兒剛剛分娩誕生,使天地都為之激動,簡直太神奇了!
看完日出時間尚早,在山頂及周圍逛了逛,真正領略了“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勝境。
然後在寺廟裡吃了一頓簡單清淡的素餐,就開始排號靜候慧定大師。據講在我們前面還有北京和香港來的兩位大人物。
如期排到我們,值更的小沙彌帶我們來到法師的禪房。因為天機不可洩露,此處就不展開了。
經大師開悟後,一時高興選擇步行下山,以觀賞雄渾泰山之全貌。俗話說“上海山容易下山難”,果不其然!走到3/1路程,我們就已累得氣喘吁吁,汗流不止。恰巧看見前面不遠處有一位挑水的小和尚氣定神閒。
我們趕上去恭敬地向小師父討口水喝,他一臉嚴肅地拒絕了,意思好像我們不尊重他的勞動了。我們又改口商量那可以花錢買嗎?沒想到他又露出不屑的神情揚長而去了。搞得我們一頭霧水,不知所云一一再一次領教了山東和尚的犟!
一週後,柳總約吳廠長和嶽主任上京,在香山植物園臥佛山莊包了一間套房和三個標準間,內外結合,封閉起來寫重組方案,由我執筆。
一個月後,小組拿出了第一版重組方案,首先向投資方即我方的羅董彙報。羅董聽完後,對我們兼顧既往,尾大不掉的思路很不滿意。明確指出必須要脫離換骨,才能涅槃重生!
於是我們又按照羅董的精神另起爐灶,又耗時一個月重寫了一版,總算獲得羅的首肯。但這期間嶽主任的牴觸已非常大,極不情願地配合工作。為之後雙方的激烈衝突打下了伏筆。
三天後,羅董親自帶隊到達淄博,還是在上次的淄博賓館三樓會議室與上次淄博方原班人馬,只是這次增加了一位主管工業的邱副市長出席。
當我代表投資方丟擲全新的重組方案後,立刻遭至趙廠長和嶽主任的強烈反彈,連暗中傾向我方的吳廠長此時也站在廠方。趙廠長有點激憤地說:“這個方案完全否定了四砂股份原來的主業和廣大幹部和職工的工作成績,尤其是剝離主業必將帶來的管理層大換血和絕大多數職工的下崗再安置。一定會招致全體老四砂人的反對!”,最後已語帶威脅。
淄博市政府和領導對收購重組一直是持歡迎態度的,認為這能帶來增量資金和先進的產業。但見四砂股份主要負責人如此激進和決絕的反應,現場也未明確表示意見,邱市長也只是講了以大局為重,和為貴和從長計議的官話,會議不歡而散。但相約下午去廠裡考察。
中午吃了頓便飯,我們一起來到賓館羅董的套房,他口氣強硬地說:“重組方向和方式不能妥協,否則我投這麼多錢收這個爛攤子有什麼價值和附加值,資本市場的溢價效應從何而來?!”
雖然我們無疑都贊成羅董的理念和想法,但也對廠方的表現憂心忡忡。
下午到廠裡參觀時,邱市長沒有到場。只有國資委宋主任陪同。在厂部二樓會議室,趙廠長已帶著一干管理層嚴陣以待,面若冰霜。首先由吳廠長代表廠方介紹情況,我方提出問題諮詢,會議開到一半時,突然有大批工人衝上二樓站滿了走廊並大聲喊著口號:反對收購!打倒資本家!
見如此情勢,會議被迫中止。我方人員和宋主任一起走出會場,準備回賓館再議。這時幾名衝動的工人擠上來推搡羅董,柳彤上去斥責並阻攔,竟被其中一名大漢揮手打了一拳,左臉頰頓時紅腫了一大塊。宋主任趕緊上前制止並大聲呼喊趙𠂆長:“對此造成的嚴重後果你們要負責的!”。但趙𠂆長卻一副聽之任之的表情一一可見這是一起有預謀的事件,就是要給我方一個下馬威和警告!
事後雖然宋主任代表市政府表示了歉意,只說雙方都冷卻下再討論研究。
於是我們一行第二天無功返京。重組工作暫時擱淺。只能等待羅總動用上層關係去施壓和疏通。但這一等就是一個半月,我估計可能遙遙無期,就藉口向柳彤請假回藍城探親。柳總心照不宣默許了。走前和蘇歷明辭行,他對此事的前景也持悲觀情緒。
果不其然,回藍城三個月依然杳無音信。我也沒有追問。因為我知道有好訊息柳彤和歷明一定會通知我的。所以我也開始做其它打算了。
雖然這次收購重組虎頭蛇尾,但卻為我個人積累了難得的資本巿場經驗,更為我之後的為兩家房地產企業改制預上市和投融資工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礎。特別是讓我5年後被媒體包裝成地產金融專家提供了素材和口碑。
事後我聽歷明講,四砂股份重組案最終還是失敗了,兩年後才收回了2個億的收購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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