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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時光悠悠,我已然34歲了,而您離開我竟也有32年之久。這漫長的歲月,那時的我太過幼小,關於與您分別的具體日子,我已記不清晰。此刻,我好想與您說說話。
那些您錯過的時光,那些我所經歷的故事,我想一一說與您聽。在您不在的日子裡,發生了好多好多的事,可您卻一無所知。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您永遠不要入我夢來嚇我,無論我遭遇了什麼。您一直都那麼守諾,我不知該誇您還是怨您,爸爸都好幾次夢到您了,儘管他在夢外那般害怕。
這麼長的時間,讓我慢慢說,您就慢慢地聽。32年的距離,彷彿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我在這頭,努力拼湊著那些模糊的記憶,試圖拉近與您的距離。那些成長中的歡笑與淚水,那些生命中的起起落落,多想您能與我一同感受。可終究,您只存在於我的回憶與思念裡,在這漫長的時光之河裡,我懷揣著對您的愛與眷戀,繼續前行,而您,永遠是我心中最溫暖又最疼痛的角落。
我小時候最深的記憶,想來好笑竟是與您有關的那一頓打。那時的我或許還不到兩歲吧,記憶都有些模糊了。那時的您和爸爸還在那一方小天地裡辛勤勞作,種菜、餵雞、餵豬、打豬草,而我和姐姐們還能無憂無慮地嘻嘻哈哈。
我是多麼懷念那段時光啊,於我而言,那真的就如同一場美好的夢,在夢裡,我是您最寵愛的孩子。常言說得好,有媽的孩子是塊寶,沒媽的孩子是根草,風一吹便兩邊倒,有時我就如同那根草,直接躺在髒髒的地裡任風飄搖,也不知道會被吹向何方,因為這世間的現實便是如此殘酷。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每每想起那段時光,心中既有著溫暖,又有著無盡的哀傷。那是我曾經擁有卻又永遠失去的美好,是我心底永遠無法言說的痛。我多想再回到那個時候,再感受一次您的懷抱,您的疼愛,可我知道,這都只能是奢望了。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會在記憶的深處,一遍遍回味著那僅存的溫暖,讓它支撐著我繼續在這世間前行,帶著對您的思念,努力地生活著。
您還在的時候,二媽姑姑們是那樣心疼我,即便我調皮得不知所謂,在玩鬧時抓傷了別人的臉,也只是被輕輕說一下就過去了。姐姐們也總是護著我,和我一起玩捉迷藏的遊戲。
我還記得您愛美,您那長長的頭髮總是編成極好看的麻花辮子。而我也留著長長的頭髮,您會在我的頭髮上編織著各種各樣的花樣,小辮子是最多的。有時候,您還會和爸爸一起去集市上買好看的花,我頭上戴的呀,都是那最時興的。姐姐們會假裝追著我跑,而我就跌跌撞撞地跟著她們,一起躲藏、一起玩鬧、一起嬉戲。
那些時光,是多麼的美好而純粹,每一個細節都彷彿在我眼前鮮活地跳動著。那是有您在的日子,充滿了溫暖和歡樂,如同璀璨的星辰般閃耀在我的記憶深處。如今,每當我回想起這些,心中既滿是甜蜜,又有無盡的酸澀。媽媽,我多希望時光能夠倒流,讓我再回到那個有您陪童年裡,再感受一次那無憂無慮的幸福,再讓您為我梳一次漂亮的辮子,再和姐姐們盡情地玩耍一次。
媽媽,二媽在您走後,等我長大懂事了些,她總跟我提起那些過往。說我那時抓了二姐的臉,留下三條槓,可二姐還是願意小心翼翼地牽著我走,哪怕那山間小路泥濘不堪,她自己走都艱難。
記得她就三歲多一點的時候,路上的乾裂有不少泥小石頭她想抱我過去,可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用,因為我那時是個小胖妞,她發現實在抱不動我,最後她自己跳下去,讓我從她身上爬過。二媽說沒見過這樣寵妹妹的,而我卻還欺負二姐。後來想想,或許真的是因果輪迴吧,我如今被欺負似乎也是應該的,也許我從小就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二媽沒說完的話,我聽懂了,而您給我的那頓打,我也一直記著。小小的我,被您喝令跪在院子的土地上,那地上有很多小石頭啊,又硬又疼,哭也沒用。爸爸在您身邊來回走著,欲言又止,滿臉愁容,卻不敢跟您硬扛,只能看著您用竹條打我。那細長的竹條子一下下彷彿打在我心上,而我不能挪地方,您說我怎麼教都教不會。我也忘了到底是因為什麼捱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只記得我那跪得青腫的腿,還有那不敢哭出聲的悲傷。
那些歲月裡的點點滴滴,都成了我心中難以磨滅的印記。如今想來,有苦澀,有無奈,更有對您複雜的情感。
後來,我一犯錯,奶奶就會提起您,說媽媽您要是在,只會更兇,打我會讓我哭都哭不出來,而我只能受著。可那時我心裡想的卻是,如果您還在,我挨多少打都願意啊,以命換命也行,反正我一直覺得這樣的自己在世間上生活都是多餘的。您在的話,至少爸爸應該也在陪著奶奶吧,而不是一個人在新疆受苦。
我真不想看到奶奶時不時地抹淚,也不想聽到那些關於我的言論。在世人眼中,我可憐又可悲,似乎毫無優點,彷彿走到哪裡都顯得那麼沒心沒肺。這也讓我常常懷疑自己,即便後來有了朋友,有了那屬於我自己能短暫喘息的地方,我依然還在糾結懷疑。哪怕到我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
時間啊,真是讓人留不住的東西,只剩下記憶在腦海裡反反覆覆盤旋。如今我34歲了,有兒有女,還有個帥帥的老公。您的女兒是個聲控、顏控呢,您會不會很意外呀?大概是隨了您吧,畢竟您是那樣愛漂亮。而我也總是在一有時間就打扮自己,不是梳頭就是挑衣服,雖然都是兩個姐姐剩下不能穿的才給我,但我也格外珍惜。我總是勸自己,有總比沒有好呀,至少還有姐姐們的衣服可以穿。不然奶奶得有多難呀,養活我都已經累得把各種苦滋味都往心裡咽,唯一和我一樣的,大概就是那流不完的眼淚,怎麼也抹不掉,怎麼也忘不了。
多年過去了,我在這世間磕磕絆絆地走著,心中始終有著對您深深的眷戀和思念。那些曾經的過往,有痛苦,有無奈,但也有溫暖和愛,它們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我人生獨特的風景。我會帶著這些,繼續勇敢前行,努力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更加精彩,也希望您在天堂能看到這一切,為您的女兒感到欣慰。
我給自己找的這個家,公公婆婆,還有他的姐姐妹妹都那般好,對我也是格外好。我不再像從前那樣張牙舞爪地防備與攻擊,也不再在自己的世界裡沉淪癲狂,我找到了那個自己一直想要的圓滿的家。他的溫柔喚回了我的本心,其實我的心一直都是那麼柔軟,就像蝸牛的殼,那般輕,那般脆弱,稍微一點外力就可能破碎,剩下毫無防備的我。就算吃得再少,卻還是被嫌棄的存在。
媽媽,您那時候是抑鬱了嗎?還是真的因為生病太疼了,無法堅持,所以也不想繼續陪我和父親在這人世間了呢?又或者像外公找人給您算卦說的那樣,28歲的您,有一劫難,關乎您,關乎我,也關乎爸爸,沒了你也就沒了家。那時候您的身體不太好,好像每天都要吃藥,因為這個還和爸爸有過爭吵。我的記憶太模糊了,只記得有天早上,您在灶臺做飯,爸爸手裡拿著藥,是用玻璃瓶裝的,他在您身邊皺著眉看著您,嘴裡不停地嘟嘟囔囔,勸您把藥吃了,而您眼都不抬,不聽,不言不語,消極抵抗著,沉默地看著他,我偷偷在門外偷看,說實話,我真的沒看懂,只是覺得很奇怪,爸爸他竟然沒罵人。等爸爸發現我時,似乎他已經放棄了與您溝通,只是把藥放下,抱著我離開。
那天下午,大雨傾盆而下,天黑沉沉得如同夜裡,電閃雷鳴,狂風暴雨肆虐著。我嚇得躲在床上,哆哆嗦嗦地佝僂著身子。您抱著我安慰,用手捂住我的耳朵,爸爸則起身艱難地去關窗戶和門。反正那時候的你們,更多的時候是沉默地看著對方,很少言語。
我長大後才知道,原來您除了我還有過一個弟弟或者妹妹,都已經懷孕八個月了,卻去上海引產。奶奶說您瘋了,可這毫無用處。甚至爸爸那時也只能幫忙偷瞞著。您說肚子疼是去那裡做檢查的,可誰能想到您心裡想的卻是去打胎。奶奶問您知不知道這對您身體的傷害有多大,知不知道那個孩子都八個月了怎麼捨得下心。您說您已經覺得這樣對不起我,剛剛生下來的我才兩斤半,是個女孩,腳手都有毛病,連走路都成問題。再生一個,哪裡還有我的容身之地。人心都是偏的,您也不能保證以後能一直好好待我,兩個孩子在一起總會被比較,比著比著可能就沒有愛了,與其如此,那就從一開始就不要有,只剩我一個就不用委屈我了。奶奶問您,我們家沒有重男輕女,對您怎樣您心裡不清楚嗎?怎麼就瘋魔到了這個程度呢。可是,木已成舟,覆水難收,再怎麼爭論都沒有意義了,那個孩子終究沒了。
我知道您是為了我,您的愛如此深沉又讓人心痛。這些年,每當我想起這些往事,心中總是百感交集。
後來的日子,您不在了,爸爸也不在家了。當我知曉曾經我有過一個弟弟或妹妹時,我常常會想,要是他真的在就好了,那樣就會有一個人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我們可以一起相依相偎。或者就算我離開去流浪也好呀,至少他可以好好活著,等著爸爸回來。我知道這樣想不好,如此多磨難的日子,讓他去等爸爸回來,等一個未知的答案。在那不知道的某天、某時刻,有的只是一望無際空白的等待,其實這終究是免不了的。後來爸爸和他喜歡的女人結婚之後,我還是有了一個妹妹。爸爸答應我的唯一,他並沒有做到。首要位置什麼的,可能那時說的真心話,也只是當時。發生了太多事有很多原因。媽媽,您說得沒錯,人心的確經不起考驗。人心是偏的,就算再怎麼解釋也都沒用。事實便是,從您離開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家了。世界那麼大,而我卻那麼小,沒有一個地方能讓我覺得我的心可以有自由自在飛翔的空間。我一直在奶奶家、姑姑家寄存著,懂得太多,太過敏感,太過自卑,只能讓心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編織的厚厚殼子裡。我害怕傷害,也害怕黑暗,那無邊無際的夜色,有著太多的未知令人害怕。
我就這樣在這漫長又孤獨的歲月裡獨自前行著,那些曾經的溫暖與愛彷彿都已遠去。可如今,我只能在回憶裡尋找一絲慰藉,然後鼓起勇氣繼續在這冰冷的世界裡摸爬滾打。
那時候的你,為何要去聽村民抬棺材時那悲傷蔓延的號角,那些抬著棺材唱著的讚歌,那些拉著長長的號子,它們真的聽了就會讓人覺得心安嗎?你常常站在田野上,那時我們暫住在村落裡家,你還笑著問我,是不是這樣就可以很輕鬆了,不知不覺就可以長眠,什麼都不用想,只要好好睡一覺,長久的一覺就可以了。我抬頭問你,那爸爸呢?你說我們跟爸爸躲貓貓,然後慢慢等他來找我們。我曾天真地問過你,要是爸爸找不到我們怎麼辦?你沒有回答我,只是又重新抬頭看向半山腰上那些人吃力地抬著黑棺材,聽著他們吹著嗩吶,看著那披麻戴孝的長長人群,慢慢遠去。而你就像中了邪一般,連你自己也似乎染上了冷漠。農村的家裡只有你和我,爸爸在上海打工,你也是才回來不久,從奶奶家裡帶走了我。過了好久,一直到看不見人群,你又復問我,如果你留下來,日子會過得很苦很苦。我說我願意等他,而不是讓他一個人,沒有人陪他。之後你不再說話,也沒有再問過我。
可能正如你所說,那些夜裡我無數次地問過自己,要是還能重來,我捨得嗎?我願意活著嗎?願意陪他嗎?我想我的回答是否定的。他並不需要我的陪伴,我也不是他的念想,而他是我活著受苦的信仰。就是因為太瘋魔太想念,才會讓自己無可自拔。不然,他其實很狠心,如果斷了這層關係該多好,我也不用時時煎熬。明明我已經豎起了厚重的鎧甲,學會了保護自己,我已經學會了溝通,找到了喘息之地,那些願意接納我的朋友和他們的家人,聽我唱那些他們覺得無聊的歌,只是為了擁抱我。人心的確是會變的,變得斑駁流離,再也拾不起它原來的模樣。這一切的一切,都如那漸漸遠去的號子聲,在我的心中留下無盡的惆悵與思索。
後來的你老是在村裡找嬸孃聊天,言語中盡是悲痛與思念。我是能感覺到的呀,我曾緊緊拽著你的衣袖,抿著嘴抬頭盯著你,真的好怕你就那樣消失了。我只是那時太小,還不懂得如何去表達。他們都在安慰你,可誰也沒有當真,畢竟我們家在村裡不算苦到吃不上喝不上的地步,只覺得你是病了才會這般胡思亂想。哦,我知道的,是的,我憑直覺,你說的我都是明白的。
在那些告別的晚上,我很多時候都不敢睡覺,除非實在撐不住了。我真的害怕你會消失不見。我有時候會想,是不是我再大一些,說話能更清楚些,就可以託人告訴爺爺奶奶你的狀態很不好,可這世上哪有如果。你在離開前一天給我做的蛋炒飯,他們沒讓我吃,怕你下藥,就偷偷給倒了。晚上你問我,要是媽媽決定去很遠的地方,以後都不會回來,我有什麼願望或者是想對你說的話。在那黑暗的燈火裡,我問你就不能留下來再陪陪我嗎?你不在,我會很害怕。你緊緊地抱著我,用了很大的力氣哭泣,哭得我心都碎了。那你不要來嚇唬我呀,我害怕,我害怕夢到這些我會受不住的。你不停地點頭,告訴我說你把錢藏在了花瓶尾部裡面了,外公來得早就給外公,奶奶來得早就給奶奶,除了他們誰都不要說,還再三叮囑我要好好地在屋裡,有人叫我,我才可以出去。我就那樣一直撐著,撐到自己什麼時候睡去的都不知道。
媽媽,那些日子彷彿還歷歷在目,那無盡的悲傷與眷戀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間,讓我在時光的長河裡久久難以釋懷。
“死”這個字,的確太簡單,卻又太要人命。從那以後,在我所有生命時間裡經歷的故事中都再也沒有了你。沒有了你,我所經歷的每一個故事都讓心痛加倍,讓我變得敏感自卑,如同螞蟻一般,總想把自己悄無聲息地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一片小小的樹葉,一朵小小的花,就可以將我擋住,彷彿這樣就沒有人會發現我在哭泣、在悲傷,難過得快要死去。我只想在自己的世界裡靜靜地待著,可這竟也成了一種奢求。更多的時候,是在人前任由他人的指指點點,評說不休,可憐可嘆,彷彿我就是那個小倒黴。連帶親友看我的眼光都變得不一樣了。
身體的不方便,再加上沒有了你,也間接導致了父親的悲劇。在很長的時間裡,我缺失著父愛,極度沒有安全感。戀愛、結婚,有了自己的小孩,我用了好長的時間去確認自己的確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親人。現在的我試著去做兩個小生命的媽媽,想得最多的是守著他們平平安安長大,然後去體會一下你沒做完的事。我要陪著他們長大,我要去參與他們的故事,去彌補那些曾經缺失的溫暖與愛,在他們的成長中尋找到一絲慰藉,也讓自己能漸漸從那無盡的傷痛中走出來,重新去擁抱生活,擁抱未來。媽媽,我好想你,可我也會努力讓自己和孩子們好好的,就像你曾經期望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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