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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陳風淡定從容、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相比,胡增周的表情最為豐富多彩。他時而一臉淡笑,時而緊皺眉頭,又不時努力保持鎮靜,但當他的目光落到陳風身上時,卻又有掩飾不住的慌亂。而當他看到第一次在前排就座的高海時,又是一臉深深的憤恨。

夏想動手

陳風此次拿何江華說事,是敲山震虎之舉。其中的老虎,也包括胡增周在內,可謂是非常高明的一石二鳥之計。既削弱了付先鋒一系,又給胡增周敲響了警鐘。

只是夏想左思右想考慮到了許多方面,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吳老爺子的出手為何雷聲大,雨點小。難道僅僅是因為邱老爺子的面子?還是因為吳老爺子老謀深算,想借打亂燕市勢力的平衡之際,在燕省或燕市安插吳家的勢力?雖然現在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吳家會有人空降到燕省或燕市,但站在制高點向下俯視,有許多想法超出了夏想的視野。

也許因為下馬區的緣故,或是別的什麼原因,一直不被吳家關注的燕市,突然之間入了老爺子的法眼,他想要在燕市伸伸手,擴大一下影響力?

夏想畢竟年輕,沒有登臨過高位,也沒有執掌過一大家族。他有才能又聰明,但還遠遠達不到吳老爺子一生深諳官場之道的聲東擊西的深厚智慧。

夏想還在琢磨,或許胡增周認為眼下是脫離陳風陰影的大好時機,只是操之過急了。不過他也相信,胡增周並不會和付先鋒結成同盟,因為付先鋒未必看得上胡增周,同時,胡增周對世家子弟也有根深蒂固的偏見。以夏想對他的瞭解,胡增周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燕市儘可能地培植自己的勢力,借陳風和付先鋒鬥法之時,在最短的時間內建立起自己的圈子。

應該說胡增周的想法不錯,作為一市之長,他也有資本擁有最大的發言權。但讓夏想對胡增周的前景並不看好的是,付先鋒此次是借力打力,有投機取巧的嫌疑。胡增周應該也敏銳地發現了其中的玄機,並有意效仿付先鋒,想從中坐收漁翁之利。只是胡增周忘了一點,他是市長不假,但他既沒有陳風的強勢和政治智慧,又沒有付先鋒的背景和深沉。他的性格決定了就算有幾名常委團結在他身邊,也不會結成牢固的同盟!

胡增周最適合走的是中間路線,而不是獨立路線,他的性格和背景決定了一切。而他現在卻自以為時機成熟,想在燕市和陳風平分秋色,或是和陳風、付先鋒三足鼎立,怕是打錯了算盤。

夏想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及時向陳風表達了敬佩之意:“陳書記高抬貴手放何江華一馬,他是聰明人,肯定會做出明智的選擇。認識陳書記多年,現在我才知道,我需要向您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陳風才不理夏想沒有素養的馬屁,而是饒有興趣地問道:“你下一步該如何做?”

“明天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就找陳天宇接觸一下,商談一下下一步的工作。”夏想一下感覺輕鬆了不少,陳風此舉無疑給了他一個拉攏陳天宇的大好時機,他就先做好前期工作,為陳風隨後丟擲的重磅炸彈鋪路。

“嗯,是得好好談談,而且還要深入地談一談。”陳風微笑地看向窗外,微微感慨地說道,“一次並不重大的任命,沒想到引發了不小的動盪,還讓燕市的局勢陡然複雜起來。小夏,以後你主政下馬區,剛開始的工作肯定會艱難一些,而且作為一級黨委和政府,我也不好過多地干涉。基本上如何開展工作,如何建立自己的體系,如何推廣自己的執政理念,就得全靠你自己了。”

沉默了片刻,陳風又語重心長地說道:“第一步擔任了區長,第二步就要向書記邁進了,給你一年時間,怎麼樣,有沒有信心?”

夏想只是點了點頭,未來之路就在腳下,他心中也有強烈的願望,只不過不想在陳風面前將話說得過於圓滿罷了。

陳風對他的愛護之意未變,夏想一直銘記在心。

晚上,夏想鄭重其事地邀請陳風、李丁山和方進江吃飯,想了一想,又請了高海。幾人邊吃邊談,對燕市未來的局勢,都各有各的擔心。

不過高海對於和陳風、方進江近距離接觸,非常高興,對夏想主動給他創造機會,也是十分感謝。

夏想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席間,沒有向李丁山幾人提起一點關於何江華的事情,更沒私下裡透露給高海。越有神秘感,才越有驚喜,才越讓高海對陳風心存感激。

下馬區區委區政府定於八月十五日正式成立,現在離成立還有半個月的光景,基本上一干下馬區的新任常委們,都忙著在各自原有的單位進行最後的交接工作。陳天宇也是如此,正忙著和原單位的人一一告別,準備到市委正式報到,並且辦理交接手續。

陳天宇本是燕市安長區副區長,此次到下馬區擔任常委、常務副區長,相當於小幅邁進一步,也是值得慶祝的好事。他心情愉快,享受著同事或下屬的祝賀,收拾完所有東西,然後來到樓下,準備離開工作了兩年的安長區政府。

走到大門口,向送行人揮揮手,想到即將離開熟悉的地方,他不免也有一些留戀。不過想到即將到新的工作崗位上發揮更重要的作用,就有一股莫名的衝動和期待感。下馬區雖然是新區,但因為有省市兩級的大力支援,以後肯定可以做出更大的政績。而他又是常務副區長,幹上一屆,絕對可以一步由正處到副廳,完成人生之中最關鍵的一次升遷。

只是當他想到區長夏想今年才二十八歲時,心中還是不太舒服,足足比他小了六歲,讓他心情無比鬱悶。他三十四歲才混到正處,人家二十八歲就是副廳,就是政府***。他再是常務副,也是副職,相比之下,小升一步的喜悅頓時蕩然無存。

人比人,氣死人,果然不假。就算他幾年後升到區長,還是被夏想壓一頭。六歲的差距,在官場上就是一屆的差距,足以讓人對超越對方的想法完全死心,怎麼超?六年之後,夏想說不定快到副省了!

三十四歲就能邁入省部級幹部的門檻,太誇張了。夏想的升遷速度太驚人了,陳天宇對素未謀面的夏想有一種深深的敵意,不僅僅是因為夏想年紀輕輕就壓他一頭,也因為何江華。

何江華是陳天宇的後臺,雖然是燕市排名比較靠後的常委,但也是名正言順的正廳,機會一來,到下面地市擔任書記都不成問題。何江華和陳風關係疏遠,和譚龍關係不錯,因此,陳天宇也對夏想莫名地沒有好感。

一邊想,一邊來到區政府門口,作為副區長的他,沒有專車,也沒有專職秘書,基本上相當於隻身一人到下馬區上任,也算是輕車簡從了。

剛到門口,手機就響了,陳天宇一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想到他的個人手機號碼知道的人不多,遲疑一下還是接聽了。

裡面傳來一個陌生但熱切的聲音:“請問是陳區長嗎?”

陳天宇客氣地答道:“我是陳天宇,你是哪位?”

“我是夏想!”

陳天宇一下沒反應過來,夏想?誰,下馬區區長夏想,他的頂頭上司?怎麼可能是夏想打來的電話?

“夏……夏區長,您好,您好!”稍一遲疑,多年在官場的經驗還是讓陳天宇迅速擺正了態度,熱切地回應,“沒想到是夏區長的電話,失敬,失敬。請問夏區長有什麼指示精神?”

夏想從陳天宇熱切但客氣的尊稱之中,感受到的是表面上的客套和疏遠,他不以為意,直接丟擲了誘餌:“是這樣的,陳區長,關於落實達才集團的資金一事,如果你有時間,我想我們最好碰個面,就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先拿出一個方案來。我的意思是,達才集團的投資專案,具體由你來負責……”

陳天宇再一次體會到了暈眩和失神的感覺,為什麼?為什麼夏想將一個大餡兒餅直接扣在他頭上?誰不知道達才集團的資金是由夏想一手促成的,並且有傳聞說,達才集團的投資,只認夏想不認別人。夏想居然將達才集團的專案交由他負責,相當於直接將一份天大的政績給他……夏想和他又不熟,又不是同盟,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夏想也有足夠的耐心,說完之後,就靜默地等了他十幾秒鐘。十幾秒後,陳天宇終於回過神來,忙道:“有時間,有時間,我現在就有時間,您說地點,我現在就可以過去。”

區政府裡面還有一個副區長謝源清,也是常委,聽說來自京城,和夏想有沒有關係也不清楚。但夏想完全可以聯合謝源清把他架空,所以夏想伸過來的橄欖枝,他沒有理由也沒有底氣拒絕。真要拒絕了,相當於關上了一扇通往美好前景的大門。

先不管夏想是什麼目的,面談了再說。

陳天宇按照夏想所說的地點,急忙叫了一輛車,飛速而去。

夏想約見的地點讓陳天宇很費解,那是一處非常荒涼的地點,位於下馬河的南岸,周圍雜草叢生,放眼望去,數里之內沒有人煙。以致一路上計程車司機不停地透過後視鏡觀察陳天宇,看司機猜疑的眼神,肯定有點懷疑他是不是要劫車。

到達目的地,陳天宇一眼就看見一輛高大的路虎車旁邊站著一個迎風而立的年輕人。年輕人的頭髮被風吹得有點凌亂,短袖襯衣隨意地紮在腰間,顯示出別樣的年輕和氣勢。

遠處,為了拓寬河道而忙碌的工人,正在下馬河的河底之中,鋪設防水層。下馬河河底沙化厲害,如果不鋪設一層防水層,上水之後,恐怕要有一大半水會滲透到地下流失,作為人工河,承擔不起河水的過度流失。

再遠處的河對岸,就是一片熱火朝天景象的下馬區主城區,在年輕人的站立之處,正好可以看到下馬區剛剛鋪設的公路,以及無數幢拔地而起的高樓。如果眼神夠好,還隱約可見一幢十層的高樓,高樓修建成方方正正的模樣,威嚴有餘,活潑不足,正是新建的區委區政府所在地。

陳天宇來到年輕人身後,不敢相信地輕輕喚了一句:“夏區長?”

夏想早已發現了陳天宇的到來,他故意假裝不知,就是要暗中觀察一下陳天宇的態度。如果陳天宇站在遠處喊他,說明他傲慢而不知禮,不可交;如果他近身上前,小聲呼喚,至少說明一點,他是一個識時務之人。

一個人可不可交,就要看他是不是具備一些基本的素質。站錯隊伍不要緊,要緊的是,在面對新的選擇時,有沒有重新站隊的勇氣和素養。

具體表現在行動上,就看陳天宇是不是識進退,知大體。

對於陳天宇的初步表現,夏想給了及格分。

夏想回過頭來,熱情地伸出手去:“陳區長,你好,抱歉讓你大老遠趕到這裡,主要是我想和你親眼看一看達才集團的工程落腳點,也好做到心裡有數,對不對?”

見夏想一臉和氣,年輕的臉龐上寫滿溫和的笑容,陳天宇對夏想的印象稍有改觀。一個二十八歲的區長,如此年輕有為,沒有一點傲氣,給人的感覺平淡而隨和,如同一位為官多年的老人。陳天宇多少有點不解,夏想怎麼就練就了一身爐火純青的待人接物的本領?

同時他暗暗驚奇,夏想比他想象中更容易讓人接近,也讓他對夏想所說的將達才集團的專案交由他負責的話,更加期待。

陳天宇雙手緊握夏想的手,適時地表現出謙恭的態度:“夏區長說的哪裡話,我身為副區長,理應到實地走一走,看一看……倒是您站在風口上,小心彆著涼了。”

夏想雖然透過了市委常委會的提名,但還必須經區人大批准才能正式上任區長,現在他的職務應該是副書記、代區長。不過因為是新區,一切從速從簡,陳天宇直接稱呼他為區長也是官場常態。

夏想見陳天宇至少表面文章做足了,就笑了笑,心中對他又加了不少印象分,也就不再客套,直接用手一指眼前的一片高地,說道:“達才集團準備在這片地上建一座高爾夫球場——一座建在下馬河畔的高爾夫球場,不但可以讓人玩得盡興,還可以在放鬆之餘,盡情欣賞下馬河的美景。有理由相信,如果高爾夫球場的設施到位,服務達標,再加上環境幽美,價格低廉,建成之後,將會吸引不少京城的客人來此消費。”

陳天宇驚訝地看了夏想一眼,心想以前只是聽聞夏想有商業頭腦,雖然不是經濟專業出身,但對經濟十分在行,今天只一見面,兩句話一說,就不由他不刮目相看。

陳天宇是正經八百的經濟學專業畢業生,在他得到何江華的暗示,說是有意提他擔任下馬區的常務副區長之後,他就開始著手研究下馬區的經濟模式和增長點。雖然未必詳盡,但也是下了一番功夫,大面上也做到了心中有數。

夏想隨口說出的高爾夫球場的前景,初聽之下似乎不太實際,怎麼可能會有京城的客人來到幾百公里以外的燕市打球?但如果從長遠看來,不但有可能,而且還大有可能。

因為陳天宇瞭解燕市的規劃,在未來兩年內,將在此處修建一處高速口,命名為燕市北,原先燕市唯一一處上高速的出入口還是名為燕市。設燕市北出入口主要是方便燕市北部的市民上下高速,而高爾夫球場正修建在高速口幾百米外,可以經高速直達京城。

以此地低廉的地皮價格,和燕市極低的人員工資,高爾夫球場建成之後,完全有可能吸引京城客人前來。因為不過只有兩個小時的路程,來回高速也才花費幾百元錢,同樣的環境和設施,價格卻差了數倍,玩幾個小時就能賺回差價,肯定會有人前來。不僅如此,此地面臨下馬河,蓄水之後的下馬區到時槳聲燈影,必定是燕市的一處勝景。有此一舉兩得的好處,不用多久,說不定就能在京城的圈子內產生不小的影響。

夏想考慮得卻比陳天宇更長遠,也更周到……

佈局第一步——一唱一和

燕市不管是人員工資,還是生活消費,都比京城便宜許多。就好比齊省的一些沿海城市,許多韓國人都在當地買房入住,每到週末就會坐飛機過來度週末。因為中國的物價便宜,許多生活用品和食物比韓國便宜數十倍,就是算上來回的機票,也比在韓國消費實惠許多。

甚至還有韓國人專門飛來國內打高爾夫!

當然一切的前提是,交通發達到一定程度,機票便宜到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才是大量韓國人來國內消費的重要原因。

京城和燕市之間,不用多久就會開通城際列車,甚至再遠的將來還有高鐵,行程可以縮短到四十分鐘甚至更短。如果京城和燕市之間的交通發達到了一個小時就可以到達,作為離京城最近的省會,燕市將會得到許多的便利條件。

夏想更多的是用高爾夫球場來試探陳天宇的為人和經濟頭腦,看他如何作答。

陳天宇一本正經地點頭說道:“短時間內吸引力不會太大,因為交通優勢不明顯。但從長遠來看,下馬河通水之後,如果在此處再興建一處遊樂場和一個碼頭,等將來隨著燕市北高速口的興建,高爾夫球場吸引為數不少的京城客人,也就順理成章了。”說完,他又不失時機地奉承了夏想一句,“夏區長目光敏銳,對市場把握之準確,我早有耳聞。今天聽了您的高見,果然名不虛傳。”

夏想搖頭笑笑:“談不上什麼高見,不過是多瞭解了一些政策方針,知道燕市下一步的發展規劃,才有長遠一點的目光罷了。天宇,你說說看,下馬區如何充分利用下馬河在下馬區內有八公里河段的優勢?”

下馬河全長一百多公里,繞燕市一週,基本上只經過下馬區,而且只有八公里的河段。其他河段,全在燕市城外。以現在燕市向外擴張的速度,十年八年之內也不可能將下馬河變成內河。

作為唯一一個擁有河道的城區,下馬區的優勢十分明顯。

陳天宇知道夏想的問題是考驗,關係到他能不能取得夏想的認可,能不能順利接手達才集團的專案負責權,必須要慎重回答。他微一思忖,以前一直用心研究的關於下馬區經濟增長點的理論終於派上了用場。

“下馬區擁有八公里長的河段,是燕市八個城區之中唯一一個內河城區,因此下馬河是下馬區最大的天然優勢。下馬河的擴建和通水,將會讓下馬河成為燕市的母親河。下馬區以下馬河命名,以後下馬河的影響越大,越被市民認可,下馬區就越有自豪感。

“燕市缺水,所以市民都格外渴望碧水綠波,比如許多新建的小區,叫水雲間、陽光水岸,實際上別說有碧波盪漾了,完全就是一片塵土飛揚之地。外地人見了嘲笑,本地人聽了心酸。所以下馬河一旦通水,將會成為燕市人民生活中的一件大事,絕對可以載入史冊。”

夏想皺了皺眉頭,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陳天宇的話:“挑重要的說,官話、套話和廢話就算了,最好不要浪費時間。”

陳天宇頓時一臉尷尬,臉上閃過一絲怒氣,隨後又恢復了平靜,勉強一笑說道:“對不起夏區長,我太激動了……下馬河可以開發成一處景點,沿岸不但可以興建高爾夫球場,還可以修建許多豪華住宅和別墅,就在我們腳下是一片溼地,可以開發成溼地公園,或是遊樂園。當然,充分利用下馬河的優勢,還有許多大有可為的專案,時間有限,等我整理好之後,再向您詳細彙報。”

夏想點點頭,不置可否地問了一句:“如果我將達才集團的專案交由你負責,你有沒有信心協調好各方關係,讓達才集團滿意,讓區委區政府滿意?”

陳天宇見夏想一臉堅定,也一臉嚴肅地說道:“我一定不會辜負區委區政府和夏區長的重託,保證圓滿完成任務。”

夏想呵呵地笑了,拍了拍陳天宇的肩膀,走下高坡,說道:“到下面說話,上面風大。”

陳天宇臉一紅,跟在夏想身後恨恨地想,什麼意思?是諷刺我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路虎車前,夏想靠在車門上,雙手抱肩,一副輕鬆自若的態度,問了一句:“聽說你和江華市長關係不錯?”

陳天宇知道市裡一干常委之間的關係,以及下馬區新建的領導班子中各個常委和市委各個常委的關係,都是公開的秘密,彼此之間都心裡有數,就老實地承認:“我能到下馬區擔任常委、常務副區長,都是江華市長大力推薦的結果。”

“除了江華市長,天宇,你和市委哪位領導關係密切?”夏想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讓陳天宇有些摸不著頭腦。而且夏想說話輕鬆,稱呼他的名字也十分親切,好像熟人一樣,更讓他琢磨不透夏想的用意。

“就和江華市長關係最密切一些,與其他市委領導,沒有直接打過交道。”陳天宇倒沒有太多的隱瞞,他和譚龍有過來往,和付先鋒也能說上話,但都不是真心交往,而且付先鋒和譚龍未必看得上他。

不過此次他能順利擔任下馬區常務副區長,聽何江華說,譚龍也出了力。

陳天宇唸的只是何江華的好,譚龍出力,也是看在何江華的面子上,他沒有必要刻意去討好譚龍。譚龍未必買賬不說,還會因此得罪何江華,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他才不會做。

夏想只是“哦”了一聲,然後漫不經心地說道:“下馬區是一道複雜的運算題,解題步驟不同,但要求的答案必須是統一的,就是要出成績。不過和哪位市委領導關係密切就是選擇題了,只能二選一,就比較麻煩了,是不是?”

說完之後,夏想一揮手:“走,回市裡,上車,我送你一程。”

陳天宇莫名其妙地上了車,卻不明白夏想話裡話外的意思。坐在車上還想說些什麼,見夏想專心致志地開車,沒有想要談話的興趣,就只好閉了嘴,悶悶不樂地想事情。

陳天宇多少能猜到一點,夏想可能有拉攏他的意思。但他不明白的是,夏想明明知道他是何江華的人,而何江華和陳風不和,他怎麼可能棄何江華於不顧向夏想靠攏?而且何江華也明說了,讓他以後在政府班子裡大力配合白戰墨的工作。不管是從白戰墨是區委書記的角度出發,還是從何江華和陳風不和的角度考慮問題,他都不可能和夏想走得太近!

難道說,夏想提出讓他負責達才集團的專案,與他是不是向夏想表示靠攏掛鉤?肯定是了,否則也不會說出選擇題只能二選一的論調了,顯然是要讓他在何江華和夏想之間,只能選擇一人。

陳天宇知道自己的前程是誰提攜的,也知道何江華現在地位穩固,還有穩中有升的跡象。在何江華和夏想之間,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何江華。不提夏想級別才是副廳,就是何江華在市委市政府之中的地位和人脈,也遠不是夏想所能相比的。

夏想憑什麼?陳天宇暗中斜著眼睛看了夏想一眼,心中冷笑,想拿一個達才集團的負責權讓他重新站隊,也太小瞧他陳天宇了,簡直就是對他政治智慧的汙辱!

到了市裡,陳天宇和夏想一起來到市委大院,剛下車,就看見何江華和譚龍並肩下樓。譚龍一臉憤恨,何江華一臉灰白。

譚龍看到陳天宇和夏想一起進來,不由微皺眉頭,看了何江華一眼。何江華卻沒有注意到譚龍的不快,而是雙眼直直地看著夏想,突然幾步小跑來到夏想面前,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夏……夏區長,你現在有沒有時間,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談談?”

譚龍見何江華如此失態,理也未理夏想,扭頭走了。

陳天宇更是一臉吃驚,不解地看著何江華,不明白為什麼突然之間市委常委、副市長何江華身段放得如此之低,以一副討好的口氣和夏想說話?

夏想還是拿出了應有的態度,忙說:“何市長有事情儘管吩咐,我有時間,您請講。”

何江華深深地看了陳天宇一眼,衝他點點頭說道:“天宇,你做得對,很有眼光。到我的辦公室等我,一會兒有重要事情和你談。”

陳天宇只好悶悶地上樓而去。

何江華拉著夏想的手不放,來到市委大樓外面停車場的拐角處——此處既沒有人通行,也沒有監控裝置,是一個死角。他開口地第一句話就是:“夏想同志,請你幫幫我好不好?”

夏想從何江華臉上的驚恐就可以猜到,陳風動手了!

夏想明知故問:“到底出了什麼事?何市長您別急,慢慢說。如果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一定盡力而為。”

何江華見夏想一臉真誠,又想起剛才譚龍聽到他犯事之後,沒有給出任何行之有效的辦法,心想早知道夏想是一個好人,當初何必非要打壓他?夏想明明和他站在對立面,他在病急亂投醫的情況之下,求夏想幫忙,沒想到夏想沒有一點冷嘲熱諷,還一臉關切的表情,讓何江華心中十分感動。

不過何江華並不是病急亂投醫,而是他聽到了傳聞,以他目前的困境,只有夏想出手才有可能解決問題。

何江華無意中聽到前來市委辦事的鄭冠群說起,說是陳書記已經掌握了他大量貪汙受賄的證據,正在猶豫著要不要提交到省紀委。何江華一聽頓時慌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事兒,不查則已,一查絕對出大事。而且鄭冠群隨意透露出來的幾個公司的名字,讓何江華心驚肉跳,他就知道鄭冠群所言不虛,陳書記手中的證據,絕對是真憑實據!

何江華直嚇得半死,陳風一向對他不滿。他和付先鋒、譚龍走得過近,在此次常委會事件中,他又是譚龍的急先鋒,陳風不對他恨之入骨才怪。何江華只覺冷汗浹背,自以為以前的事情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被人掌握了底細,他知道,他的前途完了。

不過鄭冠群又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說是夏想向陳書記求情說,何市長也為燕市的發展作出了不少貢獻,念在他涉案金額不大,不如放他一馬。至少也要給何市長一個悔改自新的機會,讓他回家養老也好,也讓何市長能有一個安穩的晚年。

鄭冠群還說,現在只有夏想在陳書記面前說話最管用,也正是因為夏想那幾句求情的話,才讓陳書記猶豫了,還在考慮要不要提交到省紀委。

鄭冠群是崔向的人,現在在省委宣傳部任常務副部長,他的話不但可信,而且還絕對是內幕,何江華就急急找譚龍商議對策。譚龍也知道何江華比較貪財,膽子大得很,被人發現是正常,不被發現才不正常。發現不發現不是關鍵,關鍵是,被人發現以後查不查他才是關鍵。

現在好了,被陳風掌握了證據,何江華必死無疑,譚龍立刻就動了過河拆橋的心思。再看何江華時,就已經不當他是盟友和副市長了,而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可憐的階下囚。陳風是省委常委,可以有權直接提議召開省委常委會討論何江華的問題。只要一上常委會討論,經濟問題的犯罪,沒人肯保他,況且又是證據確鑿。

譚龍隨意應付了何江華幾句,恨不得立刻和他劃清界限,哪裡還肯真心幫他。

何江華沒有從譚龍那裡得到任何實質性的幫助,一下樓就看到了夏想,就像見到了救星一樣,立刻在心中升騰起希望的火焰。

何江華也不隱瞞,想讓夏想幫忙就得說實話。他就將聽到的鄭冠群的話轉述了一遍,說完之後,可憐巴巴地看著夏想,等著夏想的生死裁決。

鄭冠群掩藏得很深,而且演技水平很高,夏想聽完之後,第一反應竟然是先暗誇了鄭冠群一句。

由鄭冠群暗中出面將訊息傳遞給何江華,比任何人出面更能讓何江華不起疑心,也不會讓他看出佈局的痕跡。只不過有一點,夏想不是十分理解,陳風為什麼要放何江華一馬?其實依夏想的想法,應該將何江華繩之以法才對,就算因此失去了陳天宇的靠攏,也要給所有貪官以警示作用。或許陳風真是念及舊情,不忍將何江華趕盡殺絕。又或許陳風要的就是何江華主動請辭的效果,具體原因不公佈,讓眾人去猜測,越是猜不透,越是迷霧重重。

就越能顯示出陳風的深不可測!

不管如何,陳風定下的大計,夏想就要演戲配合,畢竟都有各自想要達到的效果。他也許還是年輕,激進了一點,見到貪官就想直接扔到牢裡。而在陳風眼中,貪官也成了砝碼,成了翻雲覆雨的手段,成了重新樹立權威的槓桿。

夏想搖搖頭,心想立場不同,看待問題的角度果然不同。好,就按照陳書記的既定計劃行事好了,他以收攏陳天宇為主,陳風則以削弱付先鋒一系為主,兼顧對胡增周的警告。

夏想遲疑了一會兒,艱難地說道:“我確實向陳書記說過類似的話……”他見一絲喜悅從何江華的眼中一閃而過,就想索性好人做到底,又說,“雖然我一向和何市長沒什麼交情,來往也不多,而且在許多時候還有政治上的不和,但我一直覺得何市長的為人還算不錯,偶爾犯一點小錯也不算什麼。況且說實話,人在官場之上,許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

“嗯,嗯,夏區長說得對,說得對,我以前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別放在心上,是我有眼無珠,沒有看出你的為人。唉,要是早早站對隊伍就好了。”何江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看得出來,有表演的成分在內,也有幾分真心悔過,還有對夏想的真心感激。

“陳書記和我私交好一些,我費了半天勁勸了他,他才暫時壓下了將您的事情提交到省委常委會的想法。不過陳書記的態度很堅決,說是您已經不再合適擔任領導職務了,如果能真心悔過的話,能夠主動向市委市政府承認錯誤,寫一份深刻的悔過書,並且主動請辭,事情就會控制在燕市的範圍之內……”夏想也不隱晦地點明,而是直截了當地說出了陳風的意思。

官場之上,有時要講究含蓄,但有時又必須乾脆,眼下不是繞彎讓何江華猜測的時候,萬一想不到一塊兒,事情有差錯就不好收拾了。

“還有,陳書記覺得陳天宇同志工作能力出色,如果因為您的事情受到牽連就太可惜了。當然,如果天宇同志及時表明立場,站對了方向,不但不會受到牽連,還有可能受到重用。作為您一心扶持的人,也要多為天宇同志的前途想一想,您說呢,何市長?”

佈局第二步——翻雲覆雨

夏想發現他做思想工作的水平也不差,一番聲情並茂的話說完,何江華竟然微微紅了眼圈。

何江華原打算舍了一身財,給夏想送禮,給陳風送禮,只求能夠全身而退。沒想到夏想想得還挺周到,只要他主動提出辭職,就會保他平安無事,而且還為陳天宇的前途著想,讓他提醒陳天宇及時站隊,不由何江華不對夏想感激涕零。

因為他曾經不遺餘力地打壓過夏想,還在常委會上阻撓夏想的前途,他是夏想的仇人才對。而夏想不但不記仇,還處處替他著想,怎不令何江華心生感動?時窮節乃現,患難見真情,他以前還真是錯怪夏想了,夏想真是一個天大的好人。

夏想見到何江華一臉感動的表情,還有他激動得顫抖的雙手,突然明白過來,陳風還是比他高明。如果直接將何江華一棍子打死,不但得不到陳天宇的投靠,更沒有何江華的感激以及其他方面隱形的收穫,比如何江華會對陳風死心塌地,會對譚龍等人疏遠,會讓他的勢力都向陳風靠攏,等等。陳風欲擒故縱,一拿一放,就將何江華玩弄於股掌之間!

什麼叫手腕,這就是。

再聯想到胡增周的急不可耐,夏想不由暗暗替胡增周惋惜。真正有實力的人,有政治智慧的人,不是急著要劃清界限,不是急著要劃分勢力範圍,而是在不動如松的情況之下,一招出手,就能改變整個局勢!

何江華已經成了沒頭的蒼蠅,基本上讓他做什麼他一定會照做。不管是讓他主動辭職,還是讓他將他的勢力劃歸陳風,還是讓他在退下之前,向上級推薦高海接任,等等,絕對會不打任何折扣地執行。

何江華主動請辭,陳風絕對不會對外公佈真正的原因,還可以美其名曰保全何江華的名聲。知道的人還好說,大部分不知道的人,都會因此對陳風心生敬畏。如果高海能順利接任何江華的職務,進入常委會,而高海是陳風的親信,誰人不知?

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但再呼之欲出也是不出,妙就妙在半遮半露之間,任由別人去猜想。越猜越神秘,越神秘,陳風的形象就越高深。

至此,夏想對陳風的用心完全猜透,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當然,陳風的手腕再高,也需要由他出面來完成,隨後他又很不好意思地暗中誇了自己一番。

何江華一開始只是紅了眼圈,現在眼中已經完全蓄滿了眼淚。官場上向來不缺少表演才能的人,說哭就哭、說笑就笑也是一項真本事,夏想只當何江華七分表演三分感動好了。

何江華哽咽地說道:“謝謝陳書記,謝謝夏區長,你們的恩情我記在心上,沒齒不忘。我明白該怎麼做了,請轉告陳書記,看我的行動好了。”

何江華猛然一轉身,隨後步伐堅定地走了。

夏想看著何江華的背影消失在大樓之內,微微搖了搖頭,想了一想,也沒有再上樓,而是直接開車回家了。因為他知道,市委大院將要發生什麼,已經沒他什麼事情了,他只需要在一旁看一出好戲就可以了。

八月十二日,距離下馬區區委區政府正式還有三天時間,本來已經平靜了一段時間的燕市市委,突然傳出一個驚人的訊息:市委常委、副市長何江華同志,因個人原因向省委提出辭去全部職務!

訊息一出,燕省和燕市一片譁然!

然而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何江華依照慣例推舉接任者之時,竟然大力推薦高海!所有人都大跌眼鏡,何江華不是一直和付先鋒來往過密,和譚龍一唱一和,向來和陳風作對,怎麼他在出人意料的辭職之後,還高調地推薦高海接任?

儘管說來以何江華的級別,他的推薦權在省委看來可有可無,甚至不用加以理會。但此事的象徵意義巨大,相當於直接在付先鋒和譚龍的臉上,當眾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更不用提因為何江華的離去和高海的上任,將會給燕市的常委會帶來什麼決定性的影響!

隨後發生的事情,更讓人瞠目結舌。

省委以極快的速度,在第二天就批准了何江華的辭職申請,並且省委組織部也第一時間透過了高海的資格稽核,立刻提到省委常委會進行討論。第三天,即八月十四日,省委常委會不顧省委副書記崔向的反對,強行透過了高海的任命,高海一步邁入燕市的權力核心層,成為名副其實的市委領導。

簡直就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沒有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燕市市政府班子裡,已經完成了一次重大的人事更換。政府班子之中三個實權人物,胡增周、譚龍和高海,胡增周自成一派,譚龍和付先鋒是一系,而高海,誰都知道他是陳風的人!

至此,有些明眼人已經看出端倪,雖然自始至終沒有見到陳風有什麼表態,但此事的最大受益者是陳風。也就是說,幕後推手就算不是陳風,也和陳風有推脫不了的干係。

十四日下午,在燕市市委市政府召開的臨時會議上,陳風主持會議。會上,陳風對何江華同志在燕市工作期間所做出的成績給予充分的肯定,並強調指出,何江華同志出於個人的原因提出辭職,是燕市的一大損失。至於何江華同志辭職的原因,大家不要胡亂猜測,要尊重江華同志的隱私。大家作為他多年的同事,都要關心他愛護他,而不是打探他的私事,議論他的是非,希望同志們謹慎對待。

據李丁山向夏想轉述當時的情景,何江華一臉凝重地坐在會議室,自始至終沒有笑臉。付先鋒雖然表面上一臉坦然,但眼神之中卻流露出無可奈何的憤怒。譚龍坐在座位之上,不時動幾下,如坐針氈。

其他常委都是一臉無奈,有人悲哀,有人驚慌,也有人不以為然,總之人心混亂,再難形成一股力量。

與陳風淡定從容、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相比,胡增周的表情最為豐富多彩。他時而一臉淡笑,時而緊皺眉頭,又不時努力保持鎮靜,但當他的目光落到陳風身上時,卻又有掩飾不住的慌亂。而當他看到第一次在前排就座的高海時,又是一臉深深的憤恨。

夏想聽了李丁山精彩的描述,哈哈大笑,連日來所受的壓迫和陰鬱,一掃而光。

夏想甚至還不無惡意地猜測,今天晚上,恐怕胡增周和付先鋒都要徹夜難眠了。

夏想還真猜對了,儘管臨時會議散會之後已經到了晚上八點,付先鋒還是和譚龍一起出了市委大院,坐車前往上一次和崔向一起放鬆休閒的靜心山莊。

崔向有事未來,付先鋒、譚龍還有省委宣傳部長馬霄、市政法委書記陳玉龍一共四人,來到了曲徑通幽之處。找了一處宅院安排好之後,眾人分別坐好,就當前燕市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各抒己見。

譚龍最先說道:“陳風好手段,薑還是老的辣。沒想到,他一舉扳倒了何江華,還安插了高海,一舉兩得,既削弱了我們的實力,又在政府班子裡有了自己人……沒想到,出手狠辣,一擊而中,還是那個讓人談之色變的陳風……”

付先鋒不以為然地說道:“不是陳風有多高明,是何江華自身不正,問題太多。所以我們以後一定要管好自己的手,管不好的話,也要儘量做到隱蔽再隱蔽,不要露出任何馬腳。不怕有問題,就怕被人發現問題。”

雖然付先鋒儘量流露出輕描淡寫的語氣,但眼神之中的憤怒和不滿,還是掩飾不住。他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又“啪”的一聲將酒杯扔到桌子上,怒道:“肯定是陳風策劃,夏想出面,一老一少,一暗一明,才策反了何江華。大意了,失策了,夏想太陰險,陳風太狡猾!”

付先鋒再沉穩,再有城府,突然面臨巨大的失利,怒火攻心也是難免。

雖然有了成功扶白戰墨上位的先手,但陳風的反擊太快太犀利,讓付先鋒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塵埃落定,怎能不讓他火冒三丈?而且陳風的手段有明顯的針對意味,他好不容易才暗中藉助吳家之手在常委會上打擊了陳風的威信,只一個回合就又讓陳風重新樹立起來了威望。

可以說,他想借陳風威望大減之際拉攏更多常委的意圖將會落空!

更讓他心中鬱悶難安的是,胡增周也想火中取栗。儘管胡增周和陳風疏遠了對他而言是好事,但胡增周也乘機拉攏了幾名常委,對他來說也是喜憂參半的訊息。而陳風意外出手,不但大出他的意料,也讓他下一步的精心佈局毀於一旦。

怎能不又氣又恨?

陳玉龍本來和付先鋒的關係不算十分密切,常委會上的失控,讓他敏銳地意識到付先鋒很有可能會在燕市站穩腳跟,甚至將來還有成為一二把手的可能。所以他就對付先鋒有意結盟的暗示,及時並且非常積極地響應。今天也是他第一次和付先鋒一系,私下裡進行接觸。

陳玉龍也點頭說道:“陳風此人,表面上有時誇張,說話似乎不經大腦,其實仔細一想他的言談舉止,往往大有深意。陳風在燕市好幾年了,一直根基很穩,和省裡的關係外人看來一般,實際上在關鍵時刻,省裡還是有不少人支援他。所以對陳風,千萬不要大意,否則絕對會吃他的虧。”

譚龍一臉懊惱:“都怪我,本來何江華最先和我商量對策,我覺得他已經死定了,就沒怎麼幫他想辦法。結果到門口正好遇到夏想,兩個人就到一邊說話去了,也不知道夏想說了什麼,第二天就出了大事……疏忽了,早先該好好安慰一下何江華,否則也不至於讓陳風翻雲覆雨。”

“不過話又說回來,胡增周現在和陳風的關係大不如前,也是對我們有利的一面。”馬霄最近的日子還算可以,省裡沒什麼大事,一直平靜。葉石生沒有找過他的麻煩,鄭冠群也比較配合他的工作,進入了一個相對的平靜期。

“省裡在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動了,新來的省紀委書記李言弘是吳家人,上次吳才洋出手來勢洶洶,卻又以更快的速度收手,肯定有大人物發了話。夏想的背後,還有一個隱藏的高人。”付先鋒比幾人看得更長遠一些,他對馬霄的話讚許地點了點頭,說道,“在下馬區,夏想基本上是光桿區長,工作很難開展,等著看笑話好了。夏想出醜,陳風面上無光。市裡,胡增周現在和陳風的關係開始疏遠,他也是看準了時機,準備跳出陳風的影子,推行他的執政理念。不過向來一二把的權力有重疊的地方,衝突在所難免。胡增周此舉,大大地分散了陳風的影響力,對我們也是極其有利。當然,也有不利的一面。同時在省裡,因為沒有夏想作為中間力量,再有產業結構調整進入了平衡期,葉石生和範睿恆之間缺少了足夠的緩衝,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之間的矛盾也會顯露出來……從長遠來看,時間對我們有利……短時間內,就看夏想如何在下馬區受氣;中期,就等胡增周和陳風矛盾的激化;長期,就看省裡局勢的變化。而且我還聽到風聲,錢錦松有可能要調離燕省。”

付先鋒說完,又恢復了一臉自信,目光炯炯地看著幾人。

譚龍不解地問:“錢錦松調離燕省,對我們有什麼益處?”

付先鋒並不正面回答,反問了一句:“向深處想一想。”

譚龍恍然大悟:“難道新任的秘書長,和我們有共同語言?”

“只是一種可能,只能說,有很大的可能,拭目以待好了。”付先鋒呵呵一笑,並沒有完全說出內情,還是保持了足夠的神秘。只有掌握了最上層的資訊,才能在幾人之中獲得最核心的地位。即使是級別最高的馬霄,在私下裡也必須以他為中心。

幾人也知道付先鋒的性格,都會心地一笑,不再多問。

眾人滿懷憧憬,開始高興地吃飯。吃到中途,馬霄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半張著嘴愣了半天不說話,譚龍驚奇地問:“怎麼了馬部長,想起什麼古怪了?”

馬霄伸出一根筷子點在桌子上,輕輕敲了幾下,搖頭一笑:“邪門了,一直沒注意到下馬區的名字有什麼古怪,現在才回過味兒來。明天下馬區正式成立,今天就有一個市委常委、副市長下馬,你們說說,下馬區的名字是不是有點不吉利?”

一直以來,下馬區的命名是因下馬河之故,當時夏想提議新區之時,懶得多想,直接就提名了下馬區。到了市委討論時,因為大家都習慣了下馬河的名字,誰也沒有往別的方面去想,就順利透過了命名。

其實下馬河也是一條大有來歷的河。當年金兵入侵燕趙大地時,曾經有一支義軍在下馬河設下埋伏。當時金軍問路,一名路人告訴金軍,說是此河需要下馬過河,因為騎馬過河是對河神不敬,會遭天譴。金軍自然不信,都騎馬過河,結果走到河中時,伏兵四起,殺得金軍人仰馬翻。因為河底有許多絆馬索,金軍無法脫身,死傷無數。

自此,此河被命名為下馬河。

下馬河是一條歷史悠久的河,也證明燕市歷史上並不缺水,只是現在水土流失嚴重,河道乾涸,才讓下馬河徒有河名而無河水。但不管怎樣也是一條歷史名河,當時討論的時候,也覺得有必要弘揚一下燕市悠久的歷史,所以才沒有一人提出異議。

馬霄聯想豐富,提出了下馬河和何江華下臺之間的關聯,他的話一出口,幾個人頓時都愣住了。

幾人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從來不講怪力亂神一類的事情。但實際上,在官員之中,一心在數字和名字上求吉利者大有人在,甚至比普通人還執著。

因為只有真正躋身到官場之中的人才會深刻體會到,就是在同樣的情況之下,有人升遷有人原地踏步,真需要的是機遇。

關鍵一步

譚龍最先驚醒過來,突然猛地一拍腦袋,十分震驚地說道:“真是怪事,聽馬部長一說,還真有一點古怪。下馬區是因為下馬河而命名,何江華正好趕到下馬區成立前夕下馬,他的名字中正有一個‘江’字,一江一河,正好呼應,難道說真是命數?”

“胡說什麼?”付先鋒笑罵了一句,“作為黨員,唯物主義是第一信條,怎麼說起了神神鬼鬼的東西,不過是一個巧合罷了。再神奇的事情,也要人力推動才行。何江華是陳風拉下馬的,和下馬區的成立沒什麼關係。”

付先鋒不說倒好,他一解釋,反而更讓譚龍抓住了關鍵點:“下馬區的名字是夏想提議的,在何江華下臺之前,夏想又找他談過話……”

譚龍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絲古怪,若說是巧合,也太巧了一點,既想不出強有力的反駁的話,又解釋不清,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官場中人,在切身利益和前途面前,對於一些不吉利的名字,是寧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的。譚龍的話,為今天的聚會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影。

幾人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就有傳言在市委大院開始流傳,說是下馬區的名字不吉利,下馬區成立,高官下馬,說不定誰去下馬區任職,誰就會下馬!

兩天後,傳言就開始在省委大院傳播。葉石生聽了大怒,嚴令所有人不許私下裡傳播迷信思想,一經發現,嚴肅查處。陳風也在市委一次重要會議上,含蓄地表達了和葉石生相同的意見,號召大家堅持馬列主義的信念不動搖。堂堂的國家幹部,不要被什麼文字遊戲嚇倒,上馬下馬什麼的,只是一個沒有具體意義的命名而已,就像成都叫了兩千三百多年,在歷史上一直也沒有成過都城……

儘管陳風的發言嚴肅活潑,暫時壓制了傳言的流傳,但此後不久下馬區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再一次讓傳言興起,並且在民間廣為流傳,有愈演愈烈之勢……

當然,此為後話,暫時不提。

與付先鋒幾人聚在一起商議對策不同的是,胡增週迴家之後,一個人在小區之中散步,思前想後,一直想了很久。

胡增周住在市委三號小區,本來他在常委樓有一套兩層的住宅,不過他沒有入住。因為就他和老伴兩個人住一棟上下兩層兩百平的房子,太空曠了,就算有保姆也覺得沒有人氣。胡增周不喜歡又大又冷清的房間,所以就住在市委三號小區的房子裡。

房子不大,一百平左右,兩個人再加一個保姆,住著正好。

胡增周今天一下班就早早回家了,草草吃了一口飯,就一個人揹著手來到小區之中散步。

市委三號小區非常安靜,住戶不多,大多是市委機關的頭頭兒,市委所有常委之中,只有胡增週一人住在三號小區。只不過胡增周平時非常低調,早出晚歸,也很少露面,許多人甚至不知道身邊住著燕市的二號人物。

今晚月色很好,月光如洗,灑落萬點銀輝,再加上小區的綠化很漂亮,月光之下顯得格外優美。胡增周卻無心欣賞任何景色,他的心情如遠處無盡的夜色一樣,凝重而深沉。

何江華的意外落馬,給了他非常沉重的打擊。

其實捨棄夏想離開陳風的決定,胡增周也是掙扎了很久才做出的。促使他最終下定決心孤注一擲的是,在吳家的壓力消失之後,他再打電話請示京城的某一位時,對方給了他一句忠告:“做事情要有始有終。增周,你到燕市的時間也不短了,燕市當地如何看待你這個市長我不清楚,我在京城卻無意中聽人說起,說是燕市的一二號人物是陳風和付先鋒,獨獨沒有你胡增周!”

胡增周當時就汗流浹背,意識到他這個市長當得確實太失敗了。既走不出陳風的陰影,又籠罩在付先鋒的光環之下,實在憋屈得夠嗆。

知恥而後勇,胡增周猛然驚醒,眼下的大好時機不容錯過,陳風威望大降,和不少常委有了芥蒂,他可趁機脫離陳風的陰影,建立起自己的勢力。眼下正是陳風最虛弱的時候,此時出手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機遇一旦錯過,等陳風重整旗鼓之後他再想有所行動,不但很容易被陳風第一時間發覺,說不定還會被陳風阻撓。

在自身利益面前,交情遠比不上切身前途,胡增周最終還是決定鋌而走險!

終於,胡增周邁出了關鍵的一步。

對於此時選擇遠離陳風,胡增周擔憂的只是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會有多麼嚴重的後果,等等,並沒有心理上的負擔。但因為他的緣故,最終讓夏想問鼎區委書記寶座的計劃流產,多少讓他心中有些愧疚。

因為夏想畢竟是胡增周進入燕市之時,第一個真心信賴之人,也是第一個和他走近,並且真心幫助過他的人。他對於夏想的感覺十分複雜,既將夏想當成一個忠誠可靠的下屬,又當成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因此他對在關鍵時刻拖了夏想的後腿,心有不安。

只是又轉念一想,夏想得罪了不該得罪的厲害人物,恐怕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前途了,何必再非保他不可?但念及舊情,為了感謝夏想以前對他的幫助,以及夏想對下馬區的重大貢獻,他還是決定拋棄周立波,扶夏想坐上區長的位置。反正來自京城的壓力已經消失,就做個順水人情也好。

只是讓胡增周萬萬沒有料到的是,當天透過了夏想的任命,第二天又有另一股更驚人的力量壓到了省委。他大大震驚的同時,既替夏想惋惜,又為夏想的莽撞而感嘆。好好的一個年輕人,本來有著大好前途,卻自己不知珍惜,肯定是要毀於一旦了。

估計是借調到商務部的那一段時間,年輕氣盛,惹了惹不起的人物,結果現在人家報復來了,真是可憐可嘆。

胡增周在真心為夏想可惜之餘,還有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誰知京城的第二波壓力來得快,去得更快,眨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讓胡增周驚訝得不知所以,不明白到底在事件背後發生了什麼,更不清楚是誰在幕後出手幫了夏想!

按照胡增周的想法,出手要拿下夏想的人不管是誰,肯定是頂級的人物之一,否則也請不動他的身後之人直接出面向他施壓。但不管是誰,他惹不起,夏想惹不起,就意味著事情只能有一個結果,夏想無路可走,只有死路一條。

只是突然之間兩波壓力都化解於無形之中,胡增周不敢也不願相信是夏想自己的力量,也不認為是夏想撬動了哪一層關係。第一波壓力來臨之後,葉石生和梅昇平的聯袂視察,胡增周認為是陳風請來壯威的,和夏想無關。

而葉石生和梅昇平也是從穩定大局的角度考慮,不允許在燕市出現書記控制不了局面的情況發生。

自始至終,胡增周從來沒有想過夏想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可以說,他做出了今天的判斷,完全在於他錯誤地估計了夏想的能量和影響力!

當然也不能全怪胡增周,一是夏想沒有向胡增周說明吳家家事的來龍去脈,二是夏想的許多隱藏的關係,胡增周並不清楚,也無從得知。

然而事情的發展,再一次出乎了胡增周的預料!

雖然胡增周對陳風毫不動搖地維護夏想十分不解,認為陳風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夏想而得罪上頭,不值。但他也堅定地相信,就算葉石生出於穩定大局的考慮出面維護陳風的權威,也不過是權宜之舉,不用多久,只要上頭再施加壓力,葉石生肯定還會妥協。只是形勢變化之快,頗讓人有眼花繚亂之感。葉石生和梅昇平高調力挺陳風,陳風卻突然迅速妥協,接受了他提出的讓夏想轉任區長的建議,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已經塵埃落定。

胡增周感覺以他的政治智慧,有些跟不上節奏了。到底在背後發生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怎麼會一時高昂,一時低調,讓人摸不到頭腦?

不管是不是摸得著頭腦,胡增周在陳風妥協、常委會迅速透過夏想的任命之後,就隱隱察覺到了不對,究竟是哪裡不對,他一時還辨不清方向。

其實他也想主動打一個電話,向夏想說明一下苦衷,但一來認為有點太失身份,犯不著向一個副廳級下屬低頭,二來也有暫時和夏想劃清界限的想法。他不比陳風有省裡的支援,他也知道陳風在京城的人脈比他的強硬。他最大的依仗就是京城中那位欣賞他的書法的領導,但他們之間的關係,又不是很密切,只有他努力做出了讓領導滿意的事情,他才有前進一步的可能。

同時他最大的考慮就是夏想既然得罪了連這位領導也要讓三分的人物,基本上等於自絕了前途。就算能順利上任下馬區區長,能不能幹得長,幹完一屆之後還有沒有升遷的可能,都有極大的不確定性。他本來就根基不穩,更不想因為和夏想來往過密而受到牽連。

但他也多少感覺愧對夏想,猶豫了很久,幾次拿起電話又放下,最終還是沒有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碼。

下馬區的任命完全透過之後,省裡和市裡都進入了短暫的平穩期。胡增周乘機拉攏了幾名中間搖擺的常委,和幾人一拍即合。

也是,幾人以前是中間派,現在因為上一次在常委會上落了陳風的面子,肯定會被陳風記恨,與其如此,還不如早作打算,重新站隊。胡市長好歹也是二號人物,緊密團結在胡市長的周圍,也算是傍了大樹好乘涼。

應該說胡增周的拉攏計劃進展得非常順利,短短時間內,在他周圍就團結了三名常委。在燕市的十三名常委中,在三分天下的勢力之下,連同他在內一共四個人發出同一個聲音的話,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胡增周不免暗中沾沾自喜,心想關鍵的一步看來是走對了。果然是權勢險中求,火中取栗雖然容易燒傷手,但成功之後的喜悅還是非常受用的。

只不過胡增周的喜悅還沒有維持幾天,就突然出現了何江華事件!

何江華事件給胡增周帶來的沉重打擊,一點也不比付先鋒少。儘管何江華並不是他的人,但陳風事先根本沒有和他商量,只在何江華事發之後,就高海遞進進入常委會一事徵求了一下他的意見。他還沒有來得及明確地表明態度,省委常委會就已經透過了決議。

高海是陳風的親信,高海進入了常委會,陳風在政府班子的分量就大了許多,等於陳風直接在他身邊打進了釘子。好厲害的手段,削弱了付先鋒,盯緊了他。實力此消彼長之下,陳風不但是***,他身邊團結的常委又最多——方進江、李丁山、薄厚發和高海,依然是三支力量之中實力最強大的一支。

胡增周也不知在小區之中轉了多久,緊鎖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來。他偶爾一抬頭,才發現月沉西天,不由搖頭一笑,都半夜了?原來思索問題時,時間過得這麼快。

陳風,還是比他想象中強大許多,手腕也高明許多。胡增周不是沒有聽到傳聞,也知道何江華事件的背後,有夏想的影子在內。夏想呀夏想,一想到夏想,胡增周就揉了揉額頭,緩解一下不可遏制的頭疼,心中卻隱隱有了一絲擔憂,夏想如果因為此事而記恨他,以後和陳風聯手對付他的話,他該如何應付?

不過隨即又一想,他既沒有經濟問題,又沒有生活作風問題,夏想和陳風總不能無中生有,非要編排他的不是?他可是堂堂的副省級幹部,想要動他,必須驚動京城,夏想和陳風還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只是再一想夏想的才能和為人,胡增周還是暗暗可惜,他既然已經和陳風決裂,不管上頭是不是有人打壓夏想,因為夏想和陳風的關係,他和夏想之間也必將漸行漸遠。

這一次不過是藉機提前發作罷了。

下馬區,一個還不知道有沒有成效的下馬區,在剛剛上馬之際,就讓一名高官落馬,還真是一個讓人深思的諷刺。胡增周也忽然意識到了下馬區的名字問題,愣了一愣,不一會兒又自言自語地笑了:“下馬河引出下馬區,下馬區斬落何江華,便宜了高海……又有河又有江又有海,還真是讓人浮想聯翩。”

笑完之後,又想起明天下馬區區委區政府的正式落成儀式,將是他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第一次和夏想正面相遇,心中竟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一個副省級城市的市長會怕一個下轄區的區長,傳出去就是笑話,但胡增周偏偏壓抑不住內心一些難以言明的慌亂。究竟為什麼怕見夏想,是愧疚,還是因為夏想和陳風一出手就掀翻了何江華,還讓何江華對陳風感恩戴德?

胡增周也說不清道不明。

八月十五日,下馬區區委區政府正式成立的儀式,在下馬區最新落成的區委大樓隆重舉行。省委書記葉石生、省長範睿恆、省委副書記崔向以及省委常委、副省長宋朝度親臨現場。出席儀式的市委領導有省委常委、市委書記陳風,以及市長鬍增周、市委副書記付先鋒、常務副市委譚龍等人。

成立儀式由下馬區區委書記白戰墨主持。

白戰墨首先感謝省委和市委領導在百忙之中參加下馬區區委區政府的成立儀式,對兩級領導親臨儀式現場表示熱烈的歡迎……

白戰墨的官話套話說得還算不錯,作為一匹官場上的黑馬,直到現在還有許多人對他不太熟悉,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不過見他在臺上講話四平八穩,人長得也比較精神,許多人對他的第一觀感還算不錯。

夏想看著臺上大出風頭的白戰墨,心中平靜如水,既沒有羨慕更沒有忌妒,只是忽然之間想起了宋朝度的經歷。

宋朝度有兩次破格提拔的經歷,可謂黑馬中的黑馬,一路順水順風做到了省委秘書長,卻被壓制了幾年不能翻身。最後還是和他聯手,才重新崛起。宋朝度自己也說過,破格提拔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是升得快,引人注目;壞事是正因為升得過快,在引人注目的同時,更引人忌妒。如果在其位不能做出應有的成績,或者說,不能做出比常人更好的成績,就很容易落人口實……

第一次區委常委會

黑馬不好當,尤其是一些故意被染黑的黑馬,也許一場大雨過後,身上的黑色染料被沖刷乾淨,露出了白馬、黃馬或是雜色馬的本來面目,以後日子就難過了。

還好,夏想對在臺上講話的白戰墨的評價還算可以,至少白戰墨現在還看不出來得意忘形的姿態,他的發言中規中矩,也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懇和低調,符合一個區委書記的身份。

夏想暗暗點頭,白戰墨是聰明人。

付先鋒站在胡增周的旁邊,目光閃爍,在夏想身上掃過,又依次看了一眼排在夏想後面的下馬區的一干常委,心裡也不知盤算著什麼。他的目光和夏想的目光偶一接觸,就迅速地錯開,最後又停留在胡增周身上。

胡增週一臉散淡的笑容,表面上架勢十足,內心卻是緊張不安。剛才夏想向他投來微笑的一瞥,他也回之一笑,心臟卻非常不爭氣地猛跳了幾下。

怪事了,他不怕陳風,不怕葉石生,怎麼就有點害怕夏想?

記憶慢慢復甦,胡增周被付先鋒探究的目光一掃,忽然之間心中閃過一絲靈光,明白了他一直擔心的是什麼!是夏想掌握著他最隱蔽的秘密,整個燕市只有夏想一人知道他是一名書法家,是市長書法家,也知道他喜歡寫字不留名的沽名釣譽之舉!

如果夏想將此事透露出來,變成流言四處傳播,對他的聲譽將會有極大的影響。因為到時大家都知道了他喜歡賣弄書法,又不敢署名,有高官稱讚才敢承認,如果沒有,就當成是無名氏作品。如此行徑出現在一名堂堂的市長身上,絕對是一大丑聞。

胡增周生平最愛惜名聲,又視書法家的身份為最大隱秘,真要被夏想以此為要挾,他該如何應對?

胡增周雖然站在臺上,不過心不在焉,目光不時落在夏想身上,卻又不敢和他對視。

夏想也發現了胡增周的異樣,但並沒有深思胡增周表現異常的原因,他覺得有必要和胡增周當面談一談。在他看來,和胡增周就算不再關係密切,也不要過於疏遠才好,省得被付先鋒乘虛而入。萬一付先鋒在一些關鍵問題上和胡增周達成一致,陳風在燕市的控制力度就會大減。

不過夏想沒想到,儀式過後,胡增周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就匆匆離去了。

儀式舉行得非常成功,所有領導講話完畢,由夏想上臺主持了閉幕式。夏想先是依照慣例感謝了省委和市委兩級領導對下馬區的大力支援,隨後將既定的演講稿扔到一邊,即興說道:“下馬區的成立在燕市歷史上是一件大事,對整個燕省來說,也會產生舉足輕重的影響。增設新區標誌著一個城市的擴容和成長。燕市作為最年輕的省會城市之一,卻缺乏年輕帶來的活力和激情,為什麼?不是燕市人民沒有激情,而是我們的黨員幹部沒有激情,缺少奮發向上的活力。下馬區的成立,就是要給大家一個可以釋放激情、發揮活力的地方。我想,在省市兩級領導的大力支援下,在下馬區所有黨員幹部的共同努力下,下馬區一定能夠成為一個讓燕省重新審視燕市的視窗,成為全國瞭解燕市的一個機遇……”

基本上,夏想的發言還是和上一次葉石生視察燕市時的講話一脈相承。夏想話音剛落,葉石生就笑容可掬地帶頭鼓掌,稱讚說道:“夏想同志有魄力,有見地,講話很有特色,值得同志們學習。”

省委書記帶頭鼓掌,在場的人誰不立刻附和?頓時掌聲響成一片。

隨後,葉石生一行親切地和下馬區新任的黨政領導,一一握手。

首先和白戰墨握手,葉石生深深地看了白戰墨一眼,說道:“戰墨同志穩重,有著和年齡不相稱的成熟,是好事,不過也要有年輕人應有的激情。下馬區是新區,要有全新的氣象。”

葉石生的話明是勉勵,實則暗指白戰墨沒有朝氣。白戰墨剛剛目睹了葉石生對夏想的力捧,沒想到一轉眼到他面前,就成了暗諷,讓他微微有些難堪。剛想說上幾句什麼,不料葉石生只是微一點頭,迅即和夏想握手去了。

葉石生和白戰墨握手的一幕落在有心人眼中,大家都暗暗猜測,白戰墨儘管擔任了區委書記,如果做不出成績的話,恐怕過不了省委書記那一關。

範睿恆還好,對白戰墨和夏想差不多一視同仁。範睿恆並沒有參與燕市市委常委會之爭,也沒有到燕市力挺陳風,基本上保持了一箇中立的態度。況且事情已經塵埃落定,沒有必要再表態,還是擺出置身事外的超然姿態為好。

後面的幾名省委領導,也都是四平八穩地走完了過場。到陳風時,鬧出了一點小意外。

陳風和白戰墨握手的時候,格外熱切,還用力拍了拍白戰墨的肩膀,呵呵一笑:“戰墨同志,市委市政府將下馬區的工作交給你和夏想主持,一定要不負眾望,好好完成建好下馬區的重任。”

白戰墨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連連點頭:“感謝陳書記的支援,我一定深入學習市委市政府的指示精神,為下馬區的建設竭盡全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陳風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以十分不快的語氣說道:“和平年代的革命工作是建設工作,是創新工作,是智慧工作,不是埋頭苦幹、低頭傻乾的粗笨工作。我不反對苦幹的領導幹部,但我最欣賞的還是有智慧有頭腦的幹部。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科技從哪裡來?從頭腦中來,從智慧中來,所以說智慧是第一生產力也對。戰墨同志,在靈活多變方面,在如何保持有活力的工作上面,你還需要多多加強學習。”

白戰墨一臉尷尬,漲紅了臉,連連稱是,還想重新表態,陳風卻鬆開他的手,轉身和夏想握手去了。

陳風晾了白戰墨的一幕讓所有人都看在眼裡,有人不滿,有人震驚,有人幸災樂禍,還有人搖頭嘆息,不過大部分人還是持不以為然的態度。因為陳風說話向來有驚人之舉,不知道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因為他最慣用的手法就是誇張和表現。

白戰墨心裡卻清楚,陳風是故意讓他難堪,畢竟他這匹黑馬的殺出,攪動了燕市局勢,陳風不恨他才怪。又想到陳風不動聲色之下就拿下何江華,安插了高海,他心裡就隱隱擔憂陳風以後還會故意找他麻煩。但既然坐到了區委書記的寶座之上,也只有一條路走到底,不信憑藉他的能力和拉來的兩百億投資,不能在下馬區做出耀眼的成績。

政績到手,有目共睹,陳風能奈他何?

白戰墨反而更堅定了信念。

陳風和夏想握手時,談笑風生,故意高聲說笑幾句,才轉身離開,就是要給大家留下故意冷落白戰墨、高抬夏想的印象。陳風儘管為官多年,也有極深的城府,但他畢竟是人,見到白戰墨難免就想起常委會上的大敗,想到因此和胡增周漸行漸遠,難免還是暗生怒氣,要當眾給白戰墨施加一點壓力。

小插曲過後,眾人都心裡有數,心想以後下馬區的工作恐怕不好開展,現在就已經可以明顯看出書記和區長之間的巨大分歧。一二把手不和是常事,不過一般都會求同存異,至少不會公開化。但眼下還沒有進入狀態,就已經將不和擺在了明面上,以後別說合作了,恐怕少不了爭吵和拍桌子。

在場的人都知道夏想是陳風的人,白戰墨是付先鋒的人,陳風現在和付先鋒之間已經劍拔弩張了,夏想和白戰墨還能若無其事地分工合作?不少人暗暗搖頭,不太看好下馬區的前景。

有多少大事都毀在了鬥爭上面?

輪到胡增周和白戰墨握手,胡增周只是點了點頭,連話也沒有說。隨後他又和夏想握手,只說了一句話:“夏想同志,合則兩利,鬥則兩傷,願共勉之!”不等夏想說話,他就和下一人握手去了。

也不知他是暗示他和夏想之間合則兩利,鬥則兩傷,還是告誡夏想和白戰墨之間合則兩利,鬥則兩傷?又或者他是暗指別的,就不得而知了。

下馬區正式成立的儀式結束之後,白戰墨和夏想忙碌半晌,終於送走了省市領導,算是安靜了下來。夏想客氣地和白戰墨說了幾句,最後商定即刻召開下馬區黨政班子第一次全體會議。

夏想現在還是代區長,要等人大會議過後,正式透過選舉才算獲得正式任命,但現在已經可以行使區長權力了,是名副其實的二號人物。

下午幾乎開了四五個小時的會議。

先是召開了一次全體會議,會議上,無非是傳達省委和市委的指示精神,對所有下馬區的黨政幹部進行一次思想動員,號召大家鼓足幹勁,為下馬區的發展作出應有的貢獻。

接下來又召開了下馬區成立以來的第一次常委會議。

常委會議在新落成的區委大樓六樓的常委會會議室舉行。

會議由白戰墨主持,因為白戰墨的秘書還沒有到位,就暫時由區委辦公室主任傅曉斌代為記錄紀要。

白戰墨首先發表了例行講話……應當承認,白戰墨的講話挺有水平,滴水不漏,聽起來又不讓人厭煩,有一定的水準,可見以前在部委裡面也是經常發言。

講話沒有什麼新意,正式成立儀式上,該說的話已經說話,今天會議的主要目的是走走過場,大家互相認識一下。

隨後輪到夏想發言時,夏想笑著擺了擺手:“說實話,今天大家聽到的講話已經夠多了,我的話也說得夠多了,早就口乾舌燥了,所以我現在最想做的是閉嘴,是聽大家說話。不過因為和在座好多人是初次見面,我就先做一下自我介紹……”

夏想環視了一下在座的眾人,臉上掛著淡然的微笑。

新落成的常委會會議室窗明几淨,寬大的圓桌,舒適的坐椅,亮堂的紗窗,辦公條件比市委還要好許多。到底是新落成的大樓,還有一股輕微的油漆味道,聞久了,讓人有不舒服的感覺。

十幾名常委圍繞圓桌依次排開,官場之上,規矩大過天,早在定下各人職務之時,就已經排好了名次。十幾人都按照名次入座,沒有一人亂了位置。

連同夏想在內,一共十三人,除了卞秀玲一名女性之外,其他全是男性官員,男女比例嚴重失調。也沒辦法,官場常態,向來如此。不過卞秀玲排名十分靠前,她是邢端臺的人,邢端臺將她從省紀委安排到下馬區擔任副書記兼紀委書記,也是為她以後的仕途鋪路。

今年三十八歲的卞秀玲長髮,圓臉,化了淡妝,風韻猶存,雖然不是十分搶眼,卻有幾分耐看的姿色。她上身穿淺色襯衣,下身穿一步裙,看得出來為了今天的儀式,還描了眉,精心收拾了一番。

卞秀玲迎著夏想的眼光,微笑致意。

副書記康少燁今年三十八歲,不過長相顯年輕,乍一看不過三十五歲上下。他長相普通,但一雙濃眉格外引人注目。最讓人一眼就能注意到的是他的額頭,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微微皺在一起,似乎時刻在思索什麼重大而深刻的問題。

見夏想的目光掃來,康少燁微一點頭,眉頭還是沒有一點舒展。

常務副區長陳天宇夏想已經見過,是在座常委之中,他接觸最多的一個。陳天宇對夏想的目光報之一笑,笑容中有許多複雜的情緒,眼神也有一絲無奈和沮喪。

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李應勇人如其名,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個人。如果非要說出他的特點的話,今年四十一歲的李應勇額頭寬廣,面相憨厚,如同一個老實巴交的老農。但認識李應勇的人都知道,長期在政法系統工作的經歷,使他經歷豐富也性格多變。早年李應勇在基層派出所,曾經赤手空拳打倒過幾個小流氓,是一個非常講究實力至上的人。

他對夏想投來的目光無動於衷,甚至沒有絲毫回應。

組織部長慕允山比較年輕,三十五歲,在下馬區常委之中,算得上是年輕一代。他面相白淨,十分斯文,還戴著深度近視眼鏡,乍一看,還以為是哪所大學的講師。慕允山一直在基層從事組織工作,組織工作經驗豐富,也算是少壯派人物。

他迎著夏想的目光,微微笑了一笑。

宣傳部長滕非三十八歲,個子挺高,骨架挺大,不過給人的感覺卻不強壯。他的臉型過長,就是俗稱的馬臉,讓他看上去不太露相。他的表情有點嚴肅,有時不經意間皺眉或是凝神,就會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讓人感覺難以接近。

滕非的目光和夏想的目光只一接觸,就迅速移開,也沒有給夏想任何回應。

區委辦公室主任傅曉斌四十歲,戴銀框近視眼鏡,生得面相威武,膀闊腰圓,活生生像一條壯漢,和他戴眼鏡的形象不太相符。他有事沒事就是一副笑模樣,彷彿事事開心一樣。夏想的目光剛剛射來,他就立刻眉開眼笑地迎了上去,還立刻點頭示意。

副區長謝源清何時來的燕市,夏想並不清楚,他只知道,謝源清來燕市之前和之後,都沒有主動和他打過招呼。今天也是一樣,夏想的目光在謝源清身上微一停留,謝源清卻假裝沒有看見,低頭看一份資料,頭也沒抬。

統戰部長祁勝勇是所有常委中年紀最大的一個,今年四十五歲,一副樂呵呵的老好人形象。有事沒事總是一臉笑容,見人說話總是十分熱情,不管對方年齡大小職務高低,他一視同仁,一樣笑臉相迎。夏想的目光還沒有落到他的身上,他就主動迎著夏想的目光,笑容滿面地衝夏想點頭致意,態度之熱情,令人毫不懷疑他的誠心。

政法委副書記兼公安局長黃建軍是軍人出身,三十七歲,轉業幹部,他的坐姿還保持著以前部隊上養成的穩如山挺如松的作風,而且眉宇之間時刻流露出威嚴之態,嚴肅而不失凝重。他目不斜視,對夏想的目光只是用眼神回應,並沒有點頭。

武裝部政委關啟明個子不高,臉小眼睛也小,坐在寬大的椅子裡面,猛一看,有點滑稽的味道。他的表情比較豐富,或許是眼睛不好的原因,不時地擠一下眼睛,讓人看了忍不住想要發笑。

關啟明對夏想的回應最特殊,他先是擠了擠眼睛,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使什麼眼色,連夏想也十分納悶兒,心想關啟明是什麼意思?不料隨後關啟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又衝夏想點了點頭。夏想才明白過來,關啟明擠眼的動作,是習慣性眨眼,而不是暗示。

夏想將所有人都看過一遍,大概做到了心中有數,才繼續說話……

第一次正面交鋒

“我叫夏想,雖然個子不算最低,但年齡肯定最小。以後要和大家一起工作,有什麼不足的地方,大家儘管指出來,我肯定會虛心接受。如果不虛心接受的話,肯定是你們哪裡沒有說對……”

“呵呵……”眾人都笑了起來,被夏想幽了一默,氣氛比剛才白戰墨一本正經地發言時輕鬆了許多。

夏想接著又說:“我的自我介紹完畢,現在請大家都做個自我介紹,就算正式認識了。雖然一下要認識十幾個人,一下都記住有點吃力,不過比起上學時一下要認識全班幾十個同學要好多了……好了,大家也不用爭先恐後,就按座位排名依次介紹好了,誰要是不好意思開口,我就替他說。”

眾人又笑。

大家都是久經場面之人,哪裡會怯場,就依次做了自我介紹,常委會開成了見面會。

介紹完畢,白戰墨微微有點不快,覺得被夏想掌握了主動,常委會本該是由他主持,他拿出了***的權威,威嚴地說道:“大家第一次見面可以隨意一些,以後再開會要多注意一下氣氛,常委會畢竟是議事的地方,要嚴肅認真。氣氛活潑是好事,不過不要過度,畢竟我們討論的都是大事,不能馬虎。”

本來大家的氣氛比較熱烈,白戰墨話一出口,頓時熱度就降了。大家再久經官場,也剛剛認識,聚在一起還處於試探階段,本來就是要在輕鬆隨意之中,先認識一下每一個人才好打交道。白戰墨迫不及待地要進入正式議題,讓眾人有點難以適應。

一時竟有了片刻的冷場。

夏想見狀,忙出面打圓場:“白書記工作心切,可以理解。下馬區是新區,百廢待興,各項工作急需儘快開展,下面請白書記就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做重要講話。”

夏想一開口,氣氛立刻緩和了許多。本來一直緊皺眉頭的康少燁彷彿才驚醒一樣,大有深意地看了夏想一眼。

白戰墨一愣神,微微一想,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表現得操之過急了,忙又恢復了和藹的態度:“同志們,主要是市委市政府將下馬區建設的重任交到我們身上,任重道遠,各項工作又千頭萬緒,確實是刻不容緩。區委區政府不但人力物力不夠,連人手也沒有配齊,可以說困難重重。我現在恨不得馬上投入到工作之中,先將區委區政府的攤子支起來再說。”

白戰墨說的也是實話。

區委區政府除了從各處抽調了黨政主要領導外,連機關辦事人員也是從各處借調過來的,有人甚至來不及辦理手續就過來上班了,基本上現在是一團亂麻。白戰墨迫切想要開展工作的心情也完全可以理解。

但辦事都要講究方法,人事人事,先做人後做事,只有大家先熟悉起來,有了一個良好的工作氛圍,才能更好地投入到工作之中。白戰墨今天的表現,讓夏想降低了對他的印象分,他表面上的穩重,掩飾不了他性格上的急躁。應該還是缺少基層工作的原因,不太懂得工作再急再迫切,也要不慌不忙地應對,才能顯示出上位者的持重。

白戰墨話一說完,康少燁立刻附和說道:“白書記說得對,下馬區還相當於一張白紙,千頭萬緒都需要一個落筆點,眼下的工作重點應該是招商引資,不知道白書記有沒有具體思路?第一筆,應該落在哪裡?”

“現階段達才集團的第一筆資金已經到位,據負責下馬區專案的沈總說,第二筆資金也將於近期到位。達才集團的實力非常雄厚,他們的做事風格是不動還好,一旦有所動作,必定一口氣完工。”陳天宇插話說道,他不經意看了夏想一眼,隨後又衝白戰墨點頭一笑,“白書記從文州拉來的兩百億投資,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位?有了具體時間的話,政府這邊也好做好前期工作,安排專人負責接待。如果能夠儘快促使文州的投資到位,相信下馬區的建設會提速不少。”

白戰墨承諾的文州市兩百億投資,已經和市政府招商辦簽訂了意向書。但資金何時到位,何時啟動,簽訂完意向書之後,就沒有了下文。

夏想有意無意地看了陳天宇一眼,心中有了分寸。

在座的常委,有幾人在來下馬區之前,也是郊縣的常委,對官場上的門道清楚得很。除了謝源清沒聽明白剛才康少燁和陳天宇的發言有何深意之外,其他人心中立刻有了計較,明白了誰跟誰是一系。

很明顯,康少燁和白戰墨是一派。

康少燁的話就是要讓白戰墨借現在千頭萬緒之時,名正言順地插手政府事務,造成既定事實。招商引資以及發展經濟是政府的分內之事,書記可以大局上指揮,但具體事情還是不方便指手畫腳,否則就會引起區長的不滿。

康少燁的用意顯然是想讓白戰墨直接就具體事務指示政府如何開展工作。

而陳天宇當即提出白戰墨承諾的兩百億投資的落實問題,並且重點提出政府方面要主抓經濟建設,是一箭雙鵰的反擊。既是對康少燁所提建議的否定,話鋒所指之處,又是對白戰墨最耀眼光環的質疑——達才集團的百億投資已經啟動,文州兩百億資金現在在哪裡?

當場的常委都心知肚明,第一天成立,第一次常委會,已經明顯地劃分了界限,康少燁和白戰墨一個鼻孔出氣,而陳天宇則是夏想的急先鋒。

不少常委尤其是年紀偏大的常委,對白戰墨多少還高看一眼,畢竟年齡上讓人挑不出什麼,夏想身為區長,就算是二把手,也太年輕了……二十八歲的區長,在座的各位甚至有比他大十幾歲的,他們真的拉不下臉面,恭敬地叫夏想一聲“區長”。

許多人都認為,夏想年輕鎮不住場,肯定會被白戰墨壓得死死的,在常委會中也不會有多少人支援他,身為區長,說不定連政府班子也不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不想第一次常委會,第一次正面交鋒,身為常委的常務副區長陳天宇就態度堅定地站在夏想一邊,頓時讓不少人對夏想刮目相看。

更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是,陳天宇話音剛落,一直低頭不語的副區長謝源清忽然抬起頭來,露出了一絲戲謔的笑容,說道:“陳區長說得對,夏區長的資金已經到位,白書記的資金怎麼還沒有動靜?別是空中樓閣,給大家畫了一個大餅,最後卻是白高興一場。在下馬區,您是書記,沒人敢指責您,可是沒有了兩百億的投資,下馬區的建設跟不上,我會帶頭向市委反映問題。”

“哐當”一聲,區委辦主任傅曉斌手中正在記錄的筆掉在了桌子上。他一臉驚愕地看了謝源清一眼,心中的驚訝無以復加。謝源清的話說得也太難聽了,不但話裡帶刺,還懷疑白書記的投資有問題。身為下屬,當面當眾質疑***的權威,謝源清有點太不識時務了……

不識時務的謝源清說完之後,渾然不覺他的話有多過分,沒事兒人一樣,又低頭看起了手中的資料,好像剛才的話輕飄飄的,沒有任何後果一樣。

所有人都得出了一個結論,也立刻改變了輕視夏想的看法。年輕不是問題,二把手也不是問題,問題是,第一天夏想就不動聲色地顯示了他的力量——他已經牢牢地控制了政府班子!

政府班子的三個常委發出同一個聲音,非常有震懾力。畢竟政府主抓經濟建設,在下馬區初期,甚至可以說在以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所有的事務都要為經濟建設讓路。如果全部由政府主導,政府班子擰成一條繩,白戰墨的手伸不進去的話,他這個書記就會當得十分憋屈!

夏想不動聲色地看了陳天宇和謝源清一眼,心中確定陳天宇是決定向他靠攏了,而謝源清出乎意料的表態,肯定也是得到了吳才江的授意。

吳才江肯定知道自己被吳才洋打壓之後,會受到方方面面的影響,估計也特意叮囑了謝源清,讓他大力配合自己的工作。不過看樣子,謝源清似乎有點不太情願,態度微微有點生硬。

夏想再看白戰墨的臉色十分難看,心想兩百億資金可不是說說就沒有了下文,不是可以矇混過關的事情。兩百億不是小數目,別說下馬區,就是市委市政府和省委省政府,也會有人惦記此事。

當然,夏想也心裡清楚,付先鋒敢讓白戰墨放出兩百億的大話,肯定也有後手,不管是哪一種形式的資金,到位是沒有問題的。有問題的是,付先鋒究竟想用這兩百億做什麼?

以付家的勢力和財力,調動兩百億資金不算難事,但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而且政治也好,經濟也好,都要講究利益回報。兩百億資金如果沒有回報,光是調動就需要費無數週折,他才不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而且付先鋒扶白戰墨上位,恐怕根本目的所在,還要落在兩百億資金上面。

說到底,政治利益是經濟利益的延伸,經濟利益是政治利益的保證。付先鋒費盡心機,不怕得罪陳風,也不怕吳家知道他在幕後耍手段之後對他秋後算賬,歸根結底還是有巨大的利益誘惑,讓他有足夠的決心鋌而走險。

兩百億資金如果運作得當,在下馬區的建設大潮之中,完全可以大撈一筆走人。不說多賺,賺幾十億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不是沒有可能。如此一來,先前所費的心機以及冒著得罪吳家的風險,全部值了。

付先鋒作為付家的潛力股,來到燕市的目的有二,一是撈足政治資本,二是乘機大賺一筆。

下馬區的新建是千載難逢的機遇,付先鋒怎能錯過?他如此賣力,如此設計周全地出手,最終扶白戰墨上位,既得了政治利益,又為套取經濟上的收穫做了準備。所以據夏想推測,兩百億資金必定會兌現,但何時兌現,如何使用,還要付先鋒說了算。說白了,白戰墨作為付先鋒的一顆棋子,並沒有多大的自主權。

雖然如此,但當夏想一聽到投資來自文州之時,就立刻心生警惕。因為文州的資金多半是炒作的遊資,不遠萬里來到燕市的新區投資,很有可能是炒作下馬區的某個專案來了。

下馬區因為位於下馬河兩岸的緣故,作為燕市唯一一個有內河的城區,房地產升值的潛力不容忽視。文州的遊資不出夏想所料的話,八成是炒作房地產來了。

現在他擔任了區長職務,主抓經濟和行政,因此對文州的資金何時到位也是大感興趣,就順水推舟地問了一句:“就是,聽天宇同志和源清同志一提,我也很期待文州的兩百億資金……前期連同達才集團的一百億投資在內,下馬區一共吸引了不到兩百億資金。如果白書記的兩百億資金能夠早點到位,將會帶動整個下馬區的新氣象,白書記將是我們下馬區的最大功臣!”

白戰墨被整個政府班子逼宮,心中惱怒,但又不好當場發作,畢竟兩百億資金是他頭上的最大光環。只是還真讓夏想猜對了,資金何時到位付先鋒並沒有給他具體時間,他也催過付先鋒一次,卻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他就不敢再多問了。

付先鋒扶他上位,他心裡清楚自己是什麼位置,怎敢在付先鋒面前多事?本以為下馬區新成立伊始,千頭萬緒都堆在一起,沒有人會首先注意投資的問題,不承想第一次常委會,就被陳天宇當面逼問。

陳天宇……白戰墨心中泛起一絲苦澀,政治鬥爭真是瞬息萬變。他剛被任命為下馬區區委書記時,付先鋒就告訴他,不但副書記康少燁是他在常委會的同盟,常務副區長陳天宇也會在常委會上和他呼應,是他將手伸到政府班子之中最得力的助力。因為陳天宇的存在,夏想這個區長將會受到來自區委和政府班子的兩重牽制,可以說是舉步維艱。

誰能想到,轉眼間何江華落馬,高海上位,付先鋒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都忽視了陳天宇的存在,原來陳天宇已經和夏想走到了一起。再加上一個謝源清,白戰墨悲哀地發現,他想要將手伸到政府班子裡面的企圖,不但沒有得逞,反而被完全封死,沒有再進一步的可能。

夏想,果然是一個極難對付的對手。白戰墨面對夏想一臉坦然的笑容,忽然心中掠過一絲煩躁,一時控制不住,脫口而出:“夏區長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了?兩百億資金不是小數目,怎麼可能說到位就到位?”

“我也知道不可能一次性到位,就像達才集團的一百億資金一樣,也是分批到位……”夏想不慌不忙地說道,轉頭問了陳天宇一句:“天宇同志,達才集團的資金已經到位多少了?”

陳天宇十分配合地低頭一想:“二十億左右,而且第二批二十億已經啟動,三天內就會到位。關鍵是,達才集團的所有專案都已經開始動工了,給其他投資商帶來了極大的信心。”

最後一句,陳天宇加重了口氣。

夏想和陳天宇一唱一和,而且陳天宇特意加重口氣,更讓白戰墨如芒在背。白戰墨也清楚他承諾的兩百億資金不到位的話,不但對在座的常委無法交代,對市委市政府也沒法交代。但這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就只好含糊其詞地說道:“我會抽時間催促一下,文州的投資肯定會到位,他們對下馬區的前景十分看好,有很強烈的投資信心。”

康少燁微帶不悅地說道:“下馬區剛成立,事情紛雜,千頭萬緒也要從頭做起,夏區長和陳區長急於建設下馬區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態度還是端正一些為好。”

組織部長慕允山接過話來,順著康少燁的話向下說:“康書記說得對,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凡事應當從長計議,有備才能無患。下馬區剛成立,眼下還有許多方方面面的工作需要先做,其他問題可以暫時放一放。”

不錯的開端

“這話就有點不對了,慕部長!”卞秀玲緊了緊上衣,坐直了身子,一板一眼地說道,“下馬區的成立已經籌備大半年了,前期工作都已經做完,人事也已經就位,省市兩級政府都給了下馬區不少支援,要人給人,要錢給錢,為的是什麼?就是要讓我們上任之後,立刻以滿腔的熱情和飽滿的狀態投入到工作之中。現在我們已經就位了,不立刻開展經濟建設還等什麼?”

卞秀玲是邢端臺安排下來的人,邢端臺和宋朝度交好,再因為宋朝度和夏想的關係,她自然就站在了夏想這一邊。

政法委書記李應勇笑著擺擺手:“卞書記話說得不錯,不過事情要分輕重緩急,白書記的落腳點在人事和整合資源上面,夏區長的著眼點在經濟建設上面,都對,都是分內之事。不過畢竟白書記主持全面工作,相信白書記也有了周密的安排,我們要給白書記時間,也要聽從白書記的指揮。”

李應勇的話不軟不硬,相當於給了卞秀玲一個軟釘子。卞秀玲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又說了一句:“我只是提出我個人的看法,李書記說的也是你個人的看法。”

意思就是各說各話了,卞秀玲也沒退讓,還了李應勇一個無所謂的態度。

區委辦主任傅曉斌放下手中的筆,還未開口已經笑容滿面,他一副和事佬的態度說道:“常委會就是大家暢所欲言的地方,有爭論是好事,證明大家都想盡快開展工作。不過大家就事論事,不要有意氣之爭。我的看法是,關於下一步工作的重點和方向,會下先形成材料,然後等下一次常委會再進行討論,同志們說是不是可行?”

不料謝源清一點也沒有給傅曉斌面子,抬頭冷冰冰地扔了一句:“工作重點是發展經濟,工作方向是招商引資,還要形成材料?沒開玩笑?現在的問題焦點是,白書記的投資什麼時候到位?因為相比之下,夏區長承諾的資金已經到位了,白書記的資金還拖著沒有訊息的話,會給人沒有信用的印象!”

謝源清夠犀利,敢當面打臉。白戰墨本來是第一次上常委會,不想動怒,以免給大家留下易怒的印象。沒想到謝源清抓住資金問題緊追不放,他終於忍耐不住,不快地說道:“資金問題我會盡快落實,肯定會給市委市政府一個交代,大家就不要催了,身為書記,我心裡有分寸,肯定會對市委市政府負責。”

言外之意是,你謝源清還沒有資格對我問責,我要負責的是市委市政府,而不是你。

謝源清無所謂地伸了伸手:“白書記的話是當著同志們的面說的,大家都要做個見證。”

對峙,第一次常委會就出現了以白戰墨為首的書記派和以夏想為首的區長派之間的對峙!

基本上白戰墨一派略佔下風,因為被夏想一派抓住辮子不放。表態的常委中,顯然康少燁是堅定地和白戰墨站在同一戰線,李應勇也是書記一派,慕允山也比較傾向於白戰墨,而傅曉斌,暫時看不出他偏向誰。

陳天宇是堅定的夏想派,是急先鋒。謝源清似乎是攪局者的身份,和夏想之間默契不深。卞秀玲應該是夏想的外圍力量,平常可能不會打頭陣,但肯定是夏想堅定的支持者。

剩下的常委心態各異,都沒有發言,有人是處於觀望狀態,有人是不想站隊,還有人是覺得時機不對,想等候最佳時機再說。

白戰墨被逼得無路可退,只好強壓怒火,表態說道:“我白戰墨說話算話,大家都可以記住我的話,資金一定到位。”

散會後,夏想、陳天宇和謝源清三人下樓——政府辦公室在一到三層,四到六層為黨委辦公室。剛走到樓梯口,卞秀玲從後面追了上來,喊住了夏想。

“夏區長,您還記得我不?沒想到我們成了同事。”卞秀玲臉上微露興奮之意,一臉期待地看著夏想,唯恐夏想說出不記得她的話來。

夏想對卞秀玲確實有一點印象,上一次國寶事件之中,葉石生趕到的時候向紀委的人問話,就是卞秀玲及時出面回答。當時他之所以記住了她,因為他看出來了,卞秀玲不是古人傑的人,應該是邢端臺的人。

夏想收住腳步,回頭笑道:“記得,當然記得,當時還是卞主任時,我就記得了。”微一停頓,又問,“邢省長最近還好?”

邢端臺到西省任省長,上任半年有餘,聽說執政風格一直十分穩健。

“還好,還好,邢省長還牽掛著你,上次還交代我說,讓我多向您學習,有小困難來找您,有大困難就找宋省長。”卞秀玲說話的時候,雙眼之中流露出熱情的目光,明顯表現出靠攏的意思。

夏想也明白卞秀玲的處境,她的最大後臺邢端臺一走,她在燕省的依仗就沒有了。邢端臺會將她託付給宋朝度,但宋朝度未必會如邢端臺一樣關照她,所以她想要和他處好關係是贏得宋朝度好感的第一步。

夏想才不會將卞秀玲推向白戰墨那邊,就笑了一笑:“行,有時間就約宋省長一起聚聚,宋省長是一個念舊的人……”

卞秀玲見夏想接受了她,臉上的笑容更熱切了,見左右無人,她湊近一步,小聲地對夏想說了一句:“區委辦主任傅曉斌推薦給您的兩個秘書人選,一個叫湯文舉,是康少燁的關係;一個叫晁偉綱,是傅曉斌的親戚。”

說完之後,卞秀玲又後退一步,和夏想保持了適當的距離。

三十八歲的卞秀玲風韻猶存,淡妝淡眉,身材豐腴,雖然不是非常亮眼的美女,但眉眼端莊,身材處處飽滿,熟女氣息撲面而來,直衝鼻端。夏想不是熟女控,也不由自主有些意動。

卞秀玲察覺到了夏想的異樣,悄然一笑,說了一句就轉身走了,留給夏想一個款款的背影。

夏想搖頭一笑,來到樓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下,想起卞秀玲剛剛透露的訊息,心中暗喜,知道又有一個好機會擺到了眼前。

康少燁據說是胡增周的人,或者說和胡增周來往過密。但今天見他的表現,他未必就是胡增周的鐵桿,還有點想向付先鋒靠攏的意思。而且今天在常委會上此人一心維護白戰墨,夏想就對他下了結論,不可結交。

本來夏想還想將康少燁拉攏過來,作為專職副書記,他的權力也不小,至少可以在人事問題上卡脖子。不過既然他本身和胡增周關係不錯,又竭力向白戰墨示好,由此可見此人是個典型的投機分子,只可利用,不可結盟。

傅曉斌為人比較圓滑,目前的態度也是稍微傾向於白戰墨。也難怪,他是區委辦主任,自然要和書記一心,否則很容易受到制約。想要讓他完全倒向自己最好不過,不過有點難度。但要讓他不偏不倚,保持中立的立場,也不算什麼難事。

怕就怕,傅曉斌如果再和康少燁一心,聯合輔助白戰墨的話,黨委一塊就成了一個鐵桶!

夏想才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卞秀玲意外透露的情況,是一次重大的機遇。

正思索時,聽到了輕輕的敲門聲,外面傳來了傅曉斌的聲音:“請問夏區長在嗎?”

傅曉斌來得好快,夏想笑了,說道:“在,傅主任請進來。”

傅曉斌笑眯眯地進來,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說道:“夏區長這麼快就記住了我的聲音?真是我的榮幸。”

傅曉斌挺會說話,夏想就笑,站了起來表示一下禮貌:“請坐,傅主任。作為區委的大管家,你的聲音我可要牢牢記住才行。怎麼,有事?”

傅曉斌卻沒有坐下,而是拿了兩份資料放在夏想面前:“請夏區長過目,這是我為您安排的兩個秘書人選……”

傅曉斌的兩份資料擺放得有講究,上面的一份是晁偉綱的資料和照片,做得十分精細,下面的一份是湯文舉的詳細資料。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麼區別,夏想眼尖,一眼就看出兩份材料不管是從裝訂還是整齊程度來看,湯文舉的都稍遜一籌。而晁偉綱的材料因為精心整理的緣故,至少在視覺上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傅曉斌的用心,由此可見一斑。

夏想假裝不知,隨意翻看了幾眼,說道:“好,先放下,等我有時間再詳細看看,反正不急……傅主任還有別的事情?”

夏想等於下了逐客令。

傅曉斌笑容不減,說道:“沒有了,沒有了,那我先走了,就不打擾您工作了。選好人選之後,您通知我一聲,我好安排他們儘快為您服務。”他是聰明人,知道有些事情只能做到暗處,不能說到明處。他和夏想不熟,儘管他希望晁偉綱藉此機會進入區政府工作,但也不能表露得太明顯,否則引起夏想的懷疑就不好了。

傅曉斌剛走到門口,一開門,正好看到陳天宇站在門口正打算敲門,他笑著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陳區長!”

陳天宇點頭一笑:“傅主任好勤快。”

傅曉斌笑了笑,沒說話,心想夏想真不簡單,剛一上任就將政府班子控制得死死的,讓白戰墨難以插手,看來以後書記和區長之間的權力之爭,肯定不會輕鬆了。對於需要站隊的他來說,也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傅曉斌搖搖頭,不想多想煩惱事,但又不得不想。他本想安排晁偉綱擔任白戰墨的秘書,但白戰墨已經指定了人選,願望落空,他就打起了夏想的主意。夏想雖然是區長,但他年輕,才二十八歲,以後絕對大有前途。當了他的秘書,只要有眼色會辦事,以後還愁沒有機會升遷?沒想到康少燁也橫插一手,也是安排自己人擔任白戰墨的秘書未果,同樣打起了夏想的主意。

結果就造成了湯文舉和晁偉綱之間的競爭。

傅曉斌對康少燁十分不滿,湯文舉論長相論資歷都比不上晁偉綱,就是畢業於名牌大學,在學歷上比晁偉綱好看。現在的領導又都看重學歷,聽說夏區長就是研究生文憑,如果夏區長只看重名牌大學的高才生,晁偉綱肯定落選。

傅曉斌就有點著急,晁偉綱是他的小舅子,他已經向老婆打了包票,一定要讓晁偉綱藉此機會進入官場。不過沒有幾人知道晁偉綱和他之間的關係,因為他老婆和晁偉綱不同姓,老婆跟了丈母孃的姓,這個秘密瞞過了許多人。晁偉綱有眼色,也會說話,人長得也精神,和傅曉斌很對脾氣。傅曉斌覺得他很適合在官場上發展,就一直想方設法幫他進入官場。

只不過機會一直不合適,正好下馬區成立,要為書記和區長選秘書,大好時機豈能錯過?傅曉斌急急幫晁偉綱整理好了材料,準備提交給夏想過目。他滿心以為,憑藉晁偉綱不錯的自身條件,肯定可以入夏想的眼。

不想還有人和他打同樣的主意,康少燁的節外生枝,讓他十分不爽。

光在材料上用心思未必能讓夏想看中晁偉綱,因為湯文舉的材料也十分翔實,而且還有許多亮點。萬一夏想點中湯文舉就不好了,晁偉綱將會錯失良機。不但錯失了進入官場的大好時機,還會丟掉在夏想身邊工作的機會,太可惜了。

二十八歲的副廳,全燕省有幾個?跟緊了夏想,晁偉綱簡直就是上對了船!

怎麼辦?傅曉斌心思轉個不停,決定再想想辦法,不能將希望寄託在機遇上面。

夏想見傅曉斌剛走,陳天宇就又前來,知道他在常委會上表態之後,私下裡肯定還要向自己親口表明一下態度,就又起身相迎,表現出足夠的誠意:“天宇來了?正好我手頭有點好茶,還是何市長前幾天送給我的,我們一起嚐嚐?”

何江華退下之後,為了表示謝意,特意登門對夏想表示感謝。作為前任的市委常委、副市長,姿態如此之低,也是基於以後想讓夏想繼續照顧他一二的想法。

夏想對何江華還算客氣,收下了他的禮物,雖然都是一些菸酒茶葉之類的,但也是何江華的一片心意,也不願意拂了他的好意。

何江華聽從夏想的建議,將貪汙的錢大部分都匿名捐獻給了慈善機構,也算了了心事,不再擔心什麼時候會被人清算。下臺了也指不定會有人惦記著你,也許哪一天別人事發也會再次牽連到你。到時如果不再是陳風主政,換了別人主事,說不定還會舊事重提,將何江華法辦。

夏想的建議是萬全之策,何江華以主動退下換取不追究刑事責任,以捐獻贓款保平安,以後即使有人再找他麻煩,因為贓款已經全部捐出,也會不了了之。

夏想之所以提到何江華的茶葉,其實還是暗示陳天宇,就是他們之間的結盟,不僅僅是因為何江華的關係,還有利益上的關係,而且還可以達到一種坐而品茶的朋友關係。

陳天宇經上次事件之後,又被何江華面授機宜一番,最後還是接受了何江華的建議和夏想的提議,決定向夏想靠攏,和夏想堅定地站在一起。

儘管陳天宇也清楚何江華事件本身就是陳風在背後出手整治,但何江華確實自身不正。換個角度想,如果不是陳風壓了下來,何江華或許早就被繩之以法了。再縱觀何江華出事之後,譚龍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也促使陳天宇下定了決心,跟緊夏想。

跟緊夏想也相當於跟緊了陳風。雖然他也清楚,一旦選擇了夏想,就要為付先鋒和胡增周兩派所不容,而且付先鋒比陳風年輕了許多,早晚會在燕市成為市長或書記,此時站隊或許不利於長遠的前景。但相比之下,還是選擇陳風比較保險一些,至少可以獲得現階段的利益。

陳天宇對夏想的熱情和客氣十分感動,本來夏想才是強勢的一方,卻沒有表露出任何高高在上的姿態,果然有涵養。

“夏區長別忙了,先不喝茶了,談正事要緊。”陳天宇拿出一個記事本,一本正經地說道,“下馬區一共有五個副區長,除了我和謝源清之外,其他三人分別是齊欣華、劉大來和馮安濤三位同志。我想應該召開一次政府常務會,討論一下分工問題。”

“另外,我建議由源清同志對口負責白書記的兩百億投資事項,不知道您是什麼意見?”陳天宇說完,一臉淺笑看著夏想。

夏想發現,他和陳風將陳天宇拉攏過來還真是一著好棋。陳天宇不但為人機警,隨機應變,而且還非常善於替領導分憂。

應該說,今天的常委會基本上還算是一個不錯的開端,奠定了基調,並且有利於下一步工作的開展,比夏想預期的效果還要好一點。尤其是陳天宇話一出口,夏想就覺得以後至少在政府班子內部,他不用操太多心了,完全可以騰出精力將目光投向整個下馬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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