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合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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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研究所剛到停車的地方,蘇安接到王哲的電話,他示意李安心開車,自己挪到了副駕駛席。
“蘇安,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沒來洽談現場?”王哲的情緒中有怒火,但語氣還算平靜,顯然有盡力剋制。
蘇安當然知道對方為何生氣。
他放了對方的鴿子。
王哲跟劉雄的人肯定已經碰面許久,卻沒有等到蘇安到場,這會兒劉雄的人應該已經拂袖而去。
事情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蘇安沒有告知王哲他跟降妖司襲擊研究所的事。上回通話他是讓王哲出面斡旋,約正陽宗的人出來洽談。
不告知當然有不告知的理由。
理由很簡單:蘇安不信任王哲。
準確地說,是目前還沒有那麼信任。
行動前蘇安仔細思量過,若是他將實情跟王哲和盤托出,王哲就有跟正陽宗背後之人暗通款曲的可能。
勾結妖族是大事,相關證據沒有擺到王哲面前,縱然有張震林背書,對方信不信還說不準。
一方面,正陽宗是百年宗門,另一方面,蘇安跟張震林關係較近,王哲並不是沒有可能認為,那是蘇安跟張震林串通起來誣陷正陽宗。
冀州市的各方力量以妖魔禍亂之名,行爭權奪利之實,早就是屢見不鮮的事情。
此外,王哲即便相信,也未必就會站在蘇安這一邊。
蘇安顧慮的是,王哲會為了跟省議會的那位大人物拉近關係、加強聯盟,把相關訊息賣給對方。
這不是無的放矢。
蘇安腦中存在一個顯而易見的疑慮:省議會那位大人物,會不會早就知曉正陽宗跟妖族有往來?乃至正陽宗勾結妖族,會不會正是出自那位大人物的授意?
耶律宏光在跟黃嶽文交易時,就暗示過跟妖族有利益往來的冀州市權貴不止一兩個。
蘇安對冀州市的這些大人物們,沒有絲毫信任感可言。
就連王哲本身,蘇安都不那麼相信。對方是在官渡城跟黑潮打過一仗,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不會跟妖族勾結。
王哲是重利之人,要不然就不會拉著蘇安做生意,而跟妖族暗中貿易、互通有無,會帶來暴利。
拋開這些不說,在安夏宗跟正陽宗已經起了不小衝突的情況下,如果王哲判斷雙方難以握手言和,那麼為了繼續推進生意程序,不跟省議會的大人物翻臉,他很可能拋棄安夏宗,改為扶持別的勢力。
安夏宗跟省議會孰輕孰重不用多言。
正陽宗是個龐然大物,牽扯太多利益,就算省議會的那位與王哲都跟妖族沒關係,為了不讓自身利益受損,也可能不讓蘇安今夜的行動成功。
他們寧願日後慢慢解決正陽宗這個問題。
總之不能讓正陽宗是因為跟妖族有關係,而被降妖司給毀了。
“正陽宗勾結妖族,我剛剛配合降妖司抄了他們一個據點,證據確鑿。”
蘇安神色平靜,“王哲,你怎麼拉了這麼一個存在來參與我們的生意?你可知這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什麼?”一番話把王哲問得聲音一滯、嗓音變調。
蘇安以嚴肅的口吻繼續道:“正陽宗在冀州市有多個跟妖族力量共建的秘密基地,他們誘騙綁架普通市民,培養禁忌超凡戰力,剛剛我們去端掉的其中一個據點裡,就有數百名邪魔一類的存在。
“跟這樣的物件合作,往後會產生多大禍患?”
王哲聽起來已經懵了:“竟......竟然有這種事?”
蘇安語氣轉冷:“你是聰明人,應該能夠想到,正陽宗跟我們合作,一起進軍東平區商超生鮮市場,必然是從一開始就心懷叵測。
“如果生意達成,憑正陽宗的實力,以及他們暗中培養的禁忌戰力,一旦鬧騰起來會造成多麼大的破壞。
“屆時我安夏盟固然是首當其衝,但你肯定也脫不了干係,即便是布政使恐怕也救不了你吧?”
王哲的聲音有抑制不住的輕顫,一時間沒能從巨大的震驚與殘酷的打擊中回過神:
“他們,他們居然敢勾結妖族?真是,真是不知死活......
“堂堂一個五星宗門與妖族暗中做這些,他們到底在圖什麼?”
蘇安繼續給王哲施壓:“我相信你什麼都不知道,現在的問題是,省議會的那位瞭解正陽宗的根底嗎?”
王哲:“這,這應該是不知道......”
蘇安冷冷道:“在這麼大的問題上,‘應該’這兩個字可不該出現。王哲,若非我跟降妖司有交情,及時得知訊息,又配合對方展開行動,要是真到了生意達成的那天,後果不堪設想。”
王哲總算是反應過來:“對,幸好有你在,不然這事大了!
“蘇安,你做得對,做得太好了!你現在在哪?我要跟你面談。算了,我直接去你的基地,你等我,務必等我!”
蘇安滿意地掛掉電話,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爬上嘴角。
他今天擺了王哲一道,怎麼都是理虧的,站在朋友與合作伙伴的角度上說,他應該事先跟王哲通氣,把對方矇在鼓裡很不厚道。
但他在通話中先發制人,利用現實情況的緊迫性,一下子壓制住王哲的氣勢,不僅使得對方無心再計較他的那點過失,還反過來對他大為感謝。
上回王哲在“春秋山莊”招待他的時候,給他來了一套組合拳,目的就在打壓他的氣勢,起到收服他的效果,這次蘇安勉強可以算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合作也好,當朋友也罷,蘇安可不想被誰在氣勢上一直壓著,只能給對方當小弟,他要的是掌握主動權,做說話算數的那一個。
這不是蘇安硬逞一時意氣,而是人與人相處的時候,本就難以建立絕對平等的關係,包括夫妻、兄弟之間,總是有人強勢有人弱勢的。
區別只在於強弱程度。
“王哲是否真跟妖族沒關係?他真的不介意你今晚的作為?他會就此捨棄正陽宗與省議會,轉而堅定地選擇我們嗎?”
李安心邊開車邊表達她的思考。
蘇安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這些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那就是王哲是什麼樣的人。
“如果他是個合適的人,那我們就攜手並進;如果他不是合適的人,那我們註定走不到一起。
“走不到一起也不是我們的損失,一個生意沒有了還有另一個生意,一個夥伴沒有了去找另一個夥伴就是。
“人生的路雖然很長,但說到底也不過是經營適合自己的事業,結交適合自己的朋友,誰還必須跟誰一條船了?
“我可沒精力浪費在跟誰死磕上。”
......
王哲來安夏宗基地的時候,只帶了兩名護衛,幾乎是蘇安前腳剛到,他後腳就進了基地大門。
“我是真沒想到,一個擁有百年曆史的,在官府衙門有口皆碑的五星宗門,居然會跟妖族有所勾結,還勾結得那麼大!”
王哲一進會客室的門,就滿臉懊惱地跟蘇安倒苦水,“堂堂省議會的實權大人物,庇護的是這樣一個宗門,我是做夢都料不到!”
蘇安遞給他一瓶飲料,並沒有因為對方情緒激動而打亂自己的言談節奏,有條不紊地坐下,“你跟省議會那位打過電話了?”
王哲連連嘆氣:“對方也感到不可置信,不,他是壓根兒就不相信這件事!
“哪怕我跟他說降妖司掌握了證據,他依然堅信是哪裡出了問題,信誓旦旦地跟我擔保,至少劉雄絕對可靠!”
蘇安掏出一根菸丟給他,自己不急不慢地點燃:“在我看來,這些已經不再重要,你覺得呢?”
王哲仍是一臉晦氣,肉疼又焦躁地道:“怎麼會不重要,難道我們的生意不做了?事情只要能轉圜,還是要儘量轉圜。”
蘇安靠上椅背,翹起二郎腿,慢悠悠地吞雲吐霧:“我認為應當改變思路、及時止損,你如果不這麼覺得,我只能說很遺憾。”
王哲不說話了,目不轉睛地看著蘇安。
半晌,他忽然放聲大笑。
笑罷,他撿起桌面上的普通香菸叼進嘴裡,俯身拿過蘇安的打火機給自己點燃,指了指依舊神色平靜的蘇安,啞然失笑地道:
“蘇安啊蘇安,你果真不是一般人。我對你的認識越多一分,對你的欣賞就越高一分,你是個能做大事的。”
從進門開始,王哲就在試探蘇安。
出了這麼大事,局面變得這麼複雜,他得進一步試試蘇安的成色,然後決定之後的道路怎麼選。
簡單說就是看碟下菜。
懊惱、悔恨、焦躁、肉疼等種種神態,都是王哲故意擺出來的,想看看對方是否會被他的情緒狀態所影響。
實際上,他早就恢復從容鎮定,且在進安夏宗的大門前心裡就有了初步計較。
王哲要試探的東西很簡單,說高深點是心智堅韌與否,說通俗點是情緒夠不夠穩定。
蘇安交出的答卷,只能用滿分來形容。
他進來時,對方遞給他一罐普通飲料,他坐下後,對方遞給他一根普通香菸,在他躊躇煩躁時,蘇安儀態悠然地靠上椅背,言談舉止從始至終都節奏穩定。
既沒有窘迫自卑之感,也沒有驕傲自大之態。
這十分難得。
上回王哲在自己的地盤上接待蘇安時,吃的喝的聽的看的,樣樣都是不可多得的高階產品,眼下是他第一次到安夏宗來,蘇安以普通物件招待,卻沒有自慚形穢。
他之前誤信了正陽宗,剛剛表現得又那麼不堪,而挽救了他拯救了他們生意的蘇安,卻沒有半點兒盛氣凌人的意思,沒飄沒膨脹。
每逢大事有靜氣,勝不驕敗不餒,這就是情緒穩定。
在王哲看來,有這份心智方能戰勝諸多挑戰,做成大事。
這樣的蘇安,是王哲理想中的合作伙伴,那不是一時的身份高低、富貴與否能夠衡量的。他很願意跟這樣的朋友增強感情、攜手並進。
“這麼說你有想法了?”蘇安彈彈菸灰,神態鄭重了些。
王哲說出剛剛那句話,就是光明正大地承認了自己的試探之意,這份坦蕩符合蘇安的胃口。
“如你所言,改變思路、及時止損!”
王哲擲地有聲,“進軍東平區商超生鮮市場的計劃繼續推進,但不再有正陽宗,你、我、張家,我們三方本就足以吃下這份市場!
“雖然我很想跟省議會的那位成為合作伙伴,但我不是少了他就不行。下場時機稍縱即逝,我不可能專門等他,至少這次的生意不能。
“至於正陽宗,無論省議會的那位最終能不能保住劉雄,也不管這次的風波最終是什麼定論,我都不會再沾染他們。
“世間的利益很多,但沾上妖族就意味著一旦東窗事發就萬事皆休,我可能會鑽法律的空子,但絕不會利慾薰心到犯蠢,跟最簡單明瞭的法律條文對著幹!”
蘇安臉上有了笑意,內心對王哲的評價更上層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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