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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仙齊天大聖之所以成仙,乃是因為他有個千杯不醉的本事。不,說千杯倒是低估了他。常人拿水跟他比喝酒的本事,也不一定能勝過他。

天界知己難尋,齊天大聖等了三百年,才等到了他現在的好友,源迷君。

源迷君愛酒,也經常捎上一些不知從何處得來的酒帶過來同齊天大聖一起品嚐。二人經常坐在七重天那棵青松之下,就著各方蒐羅來的奇聞趣事喝上兩盅。

彼時,源迷君就帶來了一件奇事。

我飛昇成仙之前聽聞,齊天大聖你乃是因為千杯不醉的本事才得以成仙的

源迷君慢吞吞地嚥下口中酒,拿眼偷瞧著齊天大聖。

齊天大聖聽此一言,搖了搖手上的摺扇,搖頭道:非也非也,我之所以成仙,乃是因為我一心向道,之後感天動地,才得了這麼個成仙的機會。

源迷君笑:我此番要說的這件奇事,和你倒是有幾分相似之處。

齊天大聖收了摺扇,目光盯在了源迷君的臉上。

源迷君故意賣起了關子,搖頭晃腦一番,才慢悠悠地道:我聽聞凡間有個女子,倒是個奇女子。說是拿酒當水,竟也從未醉過。

語罷,又一臉促狹地湊近齊天大聖,賊笑道:若是她憑著這個升了仙,那天界之上不就有一男一女兩個酒仙?喲齊天大聖,你當真是豔福不淺。

齊天大聖冷哼了一聲,說道:你少把我扯進這些不清不楚的事情裡去。女酒仙?哼,她喝酒能勝得了我?

源迷君卻故作高深,飲盡一杯酒,兩頰上已暈染飛霞,不到半炷香,便醉得趴在石桌上睡了過去。

齊天大聖卻清醒得很,他搖著摺扇望著遠處玉林瓊池,雙眉慢慢蹙起。酒仙心中是憋不住事的,既然想到,便要去做。

他起身看了一眼源迷君,他睡得正香,想必一時半刻是醒不過來的。嘴角不禁爬泛起了一絲笑,酒仙搖著摺扇道:你且等著,我這就去看看,那女子到底是怎麼個千杯不醉法!

凡間並不陌生,於齊天大聖來說,倒是個比天界還要熟悉的所在。身為酒仙,齊天大聖是經常下凡來尋些釀酒的材料。天界雖仙草靈谷數不勝數,但酒的意義就在於能讓人品之有千情萬緒之感。天界糧谷雖好,卻不如凡間的更有世情韻味。

對凡間瞭如指掌的齊天大聖不消半日便尋到了那女子。

齊天大聖隱了仙氣,化作一凡間平常的王公子弟,搖著摺扇在人群裡,聽著周圍凡人們的議論,心中不免好笑。

女子過了雙十還未嫁人,在凡間可謂是件稀奇事。齊天大聖聽身側人議論方知,這女子身在釀酒世家,憑著一手釀酒的本事,才使得父母縱容推了好幾門親事。而如今,雙親已是等不了了,不得不擺下擂臺,招了個東床快婿。

第一輪是品酒,不論貧富貴賤,只要釀出的酒能得到那女子的肯定,便能入決賽。而決賽,便是賽酒。若是誰能將女子喝醉,哪怕是乞丐,都能抱得美人歸。

美人?齊天大聖笑了起來,既然有美人那必定是少不了風流瀟灑的酒仙大人。他收了摺扇,敲了敲腰間別的口袋,只隨便唸了個咒,口袋便一下子鼓了起來,伸手一摸,便從中摸出了一壺酒。齊天大聖不再多想,翻身便躍上了擂臺。

此時擂臺之上,已有十數個各形各色的男人,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齊天大聖立於其間,倒是顯得格外瀟灑英俊。

酒被一個個送進了擂臺後的珠簾內,齊天大聖抬眼望了片刻,只見珠簾後人影綽綽,實在是瞧不清那女子的身影。

終於輪到齊天大聖,他將壺中酒斟了一杯,對取酒的丫鬟道:這酒名叫意淡。小姐品後,自然能體會其中意味。

意淡乃是酒仙的得意之作,王母大壽所用仙酒便是意淡。這酒初嘗淡如水,可等酒液自舌尖滾向舌根時,便有一種冉冉而生的甜潤。而當這股甜潤落入喉頭,而後淌到胸腔,便會有一股柔柔的暖意充滿四肢百骸。

這就是意淡,頭遭意味雖雲淡風輕,可後勁卻轟轟烈烈。

酒呈入沒多久,那珠簾就被一雙手掀開,從中走出一個女子。

這位應當就是源迷君口中那個千杯不醉的奇女子了。

齊天大聖嘴角抬起,摺扇又開始慢悠悠地搖了起來。眼中的女子慢慢朝自己走來,姿態婀娜。雖是垂著腦袋看不清面目,但瞧著走路的姿態也應當是個美人。

美人走到他面前,慢慢抬起頭。一雙眼圓溜溜,極是機靈清澈。彼時正是陽春三月,落在她眼裡的陽光一片琉璃色。風竟也有了形狀,帶著不知何處飄來的桃花,一片粲然。

齊天大聖先是一愣,還沒等他回神,眼前的美人卻牽起嘴角邪邪一笑,猛地擼起袖子推了齊天大聖一把,提高嗓門道:你的酒釀得不錯,我葉禾服了!這位好漢,你可以進入下一輪了。

四周一片轟然,齊天大聖也醒過神,他瞪大了眼,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這美人走路不是溫柔得很嗎?為何到了他面前卻突然這樣粗魯!哦,齊天大聖明白了,過了雙十之齡還未嫁人,並非這女子不願嫁,大約是因為太過粗魯而找不到婆家吧!

齊天大聖的第一反應就是被騙了。這個騙局設的好,先是以擂臺招親做噱頭,再是以釀酒世家的產業做誘餌。

沒想到多年未到凡間,這些個凡人竟然惡劣至此!

齊天大聖掉頭便走。

卻又聽那女子在身後嗤笑:哼我以為是個多厲害的人呢,聽說要與我比酒,還是膽小如鼠。天下間的男人,不過如是。

這話激得齊天大聖眉頭一豎,登時回過頭來。

那名叫葉禾的女子揚起下巴看著他,圓圓的眼裡神采飛揚,極是驕傲。她見齊天大聖回頭,冷哼了一聲,拍了拍手便要走。

慢著!

齊天大聖迴轉身來,搖起摺扇道:既然進入了第二輪,那我自然是要與小姐比試一番的。

他話音剛落,卻不知從何處冒出一堆丫鬟,竟是人人手捧一個酒罈。

人群裡轟的一聲炸開,那些原本還在擂臺上的男人嚇得紛紛跳下去。這麼多酒,估計還沒喝到一半,就要把命撂在這擂臺上了。

這葉家小姐是美,這葉家產業是大。可再沒再大,沒了命,一切都是白搭。

齊天大聖瞧著這些酒罈,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毛。他收起摺扇,隨手插在腰間的布袋中,對著葉禾道:我可先讓小姐三壇酒。

不必!葉禾冷哼一聲,隨手提起一罈酒拍了封泥,仰頭就灌了起來。

擂臺下,又是一陣轟然。

齊天大聖覺得好笑,只得搖著頭從丫鬟手中取過酒,撕開封泥仰頭喝起來,

這一比,卻是從白日比到了黑夜。

葉家小姐斷斷續續喝了一罈又一罈,竟是一點醉意也沒有。再看那齊天大聖,喝了那麼多酒,仍是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

葉禾捲了袖子擦淨嘴,抬眼看著齊天大聖,撇撇嘴道:閣下若是不行了,可一定說一聲。我這千杯不醉的本事乃是天生,一般人是比不了的。

齊天大聖聽罷,只覺得好笑。區區凡人居然在堂堂酒仙面前這樣狂妄,真是不知好歹啊!

齊天大聖搖搖頭,卻並未說什麼,只是又啟了一罈酒,開喝起來。

這二人酒量不分伯仲,沒有賽點的比賽看得眾人幾欲打瞌睡。氣氛正沉悶時,卻聽見臺上一聲脆響,眾人以為終於有了勝負之分,結果抬頭一瞧,卻見葉家老爺子正拽著葉大小姐的手,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堂堂葉家大小姐,在外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語罷,又看了一眼地上散亂的酒罈子,繼續道:明明第二輪是比詩詞,什麼時候改比酒量了!禾兒,你好大的膽子!

葉禾還欲爭辯,那葉家老爺子卻已轉過背對著齊天大聖道:這位公子既然酒量勝過我家葉禾,就應當遵守擂臺規定娶了我家女兒

父親,他什麼時候勝過我了

住嘴,你以為這世上能有幾個人能陪著你喝這麼多酒!訓斥完女兒,葉家老爺又轉過頭笑眯眯地看著齊天大聖道:不知公子哪裡人士?家裡有幾畝地,幾頭牛,幾間房屋?雙親可還健在?啊不如明日老朽就上門拜會拜會好了

齊天大聖只看著眼前老人語不停歇,嘴巴開開合合。而他身後,葉大小姐早已撇著嘴望天,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源迷君說,這世上若有人能將你齊天大聖喝醉,我這源迷君的道號就倒過來寫。

這世上確實沒有人能將自己喝醉,齊天大聖想。

他撐著左腮看著面前的女人。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被這女人喊出來,原本以為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結果她卻一個人獨自坐在屋頂喝悶酒。

初春仍是有些冷的,風吹過來透骨寒。

如此長的時間,也沒見這女子有停下的意思。齊天大聖無法,只得從她手中奪過酒,懶洋洋地說道:你喝再多都不會醉,做什麼學別人借酒澆愁。

聽他這樣一說,葉禾似乎是反應過來了,愣了愣,突然皺著一張臉一副要哭的樣子,轉頭看著齊天大聖道:我不想嫁給你。

齊天大聖先是一愣,再是一個白眼,最後哼笑:我還不想娶你呢!

葉禾自顧自地說道:我要嫁的人不是你。我等了他二十年,不能功虧一簣。

齊天大聖接著哼道:你可真是早熟,剛出生便知道自己要嫁誰

葉禾看了他一眼,突然垂下頭抽了抽鼻子。

齊天大聖一愣,轉目看著她,有些不知所措。酒仙大人是風流,但從來對女人的眼淚沒有辦法。

葉禾在哭,聽她鼻音濃重地哼哼,就知道在哭。

齊天大聖無法,只得伸出手正準備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結果她卻抬頭,一臉苦相地看著齊天大聖道:晚上多吃了兩個肉包子,方才又喝了那麼多酒,肚子好難受呀

齊天大聖嚥下要脫口的話,收回手無語地看著天上的月亮。

哎哎!你看!桃花是不是開了!葉禾急急地拍著身邊人,伸手指著院子裡一棵老樹。

齊天大聖看了一眼,來了句:你看錯了,那是月光。又看了一眼,接著道,那樹早死了。怎麼可能會開花?

不,它會開花的。葉禾雙手撐住下巴,突然笑了起來,圓圓的眼睛彎成了天上的月牙。我出生那天,它就開花了。只是從那以後,它就再沒動靜了。

說完,葉禾又看了一眼齊天大聖,笑眯眯地道:看在你那杯意淡釀得極好的份兒上,我給你說個秘密吧!

齊天大聖無語望著她。

我總覺得自己生來便是要等一個人。從小我就經常做夢,夢見自己成了一株小草,卻仍有人給我澆水除蟲。那人同我聊天,說悄悄話。還怕我孤單,特地為我種了一棵桃樹。葉禾停了停,伸手指著院中老樹,說道,你瞧,他為我種下的桃樹,和這棵差不了多少。

你覺得你是草?

唔說不定前世是呢?葉禾眨眨眼睛看著齊天大聖。

齊天大聖心道,你是不是草,只消我回天界問問司命星君便知。不過,前世既然為草,那到底是修了多少功德今生才能成人啊!

齊天大聖望著葉禾的眼裡,默默地多了一絲欽佩。

葉禾哼了一聲,撇嘴道:你那是什麼眼神,我腦子很正常的還有,你能不能拒婚?只要你先拒婚,我父親必然不會強求你同我成親的。

你覺得,你能等到那個人嗎?

白色的月光似銀色輕紗鋪在了葉禾的身上,她撐著下巴,眨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著院中的老樹,靜靜道:總能等到的啊!

這個小女子安靜下來還是很招人喜歡的,齊天大聖心想。這想法一掠過,他便是一愣。一愣之下,已脫口道:我幫你便是。

說罷,齊天大聖起身正欲離開,回首一看,卻見那棵老樹不知怎的開出了無數朵花。是輕盈的粉色,在白的月光裡,清冷的涼風中,簌簌飛揚。

怎麼可能?

齊天大聖眨了眨眼,再望去,老樹仍是老樹。只不過是一時眼花。

齊天大聖拒婚,葉家老爺子似乎是早就料到了。齊天大聖絞盡腦汁想出的幾個理由,竟全被葉老爺推了回去。

齊天大聖無法,只得對葉禾攤手道:你父親的腦子顯然轉得比我快。

葉禾惱得翹起嘴唇,恨恨地望著天道:我父親總覺得女子不如男,倘若他信我,就該知道葉家不需要男人,單憑我,也是能夠撐起來的。語罷,又看著齊天大聖,接著恨恨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中途攪局,還有誰能喝那麼多酒,讓我父親抓住由頭!

其實原本,齊天大聖甩手離開便可。可是若他離開,他便等同於拋棄了葉家大小姐。這要是傳出去,難免遭人非議,更令葉禾以後無法做人。

齊天大聖最是隨意,本來嘛,成天只知喝酒聊八卦的人,還能指望他能有多認真。然而此番,堂堂酒仙大人卻認真了--不能這樣甩手離開,就算是為當初自己的一時好勝負責吧!

只是,若被七重天上的好友源迷君知道這一切,又不知自己要被揶揄多少時候了。

齊天大聖臉上蓋了本書,躺在一棵杏樹下。陽光落在他身上,倒是格外暖和。

其實凡間有一點倒是比天界好,齊天大聖想,最起碼他躺在這兒就比在天界踏實。

人間煙火,紅塵喧鬧。如今他投身至此,倒有一種熟悉溫暖的妥帖感,舒服得令人忍不住沉沉嘆息。

大約是前世飛昇成仙,走的並不是修道之路。所以現世,身為酒仙的他仍對凡塵有諸多留戀。

再說這葉大小姐衝齊天大聖發了脾氣。發完脾氣不到半日,葉大小姐便後悔了。

說到底,一切都怪父親。若非父親緊逼,她也不會想出比酒招親的法子。若沒有這個法子,也不會遇到齊天大聖。若是不遇到齊天大聖,那便不會有逼婚這一出。

想通這一切,葉禾心裡也暢通了,想著要道個歉便去尋齊天大聖。結果一來別院,就見到了那個躺在杏樹下的男子。

其實那日擂臺之上,葉禾見到齊天大聖心下還是有些意外的。她並沒有想到這世上竟有如此瀟灑出塵之人,明明是尋常貴公子的模樣,可身上卻總是纏繞著些若有似無的疏離感。彷彿與所有人都不同,翩然出塵,遺世獨立。

可偏偏這樣的人,卻讓葉禾心生出一股親近感。就彷彿離開多年的舊友,今朝終於重返她身邊。

葉禾望著那樹下的男子,瞧不見臉,只能瞧見那一雙合在胸前的手。是極俊秀的手,纖長瘦削。陽光灑在上面,照出一兩個耀眼的光斑。偶爾風過,吹起他垂在地上的衣衫。他腰間別了一個口袋,天青色,就像現在的天一樣的顏色。

葉禾不自覺走過去,伸手碰了碰那個口袋,結果才一下,便驚得那睡著的人坐起了身。

做什麼?

齊天大聖摁住口袋,蹙眉望著來人。

這個口袋可是酒仙的法寶,就連源迷君都碰不得的。

葉禾沒想到他這麼大反應,撇撇嘴,又笑道:我請你去看桃花,好不好?

齊天大聖不語,只打量著她。

葉禾以為他還在生氣,只得厚著臉皮接著笑道:天氣這麼好,城郊桃花早就開了,我請你去踏春啊!

齊天大聖看著眼前這張笑臉,前一刻還圓溜溜的眼,這一刻便彎成一條線,一副見牙不見眼的模樣。這笑臉,倒是令齊天大聖心中好笑,登時豁然開朗起來。

走便走吧!

城郊的桃花確實開了,一片粉雲,從這頭蔓延至那頭。

踏春的人也很多,三三兩兩結伴,一派歡聲笑語。

齊天大聖望著遠處結伴而遊的少女,對葉禾道:怎麼不喊你的朋友陪你踏春,倒是把我拉出來了。

葉禾眯眼瞧著遠處的桃花,滿不在乎地說道:我又沒有朋友。從小到大都泡在酒窖裡,哪裡來的朋友。

齊天大聖愣住,他扭過頭看著身側的小女子。她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仰著臉任陽光與風在臉上肆意。

沒有朋友的話不會孤單嗎齊天大聖吐出這一句,仍覺得心尖有些酸酸地疼著。

葉禾卻睜開眼,望著他笑道:我從小到大都沒朋友,也從未體會過有朋友的感覺。那自然,是不孤單的了。倒是你你這是什麼表情?倒像是被人插了一刀似的。

齊天大聖不自然地別過頭,不再答話。

耳旁又聽葉禾道:二十年來,我從來都沒覺得孤單。因為夢裡面有他呀,有了他,又怎會孤單

齊天大聖望著她的側臉,卻接不了話。

齊天大聖留在凡間已近一個月。

堂堂酒仙大人聽著凡間小女子的嘮叨也聽了一個月。

葉禾終日裡在他耳邊嘰嘰喳喳,有時興頭來了,也要和他喝幾盅。大約是齊天大聖這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到令葉家老爺放下不少戒心,本來迫在眉睫的成親一事,也應葉禾的要求往後推了一陣。

葉禾說:推著推著這事就能不了了之,你放心,我保管你怎麼來的就能怎麼離開。

怎麼來的就怎麼離開?

齊天大聖心中苦笑,他望著面前這張明豔的臉,腦子裡亂得厲害。可她卻什麼都不知,仍斟滿酒杯,仰頭飲盡,望著窗外黃鸝鳴翠柳,說道:你瞧,你在我還是很開心的。最起碼心裡很多話,都能和你說。

院子裡的枯樹在旖旎的春光中顯得格外醜陋蒼老,葉禾收回目光看著對面的人,又道: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哪裡來?天上來的齊天大聖心中暗自嘆息,只怕這樣答,得嚇壞這個凡人。

嗯我我從很遠的地方來。他挑了挑眉毛,灌了自己一杯酒,猶豫了片刻,才道,你若是等不到那個人怎麼辦?孤老一輩子嗎?

葉禾聽他這樣一說,笑容凝在臉上。她愣了片刻,才道:我沒有想過等不到他會是什麼結果。

似乎是忍無可忍,齊天大聖站起身,冷了面孔對她道:你只一味地覺得他會回來找你,覺得會等到他。可萬一這世間壓根就沒有這樣一個人,一切都不過是你一個人的痴心妄想呢?葉禾,到那時,你又如何自處!

葉禾似乎從未見過面前的人會冷厲成這樣。或瀟灑隨性,或無賴毒舌。這個人,從來都不該冷厲成這樣。

齊天大聖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人,那一雙圓圓的眼中突地滾下一串淚珠。這淚珠令他身形一震,竟忘了呼吸。然而,當那淚珠在春光裡分崩離析時,他聽見她說:不,他不會讓我孤身一人。

齊天大聖不知自己是怎麼從葉府逃出來的,更不知自己是如何逃回天界的。

他喚了飛雲一口氣直飛上七重天,還是那棵青松,青松下,源迷君仍趴在石桌上昏昏睡著。

源迷君還未醒是了,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七重天上涼風習習,沒有凡間的喧鬧繁華,更沒有紅塵中的灼灼熱氣。齊天大聖坐在石凳上喘著氣,他的手捂上胸口,只覺得胸腔裡的一顆心幾欲跳出來。

也只是片刻,齊天大聖又喚了飛雲,去了另一個方向。

去的是司命星君的府邸。

託司命星君查凡人之命,乃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讓司命星君吃驚的是,司命簿上,卻並沒有葉禾的命運。

仙友是不是報錯了八字?司命星君望著失了神的酒仙,肯定道,若是八字正確,那這司命簿上必定會有她。可是又翻了翻司命簿,衝酒仙攤手,你看,沒有。

齊天大聖仍舊發愣,若是沒有她的命運,那便不能知曉她最後有沒有等到那個人。一生孤寂那丫頭最是倔強,不然也不會雙十年華仍不肯出嫁。

道別司命星君,喚了飛雲,酒仙又往凡間而去。

雲頭之上,齊天大聖突然一陣茫然。他不知自己就算去了凡間又能做什麼。告訴葉禾,司命簿上沒有她,她是註定一輩子孤寂的。所以,她是等不到那個人的。

太殘忍了。

抑或是告訴她,不要再等了,趕緊找個人嫁了。這樣最起碼,今生也有人依靠。

可是,捨不得。他竟捨不得這樣勸她。

一向雲淡風輕的酒仙大人,居然也有心亂如麻的時候。若是被七重天上的源迷君知道,必定要笑掉了大牙。

齊天大聖只知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卻不知,他去往司命星君處,已耗費了半日時間。再到凡間,卻已是一年之後。

一年之後的凡間,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仍是三月陽春,桃花灼灼。

葉府張燈結綵,正在辦一件喜事,是葉大小姐葉禾的婚事。

凡人常說,船到橋頭自然直。齊天大聖還惱得不知該如何交代葉禾的以後,她就已經選擇了。

齊天大聖站在屋頂上,瞧著院中人來來往往忙得不可開交。始終未見她,也是,新嫁娘怎麼可能會隨隨便便地拋頭露面。

他去了她所居的院落,院中那棵枯樹仍是孤零零地立在那兒,任身旁奼紫嫣紅,它自巋然不動。

齊天大聖坐在屋頂瞧著那棵老樹發呆。

這院中並不熱鬧,甚至有些冷清。想必葉禾早就遷居別院了。是否要見她一面,齊天大聖還在猶豫。

然而,卻還未等他猶豫,那院中一抹嫣紅卻迎風而立,仰頭望著他。

齊天大聖呆呆地看著院中的人,甚至忘了呼吸。直到那女子垂下目光,他才晃過神來,飛身躍了下去。

卻不敢上前,一向瀟灑的酒仙此時卻猶豫,甚至膽怯。然而,那女子卻抬頭,靜靜地望著他道:你走之後,我生了一場大病。

齊天大聖痴痴地看著她,直至此語,他才發現,她確實瘦了,原本還算圓潤的臉此時消瘦下去,那一雙圓溜溜的眼,更大了,卻少了當初那一份驕傲與靈動。

你你等到那個人了?

酒仙沒想到,這樣磕巴的話居然是從自己的嘴裡蹦出來的。他忐忑地看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穿戴著鳳冠霞帔的葉禾搖了搖頭,面上再如何濃豔也無法掩飾她眉宇間沒頂的失望。只是一瞬,她笑道:我沒有等到他

那那你

她的笑容更大了一些,望著他無奈道:可人,生來就是要學會妥協啊!

短暫的靜默之後,她遞給了他一壺酒。

你走之後,我生了一場大病。病得迷迷糊糊的,卻釀成了這樣一壺酒。這是為你釀的,世間可僅此一壺啊!

她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似乎要將他永遠印在腦海中。

你走之後,沒人聽我說話,沒人陪著我原本,我從不知孤單的滋味她無奈地笑了笑。是我痴妄了。

她似一隻烈焰蝶,轉身便走。齊天大聖呆呆地站在她身後,只是片刻,他喊了起來,可聲音卻越來越低:這酒這酒

她轉首,低聲道:這酒名叫情濃。

院中的老樹不知何時綻放了花朵,百簇千團,一片粉色。

齊天大聖伸手接住兩片桃花,詫異地望著身後的老樹。

老樹是棵死樹,是不開花的啊

齊天大聖閉上眼,仰頭灌下了一壺名叫情濃的酒。

源迷君曾說,這世上若有人能將你齊天大聖喝醉,我這源迷君的道號就倒過來寫。

君迷源這道號也不是很差嘛!

齊天大聖清醒時的最後一刻,居然想到的是這麼一出。

是的,堂堂酒仙大人醉了,還醉得厲害。他似夢似醒間,又回到了初初飛昇成仙之日。

其實當初來到天界並不好過,用後來源迷君的話來說,你看看你,憑著喝酒的本事成了仙。就好比那人間的特長生,人家拼死拼活修道悟道,你卻靠著能喝酒成功考進了翰林院。你說說,他們能不眼紅你嗎?

源迷君的話其實是有幾分道理的。憑著齊天大聖這自來熟的性格,在天界待了月餘居然連一個朋友都沒有交到。他覺得失敗極了,也孤單極了。

他第一次覺得,其實成仙,並不如想象中那樣好。

孤單的酒仙只好將時光全放在了一棵禾草上。他原本是想,等禾草發了穗,就能釀新酒了。然而,到了天界,似乎也只有這棵禾草和自己才有關聯。

他於是更耐心地照顧禾草,給它除蟲給它拔草,沒事的時候還拿那些進貢到王母蟠桃大會上的仙酒給禾草灌溉。

禾草長得很好,綠油油的。他盤腿坐在一旁,開始對禾草說話。說天界的無聊,說仙友的涼薄,說心裡的孤單,說凡間的熱鬧。

偌大的天界,只有這棵禾草成了自己的朋友。

偶爾也會被天帝派遣下凡,他蹲在禾草身邊,撐著下巴愁苦地說:禾草啊禾草,我真想把你裝在我的口袋裡。我去哪兒,你去哪兒。這樣我們就不用分開了。

繞了兩圈,他又道:不如,我給你變個朋友,我不在的時候,就能給你做伴了!

他念了一段咒,一棵桃樹拔地而起,繁盛的桃花在涼風中微微顫抖,似乎是在與搖擺的禾草做著對答。

齊天大聖滿意了,終於放心離去。

這一離開,卻多日沒有回來。

從未離開過酒仙的禾草顯然著急了。嗬,誰說一棵草沒有情緒呢?更何況是被酒仙大人成天拿仙酒灌溉的禾草。

禾草終於凝成了精魂,可想必是太過著急還未到時候。幻化出人形的小禾草頂著腦袋上那棵隨著風招搖的真身,開始尋找起酒仙來。

禾草還是很聰明的,她找到了酒仙新交的朋友源迷君。這位仙人正坐在青松下喝酒,遠遠看見頭頂著一棵草的少女走來,登時一口酒就噴了出來。

什麼東西!

源迷君瞪大了眼。

可小禾草卻要哭了,頭頂的草也隨著表情顫了顫。她拽著他的衣袖,聲音也是細細的:你說你說,我的司邑跑哪兒去了?

他他下凡了啊!犯了錯,被天帝罰下凡了啊

小禾草聽完這句,不哭了,轉身要走。

源迷君不禁問道:你做什麼去!

我要去找他!

小禾草臨走時並沒有忘了齊天大聖變給它的朋友,使了個靈法便將那桃樹變作了一顆種子帶在身上。

小禾草什麼都不懂,下個凡都不知要從南天門走,直接求近從輪迴臺蹦了下去。

好了,齊天大聖覺得,自己該醒了。

尾聲

齊天大聖醒了,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源迷君的麻煩。

當年被罰下凡間只是去奉命找一些穀物而已,若非源迷君話不說清楚,小禾草又怎麼會想都沒想直接下凡。

源迷君遠遠地便見到齊天大聖豎著眉毛,怒氣衝衝地朝自己走過來。心道不好,連忙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我說酒仙大人,您這一醉可真是醉了好些時候呢!

我問你!我的禾草去哪兒了?齊天大聖一把抓住源迷君的前襟。

源迷君一愣,答道:下凡了啊,我沒和你說嗎?她下凡了啊!

齊天大聖望著他不說話,氣得眼都紅了。

源迷君瞧他這一副模樣,登時笑了起來:酒仙大人不是一向都很淡然的嗎,怎麼如今都急紅了眼呢?

齊天大聖不願與他多說,轉身便要下凡。

可源迷君卻拽住他,賊嘻嘻地笑道:你現在去,恐怕也找不到禾草了。她當年下凡確實是為了去尋你,可也是為了度自己的劫。你成日拿仙酒當水給她澆灌,她其實早該成仙了。司邑,我說,這天界上只你豔福不淺啊!

齊天大聖愣住。

源迷君接著笑道:我說過,這天界會有一男一女兩位酒仙的。喏,你瞧,那不就是新晉的女酒仙嗎?

酒仙大人這回已是完全靈魂出竅了,他呆呆地轉過身,呆呆地看著背後。那桃樹下,卻有一位少女皺著眉懵懂地看著他。圓圓的眼裡,滿是那凡間暖意融融的春光。

咦?度劫之後不該是圓滿了嗎?怎麼她腦袋上那棵草還沒化掉!

源迷君的驚呼讓酒仙這才發現,七重天的涼風中,女酒仙的腦袋上,一棵綠油油的禾草正迎著風悠然擺動。

許君三千淚文/乘鯉

1.

東天門三十里有處仙河,名喚秀水,傳聞此乃女媧娘娘的眼淚所化。

今日天剛矇矇亮,秀水河兩岸已人頭攢動,五百年一度的河伯繼任典在即,方圓百里內的仙界子民都趕來湊熱鬧。

新任河伯是個老仙,人喚長白翁,是上一任河伯的親弟弟。

十三長老將象徵河伯身份的河圖緩緩遞給長白翁,原本平靜的水面,卻無端起了漣漪,鷗鷺驚飛。

只見遠處一股巨浪逆行而上,浪尖上站著一對華服璧人,女子冷豔,白綾覆眼,仙袂隨風飄然,一旁少年英朗秀氣,微笑始終浮在嘴邊,直讓人心頭一暖。

兩人自巨浪翩然而下,長白翁接河圖的手顫了一顫,望著眼前女子已然大驚,再看一旁少年,正有意無意地用食指把玩水玉腰牌,那塊能呼風喚雨的腰牌上刻著北海水神四個大字,儼然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譁聲一片。

少年將覆眼女子扶至長白翁跟前,女子摸索著拉上長白翁的手,道:沒想到我還活著吧,叔父?

阿,阿嵐長白翁咋舌。

叔父不是一直想抓阿嵐房裡的姦夫嗎?我把他帶來了。伸手示意一旁的少年。

少年心領神會地接過阿嵐的手握在掌心,又朝長白翁揮了揮手:叔父您好。

長白翁臉色煞白,一屈膝跪了下來:可不敢當轉而又喜笑顏開地朝阿嵐道,這河伯的位子,叔父本就一直給你留著的,現在你回來了,這河圖你好好收著。說罷將河圖遞到阿嵐手上,又警惕地看了看她身後的少年,才緩緩俯首,長白翁參見秀水河新任河伯,拜見北海水神!眾人聞言紛紛依樣跪拜。

阿嵐未作聲,接過河圖,嘴角依稀有冷笑劃過。

少年攬住阿嵐瘦弱的肩膀,對長白翁道:河伯累了,勞煩叔父代為張羅典宴的事,哦,對了,我與河伯的婚事訂在了下月初一,屆時還請叔父一定前來,晚輩先謝過了。

說罷,少年扶著阿嵐緩緩入了河中邸院。

2.

一日之間,秀水河經歷了翻天覆地的大變。

隱忍五百年之久的長白翁,在登上河伯寶座的前一刻,竟被從天而降的侄女及侄女婿搶了位子。

偏偏這侄女婿大有來頭,便是長白翁再不甘,也只得乖乖奉上河圖,何況,若不是半月前阿嵐突然神秘失蹤,身為老河伯的掌上明珠,她便自然會成為秀水河宗冊上的第一位女河伯。

真可謂世事難料啊!

阿嵐坐在長亭邊出神,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沉著的腳步徐徐接近。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未婚夫,北海水神,君雅。

阿嵐坐正了些,滿面慚愧,拱手向他道:若不是水神罩著,恐怕阿嵐的河伯之位便要落入奸人之手了大恩不敢忘,來日做牛做馬,但憑吩咐。

事實上,阿嵐在被叔父陷害後,被投入東海,卻在北海岸邊醒來,醒時滿目昏暗,這才曉得自己瞎了,而自己為何會瞎,已無從探究。

只記得那日,一雙溫暖而有力的手於黑暗中握住了她,她本能地往後縮,警惕問:你是誰?

我叫君雅,你未來的夫君。

知道對方是解救自己的人,她才放鬆了警惕,只隱隱覺得對方的聲音聽著親切。

細細回想,她爹曾為她定下一門親事,對方有頭有臉,還是個司水的大神,只是據說性子孤傲,甚少與外人見,甚至她爹出喪那天,她這個未婚夫也從未露面。

既是未曾相見,卻又為何會生出這似曾相識的感覺呢?她想不明白。

怪事還不止一件。

在得知她是因不守婦道而被施水刑時,大神不僅絲毫不介意頭頂綠帽,反而頗為大度地對她說:誰年輕時沒衝動過,我只當你年少無知罷了。

她不禁感嘆,這種世間少有的好男人,居然是她未來的夫君。

一大早,長白翁便派人送來足足兩屋子的宗卷,大都是老河伯仙去後積壓下的凡間水事報函,須得新任河伯親自審閱。

奈何阿嵐看不見,只得由君雅念給她聽,且一念便是整個下午,君雅的嗓音由清朗溫潤變成沙啞低沉,阿嵐過意不去,頻頻替他斟茶倒水:我以前釀過潤喉的梅子酒存在冰窖裡,我叫素心取些過來。

不必,這是最後一卷了。君雅將手頭黃冊合上,含笑凝望阿嵐,其實這些東西你完全不必親自過問,你我皆屬司水的神,我既是你未婚夫,替你看看也是一樣的。

阿嵐歉意垂首:河伯的本分事,豈敢再拿去相擾,其實讓素心念給我聽也是一樣的,卻害你陪我受累,實在對不住。

下人畢竟是下人,不可輕信,何況君雅嘴角一勾,能跟你獨處暢談一整個下午,我覺得很開心。

阿嵐一愣,君雅但笑不語。

夜裡風大,阿嵐於床榻驚醒,起身摸索至窗前,正欲合上,忽聞隔壁廂房有書頁翻動之聲。

床前守夜的素心聞聲醒來,上前扶住阿嵐:小姐怎麼醒了?

阿嵐側耳傾聽:這麼晚了,隔壁的水神大人還在用功讀書呢?

是啊,都三更天了,不知那些宗卷報函他批不批得完,呀糟了,水神大人不讓我說的素心自知說漏了嘴,低頭自掌嘴巴。

他在看報函?阿嵐蹙眉,可是白日裡我們明明都看完了

素心打了個哈欠:整整兩屋子的卷冊,哪是一個下午能閱完的,水神大人是怕小姐勞累,才騙小姐說閱完了,大人對小姐可真上心呢!

阿嵐會心一笑,憑窗而坐,隔壁燭火燦燦,映得她臉頰更紅。

3.

三日後,秀水河下游忽現水怪,處理水患本是河伯的責任,可如今阿嵐眼睛不便,水神大人便很自然地代理了她的本職工作。

君雅走後,阿嵐攜素心悄悄往禁地行去。

雖然君雅曾叮囑過她,不可輕信任何人,但素心自小便是她的心腹,自然不疑。

她想起小時候誤闖河中禁地,曾在洛書中得見琉璃眸的製作過程,將琉璃眸鑲在眼眶中,可恢復光明。

她靠在一塊石頭上,素心則將琉璃眸的研製方子讀給她聽。

十顆上古血琉璃,注入精魂,十天十夜,不眠不休

阿嵐輕笑,或許能趕在水神大人回來前得見天日呢!

正出神,一旁的素心突然開口道:小姐,你見過淚魄嗎?這書上說,歷任河伯眼中皆有淚魄,當河伯哭泣時,淚魄就會現身,多為人形,其天命便是守護河伯,至死方休,不過小姐天性樂觀,素心從未見小姐哭過呢,怕是還沒見過自己的淚魄吧?

阿嵐癟嘴,誰說她從來沒哭過

這麼想來,好像她每次哭,那個人都在她身邊。

阿嵐從小被老河伯捧在手心,確實沒什麼機會哭,印象中,她只哭過三回,還恰恰都被同一人撞見了。

第一回,他阿爹健在,私自為她定下與北海水神的親事,她那時不過五百多歲,膩父膩家,一想到要遠嫁北海,心有不甘,就跟阿爹大吵一架,捲了包袱離家出走。

離開水,她的靈力削弱不少,在山林中迷了路。一群黑衣人從天而降,對她下了狠招,她不堪抵擋扭傷腳踝,誤打誤撞躲進一處山洞。

也就是在那個山洞裡,她頭一回感覺到無助,死亡從未離她如此近,生平第一次,她流淚了。

等她抹乾淚,身旁不知何時,已坐了位面目清秀的白衣少年。

她藉著幽光打量對方,那少年清瘦得很,看起來不過人類男子十六七歲模樣,偏偏眼底卻有一股冷厲而莫測的成熟,她用靈力探了探對方,卻絲毫探不出虛實。

少年不由分說,已俯身檢查她腳下傷勢,眉頭越發緊皺,緩緩將靈力打入她腳踝。

洞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黑衣人已追至洞口。

阿嵐欲急忙起身,少年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將她一把按下,眼神依舊冷厲:待在裡面別出來。轉身出了洞。

緊接著,便是無盡的打鬥聲,天色漸黑,直到洞外再無動靜,阿嵐才躡手躡腳地出去,暮色已黑,少年就坐在洞外石臺上大口喘息,白衣之上滿是血跡,他被打得鼻青臉腫,十七八個黑衣殺手躺了一地,早就沒了氣息。

阿嵐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問他有沒有事。

他抹掉嘴角的血,滿不在乎地將外袍脫下,丟在一邊:都不是我的血。轉身蹲下,不早了,揹你回家吧!

少年捨身搭救,阿嵐被感動得痛哭流涕,總想著得報答他:我爹是河伯,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叫爹爹賞賜你,我們秀水河有的是金銀珠寶,你若不喜歡,我也可以讓我爹封你做個小官,你有別的心願,儘管告訴我便是。

少年卻只是搖頭:我不要什麼金銀珠寶,也不想做官。

阿嵐好奇:那你想要什麼?

少年沉默良久,才生生吐出一個字:你。

阿嵐愣了一愣,他是要她以身相許嗎?轉而玩笑搪塞:怎麼說我也是河伯的女兒,豈能隨隨便便嫁給你這來路不明之人?再說,我遲早是要嫁去北海的如果你當真想娶妻,我們秀水河多的是美人,包你滿意!

少年微怔,步履間竟失了分寸:你要嫁去北海?

阿嵐點頭:這門親事我爹早就替我定下了聽說北海水神素不願與人來往,剛好我也不喜別人打攪,如此看來,我與他大抵相配,嫁過去也許正合適!

少年突然緘口不語,阿嵐側頭瞧他,卻見他一臉慍怒,面色鐵青難看,眼神越發冷漠,便不再吱聲。

行至秀水河畔,她阿爹早已等候多時,一群人將她圍著,素心哭著問:小姐,你怎麼流了這麼多血

她低頭一瞧,這才發現,胸前已浸了大量血跡,印染而下,觸目驚心。

阿嵐咋舌,她前前後後不曾受傷,這血難道是她急忙回頭,可哪裡還有少年身影?

已經走了嗎?流這麼多血,會不會死在路上呢

真是個沒禮貌的傢伙啊,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4.

再次見他已經是半年以後,那天她阿爹出喪,她從河底的墳冢回來,躺在府中庭院裡一處石臺上獨酌。

酌著酌著,一行淚順著眼角滑下,她想,這個世界上最疼愛她的人也不在了。

秋風掃過,有人替她拂去了眼淚,她睜開眼,白衣少年就坐在她跟前,正抬手替她抹去眼淚。

她強作歡笑,問他:上次怎麼說走就走了,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遊香。

她點點頭:很好,小香,陪我喝酒吧!

沒等遊香答應,她就自顧自地喝了起來。她沒有告訴他,這世上最疼愛她的爹爹辭世了。她也沒有告訴過他,她孃親走得早,如今爹爹也走了,她從此便孤苦無依了。

遊香眉頭微蹙,奪過她的酒杯:喝醉了就哭?酒品也太差了。

她忽覺委屈,欲搶酒杯,卻失力鑽入他懷中,索性便將眼淚鼻涕全抹在了他的白袍之上,他不怒反笑,任由她胡鬧。

神志不清之際,在他肩頭啜泣道:我心裡好難受,你知道不知道?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將她攬住,替她撥開額頭散亂的髮絲,良久才在她耳畔喃喃自語:你難過,我豈會不知聲音極輕,意味深長。

那日,她吩咐下人提了幾大缸烈酒,與遊香一直喝到傍晚,越喝意識越模糊,最後,她只記得朦朧間,她抬手撫過少年側臉:不要對我太好,我可是有婚約的人

少年心疼地擦去她臉頰的淚痕,一股熱浪流竄在他的體內。儘管他很努力地剋制著自己,雙手卻不聽使喚地將她打橫抱起,滿眼火熱,大步流星帶她進了內室。

天剛矇矇亮時,她叔父帶領一堆人堵在她屋外,硬說她與男人私通。她不置可否,全身光裸,床單上血跡斑斑,的確不像幹了什麼好事,可她那個所謂的姦夫,卻已不知所終。

她心中暗罵,那小子居然趁她不備佔了她的便宜!而且完事之後竟逃得沒了蹤影?可儘管事實如此,她的內心還是覺得遊香不像這種人直到她在後院角落找到了昨晚的酒罐子,才曉得,那酒裡被人下了催情的藥。

至於下藥者何人,她笑了笑,誰一大早就帶人到她屋外,叫囂稱她做了苟且之事?

叔父啊叔父,阿爹剛走,您就按捺不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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