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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營里路面泥濘,過往士兵面容肅穆、車聲馬聲進出轅門,帶起渾濁的積水,而營外,仍舊有部分士兵在行軍。

這是魏軍一種行軍法,到的天黑,前隊紮營休整,後營繼續前行,到的三四個時辰,前行的軍隊紮營,休整過的兵馬追上他們,進行交替。

若遇到埋伏,也不會將所有兵馬摺進去。

此時,做為前隊的魏軍士兵已經不管地面潮溼泥濘,大多待在篝火旁取暖,或在營帳裡待著假寐,等待拔寨的號角。

臨近亥時,中軍大帳內,統領兩萬奉聖軍的宗親大將正翻看近日送來的戰報,等到一起合圍的各郡縣兵馬,被對方奔襲擊潰。

讓他感到了一些壓力,能有這樣的見機,很明顯,對方領軍將領都是經驗極為豐富的。

“……一一擊破,好手段。斷陳度郡耳目,讓城中兵將戰戰兢兢,乃攻心之策,確實是打過大仗的,戰法老道。”趙貴延將近日的訊息一一整理,交給帳中親兵,“轉交監軍王知文,順便派快馬告知西路的陳權,讓其注意敵軍西路的兵馬。”

那親兵剛離開不久,帳簾陡然被掀開,一名身材肥碩的漢子帶著滿腳的淤泥走了進來,在帳口甩了甩靴子。

“嘿嘿,趙郎君喚我可是想看胡旋舞?不過得等我先將這一腳泥給弄乾淨,省的等會兒稀泥到處都是。”

“不用了,進來到一旁坐下。”

對方這嬉皮笑臉的模樣,讓他不喜歡,但對方卑微、稱呼,卻讓他頗為受用。對方是一個親信推薦上來的,也考核過用兵、帶兵,確實有些真材實料,但這般歲數,又無名望,原本想隨便丟到一支隊伍裡,當個都尉即可,可這老傢伙倒是會來事,將上官服侍的舒坦,阿諛奉承也是極為拿手,接觸幾次下來,趙貴延讓人查了查底子,是察州人士,便調到了麾下。

這次出來,看他一把年紀,還想混出一個名堂,索性將押送糧草的差事丟給他。

趙貴延朝進來的老胖子揮了揮手,讓他隨便在旁邊找個矮凳坐下。

“在軍中莫要嬉笑,不成正形,我念你這般歲數,還心念功名利祿,讓你運送糧秣,為何腳程如此之慢?別跟我說地面泥濘所致!”

安祿山拍了拍身上泥點,嘿嘿的傻笑,隨即小心翼翼的在衣襟裡掏了片刻,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石硯,樸實無華,邊沿只雕琢些許紋絡。

“趙郎君有所不知……我這是路上撿了這個東西,所以耽擱了行程。”

說著,他將石硯輕放到案桌。

呯!

趙貴延拿起那石硯在一本書冊上拍了下,“安祿山,收起你那一套,眼下行軍打仗,就快進入陳度郡,斥候來報周圍數郡派出的援兵,被人逐一擊破,形勢嚴峻,若是吃了敗仗,伱我都無法在陛下那裡交代,不管道路有多難走,糧秣都要及時到達雍城!”

“是!”

安祿山拖著沉甸甸的肚皮,轟然起身應諾!

“今日糧秣拖延之罪暫時給你記下,待打完仗再跟你計較。”

叮囑了一句,趙貴延抬手朝對方揮了揮。片刻,待安祿山出去,他才將硯拿起來翻看,小心的摸了摸硯底,眼裡有些心疼的神色。

他今年三十有五,身材算不得高大,半尺鬚髯,面容白淨雍容,若沒身上這身甲冑,更像是書堂中捧書而詠的先生,平日間除了兵書,最喜好的便是文房四寶。

“這老傢伙真是會投其所好,每次都能戳到我心坎上,要是再年輕一點,鎮守一方的大將說不得讓你坐到,可惜老咯,陛下不太喜歡年老的將軍……你啊,好好在我麾下做事,好好孝敬我,呵呵。”

來回翻看手中的石硯,在旁人眼裡一文不值的東西,趙貴延卻是津津有味的摩挲上面的每一道紋理。

軍營外,一臉諂笑的安祿山不時跟軍中同樣打招呼的將校哈腰點頭,待到離開這方。

“我會好好孝敬你的……好好給你們供給糧秣的……”出了轅門,他臉上依舊保持笑容,一聲接著一聲的自言自語。

之後的兩天,他口中的那位阿諛奉承的老頭,按時將糧秣歸入雍城,趙貴延在保持與西路的另一支由名叫陳權率領兩萬京畿兵馬隨時聯絡的情況下,一起並進陳度郡地界。

四萬人分作十多個梯隊,推進的路線佔據山間、田野、平原,沿途收攏之前被擊敗的幾路殘兵,充作勞力安排在後營。

而派出的斥候也越來越多,每日幾乎都有訊息往返數百次,畢竟對面的燕國軍隊也是身經百戰的,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數日的行軍,他將推薦的路線打造成連橫的推進,一邊趕路,一邊讓後方的工匠趕製器具,做足了進攻的準備,然而距離陳度郡只有兩百多里,除了不時發生一些斥候戰,對方的軍隊,根本不與他廝殺,或對陣。

從斥候傳回的訊息,對方前前後後抵達的兵力至少已有三萬左右,但接連幾日都沒有進攻的跡象,這讓他有種卯足了勁,卻一拳打空般的難受。

馬蹄聲、腳步聲,旌旗的獵獵作響聲都在推進的陣線上持續的響著,趙貴延低頭看了眼最新的訊息,皺了皺眉頭,隨後抬起臉,看著前方行進的陣列,穿梭的斥候。

他對後方左右跟隨的將領說道:

“燕國這支軍隊,到底在打什麼注意?不斷在我們前方來回穿插,是在故布疑兵?”

後方最靠近他的一員大將,笑了笑:“末將猜測,他們是在觀察這座我們,在尋找可以攻擊的地方。”

做為奉聖軍的將領,他衣甲華貴,自然有不俗的戰力和眼力。

面對名聲赫赫的這支燕軍,奉聖軍的將領們並沒有輕視,也未偷懶,但這種四處移動的策略,讓他們感覺頗為被動,好像隨時都會進攻他們軍隊某一處。

因為中原少馬的緣故,讓習慣軍陣正面硬撼魏軍有著奇怪的焦慮感。

“他們的斥候很厲害,之前我軍派出的十五名斥候,就有七人受傷,三人被殺,多數被對方暗算,斥候戰上,我們已落入下風。對方完全有備而來,就算軍隊壓迫對方斥候,但無法擺脫被他們監視。”

數位將領中,一個穿著袍服,外罩皮甲的文士輕聲說道:“快到陳度郡的這兩日,對方數營兵馬又換了幾個地方,仍在我們前方來回穿插。”

“他們在攪亂我們的視線,混淆我們的耳朵。”趙貴延對於這些,也有自己的見解,沙啞的聲音艱難的擠出喉嚨:“若是跟著他們的腳步,那就被引入圈套了,以靜制動,照常逼近陳度郡,兩支主力,椅靠大城形成犄角,第一仗我們就算勝了!”

他說道這裡笑了笑。

“那位夏王,以為這裡是燕國,可惜他忘了,中原之地,文人風貌,博學多識,他能想到的戰術,兵書上也多有記載和破解之道。

他有百戰之兵又如何,有厲害的猛將又如何,到的眼下不斷後退,故佈疑陣,說明他也不敢小覦我軍,真希望他聽到自己百戰之師失利的訊息,該是何等模樣!”

這番兩邊分析的話暗含鼓勵的意思,周圍幾員大將略略對望一眼,沉重的應和一聲,但對於這場戰事,並不看好。

趙貴延伴隨戰馬行進,身形微微搖晃,身為宗室大將,就算對戰事不容樂觀,他也不能說出來,皇帝、宗室的顏面,擺在那裡,不容他退縮!

……

“諸位將軍,你們猜對方那位將領會不會覺得我們在故佈疑陣才迷惑他?”

客棧的大廳內,郭嘉笑眯眯的喝上一口茶水,衣襟的間隙,隱約能看到裡面纏裹的繃帶,他將杯盞放下,在諸將視線裡,起身走到地圖前。

“其實,嘉就是要讓他心生疑慮,然後讓他印證自己的猜測……且深信不已。畢竟,還有一萬幽燕軍,他肯定會覺得我等不敢亂動,畢竟是用來護衛本陣的。”

他嘴角勾起狡黠的微笑:“這幾日,西涼軍也都在疑陣裡回攏,可以動手了,朝奉聖軍幾個點發起進攻,讓這位奉聖軍主將意識到自己猜對了。”

隨後他看去另一側席位間的趙雲、張翼,然後就拜託二位將軍:“與嘉一道,把對方西路兩萬兵馬吃下!”

趙雲鬚髮尚有些白跡,但與來時已經少了許多,他與張翼對視一眼,齊齊起身,拱起手:“大王放心,我等絕對吃掉魏軍這支兵馬!”

“不,嘉與大王一道陪同二位將軍去,硬拼魏軍兩萬主力,幽燕軍終究會傷亡過大。”

文文弱弱的文士笑容更盛:“嘉也很久沒在戰場用計了,想找找當年跟隨曹公的感覺。”

“別看孤,孤又不是魏王!”

蘇辰朝他擺了一下手,不過隨即笑容收斂,神色嚴肅:“這是幽燕軍真正意義上的一戰,望兩位將軍,多讓士卒活著回來!”

“是!”

趙雲、張翼,以及做為後備補充的三個將領,如齊幼虎、鍾季、曹令馳也都起身拱手。

不久,軍令下達幽燕各營。

原本的河岸大營,只留下一千五百名盾戟士,還有若干草人,擺放各處,停靠的祖柩車都被拉走。

一支支隊伍集結,依著山林快速穿行,而祖柩車被護衛著,貼著山腳向西移動。

陳度郡南面的原野,連橫行進的魏軍奉聖軍,在今日下午,不斷傳來數支行進東面山林、平原的隊伍被襲擊的訊息。

斥候的情報上,寫著不斷穿插的那支西涼軍像是聞到血腥的猛獸,以浪潮的方式,不斷襲擊他們,在各個地方爆發出小範圍的戰鬥。

不過隨著頻繁的戰事,讓趙貴延感到之前的預判準確了,他們之前就是在找奉聖軍的行進弱點,而自己也故意暴露了幾個弱點,讓對方動手。

從對方襲擊的兵力上來看,已經接近那支軍隊的滿額人數標準。

“不管對方故佈疑陣,還是聲東擊西,雙方都有機會,互相吃掉一支兵馬,諸位,以最快速度打掉這支燕國西涼軍!”

令騎飛奔而出,連橫行進的軍隊陡然變陣,西面的陣線迅速彷如蛇頭一般,往東北方向急速行軍,形成包圍之勢。

東面廝殺的兩日間,此時的陳度郡西北面,山林、平原間,有著大量行軍的跡象,腳步聲、馬蹄聲沉悶的響徹延綿的山野。

陽光的斑駁裡,祖柩車上,蘇辰看著不斷傳回的訊息,隨後都交給一旁坐著的郭嘉,後者笑眯眯的正看著手中訊息,隨後起身,他已換上一套襦鎧,腰挎一柄漢劍,顯得意氣風發。

“對方這是相與我們互換一子。”

斥候飛奔離開,蘇辰望著漸下墜的日頭,眯起眼簾,聽著祖柩車裡噹噹的靈位碰撞聲,他輕聲道:“接下來,看你用計吧。”

“那就燒一把火吧。”郭嘉撫須笑道。

話音裡,蘇辰回過頭朝車裡叫道:“道長,孤要的香可做出來了?”

車簾撫動。

李天罡翻了一個白眼,他拍拍手上粉末,將一支手腕粗的大香舉了起來。

“貧道就只能製出這麼粗的,三根可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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