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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內,張冀端坐在榻上,喝著漆杯裡的水,神情間多有喜色。
“父親!”
“姑父!”
將少年們的安排妥當之後,張虞記著父親的叮囑,叫上酈嵩前來拜見。
見自家兒郎俊朗有型,張冀滿意頷首,說道:“王長文在太原傳學授經,你二人可前往遊學。”
“王長文?”
張虞遲疑了下,問道“祁縣王氏,還是晉陽王氏?”
太原大族有五,分別為祁縣的王、溫二氏,晉陽王氏,陽曲郭氏,以及狼孟令狐氏。五家各有家學,世出二千石,屬於是太原中的大族。
“祁縣王氏!”
酈嵩有所瞭解,說道:“王公長文,名為宏,舊弘農太守。近來因得罪宦官,故被免職歸家。祁縣王氏擅《孝經》《春秋》,如能跟隨長文公從學,當能有所裨益。”
見酈嵩一知半解,張冀直接點明,說道:“王氏世代為宦,門生故吏眾多,你二人如能從學長文公,得其賞識指點,同時結交併州士人。待日後步入仕途,當有所裨益。”
祁縣王氏政治資源之豐富,僅憑張冀幾句話不足以概括。毫不誇張來說,張虞如果能從王氏的指縫撈到些許政治資源,足以讓張虞輕鬆步入仕途。
酈嵩被點醒,欣喜拜道:“嵩多謝姑父教誨,此番遊學必有所成就,方能不負姑父心血。”
“善!”
見張虞沉默不語,張冀便大概猜到自家兒子或許有不一樣的想法。
“伯松,遊學遠行數百里,今可先行回家告訴你娘。”張冀說道。
“諾!”
酈嵩看了眼張虞,便知父子二人有話要聊。
待酈嵩退下之後,張冀面露慈愛之色,問道:“我兒以為如何?”
張虞猶豫片刻,說道:“父親,邊塞騷亂不安,正值男兒建功之機,故不如聚兵秣馬,強爪牙壯筋骨,以待時勢變化。”
是否前往太原遊學,張虞有些猶豫。如果時勢改變不大,黃巾之亂註定發生,而且隨著漢胡在邊境常年衝突,參合塢軍事力量需要發展,故自己是否有必要前往太原,還需值得思考。
見兒子有當豪強的念頭,張冀冷笑了下,說道:“邊塞漢人稀少,五原郡那點流民,下頭有五原郡豪強盯著,上頭有各郡太守注意著,能輪得到張氏嗎?”
“即便我們募到流民,那些流民又能安置到哪裡?”
“虞兒,大漢雖說衰弱,邊塞諸郡混亂。但大漢始終是大漢,民有數千萬,如能在中原有所發展,遠勝在此蝸居!”
“當今門閥士族當道,若無貴人提拔,縱你立功無數,亦難得到升遷。寒門子弟出頭不易,始終難離大族提拔。我兒如欲有所建樹,還須得門閥相助。”
“有些時候,兵馬說話會快;相反,有些事還需用口舌說話!”張冀隱晦說道。
聽著父親苦口婆心的言語,張虞默然不語,蓋因受前世記憶以及身處混亂的漢胡環境影響,竟讓他有些忽略了東漢朝廷。
如父親張冀所言,即便大漢如何衰弱,再怎麼無力控制邊疆,他如果想要成事,必須融入東漢社會,利用社會規則,以利於自己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佔到一個好位置。
何為東漢社會規則?
即門閥大族當道,小士族、豪強為了得到些許政治資源,必須交好郡中望族。而郡中望族為了培養門生故吏,不僅不會排斥這些小士族,反而會熱衷吸納有才能的豪強子弟。
至於郡中望族為何熱衷培養門生故吏,其中原因不難理解。
東漢時期,除軍功入仕的途徑外,士人入仕途徑有兩條道路,其一,透過郡守、刺史、三公的徵辟入仕;其二,透過被舉為孝廉、秀才等,成為尚書檯郎官。
不論以上哪條道路,都需要得到郡守的賞識,才能說入仕。
郡守上任之後,為了便於推行政策,或是為了方便治理地方,,常常會和地方大族形成交易,如徵辟某族子弟,或舉某家子弟為孝廉,亦或是與地方大族結親。
其中門生故吏的作用,不單單是用來照顧郡守卸任之後的子侄,更是為了協助郡守治理地方,成為其深入地方的爪牙。
郡守培養門生故吏依照如此邏輯,而那些中央高官也是以如此邏輯培養故吏。底層官吏為了上進,往往心甘情願成為貴人們的門生故吏。
經學世家更是不難理解,大族透過壟斷教育資源,與小豪強、士族子弟,建立起門生關係,多重控制下層。
如此封閉的社會運轉邏輯,這讓來自後世社會的張虞忍不住為自己感到幸運,他至少穿越到寒門家庭,而非更加底層的蒼頭。若真穿越到蒼頭身上,他唯有投軍從戎,刀口舔血以換取出路。
“虞兒,漢胡不日開市貿易,今後邊疆當會太平一陣。你還是需到太原遊學,看能否得到長文公看重!”
見張虞還是沉默不說話,張冀繼續說道:“長文公雖說因得罪宦官遭貶,但以其之能,未來必定起復。故如能得長文公賞識,成為門生,今後前途無量啊!”
對於父親張冀的教導,張虞選擇性聽取。
張冀作為邊境武夫,有他思維與經驗的侷限性。畢竟世間所有人都料不到,在漢靈帝死後,如此龐大的帝國會土崩瓦解,並迅速進入群雄逐鹿當中。
如從長遠考慮來看,父親當下給他安排到太原遊學的計劃非常合理。在幷州地區,太原始終是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留在邊郡家庭,不僅會侷限視野,更會閉塞中央訊息。
張虞雖不知他叔父張楊如何成為漢末一方諸侯,但張虞卻深知自己如果能在太原混出個名堂,並且攀附上與王氏的關係,將對自己未來的發展,會有非常大的幫助。
“父親教誨,兒記下了!”張虞挺直腰背,應道。
“善!”
張虞的同意表態,讓張冀鬆了口氣。
自家兒子從半年前一場大病之後,性情變化頗大,不僅性格穩重了,更有自己的見識。如果兒子不願前往太原遊學,張冀也難逼他前去。
“此番前往太原,道路漫長遙遠,我讓二叔帶人護送你一程,以免路上出了意外。”
久坐之下,張冀大腿舊傷復發,有些神經疼,於是換了一個姿勢,伸手拿過小木錘,輕輕敲擊大腿。
“記著太原不比參合塢,規矩二字要記在心裡。有時受了氣,需要忍忍,以免被太原士人排斥。”
張虞從席上爬起,不以為然道:“規矩有人立,有人守。有朝一日,他們或許要守我立的規矩。”
張冀抬頭瞄向兒子,說道:“休得胡言,敢在幷州這麼說話,唯有那張使君!”
張虞理了理衣裳,笑道:“這張使君為何不能是我呢?”
聞言,張冀微微一怔,沒想到自家兒子居然有這麼大的志向。
“虞兒,記著收拾行李!”
“記著了!”
張虞穿上鞋履,說道:“今日教授少年射箭,晚些時候收拾!”
“那就去吧!”
張冀起身喊話,說道:“此番遊學甚久,記著挑選名機靈少年在身旁服侍。”
“對了,太原大族眾多,其中出眾女郎不少。我兒若能得大族女郎青睞,今後仕途有妻家扶持,當前途無量矣!”
張虞翻了個白眼,忽略了父親後半段的話。
大丈夫立世,豈能靠吃軟飯起家!
張冀望著張虞推門離開的背影,搖頭而笑,自嘆道:“能興張氏,蓋在此子!”
半年前,張虞在徵得張冀同意,專門從塢中選了六名少年,抽出半天時間,傳授武藝與學問,並用嚴格的規矩控制六人言行。經數月的培養,六名少年不僅聰慧了許多,更成為塢中傑出少年。
當然以張冀的眼界,不難看出兒子在培養心腹,而且是以半軍事化培養心腹。對於兒子的行為,張冀自然支援,畢竟自己年歲已大,兒子遲早會成為塢主。
同時正因為兒子出色的表現,才讓張冀下決心,求郭縕為張虞寫份推薦信。而張氏有朝一日終要償還與郭縕。
《江左遺冊》:靈帝末,邊塞大亂,神武帝暗養死士,並授武略,皇考懼曰:“子不能興吾家,必大赤吾族也!”叔父張楊聞而呼神武,以忠言責之,神武終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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