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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沒有說話,但大部分人皆是面露難色。

這種場面倒也在劉禪意料之中。

仗打到現在,益州不說是疲憊不堪吧,至少也是強弩之末。

再想擠出兵力、糧草送往前線,談何容易?

只是誰都不願意當那個出頭鳥。

幾位重量級人物,糜竺、伊籍等老幹部不在成都,劉巴倒是在,不過那位性情古怪,輕易不參加這種會議。

此時,彭羕便毅然站出來了,顧盼間神色自矜。

拿鼻孔掃視一圈眾人,那意思好像是說,看吧,關鍵時刻還得是我。

隨後才看向諸葛亮拱手道:“軍師,曹操引兵去援漢中,我等自當鼎力支援主公大軍,此乃本分。”

劉禪撓了撓鼻子,幾句廢話開場,估計這貨該說“但是”了。

彭羕一捻自己的兩撇鬍:“但是……”

我就知道!

“下官以為,前線糧草我等自當充足供應,卻不該再徵兵開赴前線。還請軍師書信予主公言明利害,請主公從長計議,徐徐圖之。”彭羕說罷一揖,重新落座。

此時一位稜角分明的大嗓門發聲道:“永年兄,此言差矣。漢中之戰事關重大,況主公已斬夏侯淵,大敗曹軍。此時不一鼓作氣,定鼎漢中,更待何時?我覺得應按主公信中所言,徵兵運糧去援漢中!”

劉禪好奇的朝他看去,低聲問道:“諸葛叔,他是誰?”

“此人黃權,字公衡,同為治中從事。素來才思敏捷,籌劃有方。”

黃權,好像有印象啊。

似乎是老劉伐吳,兵敗後歸途斷絕,被迫歸降曹魏的倒黴蛋。

但老劉認為自己對不起他,沒為難他的家人。

而後來有人故意騙他說家人已被滿門誅殺,他也不信,堅持認為老劉和諸葛亮不是那樣的人。

他在曹魏官做得挺大,留在益州的兒子在季漢亡國前也是拼死抵抗,最終戰死沙場。

是個人才啊!

劉禪心中暗暗記下,倘若荊州之行順利,這今後都是自己的可用之才。

“軍師,諸公。”

此時風度翩翩的譙周站了起來,對四下一揖,“可否聽週一言?”

勸學從事,雖主管文教,但此時各部門分工並沒有那麼明確,遇有此類大事,各部門官員通常可以各抒己見。

“周也知漢中之戰關係重大,糧草之事尚可全州縮食以供主公。可此時恰是春耕時節,倘若再要徵兵,勢必影響百姓生計。

“倘若戰事日久,屆時怨聲載道是小,一旦激起民變,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劉禪手指點著膝蓋,看著這位傳說中的帶投大哥笑而不語。

果然名不虛傳,如此年紀本應血氣方剛,這人此時卻已經有些投降派的反戰思想了。

不是說反戰是錯的,也不是說民生就不重要。

可你不能光反自己的戰吶?你不戰,別人就不打你了?

這不是耍流氓嗎?

別人打進來了,國破家亡,會發生多少慘劇?那時候你就倆眼一閉裝看不見,不管民生問題了?

倘若沒想到這一層,那也是目光短淺。

若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這就有意思了。

譙家送給老媽的遼東老參,自己可還記著呢。

遼東在哪?

如今漢中那邊人腦子打成狗腦子,譙家卻能搞到北魏版圖後花園的特產,還隨手就送出來……

劉禪眯眼看著譙周正氣凜然的樣子,表情十分微妙。

諸葛亮對譙周所言不置可否,羽扇輕搖,不知在想些什麼。

此時那彭羕卻又站起來了:“羕聽聞劉公子在郊外有支私兵,訓練有素。

“如今既然前線吃緊,劉公子何不……呃,某適才相戲爾,公子兵少,去了也無益大局,無益大局啊,呵呵……”

彭羕正說著就覺得渾身一激靈。

再看劉禪雖在微笑,眼中卻隱約帶著一股殺氣,像頭盯住獵物的猛虎。

於是打個哈哈,訕訕的坐下了。

說,你接著說。

但凡你今天敢把話說完,散會了老子就去你家碰瓷兒。

就說你故意用臉撞我的腳。

殺糜芳、傅士仁我不敢,但失手把你殺了,頂多挨老劉一頓鞋底子加關禁閉!

豢養私兵的門閥豪強多了去了,你怎麼不讓他們派兵?

當我劉禪好欺負是吧。

這可是自己留著改變季漢國運的籌碼,誰動就跟誰玩命。

隨後又有數人發言。

有主張竭盡全力支援漢中的,也有同意只運糧,不徵兵的。

大體來說五五開。

諸葛亮又等了一會兒,看向一位坐在近前,卻始終沒發言的人。

“季休,你怎麼看?”

聽得諸葛亮詢問,他這才起身,卻是一位身高八尺的大漢,容貌堅毅,不苟言笑。

只見他一抱拳,沉聲道:“軍師,漢中之地乃益州咽喉,存亡要害之機樞,無漢中則無益州。如今形勢,男子當戰,女子當運,發兵往救還有什麼疑慮的!”

說罷看向彭羕、譙周等人,冷哼一聲便坐了回去。

諸葛亮聽罷雙眼一亮,微微頷首,隨後卻扭頭看向劉禪:“不知公子對此事可有看法?”

嗯?還有我的事呢?

劉禪沒想到諸葛叔會讓自己發言,不過也沒怯場。

先是起身拱手一禮,隨後朗聲道:“我也贊同方才這位……呃。”

楊洪向劉禪一拱手:“某叫楊洪,字季休,覥為治中從事。”

劉禪點頭致意,繼續道:“我同意楊從事和黃從事的看法,漢中之戰,事關我等存亡,必須竭盡全力,沒什麼可討論的。”

座位上的彭羕立刻一臉不以為然。

心道你成天和賤民匪徒廝混,不學經典,也就投個好胎罷了,懂什麼打仗?

劉禪瞧他臉上那副死了馬的表情,便故意朝他走過去,邊走邊道:“漢中之戰,我軍有三勝。凡主張什麼徐徐圖之,從長計議之輩……”

此時他正好走到彭羕眼前,低下頭近距離看著他。

“皆乃短視謀淺之徒,莫不如去織錦縫衣,實不足與論!”

“你!”

彭羕一張臉立刻脹紅了,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換個人敢這麼說他,他早就破口大罵了。

可他就算再狂、再膨脹,也知道有些人不能惹。

很不幸,眼前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混小子就算一個。

劉禪說完一甩袍袖,不再看他。

開玩笑,師從諸葛孔明,還有一說話就專門戳人肺管子的伊籍。

論起打嘴炮氣人,自己可也沒懼過誰。

“我軍陣斬夏侯淵,大破曹軍,正士氣如虹。而曹魏新敗,軍心不穩,上下惶惶。此為一勝。”

劉禪倒揹著手,走在成都高階官員之間,侃侃而談。

“關二叔屯兵荊北,曹操此來倘若於漢中損兵折將,則荊州可趁勢分兵北上,屆時兵指南陽直逼許都!”

劉禪聲調高起手臂一揮,說的在場激進派心潮起伏,彷彿馬上就要踏平中原了。

“是以,曹操必不肯全力與我軍廝殺。而我軍則無此後顧之憂,此乃二勝。

“曹操託名漢相,實為漢賊。後又自封魏王,妄用天子鑾輿,篡逆之心,世人皆知。

“曹賊年事已高,心思全在謀我漢室國祚之上。漢中於他不過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焉能放手與我軍一戰?

“反觀我軍,此乃討逆之戰、立足之戰,必當全力以赴,上下一心,將士用命。豈有不勝之理?此為三勝。”

劉禪說罷,走回諸葛亮身旁的座位,盤腿坐下,依舊是那副不羈的樣子。

“我軍非但可勝,且定能速勝,諸公此時不全力支援漢中……莫非心向漢賊乎?”

一番話說完,議事廳中靜得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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